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关灯
护眼

  “前番几次上书,多不济事,我辈空有一腔忠愤,又几时能得闻于阊阖之上?我看不搅他个云开雾散,就别想见到湛湛青天!”
  他神色一整,厉声道:“我欲入京向陛下痛陈利害,诛宵小、清君侧,平反昭雪!诸位若有愿意随我一道的,就请站到我左边来!”话音落下,猛一扬手。
  吴宗义紧接着道:“我是粗人,不懂什么庆父、鲁难,只知道陛下受奸人挑拨,今天杀这个、明天杀那个,国家大事全都弃之不顾。只要这等人还在朝中,大事何能不坏?”说着,第一个站到左边。
  众人皆以为他是洪维民的亲信之人,见他都如此表态,更加义不容辞,当下便有数人跟着他一块站到左边。
  刘绍又道:“诸位都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未必能够平安回来。虽然我等只为进谏忠言,可万一遭人构陷,一个谋反的罪名落下来,个个可都要掉脑袋,所以是去是留,全凭诸位自己做主。”
  “肯随我与吴总兵去的,就请站出来,不肯的,也不必心怀疑虑,我绝不勉强。诸位都是同袍弟兄,一同出生入死过来,我刘绍绝不会做自相残杀之事,这一点,诸位大可放心。”
  刘凤栖早被事先打了招呼,对今日之事并不意外,闻言也站出来道:“前番禁军奸淫百姓,曾将军的部将率兵弹压,这才不至于酿成大祸,是非曲直,无需多论。可朝廷处置失当,各打五十大板了事,皆因那洪维民与曹子石朋比为奸,互相遮掩,蒙蔽陛下,见此谁不心寒?”
  “我辈出生入死,都是为了守土一方,保境安民。可禁军如此,和夏人有什么区别?不许他们为祸作乱,反而要吃挂落,这是什么道理?之前战败,皆因禁军而起,可最后受罚的都是我北军众将,这又是什么道理?”
  “如今曹子石已死,可洪维民尚在朝中,他一日不死,朝廷一日不得安宁。我也以为必先除此人,才能北拒强敌!”说着,也站到左面。
  几个平日和吴宗义关系亲近的将领也事先得了知会,这会儿跟着群起响应,“说得好!咱都是爹生娘养,不是吃屎喝尿长大的,不能分不出好歹。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横竖就是一死,大将军死得,荀相死得,我就死不得不成!”也纷纷站到左面。
  见状,许多原本正在观望的人,或是受了感动,或是拗不过众议,均站到刘绍左手侧。
  刘绍环视一圈,点一点头,“诸位忠良能够慨然舍生,刘绍不胜感激,也不胜佩服。我意,此行不多带人马,以免惊扰圣驾,也落人以口实。咱们只带五百兵丁相随,做防身之用,走水路南下,再快马奔驰,用不数日便能赶到。”
  众将皆道:“愿听调遣!”
  刘绍这会儿还未被复职,只是白身,见状也不生怯,坦然受了众人之拜,又道:“只是需得防备夏人探得我城中空虚,趁机南侵,各营当中需得留下一员部将,以应不测,此外还要留下一员大将主事,尹将军处,也需妥善安置。”说着看向吴宗义。
  吴宗义有些吃惊,抿一抿嘴,随后点头。
  刘绍随后一一安排,思虑周密,引得众人钦佩不已,自愿听他差遣,一营一营,依次发令,有条不紊。
  等到黄昏时分,诸事已都安排停当,算上刘绍在内,一行接近千人,草就请愿的奏章,各自落款,点齐人数,备齐马匹,即向南席卷而去。


第103章 一生襟抱未曾开(八)
  刘绍让吴宗义留下,一来是因为他统兵之能胜过旁人,留他在北线,万一狄迈南下,多少能支吾一时;二来是多少能还回些欠他的人情。
  如今尹力夫不管事,北军实际由吴宗义统领,他手握大军,如果随众人一道南下,遭雍帝猜忌,万一雍帝打算杀鸡儆猴,极有可能放过旁人,单独把他扣下,甚至还有可能干脆把他杀死。
  刘绍想,吴宗义留在大同,多少能给雍帝留些脸面,他要发作,也只能冲着自己来。
  他会怎么对自己这好侄儿?宽大、幽禁、拘押,还是一刀砍了?
  刘绍一甩马鞭,喊了声:“驾!”
  一行人快马加鞭,果然十日之内就赶回京城。
  雍帝已事先收到消息,让人关闭了城门,把他们拦在城外。听说已有勤王兵马集结,用不数日就能开到。
  其实这是多此一举,长安城中的守备远逾千人,无需从外地征调兵马,可架不住雍帝收到消息时十分惊慌,顾不得探明刘绍具体带了多少人来,就急匆匆地下旨命各地勤王。
  今日彤云密布,明明正当午时,却天色半昏,时有阴风怒号,卷得沙尘扑面,极是不祥。
  他率文武站在城楼上面,向城下望去,见北军将领几乎都麇集此处,吃一大惊,高声问道:“刘绍,我一向待你不薄,何故率众谋反?”
  刘绍闻言,忙一仰头,把这顶谋反的大帽子避了开,“臣绝无谋反之意,此来只为忠谏,伏请陛下垂听!”
  雍帝心道:什么忠谏,你这分明是兵谏!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刘绍于是自顾自道:“当日亦集乃一战,虽然败军,可当日情形陛下可知?是禁军统领曹子石曹将军贻误战机在前,开城而逃在后,这才导致一败千里,不可收拾。”
  “当时吴将军与夏人狄申对敌,因势单力薄,屡屡向曹将军求援,前前后后派去十余人催促,可曹徒拥禁军三万之众,始终不肯进兵。”
  “后来吴将军支持不住,率军后撤,曹见状以为前方大败,便慌不择路,逃回城中,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周公公,我这话说得可对?”
  周宪这会儿正站在雍帝身旁,闻言支支吾吾,不肯答话。
  刘绍又道:“后来狄申在夜里点起火把,鼓噪攻城,装作狄迈援军已到,曹便如惊弓之鸟,以为亦集乃定不可守,竟然自己打开城门向南逃命,夏人一拥而入,才致使此城失守。周公公,你当时也在城中,敢问我说得对么?”
  周宪头上汗出,“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
  “至于狄迈,彼时他正与大将军所率诸军相持不下,与亦集乃相距百余里,如何能忽然出现在城外?请陛下明断,他大军如果当真赶到,便说明大将军已被杀败,而亦集乃城外,我军遭夏人两路夹攻,也必然不敌,如何能只折损那些人?周公公,这些情况,莫非你不曾对陛下讲过?”
  周宪又不吭声,热汗顺着脸颊淌到前襟上面。
  刘绍冷笑一下,不与他多作纠缠,转向雍帝,“陛下,这些事情,北面几万将士人尽皆知,陛下如若不信,自可问臣身后众将,若臣所言有半句假话,臣愿受天诛,就是粉身碎骨,也不眨一下眼睛!”
  雍帝向着周宪看去一眼,随后又瞥向洪维民,洪维民心中一颤,隐约察觉不妙,不想让刘绍再说,赶在他前面道:“陛下,此事已有定论,乱臣贼子之言何足为信?他身后诸人,既然跟着他来到了城下,都是铁了心想要和他一同谋反,自然是众口一词。陛下即便发问,他们也定说不出别的话来。”
  雍帝转向刘绍,问:“你既然不服朝廷处置,这些话为何先前不说?”
  刘绍答道:“非是臣等不说,北军众将先后上奏章何止上百,可岂有一封能上达天听?朝中有人一手遮天,臣等若非来此,耿耿此心,终不能使陛下俯听一二。”
  “先前有人弹劾,说朝中有人贪墨成风,原该供给北军的粮饷,运到前线,已十不存一。后来此事竟然不了了之,臣敢问陛下,当时如何处置?”
  雍帝不语。此事他倒知道一二,虽然当时遭到弹劾的大多都是些小臣,可他心里清楚,再往上追查,洪维民他父子俩恐怕脱不了干系,起码要牵扯出洪修筠来。
  这么多年来,洪维民他用得甚是得力,私心并不想动他,只暗中敲打几下,让他父子要以国事为重,再图小家。
  洪维民涕泪纵横,深为悔愧,谨奉圣谕,果真不敢欺瞒,把粮饷加倍补上。幸好那些弹劾的大臣也算知情知趣,没再闹大,他就也睁只眼闭只眼,顺水推舟,把这件事囫囵了过去。
  刘绍看他神色,心里已猜到几分,让人从车上卸下一只麻袋,放在旁边,拔刀刺入,伸手抓起一把,向城头示意。
  “陛下请看,这些年来,运到北军的粮饷,大多都是如此。”他知道雍帝在城头看不清楚,于是伸手一扬,就见一把粉末状的碎屑随风而散,“将士们空有一腔报国之情,可是个个饿得前胸贴着后背,每一临敌,枵腹而战,如何能胜?”
  他又从怀中掏出两卷书,一卷是北军的账簿,另一卷是张廷言所书。云浓风紧,吹得书页噼啪作响,几乎想要脱手而出。
  当日追查贪赃,张廷言出力最多,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把这些年来军饷的去处,上上下下摸了个一清二楚,后来见形势不好,怕自己横遭不幸,曾誊写一份秘密发给了刘绍。
  刘绍今日铁了心要彻底掀开盖子,把这两卷书拿在手上,扑地跪倒,高声对城上道:“臣此次未奉诏令,携众将进京,罪过实大!可是绝无二心,只因臣远在边陲,满腹忠言难达圣听,不愿陛下受小人所误,这才冒死进谏。”
  “臣自知大不敬乃是死罪,待这一腔肺腑之言沥陈之后,自当甘心授首,一任陛下处置,无论砍头腰斩,就是凌迟处死,臣也甘之如饴,绝无二话,伏请陛下明鉴!”
  “臣先前所言,句句属实,陛下一见便知。”说着,把这两卷书双手举过头顶。
  在他身后,北军将士近千人一齐跪倒,向城上高呼:“请陛下明鉴!”声震天地。
  雍帝面色微变,对刘绍道:“好。刘绍,既然如此,你自己上城来,朕要亲自问话。”
  刘凤栖见势不对,在刘绍身后道:“不可进城!”
  刘绍一笑,低声对他道:“放心,他不敢触犯众怒。”说罢,直身站起,“好,臣一人进城。”
  雍帝没让打开城门,只将他缒入城中。
  刘绍上城之后,跪地行礼,将两卷书进呈御览。雍帝看到一半,已面露诧异之色,连道:“这、这……”
  他的这幅作态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刘绍跪地未起,抬头又将当日禁军如何作乱、北军将士如何缺衣少食之事一一具陈,末了又道:“荀相生前清正为国,从无私心,举国皆仰,海内同钦,陛下圣明烛照,如何不知?”
  “夏人之前只以老弱出战,故意几次送来和书,拖延时间,引我大军深入,更又故意反复提及荀相,伺其死后,攻势忽急,分明是反间诱敌之计,以陛下之明睿,定能洞烛其诈伪。”
  刘绍话锋一转,“然而是谁在陛下耳边屡进谗言,力主杀死荀相?臣听闻此人先指大将军通敌,又指荀相通敌,让陛下自毁干城,行此亲者痛仇者快、自损以资敌之事,依臣之见,若我大雍果有通敌者,定是此人无疑!”
  他说话时,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城下也都能听见。
  闻言,北军将士又一同呼喝不止,刘绍在众人声中,又高声道:“臣此来就是为了攘除奸凶,以平人心,仅率千人前来,实无他意,请陛下明断!”
  说着,猛一抬手,指向洪维民,“洪维民父子罪恶滔天,多年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有识之士,无不切齿痛恨,天下百姓,人人皆曰可杀!臣恐留此人于国,日后将流毒于天下,故今日冒死进陈,请陛下诛杀此人,以谢万民之心!”
  城下众将士一同高呼:“臣等请杀此人!”
  洪维民汗流浃背,也跪倒在地,向雍帝道:“陛下万不可受此乱臣辖制,臣实有冤情,请陛下容臣细禀……”
  自荀廷鹤死后,朝廷内外本就物议嚣嚣,议论蜂起,城中还出现了许多无名揭贴,人心浮动,等刘绍今天这番话传进城中,还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浪。
  雍帝心知厉害,不敢轻易处置,听着城下将士不住呼喝,心中忌恨,却也不敢太疾言厉色,盘算一阵,冷冷瞧向洪维民,打断了他,“朕被你瞒得好苦,竟不知你背着朕做下了这好大的事!”
  洪维民心头一凉,见雍帝已有丢卒保帅之意,忙不住磕头求恳。雍帝见他一把年纪,又服侍自己多年,到底心中不忍,对刘绍道:“你所说朕已尽知,待查实之后,朕一定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刘绍不中他这缓兵之计,膝行两步上前,“人证俱在,何须再查?臣恐夜长梦多,请陛下早做处置,以慰众望!”
  雍帝即位多年,头一次受人逼迫,猛地将脸一沉,露出分冷笑。
  刘绍既然敢来,就不怕他那什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下迎着他的怒火,又递上把软刀子,“臣本欲只身前来,以解君臣之壅隔,尽忠执奏,奈何诸将士不许,定要同来陈奏冤情。如今北军大小将领皆在城下,只有数人因需主持军事,未能同来,然日夜翘首,以望陛下圣裁。此外还有将士近十万,虽未前来,同样殷殷南望,待陛下处置。”
  他将话说到此处,洪维民自知难免一死,已瘫倒在地,口不能言。雍帝无法,却还是道:“宰辅之臣,生死岂能儿戏?”
  刘绍仰头发问:“荀相亦是宰辅,何杀之速也?”
  城下,刘凤栖高喊一声:“请陛下速杀此人!”一声落后,千声同呼,一遍一遍,略无止意,声闻于天,震得城上黑云如要滴雨,隆隆漫卷,翻涌不息。
  雍帝长叹一声,摆一摆手,便有武士上前,把洪维民拖下。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