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在为这一直郁郁寡欢的嘛。”明覃停下手中的碗筷,正经地看着对方,明确的回答着这个问题,“且不说易容的事,关于李,大夫的事,阿嬷自己也说是传言啊。”那大夫姓甚名谁,还真没完全记住。
她注意到对方的微妙表情,继续道:“阿嬷说的‘传言’若是真的,那自然易容这事也是有的。”听了那些,她也有稀奇。虽然常年在边外,可关于这还真是头次听。
明覃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后,眼前人无任何表情,她都不知是否自己说错哪句话了。只见对方默默吃完了碗里的面,而后又半晌不说话。
她趴在桌上慢慢的,尽可能小声的吃着剩下的面。
静悄悄地收起桌上碗筷赶往厨房的途中,“谢谢。”忽而听得身后人说出这么一句,她一时竟多了几分愉悦,“不谢,你吃得欢心便好。”
“面挺好吃的,”江诗站在门边关注着人的背影,“你厨艺不错吧。”她是个小白,所以这么大了,还常去师傅那蹭吃蹭喝。
听到她这般说,明覃的兴趣来了,“我同你说,我会的可多了。你要是喜欢,改日我给你做拿手的。你知道吗,我这——”还没人尝过呢……
江诗看人回过头说起,“好。”她露着灿烂的笑容,“我等着。”是实话,她记下了。
“真的?!”眼前人有些惊讶,毕竟话还没说完。“我可从来不唬人,你赶快收拾收拾吧,时辰都不早了。”江诗想着再不打断,怕是对方能聊到天亮。
“对对对。”
仍窃喜的明覃,此时心情大好,一路上都欢快着。
望着脚步轻快离开视野的人,江诗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关于李其的真实身份,她还没下定决心要告诉谁。
这件事,从头到尾本可以不涉及其中,可在最后有牵连的人却是她。明明可装作无事人一般,可最终放不下又无能为力的人也是她。
离开人视线的明覃,欢快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自知江诗心事重重,哪怕是方才言语中透露着无妨。可她那样的人,装得再像还是容易看出破绽。
第二日,两人还未吃上一口热饭,就听得林言唤她们,“苏大人料定两位大人还未起,让我这时候来唤,免得待会犯呕。”一听这话,已然没有吃的欲望了。
跟着林言的脚步,在湖的下游远远观望平躺在地水淋淋的人,脸部被一蓝色方丝巾盖着。再走近时,尸首的手部有些浮肿,掐捏时并未泡浮之感。
苏染在人群中了解完关于尸体的状况,走回到原处见江诗正要掀开面部的丝巾,连忙唤住提前预知:“别~,……面部过于…残~忍,最好提前掂量下。”他当时看的时候,心中暗道为何吃了早膳。
蹲下手拿捏着丝巾一边的江诗,听着不远处人同往常不同微扭捏的话语,回头见人连表情都格外用力。越是这样她越有些好奇,她转过头看了明覃一眼,只见对方侧着身挡住脸,让自己尽最大可能看不到。
掀开面对面的瞬间,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右手已立即盖上。她确定是有些高估自己承受能力了,但还未到要吐的地步。
在慢慢走近看着全过程的苏染,见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在一旁无奈宠溺地笑着。“说了还不听,”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是打更人发现的尸首。我们的人赶去时,沉着尸体的木板被卡在拐道上,”那时还未盖上丝巾,所以他是看到了第一眼。
“如今是没法子从脸来辨别是何人,刚问了一圈说这衣物是旬邑坊的。”这地方他们好像还未曾去过,他想了想撕下尸首身上的一块布来,“我同明覃去一趟,林言留下来。”再吩咐其他几人将尸首抬去镇堂,围观的百姓一一劝散。
苏染从百姓们口中得知旬邑坊的料子难求,无论达官贵人亦或是朝廷官员,在他那一律过题方可进。品行不端名声不好听的不必过题,统统是不可进的。
门庭若市,这看上去坊子开的地过于偏僻,在百姓们口中确是受欢迎的。
在大门时便有小厮拦住他们询问名姓,“在下苏染,这位是…”他想着明覃这几日在外传的言语,所以有些踌躇。刚想说其他名时,这小厮在他们面前开口道:“须她自己报。”还不让说话,他只好双眼紧紧看着旁侧之人。
救命,千万别说自己的名姓,他可不想一人答题啊……
在来时明覃就有听对方说过的话,“小女子江覃。”还是无意中说个名字吧。
听到这两字的苏染迷惑地皱了皱眉,他转身发觉旁侧之人还真是面不改色,原想着会用‘江诗’这名,未曾想还能现编。
“二位请进内堂,”小厮此时面带笑容,里头掌柜的吩咐过,来得人若带‘明’的,一并不允入。“等上片刻便到你们了。”
里堂人还真有不少,明覃这时竟把方才准备的挂巾围在脸上,走在前方的苏染找好位子见人此番,让人坐下后小声道:“怕有熟人认出你?”刚刚在看尸首怎么没见挡一下,幸好这里头不少女子围上面纱。
她歪着头同样小声回道:“你身后左侧第三个坐着的人,”听到她这么说,苏染好奇转过身瞧上一眼,“这不吴大将军嘛。”这他也认识,如今不是常年待在家中,仗着早年的名声得了不少好处,今日怎的有空也来这地方瞧这份热闹。
两人无法再谈下去,只因身侧之人渐渐多起来,楼台上开始放题。
一面之缘
经过一层层的选择,他们获得正式进场的机会。
那些未能进场的,一一记录在册,两年内不得再入。
接待他们的是旬邑坊的二坊主,名唤澄虞,坊间则称其虞坊主,还未见时便叮嘱过按坊间称呼来唤。
“二位对何事感兴趣?”她整理着衣衫,头发全数用一簪子挽着,不施粉黛清秀之姿。不用细想的就是这人刚起身不久,苏染望着从远处悠哉赶来的人,先行扭过了头。
见他此番,澄虞轻声笑,穿好衣衫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早听闻旬邑坊的料子一绝,我们今日前来是想问下虞坊主可知这个?”明覃跟在对方身后,把从苏染接过的布条递过去。
还未见到料子时,“你们过了这么多题,就为了…”她们旬邑坊做出去的料子不重样的多,可这明显有些年头,不像是这两年出去的花样。
明覃见人说到一半停下,神情也不对劲,“虞坊主,可是这,看不出来?”他们还指望从中得到点消息呢。
听到她这样疑问,澄虞把布条摊在手掌上,“二位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这确实是我旬邑坊的料子,不过是早些年的,早不兴用了。”如今让她去仓库翻,也未必能得到一匹。
“还能查出是何人所买吗?”苏染现下不管是多久的,只希望能查到一丝关于此布条的消息,“亦或是有无记载?”若在此处断开,那尸首的身份怕是更难知晓。
他这样焦急,不免让人有些怀疑,明覃能感受到对面的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澄虞来回转悠观察着他们俩,“你们二位不像来问事,倒像是查案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审问的味道,听着她这般说,两人相视一眼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像是有意打断,“不管是因何目的,我旬邑坊既出此条例,便无未解答客人的问题就让人离去的理。”哪怕是过来查,她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也不怕这些。
“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来买的人,她们一一皆会记录的,这也是便于倘若日后出了纰漏,双方好有理据争。
离去时,她将门敞开着,为的是知晓房屋有人。
苏染两人来回踱步,坐也不对定也不是,半刻也不敢多说话,怕隔墙有耳。约莫过了一炷香,他在那来回走动时目光刚好对上了吴平。
转过身朝着明覃摇头又转了半圈,对方幸好明白他的意思头朝里侧站着。他自己还未转过去,就听得,“这不是苏大人嘛,今日怎的有空?”吴平说着头还往里多瞧几眼。
他面带假笑奉迎着,“吴大将军安好,小臣前些时候来这买了匹料子,这不破了,来这看看还能不能换个次点的补上。”苏染不禁感叹自己编谎话的能力,“您在这儿是?”这人方才同他们一起进了,只是按例应该是三楼的,怎么跑来二楼了。
吴平还未开口,澄虞拿着比对的花样已经走上了楼,“吴大将军~”带着灿烂笑容,语气也微酥软,“不是给您安排的三楼雅座,怎的跑来这破旧的二楼来了。”她其实也不是很想见到这人,为了不让对方再逗留下去,“沉儿,还不赶紧把将军扶上去。”连忙唤起身侧的婢女。
眼看着人被送上楼,她冷脸下来,进屋望着背对的人,“人走了。”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桌上,伸手朝苏染要布条,“他可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忽的从楼上下来,可不是个好兆头。
她翻阅到当年的页,跟花样一一做对比。
“待会我找个不常用的料子,你们带回去。”方才苏染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既然做戏那就还是做全套,免得谁身上都沾一点。
他们俩还没来得及说答谢的话语,澄虞将查到的花样比对展在跟前。“这是梅红镶纹编梅花图样,贵族家的夫人用的多些。那年图样上唯这添了竹林,被镇南的一家买去了。”记得当时是要做婚嫁用的。
苏染闻声点头问:“可有名姓?”他站在这什么也看不到。
收起图样册的澄虞回道:“你们可去镇南瞧一眼打听一番,那女子如今怕三十有余。”主要不给旁人提供,是她们一直以来的作风。
关于这番描述,明覃脑中一时闪过一人来。
“多谢。”既知晓这些,他们自然得赶快去往镇南,回头看身后人板正立在那,“…江覃。”这怎么还在这愣神了。
被这么一唤,她似是缓过神朝澄虞颔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布条,又转身回头鞠了一躬。
她的这些动作让出去后的苏染,还是有些许摸不着头脑。
在镇堂的江诗细看着尸首的一点一滴,站在一旁的林言则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到跟前。
身上并无刀伤,只腿部有几处淤青。她轻轻翻过头部,后脑勺似乎有针插入的痕迹,将头发也拨弄了一番,见到了熟悉的梅花涂样。
像是在何处见过……
昨日,去见那个阿嬷的时候,留意到她身上就有,
肯定是凑巧。
“江大人,”林言瞧着几步远的人,这时左手上提着把刀,右手一直在摸着尸首的头,他真人失手一刀下去,“你还好吧。”
被叫住的江诗发觉自己方才是有些入神了,“没事,”她现在还不知晓致命刀伤,莫非就是后脑勺的那个伤。“你帮我去看看,她们回来没有。”
这时的她们在赶往离她不远的镇南小院,找街坊四处打听着可曾听到打斗声响有何异样,片刻后打听到昨日半夜有几个黑面人入了小巷。
再然后他们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这底下常出来溜达的人,今日到现在也没出来。
顺着他们说的人家,一路朝里走去,见在近湖边有户人家,正是明覃她们昨日来的地方。
如今整间屋子一片狼藉,挂在钩上的编篮已被压扁,她蹲在那收拾着怎么都复原不了,明明几个时辰前还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她们,因为她们来问的事吗?
苏染则站在一旁,假想着尸首能否通过此流向下游,来回观望是有可能是这家时。他走向屋里,见里屋除了被翻得一塌糊涂,并未任何打斗痕迹。
“尸体我也有瞧过,并没有五脏六腑碎裂,脚上倒有几处淤青。”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方便查看,这主要还得靠江诗了。
他在那说完察觉对方并没有太在意,“你看出什么没有?”一时只想得到没话找话,见人还蹲在那,不知在看何。
从里屋走出时,转身瞧见气喘吁吁跑来的人,刚心里念叨人就来了,“怎么样,查出什么没有?”他走上去直接问,对方越过他走向明覃,“身上无致命伤,后脑勺有针扎入的痕迹。”见眼前这番场景,江诗有许多话想说,一时不知该从何谈起。
苏染看这两人依偎一起,不明所以摇摇头道:“我去调册子,看看有没有得罪过人。”说完又回头注意了两人一眼,见人没跟上来也没回头。
耳后脚步声越来越小,看来人是已经走远了。明覃握着编篮抽泣着,“是我们来找她,所以才会被盯上的吧。”如果没去找的话,是不是能活得久一点。
哭着哭着她窝在江诗的怀里,两人静静待在一起,难以平静。
虽难过但有人赶来她们还是知晓的,回眸时见是个女娃娃,“两位小姐姐,这是位大哥哥让我给你们的,说你们兴许有需要。”说着又一路小跑进了小巷,根本没给她们追上去的必要。
说是给她们的,心中还是有些防范的,一上一下捏了捏纸张。两人相看一眼将其打开,发现就是个普通的信。
见名是阿嬷写给她们的,说不惊喜是假的。
‘虽一面之缘,好似相识数年。阿嬷自知命数将近,方才提醒一句此事并非二位该知的。……知道的越多,无非是催命刀。倘若阿嬷哪日尸首飘扬在外,面目全非,还愿能火烧,骨灰撒湖中。不必内疚,该有此命,阿嬷不悔。’
此信中,自始至终她们也不知晓阿嬷姓甚名谁,这些同她而言并不重要。
将这些看到心中还是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