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了殷辞的福,容不念从出生到现在头一次体会到烫得冒烟是什么感觉,顿时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那那那、那就到时候再说。”
“那哥哥不许耍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嘞,”容不念撵鸭似的挥开他,“放开放开,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这么大了还这么黏人……到了你的地儿了,赶紧回去睡觉,要不待会被查到了可不能来赖在我头上!”
“好,那哥哥也早点回去。”殷辞顺从地松开手,看着容不念故作镇定的模样低低地笑出声,离开时唇瓣无意间擦过他的肩颈,直接惹出了他半边身的鸡皮疙瘩。
他心力交瘁,并不想看殷辞,只是挥手赶人道:“嗯嗯嗯,赶紧走吧你。”
殷辞显然很高兴,看他一路回去的背影都快飘起来了,容不念看着他严重怀疑这是跟霭云他们学坏了,本来老老实实一个人没几天就变得蔫坏,再过个一年半载岂不是都能修出几条尾巴来,直接跟着霭云回青丘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
容不念御剑的时候还在想教育从娃娃抓起果真不假,再由着殷辞和霭云霭雨他们混,到时候千机山又得出一个山大王,他又瞅空瞅了眼手背上那个黑不黑灰不灰的印记,寻思殷辞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不舍得让他背契印,他还不知足,讲来讲去跟自己搞条件,吃了多大亏似的,这是要上天吗?
第117章 前尘事
他本来以为殷辞是孩子心性,随口一提说过便罢,没想到自那之后还真的要劲儿不少,这两年除了元宵灯会还出去,剩下的玩乐都推了,照修青的说法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其次,主要是态度够端正。
话里话外都是要容不念遂了殷辞心愿的意思——他们只以为殷辞是想早点找回场子,压根不知道和容不念打赌这么一遭。
容不念看着瘫在自己面前的魔族叹了口气,心道世事无常也不过如此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这边快到点儿了师尊才蹦出来说要去当间谍。
要不是清虚道长和师兄的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容不念都要怀疑这是在逗自己玩。时间紧是一回事,背信弃义又是一回事,虽然容不念打一开始就没有要殷辞一直背着那个保护契的念头,但三两年的时间还是愿意给的,提前违约背信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容不念踢了一脚地上已经凉透了的魔族,表情为难:“必须得去?”
云栖鹤:“是,而且只有你体质特殊可以过界不受压制,这次过界碑非你不可。”
“那也没必要把保护契解除了吧……”容不念在一边碎碎念,“我倒时候使个幻术,又没人看得出来,混过去就行了。”
“有必要,”云栖鹤被他师弟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气到了,“你使幻术能瞒过谁,瞒过殷辞,瞒过我,瞒过莫如归,你能瞒得过师尊吗?你连修青都瞒不过!”
清虚道长在座上咳了一声,他也自觉太过激动,平复下来才又开口道:“师弟,你这次要去的是界碑,那里边有什么谁都不知道,还是小心谨慎为好……师尊和我都知道你是怕殷辞无力自保才定了契,可现在各地魔族数量猛增,活动也比之前两年频繁得多,光这三个月天玄除的魔就顶得上过去一年,不念,你我都清楚距魔族破界而出已经不远了,再这样下去,谁也护不了谁,你总要让他自己对敌的,退一万步讲,只要殷辞在山上一日,我也可保他一日无虞,所以你最好——”
“最好就是必须得把契给解除了呗。”容不念耸耸肩,把师兄的苦口婆心都融会成了一句话。
清虚道长看不出他这是个配合的态度还是不配合,当即代替徒弟拍板:“是。”
“行吧,什么时候出发?”容不念撇撇嘴,半真半假地埋怨,“主要是殷辞那边不太好说,嘶—你说你们俩怎么净给我出难题?”
专门给容不念出难题的甲和乙难得心虚,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云栖鹤主动提起来:“要不……殷辞那边我去说?”
“你可别,你要是去了殷辞搞不好以为咱们俩是串通好的,要不……”容不念想也不想拒绝了他,目光落在了清虚道长身上,笑得不怀好意,“师尊你去说?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师尊您亲自说比较有说服力。”
清虚道长一抬眼:“让我去当恶人?”
“师尊这话说的,怎么能叫恶人呢,嘿嘿,这就是解说,解说……”他的声音在清虚道长的注视下越来越低,“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毕竟真正的勇士要直面风雨。”
清虚道长笑得八风不动:“有这份觉悟就好,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
容不念:“……”
他暂时不太想理这两人,把魔将收进乾坤袋里径直出了门,奈何师尊出的题太损,容不念在凌云峰上绕了两个来回也没想到该怎么和殷辞开这个口,到了殷辞房门口的时候还在犹豫。
“殷辞,我——”
“哥哥,还有两个月就是上元节了!”
不同于他的踌躇不前,殷辞看见他来找明显很开心,对战令已经下了,他这几天修炼的刻苦,连饭都没出去吃几顿,毕竟战时实力才是硬道理,要是搁平时容不念欣慰之余一定还会记得给殷辞带两个爱吃的果食,可他现在心乱如麻,没哭丧个脸进门已经是控制好情绪了。
“哥哥?是有什么难事么,怎么……这幅表情?
开心也好,为难也罢,好像每次殷辞都能准确识别出自己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努力把心里那点奇奇怪怪的感觉压下去:“殷辞,我今天来是解除契约的……”
他话没说完,向他走过来的殷辞咣当一声撞在了桌腿上。
容不念一顿,看他撞得不重,干脆又往前站了一步,想着快刀斩乱麻,跟殷辞解释道:“殷辞你先别急,听我狡辩一下,不是我自己要解除的,是我师尊委派给我一个需要隐藏身份的任务,身上什么契都不能有,这才得解的——这得赖我师尊早不派我晚不派我,正好卡着还剩俩月了才想起我来了,所以——”
“所以哥哥要同我解除保护灵契。”
殷辞语气淡淡的,却叫容不念更慌张了,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阴私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殷辞,不是,其实……唉,其实,是……是。”
容不念急切地开口想解释,但是又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实在没什么可辩解的,挣扎了半天后只得颓然垂下头去。
“哥哥,”殷辞声音响在耳边,但他没敢抬头,只能听出来殷辞声音都在发抖,“我们可不可以不解契啊。”
容不念仍是低着头:“抱歉,但我保证你会很安全,而且殷辞你现在进步很大,其实保护契的作用已经不是很——”
“那就不要这个,换一个,我们换一个,解除了这个你还可以换一个啊,”他大概是急坏了,口不择言,连称呼也忘了, “哥、不不不,主人,你是我的主人,你看我还可以签订契约,我还有用的。你不要丢掉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做到,我真的什么都可以的,求你了……不要保护契,也不需要你保护我,留着我就好,我可以保护你,可以给你定死契,做炉鼎,求求你……” 他这些恳求里还藏了点孤注一掷的疯狂,“你要是把我丢掉,我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
“殷辞你听我说,小玉,殷辞,你闭嘴!”
这样的戏码殷辞玩过很多次,最开始怕被丢掉,后来怕被别人欺负……可没有一次容不念觉得这么刺耳,原来这么久了殷辞还是那只稍微碰一碰就会被吓到的小兔子。
面前的人像是被人施了禁言咒,立马变得一言不发,容不念看着他没说话,等他冷静下来。
殷辞眼睛红着,轻轻勾了下嘴角:“哥哥,解契吧。”
第118章 前尘事
来之前容不念已经想好了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光是哄人开心的法子都想了不下十种,结果殷辞只被自己凶了一句就老老实实主动说可以解契,这他还真是没想到,更让容不念摸不着头脑的是殷辞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微微笑着看向他,好像刚才没有任何争执发生。
这次哑口无言的又是容不念:“呃…殷辞你——”
“哥哥我没事,”殷辞目光躲闪,手背划过侧脸,“不是要解契吗,我现在就可以。”
“现、现在?”
“对啊,哥哥不想早点弄好吗?”
殷辞脸上的笑仍然像是挤出来的,容不念心里一颤,忽然心虚的不像样子:“当然可以。”
“哥哥,”到一半儿的时候殷辞又说话了,“还有两个月就是上元节了,今年……我们还能一起下山吗?”
闻言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当然可以了。”
“那如果我赢了莫如归,哥哥之前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容不念只是勉强维持住面上的稳重,其实心里早就跑到了凌云峰那边和师尊对仗,压根没想起来自己说过什么:“当人作数!”
“那就好。”
殷辞抿唇笑了下,不再说话了。
……
于是在他想来无比复杂的事情由于殷辞的配合顺利得不像话,如果可以忘记自己落荒而逃的过程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看着面前幸灾乐祸的霭雨,容不念不由埋怨道:“笑屁啊,我师尊和师兄这次是真的坑,就俩月了不能宽限宽限我嘛。”
“他们宽限你两个月,谁来宽限他们两个月?”霭雨冷笑了一声,“那些灵志未启,茹毛饮血的魔族?”
“明知道我心里有愧,你就非得以毒攻毒是吧?”容不念翻了个白眼,其实霭雨话糙理不糙,师尊和师兄这么着急把自己派出去就说明了一切问题——魔族破界出动的日子近在眼前,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实在不多了,魔族在界碑那头修养了千年,没人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他也是清楚这点才会一边埋怨一边马不停蹄就去找了殷辞。
“唉……”
想起殷辞,容不念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霭雨听见这声儿斜着眼睨他:“要我说你才是真的坑,前头刚跟人家毁了约,现在又答应了灯会的事情,明明过两天就要去界碑,我看你倒是怎么跑得回来?”
“你管我?山人自有妙计。”容不念习惯性地顶嘴。
霭雨上下扫了他一眼:“闲得蛋疼才管你呢,总之你休想让我带你回来,咱们俩有一个玩忽职守的就行了。”
“你是不是没睡醒,要你带我回来?”容不念摇摇头,“那我好不如去求修青跑了来回。”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求老子。”霭雨被他气得扑腾了两下鱼鳍。
容不念说话句句扎心:“这是实话啊,你怎么带我回来?靠你这两个还没我巴掌大的小翅膀?”
“那不是翅膀!!”
“是是是,那是你的鳍,支撑你圆滚滚的小身板飞起来全靠它……”容不念明显是困了,打了个哈欠之后连眼都眯住了,“说起来你是怎么说服师尊派你去界碑的?虽说你是妖族,但你这泥鳅似的原型也和魔族差太多了吧,到时候准备怎么混过去?障眼法?”
“我说过多少回了,这不是我的原型!”霭雨被他气得跳脚,“老子是龙,是龙,龙!到时候露出原型来吓死你!”
“吹吧你,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变个龙出来,照你那个显摆劲儿要是能变出来会等到现在?”
“蛟龙,蛟龙,蛟龙你懂不懂!妖魔族来回穿梭没有界限的那种懂不懂!”
“嗷,”容不念哼哼了一声,“蛟,我懂。”
“是蛟龙!老子——”
“懂,明白了,是蛟,还没变龙,”容不念好奇道,“按理说你们这一族就算没化龙,成了蛟也不至于混到你现在这个地步吧,怎么感觉你过得格外凄惨呢?”
“……”霭雨一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正不需要你管,反正到时候能和你一起进去,再说了,你以为是我想啊,要是不出来我没人能过去和你打配合,我才不愿意和霭云分开呢。”
“说起霭云,”容不念嘶了一声,“那你一个蛟龙是怎么和青丘狐族成了兄妹的?”他咂咂嘴,“不知道是地上跑的多了情还是海里游的没管住——”
霭雨怒目:“你怎么管得这么宽?
“好好好,我管不了,那请问你准备怎么进去呢?瞎话别扯,你现在肯定连蛟型都化不了,要不然也用不着窝在千机山这一亩三分地儿。”容不念举手投降道。
霭雨撇撇嘴,同霭云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神情如出一辙,“要你管,山人自有妙计——”
容不念:“……”
他已经开始自己和霭雨打配合的日子担心了,这小子不会哪天和他吵了怀恨在心故意阴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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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解契之后容不念都没再去看过殷辞,一是知道该说什么,二是清虚道长事先安排过他们的日程,不好打乱。五天准备时间一到,他和霭雨立刻上了清心台,清虚道长明面上说他俩犯了门规被关了半年禁闭,实际上是要趁机偷偷把人送到了界碑那边。
白天的时候殷辞隔着人群远远地来瞧他,眼睛熬得通红,可他们是按照清虚道长的安排连夜走的,除了那只提前定好时要人放心等他回来吃元宵的传音鹤,没来得及给殷辞任何提示。
到了界碑容不念才发现他当初的担心有多余的,真的到了这边霭云反而如鱼得水,适应的比他快多了,容不念每天看着他跟人称兄道弟,老子长老子短的,都要怀疑再来个一年半载霭雨就能成功从妖族转籍到魔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