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秦渡轻握住莫生的手，一点一点缓缓拉开，其态度坚决，眼底深处暗藏悲伤，“你去过我家，知道我家世，我本来可以做别的职业，或者像二哥那样做更安全稳妥的文职。但没有，你知道原因吗？”
莫生自然是摇头。
“因为我想。”秦渡勾唇笑起来，真心实意的笑容里没有半丝勉强与难过，“我志愿成为军人。”
从军入伍，可以为了很多理由。在秦渡这里，他的想法很纯粹，却是一片赤子之心。
他愿如祖辈一样报效祖国与人民。
这样的秦渡，正是莫生所钦佩的。所以莫生一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口。
连秦渡的家人都不曾阻拦他奋战在危险的一线，莫生又如何能阻拦？这是秦渡的理想，是秦渡要践行的自我价值的实现。
蜂鸟：“指挥官，蜂鸟可以做到。更改隐瞒拦截指令信息的目标，修改为执行指令失败发生系统错误的报告而不被Ara发现的概率为70%以上。蜂鸟可以执行。但Ara会立刻修正错误，预计从发现错误报告、诊断错误到再次启动重置的总间隔时间为五分钟。”
五分钟，对于十多天的航程而言，压根不值一提。
秦渡的设想实际上毫无意义。
“没有别的办法？”秦渡眉头紧拧，“只要你不会因此暴露被Ara抓到就行。我们需要你在游戏的后台尽可能为……”
说到这里秦渡停顿了下，“帮助其他进游戏的战士。”
进入游戏的战士需要蜂鸟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研究员需要蜂鸟数据库里的全部资料和技术。还有许多人需要它，国家需要它，它不能因为秦渡一个并无十成把握的决定暴露自身。
如果把秦渡和蜂鸟放在衡量存在价值的天平两端，毫无疑问，蜂鸟是更重的那个。
蜂鸟：“指挥官，通过本副本抵达主星没有意义，目前并无证据显示游戏主体在哪里。指挥官如果因此牺牲毫无意义！”
秦渡沉默着离开了维修室。蜂鸟的数据没有停留，紧随其后离开。只有莫生留在原地，垂着眼注视地面。
他知道，秦渡没有被蜂鸟说服。别的副本地图范围都不大，只会与副本任务主线紧密相连，副本场景之外的空间根本不存在。这个副本却一反常态，有一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主星”位置，那里极可能不是主星，而是游戏本身。
承载核心数据、运行游戏的机器。
找到它、调查它，离破坏它、毁掉它、救出所有被掳掠进来的玩家也就不远了。
莫生驻足许久，想了许久，想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想到被阎王罚入轮回一世，想到黑无常意有所指的教导，终于慢慢眨了眨眼。
“有办法。”莫生轻声对自己说。
科技无法在三天内抵达之处，法术可以。
他理了理衣襟袖子，坚定不移地迈出跨越阴阳、仙凡的步伐。
这一刻，他终于真正理解了秦渡。他不是为了秦渡、不是为私人感情而迈出这一步，以鬼魂之身插手干涉阳间凡人命数。他只是和秦渡一样，想为这片养育了他两世的土地，和上面生活的人们去回报、付出什么。
秦渡走在一条通向深渊的路上，莫生则早已身在深渊。秦渡从来不是孤独的，像秦渡一样将自己奉献给家国的还有千千万万人。
那幽深不可见底的终点亦非深渊，而是光荣且壮烈者的墓地，又是其他人光明、幸福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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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就在莫生前去找秦渡，其他玩家摩拳擦掌逃离监区时，刺耳的警报声在整艘星舰内拉响，敌袭警报响彻每一处舱室。听见动静，从没经历星际战争的玩家们愣了。
警报犹如开启地狱大门的钥匙，前一刻还没有“外人”的监区突然刷新长着虫子般外形、有大型犬大小的怪物。它们拥有半透明但尖锐如钢铁利刃的翅膀，细长的口器像探针一样，从中喷出的液体具有强腐蚀性和毒性。
凌尘骁连忙往外掏道具，其喷出灰白的烟雾对怪物有一定驱散作用。借着虫怪被烟熏到退避的短暂空挡，南宫铭扯掉手指上的绷带，露出他长着尖利指甲肤色泛青黑的十指。他将手按在监区的闸门上，手上的黑色仿佛活了般涌动，由指尖游动到门上，将厚厚的金属板腐蚀出大洞。
在敌袭警报下，监区大门遭受破坏的警报显得无足轻重，收到反馈的蜂鸟向秦渡汇报了此事，但秦渡已无暇顾及。
秦渡疾步跑进星舰主控室，迎接他的不是被帝国狠狠打脸的舰长或其他士兵，而是粒子枪猛烈的攻击。
精神力屏障瞬间在秦渡身前张开，冥王神弓闪现手中，精神力构建出箭矢，箭尾带着金色流光，离弦射向袭击者。
如果是正常的精神力者的精神力屏障，肯定是挡不了粒子枪的，可秦渡从精神力到体质均变异了，他对精神力的运用本质上与使用法术异曲同工。
当箭已离弦，秦渡才看清袭击者真面目。拿着粒子枪攻击他的是一个女人，手腕上戴着和玩家们很像的终端。她身形佝偻，容色沧桑，头发花白，但一双眼里淬着恶毒。
秦渡认得她。
她是和莫生同个牢房的人。
秦渡记得第一次离开监区时她还有着明丽的美貌，等他回去接莫生时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若说和莫生没关系他是不信的，以他对莫生的了解，此人必定有什么问题才会令莫生出手。
精神力箭速度极快，几乎眨眼之间就到了女人面前，不过她是有备而来，这一箭激发了她身上防御武器，被能量罩抵御在了咫尺之前。
秦渡的精神力箭能破穿深海章鱼怪的防御，却在头一次见的精神力防御武器上栽了跟头。以致他狠狠愣了下。
女人抬手又是一枪，枪法精准而果决，秦渡仗着精神力屏障的防御能力避也不避，单手握弓欺身而上，直接冲向对方。
女人见他猛冲上来，下意识连发开枪，然而无一例外被看不见的精神力屏障抵挡。她从没见过强到这么离谱的精神力者，一时慌了手脚，躲闪不及教秦渡近了身。
箭矢远攻无法破防的情况下，秦渡当然没有傻到以为近身攻击就有效了。他将精神力凝于指关节，攥拳直击防御罩。接着当对方条件反射闭眼时迅速错身，绕过她冲向主控室深处。
操作台，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尸体，包括舰长和其他士兵。秦渡甩开敌人冲进来，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幅场景，顿时悚然，后背发寒。
“蜂鸟！”秦渡厉声大喊。
蜂鸟关闭主控室内的警报，占用广播频道回复秦渡：“袭击者身份识别成功。姓名：楚芹，十日前因参与劫持商船被捕，原定月底送往塞卡星审判。三分钟前潜入主控室，射杀歼灭者号舰长、舰员十一名。推定为帝国间谍。”
秦渡猛地回身挽弓，瞄向持枪追来的女人。
蜂鸟：“敌人终端内嵌防御环，可抵御精神力攻击，根据设备型号，其能量可持续抵御S级以下非S级精神力攻击二十分钟。”
S级精神力的数值与A级相比是成倍增长，而秦渡的精神力可不止是S级。
楚芹听到主控系统的声音微怔，她记忆中星舰的AI似乎没有这么……智能化。主动分析敌人战术装备好像是机甲AI的主打领域？
不过她作为情报人员，脱离星舰战场已经很久了，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在她思考间，秦渡三箭连发，果不其然，能量罩在剧烈的精神力冲击下很快被耗尽能量而失效。
秦渡再次挽弓，箭矢瞄准了楚芹眉心。就在箭将将离弦之际，一道白影从主控室门外窜入，缠住楚芹脖子将之往后拖拽。并有黑色鬼影从后钻出，意图缠绕箭身阻拦，不料秦渡变异的精神力可以杀鬼，两者甫一接触便听鬼影凄声惨叫，黑乎乎的鬼影霎时“滋滋”冒青烟。
秦渡眼神凌厉，手在弓弦上一捻，重新变出一支箭，无情射向鬼影。
“咕叽——！！”鬼影发出古怪的惨叫，顷刻消失于箭下。主控室门外，操纵鬼影的荣香立时呕出一口黑血。
“荣香！”用手指上绷带拽着楚芹的南宫铭神色微变。
“我没事。”荣香从头发上取下另一枚发卡，变作发着微光的蝶群，扑簌簌飞舞。
南宫铭用力狠狠一拽绷带，在蝶群开道下走进主控室。荣香紧随其后，再之后是神色各异、显见狼狈的其他玩家。
人群后方，几只虫怪紧追不舍，尖长的口器照着落在最后的人直接戳下去，像蚊子叮人一样，只不过被它咬到的人在几秒之内皮肤肿胀，血肉内脏溶解死亡。
恐慌情绪立刻席卷人群，后面的玩家拼命向前挤，甚至不惜拉扯身边的人给自己做盾牌。主控室门前一群人一股脑往里挤，导致最前方的南宫铭等人差点给摔了。于是本该十分嚣张、威风出场的场面变得滑稽可笑。
尤其丢脸到另一个强者面前，南宫铭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青黑。
秦渡眼看如此荒诞的一幕，并没有嘲笑任何人，也没有像曾经那样首先救人，他弯弓搭箭，瞄向的是被拽到南宫铭身前的楚芹。
蝶群身上发出耀眼光芒，织出光网挡下箭。
南宫铭见状望着秦渡讥笑，正要说话，被他绷带捆着的人突然脑袋旋转一百八十度，生满獠牙的血盆大口照着他脑袋就啃。
另一边，终于通过一叶迦抵达副本的第十殿鬼差在虫群中与闻声赶来的莫生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第164章
第十殿的鬼差制服与莫生的形制相同，后背绣有轮回司部名，袖口亦有相应纹案，因此即使不熟悉，莫生也一眼认出他们身份。
进入该副本的鬼差共有六名，其中领队的是轮回司无常，他的着装和黑无常不同，而是和其他鬼差保持了一致：黑色长衫、白色披风。
莫生的服装配色恰好与他们相反。
无常：“鬼差莫生？”
“是我。”莫生点点头。
无常一指满地的大虫子，表情一言难尽：“所谓副本怪物，都是这么别致的小东西吗？”
莫生：“……”
这位无常大人措辞真讲究。
莫生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同样表情一言难尽的说：“各位请小心，这些虫的**具腐蚀性，会弄坏衣服。”
星舰忽然震颤，紧接着舰船内响起广播：“警告——防御舰体遭受粒子炮攻击，已自动开启防御，防御罩损毁度7%，防御系统剩余能量51%。”
众鬼差神情一变，领队无常袖袍一振，法术展开，转瞬间他们和莫生就出现在玩家聚集的主控室。还没站稳便听见一道明显是AI的声音在说：“动力系统剩余能量47%，武器系统剩余能量80%。”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百分数的总和不是百分百，但不重要，反正和他们地府的事没关系。
一群鬼乍然出现，主控室内阴气大盛，十殿的诸位鬼差又未刻意隐蔽身形，导致所有玩家眼睁睁看着他们凭空冒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腕上垂曳铁索，表情木然、眼神冷漠，打头的手里还攥着根缠有白纸的长棍，再一细看，他们各个脚不点地，竟是飘在地面上。
玩家们傻眼了，震惊了，为什么这种高科技背景副本里突然跑出来这么多鬼？！
差点被鬼啃脑壳的南宫铭反应最大，他一手控制着绷带将突然变鬼的楚芹摔出去老远。一抬眼又看见好几只鬼，脸都绿了。
“是他！”管不住嘴的宗璋一下子就认出了莫生，不由得惊呼。
“闭嘴！”凌尘骁惊得连忙拽他胳膊。宗瑞虽然死了，但他与宗璋也算认识多年，不至于就此不管对方死活。
众鬼差对玩家的惊诧视若无睹，无常一声令下：“带走。”
御魂铃齐响，铃声悠悠。
部分玩家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摄了魂，宛如行尸走肉听从铃声一令一动，排起队走向鬼差。
御魂铃，御魂驱魄才是这样法器的本质。
但不是所有玩家都只能束手就擒，他们不明就里，把鬼差当做敌人，立刻掏出各种道具应对。游戏里有些道具确实让鬼头疼，例如荣香的蝴蝶就扛住了鬼差法术，甚至反向攻击鬼差。
鬼差之间配合默契，三鬼在前压制玩家，一鬼在后御魂，一鬼使用一叶迦打开通往现世的通道。由于无法定位游戏世界，他们来时必须通过莫生在副本内部开启的“门”，回去则无需如此。
黑无常提点过莫生最好不要打扰十殿同僚的工作，无论玩家们如何惊惶震惊，他眼里只看得到秦渡。然而在穿过人群去找对方的途中，他被人喊住了。
靳俊在唐路的符咒庇护下没有第一时间被摄神，依旧保持着清醒。他看着莫生的眼神复杂极了，下意识张口喊了他，然后欲言又止：“莫哥你、原来你……你真不是人啊？”
莫生在他面前停下，瞥了眼他身旁的唐路，冷淡地说：“跟他们走可以回现实。”
说完他继续飞向秦渡。以地府作风，这群玩家被带回现实世界后，要么灌稀释的孟婆汤，要么砸遗忘法术，总归是不会让他们记得不该记住的事。
“啧，这都是些什么鬼！”在荣香掩护下，南宫铭顶住了鬼差的法术，同时还能和秦渡对着干。秦渡要杀楚芹，他就偏不让杀。正好看见莫生飞过来，便嗤笑：“秦渡，你朋友看起来不像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