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呼吸也跟着热起来,因着两人这时的姿势,他一低头同样只能吻到狄迈肩膀,便分开他颈边的衣服,从肩头向里,一路吻上他的颈窝,又再向上,有意放缓了力气,从含吮换作轻舐,拿舌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挑逗着他,最后停在狄迈耳朵后面,故意往里轻轻鼓了一口热气。
狄迈痒得脚背都绷了起来,心里像是一百只猫在抓。
刘绍似乎总爱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只是有时心中太热,话没出口已烧得化了,这次却突出重围,刚好说了出来。
狄迈脸上一热,狠狠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剜来,活像从人心尖尖上剜去一块飞肉,刘绍舌头打结,后面跟着的的九十九句话就没出口。
狄迈又喘一阵,定定心神,从刘绍身上微微站起,两手扶着刘绍肩膀,一低头对着他吻了上去。
一时神为之夺、心为之摄、魂为之销,狄迈心中说不出地快活,嘴里没头没尾地道:“你也长一长我的威风……”
“嗯……”刘绍靠在椅背上,微微弓腰,手在狄迈后腰扣得紧了,问他:“怎么长……”
狄迈越过刘绍,手掌按在椅背上,指腹上出了汗,在那上面上上下下地滑动,说出来的话连不成串,却仍不放弃,看来非说不可。
“你道父汗只给了我一路,其实还有一路,是、是小叔的。我现在领三路兵马,大哥还被分了一路给、呃——给贺鲁苍,所以,差得不多啦……”
刘绍从混混沌沌中清醒过一瞬,想算算狄雄现在还剩几路人,七减二的计算式硬是半天没掰扯明白,思绪像是煮烂的面条,一提就断在手上,索性放弃。
屋子忽地逼仄起来,仿佛从四面八方朝他迫过来,他忍不住低声抱怨:“你还有心思,说这些?”
狄迈他闻言笑了一声,肚子里像是烧了一壶开水,咕噜噜地连冒着泡,不住从喉咙里顶出来,于是嘴里吐出一个涌上来的水泡——
“我……我心中快活。”
刘绍一怔,随即按住他后脑,朝他吻了过来。
狄迈忍不住又要发笑,也同样吻他,浑身紧绷着的肌肉全软下来,没骨头一般趴伏在他身上,把头枕在他颈窝里面。
刘绍两手环着他腰,微微仰起头,心中迷糊一阵,一乍而醒,撇一撇嘴,拍拍狄迈,“起来,这破椅子硌得我屁股疼……”
狄迈站起身,见刘绍皱眉,反而又笑,从椅子上拉起他,和他一起倒在床上。
刘绍侧身躺着,把狄迈揽在怀里,手搭在他肚子上,被他的呼吸一下下顶起来又放下去,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他刚才的话,从床上抬起头来,“你刚说大汗从狄广那调给你一路?”
狄迈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轻轻摸着,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刘绍想了想,“你小叔没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狄迈笑笑,“这两天他手下人倒是闹得挺厉害,下次出征,估计父汗不好再不让他去了。”
“打人家一棍子,总得给个甜枣。”刘绍评论道,“这下有点乱套了。”
葛逻禄没有立储的制度,但储君位置原本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狄雄的,现在狄雄被削得只剩下五路人马,只比狄广多了一路,再往后狄申和狄迈各领了三路,紧跟着还有一个贺鲁苍,谁强谁弱就不分明了,好像谁都能和狄雄掰一掰手腕,把他拉下来似的。
狄野究竟什么意思?
他如果还一心想要狄雄接位,不应当从他身上砍下来这么一大块肉,弄得现在人人眼热,谁都想往里掺和一脚。
他难道看上狄迈了?狄迈回来只打了一仗,虽然两次擒了贺兰姆,大出了风头,但应该还不至于。
刘绍想着,忽然心头一凉,一个转身压在狄迈身上,低声道:“你父汗不会是想给你十四弟铺路吧?”
狄迈冷冷一笑,“这路他也得铺得起来。”
“总之先把这天上掉下来的两块馅饼消化下去……三路军加一起也有万人了,都说兵上一万,无边无沿,好小子,你现在壮得厉害啊。”
刘绍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捏着狄迈的下巴晃了晃他脑袋,忽然话锋一转,评价道:“嗯,脸上长回来点肉,总算有点看头了。”
狄迈瞧着他,瞧不片刻就和之前每次一样,默默转开眼去。
他瞧向哪边,刘绍就把头伸到哪边,不满道:“做什么?”
狄迈早被他磨过数次,这回干脆把心一横,对着他道:“你生得好看,我瞧久了心里发跳。”
刘绍没料到他这么直白,面皮上腾地一热,想要强装淡定,却没绷住,“噗”地笑出一声,多少有点没脸见人,当下偃旗息鼓,正想从狄迈身上下来,狄迈却抬起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了一句,“热了。”
刘绍立刻撑起身来滚到一边,“这屋里炭烧得太旺了,不要钱么?”
狄迈笑笑,没再继续逗他,翻了个身重又将刘绍抱住,“我真高兴。”
这话他方才刚说过,这会儿又说一遍,看出来是真高兴了。刘绍哭笑不得,“要不然你分五千人给我,我帮你分担分担,不然怕你乐坏身子。”
“不是这个,”狄迈摇摇头,手放在刘绍背后轻按下去,从肩胛骨处一点点按到腰间,“你之前瘦得后面肋骨都支出来了,脊梁骨也一节节的。我总梦见你会死,夜里不知道惊醒了多少回。”
刘绍听他说得肉麻,赶紧把他手架开,“好啦,现在不是没事了么,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嗯,”狄迈应了一声,“所以现在也不是因为这个。”
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偏又磨磨蹭蹭不肯说。等刘绍实在好奇,又追问几句,他才抿一抿嘴,看上去总算下定了决心。
“在长安的时候,你是那么多人的,”他看着刘绍,有些赧然、却仍堪称大度地把心中所想对着他哗地一声倒出来,“在这边只是我的。”
说话时,他两眼亮得惊人,含着飞扬的神采和得逞般的笑意,快乐在那里面积成了海,轻轻翻滚着浪头,不用他自己再说第三遍,任何人,哪怕刚刚倒过大霉,看见这双眼睛,也要忍不住跟着他笑上一下。
刘绍就也笑了,随后笑着抱怨:“你在这边是多少人的?算算好像我亏大了。”
“我也只是你的,”狄迈吻他,随后又补上一句,“永远都是。”
阳光在窗外欹斜着照入,他抱着刘绍,心里那快乐的海满溢出来,盈满整个房间,沾湿的炭火不满地哔剥一跳,从窗缝间钻入的小鱼在挂起的床帐间摆尾流连。
他忽然想到以后,想到这样的生活竟然还有一天、两天、十天、一年、两年、十年、五十年……浪头不禁轰地一声拍下,又山涌壁立起来,让他快乐得几乎想要发抖——天,人的一生竟然这样的长!
第023章 乱风初起人不识(三)
狄迈毕竟还有正事,没在床上多磨,吃过午饭就赶到兵营。他如今人马多了两倍,又如刘绍所说,里面很有些门道,不能不费心处置。
先前他自己那一路军,虽然偶有不听号令之事,但大体还算得用,上下各级军官也和他一心。可如今忽然多出来的两路,一支是狄广的人马,一支是狄雄的人马,和他都不是一条心,里面谁是他大哥和小叔的党羽、谁会暗中向外传递消息,他一时还摸不清,刚接手之后也不好做得太过火,只好暂时谁也不动,往后再慢慢同他们周旋。
趁着这一阵天气盛寒,父汗不再派兵四处征伐,他要先着手处置一件大事。
这会儿没有战事,可狄迈只要来到军营,必定一身戎装,今日他同样身上披挂,足蹬马靴,腰间挂一柄长剑,外面不套棉袍,只在颈后挂一张披风御寒,神情严厉,让人一见便即心中肃然。
此时正值隆冬,呵气成雾,滴水成冰,他营中士卒原本纷纷暗地里抱怨,怎么别家大营都在歇冬,偏偏他们还要每日晨起训练,围起来一议,推举出几个军官,想在狄迈面前求情,可当真见到他后,这会儿竟无人敢吱一声。
狄迈站在校场高台上,向下扫视一圈,像是看透了众人心中所想,一开口便道:“我知道,大冷天的把大家拉出来,你们许多人心中不服。这天气谁不想在帐中歇着,喝热酒,吃羊肉?上月掳来的钱还未用完,抢来的器物也没享用完吧?天寒地冻,离再出兵还有几月,做什么天天出来习武?”
士兵们互相瞧瞧,都不做声。
狄迈又道:“各位都是家中壮丁,不愿成天价放羊牧牛,都是自愿来参军的,不是朝廷强征。来兵营里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金银、布帛、军器、酒食、女人这五样,为了这些个,咱们脑袋别在裤腰上,杀了别人,那就什么都有,被人杀了,就什么都没有,没第三条路走。”
他这话说得直白露骨,校场上从士兵到军官无不暗自点头,可转念一想,又不禁迷惑,不知这和大冷天里天天折腾他们有什么干系。
“等到几个月后,战场上碰见,你武艺好,那是你杀旁人,武艺不如人,死的那就是你。各位随着我出生入死,谁不想留条命活着享受?三天不练门外汉,三月不练——”
他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你们想要活命,不由得你,先得问问人家答不答应!”
“多练一分,那就多一分的把握,多一分的幸理。谁不学武艺,那就是与性命为仇,是活得腻歪了!”
他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至此终于和缓了面色,“当然,我也知道各位辛苦。你们身上的棉衣都是今年赶制的,咱们这边衣服做得不够,许多是从雍国采买来的,所以各位现在身上穿什么的都有,乍一看有些不成样子。”
“别营士卒大多只有一身棉衣,就这有些人还分不到,可我狄迈的三路将士,人人都有两套可供换洗。这衣服不是朝廷拨的,是我预先支了一年的俸禄差人买来的,既算是初掌大军,送给各位的一份见面礼,也是为了各位在校场上没有后顾之忧,不受寒冬之苦,拳拳此心,当为诸位所知。”
他这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完之后,即便是平日抱怨最多的士卒心意也登时平了,身上一暖心中热,当下便齐声高呼:“多谢四太子!”
狄迈抬起一只手,呼声便即停止,“我说这番话,不是要大家谢我,是要大家往后加倍努力,习武时不再有怨言,等到将来出征回来,一个个都能活着庆功。”
几个将官跪地道:“谨遵四太子命!”
他们带头,身后士卒又一起高呼,重复这句。狄迈又扬手止住众人道:“今日我来,还有一事要与各位说明。”
他这才转入正题,“上次征讨桑塔枝那部,你们当中有些人从那时便是受我节制的。别军情形如何,我不知道,可擒贺兰姆那一战,桑塔枝那将粮草财货丢弃一地,我这一路军中,有许多人只知满地捡拾财宝,竟然视我进军号令如无物。”
“常言道:法不责众。过去的事,我不责罚你们,不教而诛谓之虐,我狄迈不做如此之事,大家尽可放心。至于新来的两路兄弟,只要来我狄迈麾下,归我统领,那就也是自家人。往后如何,需得先定规矩,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们全都听好——”
“我不管你们从军之前是做什么的,不管你们之前在哪路军、原先营中有什么规矩,也不管你们心中想什么,甚至武艺好坏、忠诚与否也在其次,在我狄迈军中,从今往后只认四个字——令行禁止!”
狄迈神情威严,提高了声音,“凡我所下军令,无论命令为何,全营上下务必照从。我下了令,你遵从了,打了胜仗,我自然加倍赏你;打了败仗,自有我引咎自责,向大汗请罪,不会叫你落下半点罪愆。可你若是不遵从,自行其是,擅作主张,即便胜了,那也有罚无赏,有罪无功;一旦败了,定杀无赦,绝不宽容!”
“全营之中,下至寻常士卒,上至台底下这几个大将,全无例外。”他说着,忽然“蹭”地拔出剑来,“以后谁要是还觉着法不责众,见旁人都这样做,以为我做就也没事;或是觉着自己官职很高,在朝中有大树可以倚靠,以为我动不了你;又或是同我关系亲近、受我倚重,以为我可以破例优容——那时大可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结不结实,能不能挡得住我这把剑!”
说罢,一把将剑掷在地上。剑一落地,立马没入台上夯土,直插进去,剑身上寒光瑟瑟,校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狄迈等了片刻,见始终无人敢出半声,心中甚是满意,这才道:“战场之上,敌人已经败走,故意丢弃粮草辎重引你去捡拾,你被绊住,也就无法再去追赶,他们好就此脱身——这番道理,只要打过几仗自会明白,不用我特意说明。”
“他们随便丢下些诱饵,你便急哄哄地咬钩,殊不知一旦追上前去,更大的功劳、更多的财物还在后面。若真追上去,拿住了他的性命,他身上哪一样东西不是你的?”
他先好好讲过道理,然后又道:“但我也理解大家的心思,好东西在地上,你不去捡,也要被旁人捡了,所以大家唯恐下手慢了,落在别人后面。一旦被安排守营,知道一点油水没有,那更是垂头丧气,怨声连天,恨不能把营帐撇下,也去杀敌。”
“所以我思索数日,又和营中将领各自探讨过,决心在我这一军当中变一变规矩。”
他前面所说的话和后面要说的内容,大多都是和刘绍两人私下商讨出的,和营中将领沟通只是走个过场,听听他们的意见,稍作变动而已,其实决心早定,“以后在每一路人马中,各自设置一军,名为‘定功军’。这一军不负责杀敌,只跟在大军后面,记录各自杀伤人数、沿途收集财货,等到战胜收兵,再依此均赏定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