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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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太高看我啦,”他解释道:“我毕竟是雍人,在夏国并不很受信任,始终不曾单独统领过一路军,哪做过什么主将?当日只是在贺鲁齐将军麾下任事而已。”
  他说着,想到还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贺鲁齐会拼死保护一个下属,又打上一个补丁:“贺鲁将军顾惜同袍之情,不忍对身后大军弃之不顾,这才命我突围而出,去沙井求援。”
  吴宗义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从脸上也看不出来相没相信,但总归是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刘绍长松一口气,等他走后,心里暗暗盘算:他毕竟在葛逻禄近九年,最后还不是自己跑回,是被俘回来的,无论怎么解释都说不大过去,说破了大天估计也没人信,朝廷十有八九还是会把他以反叛之罪论处,想起汉武帝对李陵全家和司马迁的手段,不由得打个哆嗦。
  他装作不经意,在门口转过两圈,确信逃不出去,回屋往床上一趴,惨然哀叹一声,随即背后一冷,忽地毛骨悚然起来。
  死是个什么滋味?
  他感到一把磨快了的刀子缓缓逼上来,不由得抬手摸上脖颈,恐惧之下,反而越想越远。
  他虽然死过一次,但想到会死,还是一千个不愿,在床上痛苦地翻过几个身,仰面躺着,想到狄迈,以后要守寡了;想到父母,不仅没得他孝顺,还要跟着他受无妄之灾,不知道能不能活命;想到狄雄,在心里骂他一万遍,抬脚使劲砸了下床;想到吴宗义——嘿,真行,这么会打仗,远征欧洲大陆去好不好,和他这小鱼小虾较什么劲呢。
  可出乎意料的是,没过几天就听说吴宗义上表,称先前在亦集乃,他率军大破夏军,就是因为刘绍趁着狄迈回京奔丧的功夫,和他暗中通信,故意露出破绽,才有当时那场大胜。
  只可惜当时二人之间的来往并未落在纸上,负责传令的密使又在交战之中被杀,他所说倒无从证明。
  又说这一次取胜,是刘绍凭着狄迈对自己的信任,暗中挑拨了狄迈和其大哥之间的关系,引得二者相斗,还发来密信,将狄迈的进军路线和地图告知于他,才有了这次斩首千人的大捷。
  幸好这一次的密信保留了下来,已随奏表一道送往长安。
  刘绍听说之后,大吃一惊,霍然站起来,半天没坐下去。这吴宗义真是张口就来,什么话都敢说,比他自己还想让他活——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他心乱如麻,除了拿不准吴宗义的心思之外,还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陆元谅的。
  吴宗义出兵之前,既然给陆元谅出示了密信,就应当告诉过他这信是狄雄所写,可他如今上了这么一道奏章,陆元谅居然一声不吭,他又是怎么想的?
  刘绍第一个想到他爹刘靖在朝中的官职,位高是有,权重倒算不太上。
  吴宗义早多少年就傍上了洪维民的大腿,人家洪维民早就居于宰相的高位,罩十个他也够了,他犯得着冒杀头的风险这么干么?
  又过几天,吴宗义的奏章由快马发回长安,一时朝野震动,一个忍辱负重多年,只为在关键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最后还让自己全身而退的足智多谋的世子形象跃然纸上,坊间传说越传越神,到后来刘绍自己都没脸听。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在金城,新的辅政王爷也差人送来国书,称刘绍背叛自己,勾结乱党,故意泄露军机,他恨不能生啖其肉,不亲手剜出他心肝祭旗不能解他心头之恨,让雍帝速速交出此人,不然不日定要发兵南下。
  刘绍心里打了个突,暗道:他倒真是配合。
  当日狄迈听说刘绍确实被俘之后,也明白他十有八九没法活命,一面调动军马,打造攻城器械,想要围困大同,放手一搏,一面不断差人从雍国探听消息。
  得知吴宗义的奏章内容,他先是一愣,随后简直喜出望外,虽然深恨此人,恨得想把他剥皮抽筋、敲骨吸髓,但这会儿竟然对他生出感激来。
  他生怕雍国的皇帝不信吴宗义的一面之词,便顺着他的话,把这事咬死了,只盼能救刘绍一条性命。
  让雍帝乖乖交出刘绍给他,他也知道全无可能,只是做足了姿态而已。
  天可怜见,雍国朝廷当真信了,下令解了对刘绍的监禁,召他回京问话。
  狄迈过了两天才收到消息,长出一口气,不觉瘫坐在椅子里,紧绷着的弦一松,一个个浪头就拍了过来。
  老天,他张着两眼看着房顶,心里空落落地想,你怎么敢这么待我呢?
  这念头转过,忽地一阵恨意涌起,他大步出去,命人从牢里提了狄广和捱到至今还没死的狄雄来,声色俱厉,历数其罪状,从逼死狄况、狄勇,到卖官鬻爵、擅权横行,再到里通外国,勾结外人,致使大军白白折损,桩桩件件,都是死罪,非杀不可,就是他能容下他们,国人也不能容,直骂得狄广狄雄两股战战,面如土色,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恨意滔天,怒意逼人,可心中真正的大恨,他说不出口,往后也没机会说了,谁能明白?
  从他发了那封国书之后,连狄庆都愤愤然来找他,说这么多年都被刘绍那衣冠禽兽骗了,想不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说着说着又掉眼泪,说还是不信这是真的,让他再好好查查。
  狄迈血往上涌,两眼发红,拔出腰刀,亲自操刀杀了狄广,将刀一拔,两眼一转,猛地瞧向狄雄,恨到极处,反而露出一个笑来,千言万语在胸中翻涌,滚到嘴边,也只有一句:“你干的好事!”
  一刀猛插进去,血喷出来,一声惨叫滚出,又戛然而止。
  然后就再没有了。
  狄迈拿刀一豁,开膛破肚,伸手进去,挖出他心,一把攥住了,扯断血管,掷在地上,又转去狄广尸体面前,如法炮制。
  片刻之后,他右手提刀,左手鲜血淋漓,鲜红的血顺着手指尖兀自一点一滴掉在地上,左右诸吏瞪大了眼睛瞧他,无不骇然,没人敢吱一声。
  “传我的令,”狄迈微微仰头,轻声道:“狄广狄雄罪无可赦,虽死莫赎,即令抄灭满门,无论老幼,一个不留。”


第076章 边筹自古无中下(一)
  刘绍回长安的路上,偶尔还能听到狄迈处的消息,听说他杀尽了狄广和狄雄满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放过,心里大吃了一惊,想起了几年前狄广杀狄勇一家之事来。
  那时他还对狄迈说,他九叔手段如此酷烈,旁人虽然口中不敢说什么,但心中惧怕,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后来果然如他所说,金城中人心不稳,这才让狄迈有了带兵出去的机会。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狄迈,动起手来,比起狄广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他们老狄家确实有些家学渊源在。
  刘绍听说消息,心里不由忐忑,但毕竟离得太远,等他收到消息时,这俩人都死了不知多久了,他想插也插不进手去。
  他想过偷偷跑回葛逻禄,念头刚一生出就放弃了。
  一来同行的军士名义上是护卫,可大概是受了吴宗义的什么嘱托,明里暗里对他看得很紧;二来前一次北上还可以说是被掳走的,身不由己,这次再走可就是赤裸裸的叛逃。
  他对自己的名声如何倒不在意,可他双亲毕竟健在,行事不能不为他们考虑,这么大缺大德的事他还真干不太出来。
  最后只好乖乖南下,看以后有没有什么机会吧。
  大概十来天后,他开始有点想狄迈。
  他一开始觉着这念头婆妈,不大想承认,尽力转开思绪,想些别的,后来大概是旅途上实在无趣,虽然也能同人聊天,可总有大把的时间闲着,一闲下来,这些念头就暗戳戳地冒头,按下一个,就又浮起来好几个,后来索性听之任之了。
  他时常想起狄迈。
  有时候在路上看到什么稀奇玩意,忽地生出晚上见到狄迈要和他讲的念头;有时吃到什么好吃的,欣赏厨子手艺,就想和旁边人说把厨子挖回家去;更多时候,夜里他翻了个身,腿和胳膊下意识地张开一抱,结果全落在床上,害得他大半夜醒来,摸摸旁边,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但他毕竟生性乐观,不觉着眼前暂时分开是多大的事,想着迟早有一天两人还会再碰上,到时候没准还小别胜新婚,分开一阵就分开一阵吧,这般想着,这会儿倒也不以为苦。
  只是狄迈做事最好靠谱一些。
  他对狄迈了解很深,最知道他那股腻味劲儿,虽然知道他不至于撇下夏国不顾、单枪匹马来找自己,可听他处置狄广等人的手段如此残暴,仍是不能不怀疑和自己有几分关系。
  狄迈要是再出昏招,两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大好形势怕是要毁于一旦——
  他担心了几天,幸好后面又得到消息,狄迈杀了这些人后就收了手,没急着动贺鲁苍,仍让他居于原位,还提拔了当初打开城门的狄申,让他和自己共同辅政,甚至听说还给了狄申刚十来岁的儿子一个军职,算是厚待了。
  这样一来,也算稍稍安抚了金城之变后原本小心观望的众人,不算图穷匕见,看来事缓则圆的道理,他还是听进去了几分的。
  刘绍放心下来,心想人家那边高歌猛进,有空他还是多想想自己这倒霉蛋回了长安之后怎么应付吧。
  这会儿已近入冬,车马一路向南,像是在和北风赛跑,热一天冷一天,没过多久就到了长安。
  长安百姓早听说了有他这么号人,听说他回来,拥在道上争相围观,把他当内裤外穿的超人看待,刘绍微笑以对,十根脚趾在靴子里悄悄抠了起来。
  他回到家,父王和母妃早就等在门口,刘绍瞧见二老头发都白了几绺,忽然间微微一震,好像这才意识到九年的时间到底是多久。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在雍国统共只待了三年,今天以前,他回忆起这两人的面貌,都觉着有些模糊不清,可今日一见,又忽然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心头沉甸甸的,下马之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叫道:“爹,娘!”
  母妃没来得及应声,忽然就哭了起来,想要摸他,没摸到,朝着地上便倒,被他父王抱住了,父子两个赶紧把她扶回房间放到床上。
  刘靖在床边叹一口气,“你母妃这几年身子坏了。”
  没说是因为他,但刘绍还是会了意,低声道:“孩儿不孝……”
  刘靖叹一口气,朝着他抬了抬手,抬得很高,又落下来,在他肩头使劲捏了两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妃悠悠苏醒,在床边看到刘绍,又流眼泪。刘绍叫了声“娘”,她“哎”地应一声,拉过他手两手攥着,一面看他,一面哭,“黑了,高了,壮了……”
  “天,”她看了看刘靖,又看向刘绍,擦擦眼泪,忽然笑了一声,“都和你父王一边高了。”
  刘绍让她哭得眼睛发热,在床边坐下。
  母妃笑过一下,又流起眼泪,把他的手攥得死紧,往怀里拉,“我的儿,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有一封书信来,你爹娘知道你平安无事,也好放心……”
  她像是嗔怪,可不等刘绍告罪,接着又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啊,那龙潭虎穴咱可不能再闯——”
  刘绍心里一沉,口中却应道:“嗯,不走啦!”
  他陪父母说过半天的话,还没来得及洗去身上风尘,忽然有人通报,是洪维民派人过来,说马上就要见他。
  刘绍虽然嫌这人白长这么大,半点眼力价没有,但当朝宰相邀约,不好不去,只好匆匆收拾一番,携礼去了他府上。
  早在他十七岁离开长安之前,就知道洪维民的大名,当时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没少编排这人,谈起他来多有不屑。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人家在朝堂上居然还屹立不倒,坚如磐石,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来到洪府,被人引进来,绕过亭台轩榭、假山池塘、九转回廊,前前后后穿过十几道门,居然还没走到地方,不禁满脑袋问号,心说晚清老佛爷修园子,不请他洪大人来真是可惜了。
  他腹诽一番,又走一阵,终于被请进间屋里,屋里空荡荡的,洪维民不在里面。
  他在椅子里坐下,下人马上就奉上热茶,“世子先饮茶,我家主人稍后就到。”说完就退了下去。
  刘绍点点头,左等不到、右等不到,想起来水浒里写的,新入配军,先打一百杀威棒,心中冷笑,知道洪维民要么是自恃身份,觉着见自己这无名小卒,到得早了掉价,要么是想着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再要么就是二者兼有,暗暗骂他有病。
  他没什么事有求于洪维民,甚至说来还是洪维民自己提出要见他的,刘绍喝干了一杯茶,估摸着时间过了得有半个时辰,居然还没等到人,打算拂袖而去,可想着临走前刘靖特意叮嘱他,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也觉有理。
  洪维民毕竟还是宰相,自己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葛逻禄,贸然得罪了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只得忍耐下来。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洪维民才迈着方步进屋,一进门先笑道:“久等了吧!方才陛下有事传召,实在是走不开,这个时辰才刚回府,坐、坐!”
  刘绍见他进门,心想戏要做就做足了,当即起身相迎,对他行了一礼。
  等他坐下之后才也落座,知道他特意搬出皇帝来,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如何圣眷隆重,实际鬼知道他刚才是不是躲在房里睡午觉,当即恭维道:“在下远在边陲小国,也久闻相公之名,知陛下对相公极为倚重,须臾不可或离,可惜直到今日才有缘拜会。谨备下区区薄礼,还请相公不要嫌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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