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念只吃了一口就放下来,没着急吃也没再勉强他吃,就着冰水把殷辞这一路的行程问了个遍,发现并没什么遗漏后才带他去领了弟子服。
殷辞这趟历练做得漂亮,容不念也跟着面上有光,头一次理解了上辈子优秀教师教出状元的心情。
其实最后那些糖糕酥他只吃了一两块,天墟城距千机山路途太远,殷辞出山门前才拿到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乾坤袋,操作还不怎么熟练,光记得要把它们放进去却忘记了放灵石保存好,糖糕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散了好多,只有形状还好看,容不念才拿起放下一遭就把它们弄成了一堆末,更别说里面的糖酥已经变了质,糖糕入嘴纯粹成了面糕,里面的酥也泛一股酸不酸辣不辣的味道,喝了几杯水才把嘴里的怪味道漱没。
这天杀的糖糕酥变了味儿……
这句话在舌尖滚了几圈,容不念扭头就看见双满怀期待的眼睛。
“……”
他后牙槽里的咸辣味还很明显,但看着殷辞却莫名觉得刚刚的话未免太扫兴,于是他砸了下嘴,说了句无关痛痒,却能让人高兴好几天的小谎话。
殷辞拿着刚分发的弟子服去了自己的居舍,剩下容不念一个人看着那堆中看不中用的糖糕酥发愁。吃是不行了,要不赶明还得去百草峰拿药,到时候不味他们又要多嘴,扔是肯定不能扔,太浪费了,可要是光留下来的话万一哪天被殷辞看见就太不走心了,容不念挠了下额角,心想殷辞可真是给自己出了道难题。
心下明明觉得为难,可他看着纸包里那堆因为天热有些融化的糖酥末,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成那堆黏黏糊糊的酥末了。
殷辞一定没有提前吃过,要不然他就会知道自己拿起糖糕的手势有多别扭,可他听别人说容不念喜欢吃,小时候还因为没吃到哭闹了半天,所以就把自己下山那点仅有的微薄银钱都用在了买糕点上,甚至还因为担心能给他的不够多,不舍得多尝一口。
容不念顺势拢了一团酥末过来,伸手在上面捏捏画画。
殷辞不清楚原委,肯定是修青忽悠他才会一股脑买那么多,修青这鸟哪里都好,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海水灌多了什么都敢说,这么毛病得改改……
容不念手工做得专心,想这些也就是一霎的事儿,糖酥变质了但是黏性还在,倒是另外提供了不少便利,不多时他手底下就出来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胖鸟。
……
原本想捏只傀儡凤凰哄小孩儿,结果耐看程度连满月小鸡崽都不到,好看那就直接没有,对视了一会儿,他看着面前这只和凤凰形象相去甚远的鸟不由叹了口气:所以他结印学得不好是有道理的。
第115章 前尘事
可真等容不念把这只四不像送到殷辞手里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来他很开心——事实证明就算自己真的捏了个丑八怪,殷辞也能把它夸成世上独一无二的小可爱。殷辞这一顿夸直接把那只不懂谦虚为何物的肥鸟给听得乐开了花,交过去之后抱着新主人死活不撒手,尾翅都快抖到天上去了,偏偏这么不懂事儿的鸟碰上了好脾气的殷辞,愣是把糖粉飞得满地都是也没挨骂。
容不念都看不下去了:“殷辞,不能这么惯着它,这是傀儡,说到底不通人性的,日后还是要适当管教以免出什么差错。”
殷辞摸着那只小甜鸟不舍道:“不会的,哥哥做得一定很懂事。”
“不是,”容不念被他这毫无原则的袒护逗笑了,“这不是谁做出来的问题,就是祖师做得傀儡他不会通人性呀,”看见殷辞点了头,容不念才接着说,“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和它讲好,犯了错就要罚,糖水做出来的理论上也做不来什么打打杀杀的活,就留在千机山给你解个闷儿。”
“好,谢谢哥哥,”殷辞用脸挨了挨鸟,笑得比糖水还甜,把它放在膝上低头看着,“听到了吗,要是不听话就按哥哥说得那样,拿你煮一锅糖水儿——”
“啾啾!啾啾啾——啾啾!”飞鸟忒会看眼色,瞬间叫得跟已经被煮了一样。
殷辞被它这个抖机灵的动作逗笑了,俯在桌边给他顺毛,容不念也跟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
“怎么了,哥哥?”
他从山下回来之后叹气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窝在了凌云峰,连食空阁的饭菜都没能吸引他多去几次,前几天云栖鹤还问他是不是下山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自回来就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当时容不念看了他一眼,还是叹气,把云栖鹤叹得莫名其妙。
其实还是魔族那些破事,只不过他和清虚都没想到驭兽谷和魔族已经勾结了这么久,这次任务从驭兽谷找到的那本宗门秘简上不仅有魔族各个据点的名称位置,还有他们安插在各派里数量不少的眼线。清虚道长称赞了两句他任务完成的不错之后话头一转,说这到底他们过惯了太平日子,疏忽了魔族的动作,再晚点估计界碑都能被他们凿出个窟窿来,接下来一定要严加防守,提前布局。
容不念对师尊给的甜枣和棒子都不感兴趣,只是眼看魔族破结界的日子越来越近,适当生出些作为魔族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忧虑罢了。
眼线这事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揪,这些年各派龃龉不断,要是知道了定先要探查一番,真正查清楚也得两三月,就算理清楚了估计埋怨也要多于警惕,反而给了魔族可乘之机。
弟子上山之前生生死死的都许诺过,誓与天玄共存亡的话也说过不少,可真等到这魔族要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害怕,毕竟被写在祖师训里的是自己,魔族不回界碑那边去,别说安生日子过不成,保不保得住小命都不好说。但这话和师兄师尊说多少有点丢人,容不念憋了这么些天,生生把自己憋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连修青都看出了不对劲。
“哥哥?”
容不念摇摇头回过神,看着面前的殷辞和糖鸟开口道:“没什么,今天是上元节,晚上还带你下山看灯会!”
殷辞拍手道:“好呀!”
千机山不远处有座安平城,大约是挨着千机山灵气充沛,农田年年丰收,居民也因此格外富庶,过节的时候格外热闹。
上元节溜出去看灯会,中元节被关禁闭,这一直算得上他、师兄和修青的节日保留节目,等到殷辞来了之后他又立刻把三人组扩成了四个人,年年溜,年年被罚,还是乐此不疲。
说实在的,灯会年年都看,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委实没什么好看的,几个人大老远的溜下来就是图个乐子,殷辞对违规乱纪的事最敏感,开始还劝阻过一两回,怕他们因为这事违反山规,到时候回去了又得受罚,但下来玩过两三回也被收买成了同伙,成了每次最期待下山的那个人。
看见他这样,容不念也觉得轻松不少:“那赶紧把晚课挂上,到时候咱们逃课出去,正好我试试之前搞得小玩意儿管用不管用。”
殷辞嘴角一僵:“哥哥又要试新器物?”
“怎么,不相信我?”
“不是,可是……”殷辞搅了下手指,表情为难,“你上一次试验逃课的新法器,咱们就被逮了啊哥哥……”
容不念摇头晃脑像是个资深赌徒:“这次不一样,这次肯定行。”
“……”
殷辞不好打击他,但也对这个提前做出来的小玩意儿没抱太大希望,毕竟按往次的经验看,越新鲜的小玩意儿越容易出意外,他们几个没少在成为容不念的试验品这条道上栽跟头,修青和霭云霭雨一听说了他的新发明直接婉拒了上元灯会的出行。
“原话是,老子这几天过得舒坦,鱼也够吃,暂时还不想去灵笼里待着。”
容不念长眉一挑:“修青真这么说?”
“是,而且云师兄也今年也有事走不开,新救的人质伤势很重。”殷辞无奈道。
“好吧,那是他们没眼光……”容不念撇撇嘴,随即目光灼灼地望向殷辞,“要不……咱们偷偷去?”
六个里边有四个都不来,对于单独当小老鼠这事儿殷辞也有点怵:“哥哥,要不,咱们今天就……”
“小玉,殷辞,玉儿啊——”没等他说完,容不念就夸张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这个保准好使,去把去吧啊?他们不来还有我啊,我自己这不也用嘛!”
“我……”
“小玉儿……”
殷辞闭上了嘴,看见容不念因为自己答应之后露出笑来不禁弯了弯眼睛:“好。”
答应的时候殷辞没想到自己会得到一个保护契。
他习惯于把大事小事都记在心里,如果有一杆称的话,那容不念就是在秤盘上踢踢踏踏不安分的小人儿,这些同他分享过的事就是一个又一个可以挂在杆上的秤砣,好像容不念每次对他笑都可以让那杆称微微翘起来一点似的,可他不知道容不念会送他一个这样重的码。
灯会结束了很久,殷辞还在盯着自己的手背发愣,御剑的时候也是呆呆的,跟在容不念身后哈一口气再擦一擦,过一会儿又哈一口气擦一下,像是在确认真假,每次发现那个印记是擦不掉的之后就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时候连他侧脸一贯消瘦尖利轮廓都柔和不少。
作者有话说:
小殷得到一个保护契!
第116章 前尘事
在青竹峰落了地殷辞还是没回过神,脚不点地地下了剑,容不念看着他无奈笑道:“别看了,都快看成斗鸡眼了——”
殷辞恋恋不舍地抬头问道:“哥哥怎么忽然想到要同我建这个?”
容不念下意识碰碰鼻子。
这倒也不是忽然想到的,和殷辞定这个保护契确实是他深思熟虑过的,殷辞第一次下山就把报喜不报忧这个坏习惯给学了个彻底,在北边遇到了一小波分奉命在外搜罗鬼族的满江红余孽要抓他这事硬是一点没透露,还是修青说岔了容不念才知道的。
驭兽谷一派覆灭后,各处都不大不小震了一回,零散跑出来的魔族被抓的有被杀的,一时间境遇凄惨不少,只剩下鬼族的待遇还在谷底,谁路过都能踩上一脚。容不念虽看不惯有些人的做法,但现在分不出手也无力管别人死活,他能做的也只是尽力把眼前这些人护好。
满江红和驭兽谷的秘简给他提了个醒,若是魔族的动静真的变大,保不齐就要抓他身边的人开刀,师尊师兄他们还好说,遇到了谁打谁还不一定,数了一圈,容不念也就数出来殷辞这么一个不安全的因素,不给他套一个保护契,只怕修炼都修不到心里去,于是他迎着对方亮晶晶的目光笑了下:“没什么,就是心血来潮。”
“听说保护契一旦建立了就很难解除……”
容不念误解了殷辞的意思,当即拍拍他的脑袋道:“等你什么时候打得过莫如归了我就给你解了。”
“啊,才不要,哥哥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肯定这辈子都打不过他了……”没想到殷辞摸了摸契印,皱着眉毛看过来,显然对容不念的安排不太满意。
容不念挑了下眉毛,失笑道:“那你想怎样?”
“听说这个是双向的,总是修为高些的保护修为低些的,那……”殷辞转了转眼珠,表情显得格外狡黠灵动,事实上他只稍微沉吟了一下便说,“就一直留着它好不好,我现在修为低,绝对不主动自己下上给你找麻烦,然后,等我什么时候修为比哥哥高,法术比哥哥厉害,可以保护哥哥了,再让它发挥作用岂不是更好?!”
“保护我?想的倒挺美,等你什么时候——”
“哥哥,我是认真的。”
容不念哼哼着笑了声,一看就是没正儿八经地把话听进去,可殷辞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触感冰凉如玉,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容不念不自在地甩了下手,没甩开,倒是两人手背上的印记显眼的很:“殷辞,你干嘛?”
“哥哥,我们打个赌吧。”
容不念:“什么?”
“三年,”他直直地盯着容不念,喉结上下滑动,“要是三年后的上元节我打赢了莫如归,你就不解除它好不好?”
即便是在和他打赌,殷辞依旧是询问的语气,他不解道:“这个其实就是一个保护措施,现在是非常时期,要不了多久魔族就会有大动作,我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立了契,到时候看情况,你要是安全的话它就没有什么作用了,留着——”
“留着也不碍事不是嘛?”殷辞抬眼道。
“不、那倒是不碍事,”容不念一窒,殷辞鲜少用这样强硬的语气用自己讲话,少有的几次最后够把他的尴尬的够呛,害得他现在对殷辞这个态度有了条件反射,但他还是想问个究竟,“但你留着也——”
“那就和我打这个赌吧,哥哥。”
第三次被殷辞打断的时候容不念真是一点脾气都没了,相比之下,他更震惊于殷辞放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头。
右手指肚略显粗糙的纹路与他唇齿相贴,这是一个噤声的动作,容不念睁大眼睛的同时,第一反应就是要往后退,平复一下自己竖起来的汗毛。
“就以上元节为界,”哪成想殷辞提前伸出胳膊揽在了他身后,让容不念进退不得,“三年后,我打赢了他就不解除保护灵契,要是我打赢了,我就再告诉哥哥一个秘密好不好……”
要是别人这么做的话现在指定已经躺在地上了,问题是殷辞算是他带大的,平时更亲近的动作也不是没做过,现在因为屁大点事儿直接上手把人打开有点伤感情,再说他也怕自己一激动,下手没个轻重把人伤到了,到时候还得自己去找药,可没想到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殷辞都快贴在他耳朵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