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裂竹帛—— by作者:一只小蜗牛 CP完结
佚名  发于:2023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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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细品他这举动背后深意,多少能琢磨出点意思来。
  狄野称帝后虽然仍未立下储君,但现在看来,自狄雄被从这位置拽下来之后,换上去的那个十有八九就是狄迈了。
  狄迈多年为质,熟悉汉人之事,又深通兵法,三年来虽算不上百战百胜,却也多有战功,且用兵气象大与旁人不同。
  他头角峥嵘,国人皆知,狄野征战一生,自然看得还要更加清楚。是以宠妃贺鲁氏明里暗里向他提过几次要立狄显之事,他都没有松口,为此贺鲁氏还同他闹过几次别扭,恨他偏心。
  其实若说偏心,他倒确有几分,却不是向着狄迈,而是向着幼子狄显。
  狄迈少小离家,一去就是近九年,父子之情毕竟比旁人稍淡几分,比不得狄显自小在他身边长大。
  近些年狄野没再亲身征战,而是留在国中,几个儿子都已年长,不似狄显终日磨缠在他膝头,年幼可爱。
  贺鲁氏不懂,他不立狄显为储君,其实正是因为偏心于他,为他计虑深远。
  狄野了解自己这几个儿子,知他们各个都不是良善之辈,无论立谁,旁人都不心服。
  何况一旁还有个年轻自己一旬的弟弟对汗位虎视眈眈,如果让幼子接位,虽然有贺鲁苍保驾,这前狼后虎的局面,他们舅甥也未必应付得来,还不如做个富贵闲人,保一生无忧。
  他的这番谋划,自不屑同贺鲁氏说,但又奈不过她成天价花样百出地纠缠,加重狄迈兵权的同时,也给了贺鲁苍一路人马,也是为了狄显日后能够以此自保。
  贺鲁氏见此,便以为他仍有心立自己的儿子,枕边风吹得更勤,对他百般温柔体贴。
  狄野爱煞她这幅风情万种的模样,便故意从不吐露心声,只说“再看看、再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称帝。
  大军发出,不设主帅,彼此间互不统辖,但五支人马以隐隐以狄迈为首。
  狄迈年止双十,便即统领大军,他又毫不谦抑,不肯藏半点风头,出征之日,明盔亮甲,意气风发,神采逼人。
  他知道狄雄和狄广已经彻底搅在一起,也知道狄雄一倒,他和贺鲁苍也已化友为敌,但那又如何?
  他手中甲兵同狄况的加在一起,已拥全国兵马三分之一,且对他忠心耿耿,他们那些人若是不服,大可放马过来,他只见招拆招,又有何惧?
  他几乎可说是志得意满,只除了这次的对手和之前稍有不同——多了雍人。
  他与刘绍多年来从来无话不谈,可这次出征之后,若是遇见国中之事时还好,一涉营中军情,刘绍便即三缄其口。
  狄迈有时忘记这事,又想同刘绍商讨,刘绍要么笑着摇摇头,要么不动声色地将话岔开,狄迈也就自知失言,忙说起别的。
  刘绍先前所立规矩,狄迈一百个赞成,可如此几次之后,仍不免觉着别扭,好像鞋里进了石子,不走路时还好,一走起路来就时不时地硌上一下。
  他原本很爱打仗,既是因为身在军中,他往往能够大展拳脚,仿佛天下事尽在掌握,也是因为得了军功,建立威望,身下位置才能坐牢,可这次出兵才一月之后,他便已开始暗地里盼着快些打完,好收兵回城。
  两人之间一旦生出芥蒂,就像各自脸上起了疙瘩,自己待着时还好,一见对方就难免瞧见。
  刘绍也有些暗悔这次出征不该和狄迈一道。但自来草原之后,两人从未分开片刻,若真骤然分开两地,难免牵肠挂肚,反不如现在对付对付,反正大多时候总还是像往常一样的。
  除了狄迈变得有些粘人。
  他自己处理军务时,非让刘绍也在帐内陪着,有些话不便讲,就故意东拉西扯,说些有的没的,弄得最后事情没处理完,只好通宵达旦。
  后来他更又拆了刘绍的营帐,在他自己帐中辟出一块地,搭了个床,说要和他时时商讨要事,入夜以后,让亲信把守在帐外,两人睡在一处。
  刘绍被他弄得好像也有点愧疚似的,当下也顾不上嫌弃肉麻,十天当中倒有九天抱着他睡。
  狄迈也侧身抱住他,手从他腰间环过,常常不做声地吻他,不带情欲,吻得很慢,往往吻不多时,他们两个就有一个先睡着了。
  格鲁木不堪一击,狄迈并不放在眼里,只是他还从未同雍人交过手,不知其边军深浅,不敢等闲视之。
  先前探听得情报,雍人这次发了两万人北上,倒是稍稍超出大夏朝廷预料,似乎是雍国朝廷当中有人力主出兵,才多征发了人马,但这会儿两国之间摩擦不多,夏国在南方没有多少密探,个中详情不得而知。
  狄迈手中人马最多,又是精锐,南拒雍国之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贺鲁苍给他做副。
  这天黄昏时,军中吃过晚饭,不知谁起头唱起歌来,是一首拿葛逻禄语唱出的《敕勒歌》,声音低沉悠远,带着些只有草原上才会有的哀伤,狄迈觉着会折损军中锐气,正要打断,却被刘绍按住。
  刘绍信奉为将者应该和士卒同甘共苦那一套,每次吃饭都拉着狄迈和营中将士一起,因为第二外语已经学好,所以倒也能听懂,这时候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拉着狄迈,对他道:“唱首歌又不碍事。”
  狄迈想着既然他喜欢,那唱一首倒也无妨,便也没说什么,由着兵士们唱完。
  刘绍眼望着莽莽荡荡的荒原,听着“天苍苍,野茫茫”的长调,心神忽地一远,想要多愁善感一把,可惜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只有转头对狄迈笑笑。
  狄迈一愣,随后也微微笑了,左手一动,想起来还有旁人,就搁在自己膝盖骨上,无意识地捏了两把。
  附近士卒少见他这样笑,一惊着实不小,但他平日里积威甚重,众人连交换眼神都不敢,只各自心里奇怪。
  等这首《敕勒歌》唱完,狄迈忽然很想说什么,正要开口,远远便听见马蹄声,眨眼间一骑飞至近前,骑手在他身前滚鞍下马,双手递上一枚蜡丸。
  狄迈瞧见骑手面容,有些讶异,与刘绍对视一眼,急忙拆开蜡丸,取出里面书信,展开一瞧,两耳当中楠漨嗡地一声,眼前一花,不由捏着信晃了两下。
  刘绍也认识骑手,知他是狄迈安插在狄野身边的密探之一。
  狄野现在不在金城,因时感头晕,正在去年新筑的永寿宫中养病,从他那能传来什么消息?
  刘绍瞧见狄迈神色不对,从他手中接过书信,一见之下,也是两耳一震,霍然站起。
  狄野死了!
  他竟死在这个时候!
  刘绍心中惊骇,可他同狄野毕竟没什么感情,待第一道浪头落下,随即就飞快思索起来。
  现在夏国大部人马都在外面,金城空虚,狄迈手握重兵,不算被动。
  可信中偏偏写着,狄野死时身边只有一个贺鲁氏在侧,贺鲁氏没有拿出遗诏的意思,不知是狄野死前没有留下手书,还是这遗诏被她藏匿了起来。
  信中还说韦长宜被急召入永寿宫中,他是否知道什么?
  他进宫时,狄野是活是死?
  他与贺鲁苍一条心,会不会内外勾结,做些什么?
  这些目前还全不知道,刘绍将信纸团在手里,低头瞧向狄迈,见他脸色苍白,心神已乱,于是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永寿宫情况不明,是留是走,须得早做打算!”
  他说完之后,狄迈身上霍地一震,回过神来,在刘绍捏在他肩头的手上按了按,跟着站起。
  刘绍察觉他手上冰凉,翻过手来悄悄握了一握,心中已有主意,正要开口,忽然营外大乱,人马声嘈杂起来,一个军士神色慌张地跑来,见了狄迈便即跪倒,“四太子不好了!”
  刘绍眼皮一跳。
  “贺鲁将军忽然拔营,把雍人放进来了!”


第027章 正当今夕断肠处(二)
  狄迈与贺鲁苍两支人马原本相距不远,背靠亦集乃城,成犄角之势同雍人对峙,谁知贺鲁苍竟然不告而别,私自撤军,半点兵马没留,就这么将手中险要之处拱手让与雍人。
  雍人反应极快,见他拔营,当即便趁势而入,两路夹击狄迈,其中一路正从贺鲁苍的防区进攻过来。
  狄迈只对雍人设防,未曾防备此处,冷不防像是让人一刀捅在腰上,见雍人已至,不及披挂,连忙翻身上马。
  刘绍却愣了一愣,在地上站着没动。
  这一刻他心念急转,想到贺鲁苍现在已全营撤走,就证明他收到消息时要早于自己。
  他对自己一手安排的密探十分自信,不相信能被贺鲁苍的人赶在前面,如今被打了一个时间差出来,只说明一件事——
  狄野死后,当时正在他身边的贺鲁氏秘不发丧,藏得极好,瞒过了所有人,一定是暗地里知会过贺鲁苍、又同被召入永寿宫的韦长宜一同做了什么安排之后,才公布了狄野的死讯。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安排?为何安插在贺鲁苍身边的密探事先没有传出半点消息来?
  能做得这般隐秘,绝非仓促间能筹划成的,莫非他们早料到狄野会死?难道狄野不是自己病死的?
  一眨眼间,他心里已转过无数念头,忽然手臂让人握住,一乍回过神来,狄迈急道:“愣着做什么,快上马!”
  亲卫牵来马匹,刘绍见形势危急,当下也顾不上多想,匆匆上马,一摸腰间,连把兵器都没有,亲卫眼尖,当即把自己的刀奉上,刘绍接过,沉甸甸捧在手里,不禁又一晃神。
  他从没这么近地瞧过敌人——虽然这敌人按说还是他母国之人。
  狄迈原本每一出战,都事先做好安排,将刘绍妥善保护起来,这会儿来不及措置,只得喊叱利兀过来,扯着他的马嚼子让他靠近自己,对他下了一道严令,“你带人贴身保护,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他没说是保护谁,但叱利兀平日随侍左右,已知其意,忙神情一整,应道:“是!”
  眼下十万火急,狄迈无暇再作耽搁,打马便往前去。
  夏人原本正在用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马大多都未鞴鞍,兵器也放在各自帐中,不及取出,像这般仓促迎敌,一时手忙脚乱,抵挡不住,让雍军杀入营中。
  虽然狄迈已经组织起一支人马对敌,可也只是筛网堵住一个口,无济于事,营地里四面都是雍军,刘绍被叱利兀护着步步后撤,过不多时就被后面的雍军迎上来,退无可退。
  他只得拔刀在手,生死之际也顾不得什么“父母之邦”、什么“有恩无怨”,当下只保命要紧。
  刘绍没有什么帅旗,身上装束也不算惹眼,但被叱利兀领三百余人小心翼翼地护在正中,让雍军见了,反而一瞧便觉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于是四面合围,向他聚拢。
  叱利兀挡在外面,渐渐抵挡不住,且战且退,带人收缩至刘绍身边。
  不住有零星雍军杀进来,想直取刘绍,成一大功,护在刘绍身前的亲兵便即挺刀相格。
  白晃晃的刀刃在刘绍眼前乱飞,带出呼呼风声,像是织了张网,只要擦到人身上,下一刻就皮豁肉裂,鲜血横飞。
  在这乱舞的刀刃面前,人好像都不是人了,是一块块装了血包的橡皮泥,软得一碰就裂,一裂就炸出鲜红的血,一股股喷得遮天盖地。
  忽然什么东西飞过来,正落在刘绍脸上。
  他抬手一抹,瞧见一滩血里有一个芝麻大点的白色东西,拿手一捻,十分坚硬,却不知是什么。
  等挡在他身前的亲卫惨叫着倒地,一个雍人朝他驱马直进,杀将上来,他才忽然明白,那竟然是人身上崩飞出来的骨头茬。
  他来不及害怕,身体本能地拿刀一挡,那个雍人的钢刀就没落在身上。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一点也记不清了,等再有意识的时候,那个雍人已倒在地上,肚子豁开一个洞,肠子和着血冒出来,青青红红流了一地。
  刘绍想要呕吐,可形势危急,一咬牙强自忍下,随后觉出肋下一阵疼痛,低头瞧瞧,才见左肋处鲜红一片,拿手一摸,滚烫的血留在手上,红得直扎进他眼睛里去。
  随后又是一个雍人冲过来,刘绍顾不得伤,刚刚举起刀来,就见那人身子一歪,栽下马去,叱利兀拔刀而出,对刘绍道:“大人莫慌,阵脚已压住了!”
  刘绍这时才发觉手软,刀尖抖得筛糠一般,闻言举目而望,不料这一看之下,竟又猛吃了一惊——前面不远处的雍军当中赫然立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规规矩矩的“吴”字。
  朝中姓吴的大将不多,尤其现在九边一带的将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吴宗义!
  早听说雍国朝廷将他从西南调到了北面,可这次同雍国交战,狄野这方事先全未探得吴宗义也在军中的消息,看来他是有意隐瞒行踪,卷了帅旗,引夏人轻敌,好杀一个措手不及。
  吴宗义在西南多有战功,称得上是声名赫赫,如今新来九边不久,夏人还未同他交过手,不知他的斤两,若是事先知道这一军实际由他统领,作战方略定要为之一变,可现在说这些却也晚了。
  刘绍因为先前就同他相识,又对他没什么好感,因此在他这儿吴宗义的名声倒不像在旁人那一样响当当的。
  他在长安时,就听了许多吴宗义在西南剿贼之事,只当是那几个蕞尔小邦不堪一击,被吴宗义当了经验包,成全了他这一番名声,其实不相信他来九边之后,能有多大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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