这时人群中几人嘀咕着,“这不是刚刚那个嘛,还说让我们去衙门呢。”她方才一时还跟着脚步一起去了呢,“上次是不是也是他。”
虽然小声,可还是能听清的,苏染将目光投向她们,“你们在议论什么?”他需要找个口,不用自己提前说的口。
她们推推搡搡都不愿谁先开口,“在本官面前,有话就说,还要我请你们上公堂吗?”直接说话不就可以了,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被他这话一震,离台前有些近的女子鼓起勇气道:“我们…你们还没来时,就是他说察大夫不是中毒,是被你们害死的,还让我们一起去衙门闹的。那我们,我们也是受迷惑啊大人,他说的好像真有一样。我们这才,信的啊。”这下事实来了,她又开始担心了。
因她说完也未听到苏染开口训话,旁侧之人才敢说:“对,就是这个人。”她同上个人一样手指按压住的男子,“上次察大夫被抓的时候,就是他跟我们说的,说得头头是道,还带着我们一起去衙门闹事的。”她记得清楚,也是见着其他人一起才过去的。
“对,这事我知道,他还跟另外的一个人一同过来的。”这时另一边的女子也应声道,“那个人我还记得,满脸的胡子,左脸上有个黑痣,头发——”还未说完便被苏染伸手打断,一时便有小官过来,“大人,我就是听了人的话才过去的。”见这局面,她有些慌了就一直往后退。
看她这样,苏染捂着脸轻笑,“是要请您去衙门同画师讲述,”见人还是不往前有些害怕,“若不放心,可以找几位见过的人陪同。”她是见人奇怪就多瞧了几眼,如今也能帮到忙嘛,她记得好几人都有见过的。见她在拉扯,苏染露出笑容道:“你们可是在协助朝廷,提供重要线索可是有嘉奖的。”而且他说的是实话。
这几位围在一起开始议论,左右她们也是不吃亏的,便跟着林言的脚步去衙门,连同方才那位被抓住的一起回府。
正要转身离开的苏染,忽的想起一件事未说,回过头朝还没完全解散的百姓们说:“李大夫中的毒,死后尸体也不能完全,所以按他的要求火化了。你们要是祭拜的话,还是选在每年初一十五吧。”这样的局面也非他所想的,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将这些事吩咐完,他也没来得及看他们的反应,便第一时间赶往衙门。
未走远的百姓关于这样的结局,不甚唏嘘。他们原想能再去瞧一眼,如今只能心中念着。
时日久了,又有多少人是真正记得住的。
明覃因前段时间的误会,已久久未出现在人前,而江诗这几日待在药馆中照李其写的配方正一一研制着,故也未出门。
医馆封条虽揭开,里头沉落不堪,需得安排人重新整治,好让新来的大夫过得舒心,所以苏染想想又派了几人置办物件。
正入迷的江诗听得熟悉的三、两、两敲门声,便知晓是何人过来,“我今日来得早不早。”明覃拎着饭盒走向二楼临时安置的略微简陋的药馆,“我看你这每日对着药材能上瘾。”就没见人正儿八经下来走几步。
“我巴不得对药材上瘾呢,”江诗走到桌前观赏着对方准备的食物,“我觉着你厨艺见长了诶。”这下光是闻就让人觉着美味,端着先品尝一口,“真的不错,”她反正是做不到这一步来的,“府衙如何?”她多少还是想关心下。
听她问这个,明覃一步步轻轻地走向门口说:“朝廷的告示下来,苏染的话一出,百姓们欣然接受。”这是正常的结果,“说是抓了个可疑的人,还在审问。”最后是怎么样,她暂时也不清楚,转过头看对方一脸好奇,希望再说下去,“医馆要重新布置,牌匾名说要从百姓们的口中选出一个来,重新挂上。”不得不说,这建议她觉着还不错。
江诗对这觉得新奇满意,不自觉地点头,“看来我们的那新大夫就快来了。”那她更得快点将这药配出来,改日还得同那新大夫说明情况,好让百姓们尽快喝下。
这些事情一旦落实了,那他们一行人去其他铺子查账的日子也就更近了。
见她一说话就放下碗筷,明覃像个管事的又道:“你先别管那么多了,能好生吃饭不。真不是我说你,每次来都像哄孩子一样,哄一句吃一口。”她每次都说懒得说,转头又忘记。
瞧她此番又气鼓鼓的样子,“我同你说,你呀,就是操心的命。哪次过来我不是听你唠叨,我都不是小孩儿了。”江诗这话无疑就是在‘火上浇油’。
“我操心的命?”明覃一时不解,“我这是为了谁好啊,照你的脾性,一日三餐只吃午膳。自从有了这药馆,整日窝在这,一日日的也不睡个觉。我要不再管管,你……”她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词来。
也就是说一下,江诗没想到对方还当真了,她连忙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空碗放在饭盒后,跑到对方跟前拉着衣袖,“管,要管,你不管谁管啊是不是。”反正说的那些确实有,那不还是因为研制出来的不能作数,夜里思绪多,能多耗一些。
这下明覃是真同她在闹,“你爱如何如何,我就是多余管了。”说罢拎起饭盒就就朝屋外楼下走去。
江诗在屋里大声道:“你做的菜最好吃啦,我会一直等你的。”她嘛,还是相信对方会来的。
桓仁师傅
她说的确实无误,明覃如往常一样的时辰过来了,敲门时没人过来,她这才注意到门是半掩着的。
推开门时,阵阵风吹到眼前,下意识地躲闪开来。朝右一步步走去,一眼就看着趴在那的人,身上盖着的衣物往下掉了一些,头顶的窗户半开着。她将衣裳往上提溜一些,又将窗户关上,定睛瞧人似是瘦了些。
环绕一圈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药瓶,药罐,这些都是朝苏染要的,原照瓶罐大小摆放,现下她是看不出一点规律来。
轻声小步地来回走着,江诗是个极其爱静的人,这声音她也听得真切,睁开双眼朦胧地瞧着有个人影在越走越远。她揉揉眼眸,“你来了啊,”见是明覃,想着是来送晚膳的吧。
“醒了,”转身江诗正悠悠的一步步朝她赶来,“我头次来这些是按照大小摆放的,现在成了这副模样,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往后走时对方走上前从第二层架上拿出绣着竹木的瓷瓶,“装药的,这是第二批失败的,摆放工整当然是为了方便我回看咯。呐,这是我贴的条子,为的察看时,下个步骤不会再出错。”见对方将背面的条子翻给她看,写了一行小小的字,却也能清晰得看到。
明覃对这些是不懂,可这样肯定有它的道理,所以她心里想着尽管听下就好。
评头论足的事做不来,更何况是她压根就不清楚的。哪怕是她知晓或是精通,那也是得在她察觉不妥时道明一二。
如今对这,她不精通也不非常感兴趣,所幸装作不知。她走到桌前,熟练地把食盒打开,“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吃饱了再干事也不迟。”有时候嘛,还是少接触些比较好,因为免不了好奇心爆棚想知道更多。
对此江诗可不这么想,她想同人交谈自己的成果以及其中的心得,尤其是自己认定可长期相处的。只是吧,好像没多少人爱听,现下这个似乎也不太喜欢听的样子。
她不免有些沮丧,“…这些是让人觉着无聊了?”坐在那还没片刻,这么久以来好奇的心终于抑制不住,“我每次才开口说,她们就找借口跑得没影,好像我说的是催事魔咒般。”难不成是过于想找到人,过于急躁了?
“你是在说关于药的事?”明覃对这是颇有兴趣,也想从中领略一二,日后兴许有用得到的地方,“还是——”
江诗扒拉着饭菜,嘴里边嚼边说:“那当然是药了,从它开始研制到完成……你要有兴致啊,我改日来教。你想要什么灵丹妙药呢,…甭管你要啥,只要我会的都教。主要是吧,没人跟我聊这个,我跟你说,这其中——”她说到口中空白无物,还停不下来,然后见到对方伸过来手低头笑着打断。
“吃饭时好好吃,别老说话。”明覃这才真正了解到眼前人也是个十足的话痨,只不过是没碰到感兴趣的事又或这是人吧。她说着对方仍眨巴眼盯着她,“我,不会走的,你一有空就来找我。想说什么话就说多少话,想教什么我都会学的,而且是相当正经,不带一点含糊。”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发自内心的,应该也是能看出来的吧。
不过她说完时,眼前人还在发愣地盯着她,好半晌低着头支支吾吾,“哦,我,我可不是免费教的,你可得拜师敬茶学艺的。”江诗可谓是要把拜师学艺一条龙弄熟络了,心里没这个意思,嘴上倒跑得快。
明覃听她这样说,恨不得立马过去制裁对方,“江吟荷!我看你真的是胆子大了。”心里这么想,手上也这么做了。
“我错了,”被扼制住脖子的江诗,抓住对方的双手,一直缩着可还是逃不过魔爪,“我真的是一时口快,绝没这个意思啊。”她现下立即毁掉方才的话还不行。
“别,痒,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不是你师傅,你是我师傅行了吧。”
江诗在想惹谁不好,非得惹这人,后来想想,还是谁都不要惹的好,小命要紧啊!
她们俩在这般气氛中,打闹了半刻。
不得不说的是,明覃让江诗在这些时日里,暂时忘了让人纠结于心的事。虽说那些在江诗看来,本就是该记怀的。可尚且活着的人也该有属于自己的日子,倘若能不忘初心,仍有光亮指引,欢愉常伴,想来不失为幸事。
新医馆的名号确定了下来,那些个可疑的人的档案也一并送往了都察院,他们要做的就是接待午时赶来的新任大夫。
由于是朝中派来的,他们更不敢慢待,早早便开始等着。
苏染同她俩站在前头,余下的他从小官中找了些靠谱的跟在他们身上。眺望着不远处马车缓缓驶来,后方还跟着不少骑马的人。
马车中的人被小厮慢慢扶下来从短凳上走过,一眼便看着刚刚挂起的牌匾,说是百姓们选好的,最后也是要朝廷过目,所以他们自然是知晓的。
“好啊,”新来的大夫年过五旬,原想请辞,念他是元老朝臣,几番劝说无果,这才有了如今新任的官职。虽说是降职,可他心中乐意,主要是想为家乡的百姓做点事,过世后也想被长久葬在此地。
随行的人员站成两排各站在左右,苏染领着人进屋,桓大夫环绕着四周如今的陈设,满意地连连点头,“不错,像个样子。”他也是要长久在此地待着的,这场景还算看得过去。
“桓大人您满意就好,”苏染还是得尊称声大人,“往后有什么需要,您随时跟我说。”不论从资历还是从年纪来谈,都比他高得多。
桓仁和蔼地笑笑,“苏大人哪儿的话,我这老头子到这地方,往后还得仰仗你不是。”毕竟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双方好生谈着,也不用担心日后。他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客套话,“对了,屋外那些个人呐,是朝廷里特意派来保护的。你呀,安排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好。”也是近日不安生,不放心才会有的。
只是吧,这些人整日冷冰冰的,话也没几句,他瞧着闹心得很。估摸着他们那死脑筋,说不定还会呆在医馆门口,那还有谁愿意来就诊呢?
听得对方说门外那些人一时是不回去,苏染走向屋外朝两边观看了几眼,脸冷冰冰的,没任何表情,好像谁欠钱不回,特意来门口堵的一样。
“这,苏染记下了。”见人已在那定坐,他识趣地带着门口的人全数离开。
屋子里此刻只剩下桓仁,江诗和明覃。
明覃注意着这刚来的大夫,她在宫中待得时日毕竟不多,至于是哪位院判或者更高的官职,她是不知晓的。见现下这气氛,对方是不想让她待下去的,而且无疑的是这两人是认识的。留意着江诗的任何肢体动作,这是在朝外挥手的意思,她下意识地皱眉歪头。
没理解错的话这是要她出去,她伸掌颔首退后几步出去将门掩上又离远了几步。
这时江诗变得软糯起来,“桓仁师傅,怎么会是你啊。”方才那人下马车时,她才发现竟然是跟师傅同年入宫的院判。当然,她是因着师傅的缘故才在他那学了几日。
师傅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见着时还是会喊声师傅。只是嘛,说实话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她的姜师傅啦。
“怎么不能是我啊,臭丫头,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给你师傅写个信。”要不是因为姜桦,他还不晓得这小丫头竟然跑到这来当御医来了,“呐,这是你师傅托我给你带的信,还有怕你药不够给你带的。”一日确认他来此地担任,早早把这些给他准备着。
就是这臭丫头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想想他们。
不这么说,江诗还不觉得。来这确实好些时日了,自从上次苏染奏禀应允后,她一直都是杳无音讯的。
怎么说呢,还是她‘做贼心虚’,要不是偷摸出来,应该也没那么想装没这回事的吧。
她还没开口说,桓仁已然看破要说何话,便打断道:“京城中近日不太平,你寄的信指不定送到谁手中。你师傅他啊,你安好他便放心。”他嘛,还是非常懂他这小老弟的。只是,带了这么久的徒弟,突然有日要独当一面,难免有种‘儿行千里’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