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动的虫群被无形的壁障阻挡，顿时如无头苍蝇一样四下乱撞。
　　莫生虽收了鬼蜮，却没有收敛戾气，衣服上依旧浸染着猩红，眉间鬼纹鲜红。他有很多话想说，可秦渡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秦渡绝情的转身重新坐下，准备查看刚才那发粒子炮的结果。
　　被抛下的莫生原地怔了几秒，戾气在身周翻涌，阴冷的阴气充斥整个主控室空间。
　　背对他坐在操作台前的秦渡目露痛色，敲击按键的手指微颤。
　　蜂鸟绕过公共广播频道，直接通过精神力链接与秦渡沟通：“指挥官，夫人好像哭了。”
　　秦渡闭了闭眼，试图收敛所有情绪，冷静自持道：“不要这样称呼他。”
　　精神力链接下的交流旁人听不见，莫生不知道原来蜂鸟私下是这样称呼他的。
　　蜂鸟在自己的数据库里划拉划拉，最终也无法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关系，“抱歉指挥官。”
　　秦渡看了眼屏幕上的倒计时和武器系统反馈信息，他发射的粒子炮未能击中敌方，不过成功干扰了敌舰视野，为歼灭者号逃跑争取了一息时间。
　　蜂鸟：“已抵到坐标A31-1-27。敌舰粒子炮轨道偏离17%，推测已超出敌舰精确射程。空间跳跃倒计时：100、99……”
　　秦渡紧盯着屏幕上红色的计时数字，逼自己不去看、不去想莫生，沉默了会儿后，“蜂鸟，很高兴认识你，也谢谢你。”
　　蜂鸟害羞回复：“蜂鸟也很荣幸认识指挥官。”
　　秦渡轻叹口气，心中盛着遗憾与不舍，却认真叮嘱蜂鸟：“我指挥水平很差，但部队里有很多比我更优秀的人才，我死后……请你继续帮助我们国”
　　过了好几秒蜂鸟才做出回应：“指挥官，这是您的遗言吗？”
　　“是。”
　　“指挥官可以用言语重复一遍，蜂鸟会录制视频记录下来。您还可以留下对其他人的遗言。”
　　秦渡摇头拒绝了。
　　他其实不敢面对他们，不敢面对亲人失去他时所面临的伤痛。还有他深藏在心底的莫生，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无法回头。
　　在这条九死一生的前往联邦主星的路上，秦渡不敢回头，但莫生敢上前。
　　倒计时的自动播报声惊醒了愣怔的莫生，他取出鬼差身份玉简掷向空中，莹润法光自玉简上散发，以它为中心制造出一个半径三尺的禁制区，可短暂抵挡虫群攻击。更重要的是，它就像一个大泡泡能够保护秦渡在宇宙环境中生存一段时间。
　　接着莫生穿墙离开主控室，飘浮在通道中便大喊：“蜂鸟！”
　　通道墙壁上一个广播里响起蜂鸟的声音：“莫先生。”
　　由于照明电源被掐断，通道内黑黢黢一片，一头是涌动的虫群，一头是阴气森森的厉鬼莫生。
　　蜂鸟小心翼翼调低广播喇叭的音量，避免被秦渡发现，一个人工智能，搞得鬼鬼祟祟跟地下组织接头似的。
　　“主星在哪里？”莫生问。
　　蜂鸟报出一串坐标。
　　莫生不懂这种宇宙坐标，“有图吗？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主星的地图。”
　　蜂鸟：“有星域图和航线坐标图。”
　　“算了不用图，我大概率看不懂。”莫生突然想到囚魂珑押着的女鬼，忙对蜂鸟说：“一叶迦可以穿越世界壁垒打开通向别的世界的门，也可以通向同个世界的不同的地方。我现在去太空用一叶迦打开‘门’，你能让星舰往‘门’里开吗？”
　　蜂鸟十分为难：“根据歼星舰控制程序设计，没有指挥官在精神力链接下输入的指令，主控系统不能自主操作更改航线。”
　　“我不懂那些高科技的东西，你也不用拿话术蒙我。”莫生直接点破说，“你不是真正的蜂鸟，自主性比Ara还强，用我们国家的话说，你都成精了，还操作不了一艘星舰？”
　　蜂鸟的语音音量骤降，好似心虚，“可是指挥官他……”
　　莫生高声强调：“我是在救他！不论‘门’能不能成功开到主星附近，至少在游戏抹杀他之前我能带走他！”
　　诚如莫生所说，某种意义上蜂鸟已经超脱人工智能，拥有了极强的自主性、思考能力乃至于感情。它非常喜欢自从它诞生于游戏中后遇见的第一位指挥官。虽然秦渡指挥天赋不高、水平很次，但其他方面完全符合蜂鸟对于优秀指挥官的评价。
　　“蜂鸟”的首要核心程序是遵从指挥官命令，而一个成精了的蜂鸟会思考写在程序之外的事情。例如保护它最喜欢的指挥官。
　　蜂鸟：“破解驾驶程序需要十分钟，第一次空间跳跃倒计时不足80秒。如果您直接把门开在空间跳跃点……”
　　“在哪？近吗？最好能直接带我去。”
　　蜂鸟：“一号仓库有小型无人战机，拥有制导功能，蜂鸟已启动一架，并输入了目标坐标。预计60秒后达到空间跳跃点。”
　　“谢谢！”莫生一听立马飞身离开，穿透星舰的金属墙直接现身于宇宙中。
　　人类不做防护不能在真空、满是宇宙射线的外太空存活，鬼的限制则小了些，只是同样需要防范宇宙射线，与回避阳光暴晒同理。
　　莫生钻出星舰后立即受到射线辐射，浑身如被阳光照射般刺痛，他忙拉下兜帽，把自己缩在披风里，却无济于事。而他身上唯一有防御功能的法宝就是鬼差身份玉牒，它被留在了秦渡身边。
　　一架无人机从舰体侧面飞出，以快过星舰数倍的速度疾速飞向某个位置。忍受着巨大痛苦的莫生紧随而去。
　　一分钟左右之后，无人战机抵达了目标位置，肉眼可见的附近便是一颗蓝灰色星球。
　　如果莫生学习过蜂鸟提供的资料，就会知道这颗星球是联邦的一颗边境星，也是歼灭者号所在军团驻扎星域的补给点之一塞卡星。由于它附近建立了一个空间跳跃点，是多条航线上的补给点，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时常受战火侵扰。
　　眼见战机停下，接着机体头部的灯闪烁几下，莫生知道目的地到了。手掌翻覆，指间捻出一枚囚魂珑，把楚芹的鬼魂放出来。
　　此时的他很庆幸，他死后没有学其他鬼那样按道听途说的方法练功，他在地府学的是正经鬼神练的功法，因此魂体强大，又两度在地狱锤炼魂体，使魂魄凝实。短时间的照射不会令他魂飞魄散。
　　鬼楚芹一脱离樊笼便遭受比阳光直射更强百倍的刺激，还没搞清状况便只能惨叫乱窜。莫生一甩手腕，勾魂索牢牢捆住它，右手并指轻点眉心，碧绿的光芒自眉心钻出，化作一片细长的叶片。
　　莫生默念口诀施法，叶片上绿色的光芒化为一粒粒光点。袖口上的幽火绣纹光泽闪动，纹案变成一朵紫色的地狱幽火，在他驱使下飞向女鬼。
　　瞬息之间，火舌吞噬女鬼，莫生剑指一点，幽紫火焰中冒出一缕白烟，他收回幽火，另一只手笼住一叶迦幻化的光点推向白烟。
　　绿色光点绕着白烟旋转缠绕，稀碎的光点拉扯出一条光带，将白烟全部卷缠包裹后飞向战机头部指示的位置，光带弯曲成方框，一瞬间法光大盛，方框变作了“门框”，内里成了被黑暗笼罩的空洞——“门”形成了。
　　这扇“门”以游戏制造的NPC魂魄为媒介，定位“门”另一头的目的地。楚芹是暗曜之役副本的核心NPC、大BOSS，但它不一定来自星际世界。
　　它如果是游戏从地球或者其他时空抓来的鬼魂改造的，那么“门”的另一侧可能是它所来自的地方。
　　另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则是通向游戏诞生的世界。因为拥有“楚芹”身份的鬼是游戏所制造的，两者之间存在最直接和重大的因果关联。一叶迦是佛门至宝，佛门主打的就是一个因果。
　　莫生不顾自身，全力输出法力，将“门”扩大，直至能够容纳歼灭者号舰体头部。
　　歼灭者号主控室内，秦渡忽感一阵心慌，心脏犹如患病般疯狂无规律跳动，他双掌按在操作抬上支撑虚软倾倒的身体，座椅安全系带受到拉扯紧紧勒住他腰部。
　　心慌、眼前闪白光，秦渡琥珀色的眼睛遽然阖上。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他似乎听见——
　　“3、2、1，进入空间跳跃点，开始第一次空间跳跃。”
　　“祝您好运，指挥官。”
　　秦渡背后半空中的鬼差身份玉牒失去了光芒，莹润白玉变得晦暗，失重坠下，半道又支棱了下转变方向，歪歪扭扭飞向秦渡，最后砸到他腿上。莫生留下的禁制“咔嚓咔嚓”碎裂，虫群终于嗅到了人类的气味，蜂拥而上扑向他，却在下一秒连同星舰本身一同化作虚无。
　　歼灭者号载着秦渡进入了“门”，但星舰和星舰上的其他东西最终没能穿过这扇“门”，而是如被程序删除的数据一样一同消失。
　　飘在“门”边的莫生看到星舰消失，整个鬼呆住了，随即是不敢置信和惊恐，刹那间他什么都忘了，只知道一头冲进“门”里。
　　游戏后台，Ara收到两条信息反馈。
　　【玩家秦渡：终端无响应，数据无法追踪，判定死亡/消失。】
　　【玩家莫生：终端无响应，数据无法追踪，判定死亡/消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别急，有番外。
　　——
　　弹幕：
　　【好科幻的背景，是拍的宇宙飞船吗？】
　　【这是暗曜之役吧？】
　　【看这个场景，绝对是歼灭者级歼星舰】
　　【就是暗曜之役！我在游戏刷过好几次的，S级副本！超难！至今没通关！】
　　【嘶——BOSS怎么突然暴走了？】
　　【其他人操作失误点爆她了吧。她就是这个副本的难点，情绪特别不稳定，一旦触发敌对就会这样】
　　【……主播在想什么？一个人开一艘歼灭者？？】
　　【SSS级精神力！！他是超S！】
　　【3S级！上报！赶紧报军部！】
　　【艹！少将出事了！！！】
　　系统通知：直播间发生不明故障，该房间强制关闭。


第168章 番外
　　秦渡从昏迷中清醒，第一眼看到的是灰蓝的天空。
　　他懵了几秒，猛然坐起身，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滚落，低头看去却看到自侧横卧着一个近乎透明、似虚似实的身影。
　　“莫生？！”秦渡一下子认出了他，赶忙把他抱起来，单手揽在怀里，用手轻拍其脸颊。
　　连续呼唤几声均不见莫生有反应，再细看他胸口没有起伏，显然连伪装呼吸、心跳、体温的法术都无力维系。
　　秦渡急切地从领口拽出玉葫芦吊坠摘下来塞到他手心，然后把自己的手贴上去，用精神力引导贮存其中的力量转移到莫生身上。
　　玉葫芦里封存着莫生的阴气和法力，关键时刻它能救莫生，秦渡一直牢记着此事。
　　玉葫芦泛起白色微光，精神力可感知到一股力量正从玉葫芦里进入莫生体内。
　　片刻后，莫生的身体逐渐变得凝实许多，待玉葫芦内的阴气和法力消耗一空，他也随之睁开了眼。秦渡见状便要拽下另一枚给他用。
　　虚弱不堪的莫生艰难抬手拦住，扭头将脸埋进秦渡怀里，躲避灼热的阳光。
　　秦渡拧着眉抱紧他，“莫生？”
　　“玉牒……”莫生声音干哑得如同干渴许久的人，手指在地上摸索着动了动，落在秦渡另一侧腿边的身份玉牒受到召唤从地面腾飞，直没入莫生眉心消失。
　　随后莫生衣服上的红色褪去，眉间鬼纹隐没。他也仿佛有了力气，从秦渡胸前支起脑袋，“我不喜欢太阳。”
　　玉牒是鬼差的身份凭证，不仅能使鬼差在阳间行走时少受许多限制，也能让前去异界办差的鬼差合法入境其他世界，且不受异界天地规则或神明辖制。有了玉牒庇护，莫生不会再受到阳光伤害，但作为鬼对阳光的厌恶不会消失，尤其是在他极其虚弱的时候。
　　秦渡闻言急忙将他抱起来，环顾左右，发现旁边是一片建筑废墟，残垣断壁堆砌在地上，四周不见绿植，离他们几米远便有一堵半面倾颓的墙壁。秦渡抱着他疾步跑到墙后阴影处，又担忧墙体再次坍塌，于是构建起精神力屏障，将他们笼住。
　　转移到荫处后莫生果然精神多了，“我们从游戏里出来了。”
　　“嗯。”秦渡说不上多么意外，毕竟一睁眼就看到不同于地球的灰蓝色天空。
　　莫生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为他没理解现状有点着急，“我们能在游戏和现实之间穿梭是因为宝物一叶迦，我在空间跳跃点用一叶迦打开了‘门’，是炼化了那只鬼NPC后以它为媒介确定的锚点……所以‘门’可能开在那只鬼生前的世界，也可能是你要找的主星。”
　　秦渡皱了一瞬眉，然后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摸索，掏出一支手机来。
　　玩家进入游戏世界是无法随身携带手机的，按照蜂鸟的解释，游戏世界里终端取代了手机，而回到现实世界，终端又会还原成手机。游戏通过植入到手机里的病毒绑定玩家，强拉人头。
　　这部手机就是秦渡那支——将蜂鸟从游戏世界“偷渡”到现实，至今存有蜂鸟部分数据。
　　换句话说，如今的蜂鸟本体在军区的地下工事里，它的一部分及主体意识在秦渡的手机和终端里。
　　“蜂鸟？”秦渡解锁屏幕，对着手机呼唤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没能得到回应。
　　多次呼唤无果后，秦渡终于感到棘手的拧起眉。莫生见此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