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殷辞是怎么做到的,一路上他们照着殷辞说的居然还真的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里找到了秦安。
他们到门口时这位秦公子正背对着他们喂鱼,院子里除了那一缸鱼,只有山脚立着一块通体寒白的山石,刚刚一路上都支支吾吾的下人们这会儿见到人反倒噤声了。
容不念回头冲他们“嘘”了一声,示意继续保持安静,然后就装模作样地拉着殷辞走过去打招呼:“秦公子日安啊——”
咋咋呼呼的一点也不像是诚心问好的,可秦公子一点没被吓到,听见声音后木着一张脸转身看向他:“请问阁下是?”
他相貌白净文雅,身穿一身石青色薄衫,看着就像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声音却清清冷冷,因此显得比一边的山石*冷几分。
都说青冥洲倒春寒来的晚,常常四五月份还会下冷雨,可这位秦公子却只穿了件单衣…
容不念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正要开口:“哦,我——”
“仙长,仙长——”可巧这时秦老爷气喘吁吁地跑来,“仙长见谅,犬子不善言辞,又大病初愈,实在不好接见客人,仙长见谅啊……”
说着见谅,秦诺动作间却把秦安连拉带拽的往后拖了好几步,他生的高大,即使拄着拐站在前面也几乎把秦安挡得严严实实,一双黑豆似的眼睛盯着人直发瘆。
秦安歪歪头露出半张脸来,站在后边不吭声光是勾着嘴角,笑得鬼气森森的。
他与子路对视了一眼:这可与传言的“与常人无异”有出入,秦少爷这副样子绝对有古怪。
作者有话说:
殷辞:他凶我,他还糊弄我!
容哥:呼~哄孩子好累
子路:谢谢,已经感觉到自己多余了
子路自觉把舞台让出来,坐到了最佳观众席哈哈哈
叮——
子路小可爱向您发出一份最佳观众席的邀请~
第24章 贪心起
但没等他们再说话,秦诺率先作揖冲他们道:“几位仙长嘱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不知还有什么要紧的吗?”
子路盯着他身后的秦安一时没开口,容不念和殷辞在一边乐得看戏。
察觉到他们几分不目光,秦诺又把人往后塞了塞,这回彻底把人挡住了:“三位…仙长?”
“哥哥,我饿了。”见气氛凝滞,殷辞拽了下他的袖子脆生生的说道。
容不念顺势开口:“啊,还真想起来有件要紧事要麻烦您——”
“仙长请说——”
容不念扭头看了看四周的下人,压低了声音:“那个,接到委托后我们日夜兼程赶到贵府,昨晚上还见到了秦姑,事儿赶事儿的也没顾得上用饭,不知道您府上可有什么能吃的冷饭点心一类的……”他舔了下嘴角,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还未辟谷……”
“师,师叔……”子路在一边咬牙提醒他,可没想到容不念却不买账。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难道不要紧吗?”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子路已经不想再抬头了,他现在只想找个老鼠洞一头扎进去。
“哎呀!”秦诺见状拿着拐重重地杵了下地面,朝院外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这倒是老朽待客不周了,三位仙长远道而来为民除害,我却一顿餐饭都没有准备,哎呀哎呀,仙长见谅啊!快请快请——”
他说着就要往外“请人”,一边立即又手疾眼快的下人来接过了秦安。
容不念看在眼里没做声,和殷辞一起顺着秦诺的心意往外走:“子路,走了,去吃饭喽——”
“哎,师叔——”
他虽不甘心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只是出院门前仍不死心的往回看了一眼,他俩注意到子路的动作也跟着回头,却正好看到了下人把秦安半是拉半是拖的请进了屋。
子路大概是他们这届弟子里最心软的一个了,看见这幕当时拳头就硬了,好悬没有直接冲上去理论。
好在出了院门就是转角,还没等子路的火真正拱起来,身后的人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一出院门秦诺就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甚至还有闲心对他们介绍起了当地的风土人情。
子路被这么一闹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更别说和人闲聊了,殷辞更不必说,他平时连子路都太搭理,所以路上全靠容不念瞎咧咧,而他也不负众望,硬是凭着还没记全的《家常菜大全》和秦诺聊了个有来有回。
不管他说什么,容不念都能绕回吃食上来。
到正厅的时候秦诺的脸色都有点不对了——他自诩名门之后又不喜和人交流探讨,因此学术之余难免有些顽固迂腐,平日里信的是君子远庖厨,现在听仙长说起杀猪宰羊毫不心软,多少心里有些不同意,但碍于情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叫人赶紧端菜上桌好堵住这位“荤素不忌”仙长的嘴巴。
也不知道是厨房里一直备着还是人手够多,他们才进屋饭菜就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容不念坐在拉扯了好一会才定好的位置上等菜齐。
秦诺看着几个人明显意动的眼神,脸上也带了点讨好的笑意:“三位仙长见谅,时间仓促只能做出这些了。”
容不念也跟他客套:“您客气了,这些就足够好了。”
这话不假,菜确实是好菜,连餐具都很讲究,一水儿的琉璃盏象牙箸,差点儿让他以为自己这是在什么皇家别院里。
“对了,”容不念夹了一筷子青菜碗里,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秦诺,“方不方便问一下秦公子和亡妻的关系如何?”
“嗯……”听见他这么问,秦老爷的笑立刻僵在脸上,“仙长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难不成那秦姑?”
容不念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放下筷子道:“哦,她们确是一人……”
“那仙长——”
“但您也不必担心,”看见明显紧张起来的秦诺,容不念笑了下安抚他说道,“有我们在定不会叫鬼物再伤镇上一人,这么问是因为见到这鬼物时发现她已经神志不清,行事全靠本能还不忘说要找秦安报仇,所以想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吃了颗定心丸,秦诺连呼吸都轻快几分:“哎,仙长不知最毒妇人心啊——”
子路皱着眉:“何出此言?”
“长辈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您请说——”容不念拍了他一下,又扭头看向秦诺。他这动作太连贯,以至于错过了因为他刚才的话神色瞬间阴郁的殷辞。
“我儿若不是因为遇到这毒妇,万万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啊……”故事还没开始讲,秦诺就先哭得声泪俱下,而容不念他们也秦诺的讲述里听了一个病弱书生和浪荡农女相爱相杀版本的故事。
“所以各位仙长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把这鬼物捉住啊!”
听完秦诺的话,容不念和殷辞都没什么感觉,只有子路半晌都没说话,回到客房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为了秦诺嘴里的故事感到愤慨还是担心同门的安危,直到快打更的时候才一骨碌爬起来问道:“师叔,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我们真的要把秦安交给秦姑吗?可那样不就是害了秦公子吗?她那样的人,那么凶残……”
秦姑也不全然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说好的三天,结果到了镇上秦姑才说时间从落地开始算,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子路当时就想反悔,无奈人质在秦姑手上,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这时候听了秦诺的讲述更加确定秦姑不是好人。
容不念被他晃醒,迷迷糊糊回他:“秦什么秦,院子里那个要真的是秦安那她那么凶残还用得着你找?”
他还特地拉长了声音。
“什么?不是秦安!”这回子路时真的惊到了。
“嘘,”容不念眼睛都没睁开,翻了个身继续趴着,“是不是的明天再说吧,先睡觉,待会儿就知道了。”
“这又是为什么?”
“我找了外援,一会就来。”
他下意识就以为容不念叫了天玄的人来:“师叔什么时候叫的人?来的是哪位师叔啊?不是说历练不许找——”
“是秦春雨,子路行行好,我是真的困了,我就睡一会儿”容不念自伤好后就格外嗜睡,一整天不睡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蒙在了杯子里一动不动。
“什么?师叔师——”子路越听越疑惑,正要伸手要个解释时却被一边伸出的细竹似的手拦住了。
子路一怔。
“哥哥说他需要休息了。”
屋里上了灯,但殷辞说话时隐在一片光没照到的地方,仿佛整个人都与那片阴影融为一体,只有一双眼睛郁郁沉沉,再加上他一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居然让子路心里生出一丝惧意,等他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不自主的收了回来。
……
之前子路还在纠结殷辞说帮手是谁,这下好了,直到他入睡前想到的都是殷辞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殷辞,又名 殷·夜猫子·黑夜探照灯·哥哥守护者·睡眠质量捍卫者·辞
哈哈哈其实子路睡不着就是因为第一次听见相爱相杀的故事被震惊了,简而言之就是孩子头一次下山就被爱情小说惊到了。
第25章 贪心起
因为惦记着容不念说到一半的话,子路前半夜都没怎么睡好,一会儿梦到秦姑来报仇,一会儿又梦到殷辞凶性大发要伤人,硬生生把自己睡出了一身冷汗,外面刚刚打更就坐了起来。“呀—是谁?”子路吓了一跳,手立刻就摸上了剑柄。
他本来以为只有自己睡不着,原地坐了一会儿后正要起来倒杯水喝,结果扭头就看见门口坐着个黑乎乎的人影,就着窗棂外的光子路终于看清了门口的人,顿时诧异道:“殷,殷辞?你没休息吗?”
“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辞这声应的格外低沉。
“不是我说啊殷辞,”不过子路并没有想那么多,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坐到桌边,“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吓死人了。”
“抱歉,哥哥在休息,”殷辞眼神落在里间的床上,顿了顿低声解释说,“守夜。”
得亏他们相处过几天,也算了解殷辞一贯的说话风格,这要是换个人来恐怕都摸不清楚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子路喝了口水,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哎,你守的什么夜啊?”
自从他被小师叔带在身边就黏人黏得厉害,恨不得变成个小尾巴粘在他小师叔身上,怎么这时候自己跑到门口孤孤单单的蹲夜去了。
殷辞摇了下头,“没什么。”
子路在千机山上私藏的话本最多,看见殷辞这么反常的举动瞬间脑补出一场大戏,不禁扬高了声音:“殷辞,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结果他说完话一抬眼就看见殷辞没什么温度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位师兄,哥哥在休息。”这语气说不上威胁,但也绝对算不上温和。
嘶——
子路瞬间噤言,他之前就差点儿因为这个眼神做噩梦,结果一醒来还要被殷辞直勾勾的盯着看,待遇也从“师兄”变成了“这位师兄”,这份痛苦可想而知。他略微崩溃的握着佩剑,心想殷辞这是搭错了哪根筋,他这又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在这里待着。
不过安静了还没一会儿,屋外就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叫声,子路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想往院外冲。
“啊!”与此同时被惊醒的还有容不念,黑咕隆咚的床帐里瞬间拱起一个人形。
“小师叔——”
但子路还没站起来就看见旁边冲过去一个黑影,顿了一下后稳稳地立在了床头:“哥哥,我在这儿。”
容不念本来也就是惊了一下,听见熟悉的声音就更觉得放松了:“殷辞?”
“嗯。”
“刚刚是外面的叫声吗,秦姑来了?”说着他撩开了床帐,看见两人齐刷刷的立在前面时表情有点疑惑,“你们俩…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
说实话,不只是他疑惑,子路也迷,他听着小师叔和殷辞的对话不仅疑惑,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的感觉。可小师叔醒来之后,殷辞好像又变回了前两天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站在床头并不多开口,因此他心里那点不成型的猜测又没了佐证的地方。
想了想,子路还是上前问道:“小师叔,你之前说的那个帮手就是秦姑?”
“对啊。”
“所以那刚才院子里的叫声和秦姑有关系,”子路攥紧了剑,来回看了他们两眼,“你们都知道?”
“对啊,”容不念慢吞吞地回答他,“秦姑来了嘛,她可是免费的打手。”
“打手?!”
容不念还不是太清醒,瞥了子路一眼,“子路,你不要这么激动啊,秦姑不会伤人的,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师叔,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容不念和殷辞对视了一眼,“知道啊。”
子路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激动,几乎忘记了一直以来的礼数,“那你知不知你这是在和鬼物勾结?这是修道之人的大忌!”
“……”
容不念罕见的没有立即还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子路,你先不要这么激动,我向你保证秦姑只是来做戏的,不会伤人,我也知道这事确实有些欠考虑,但是她给的时间太短了,这是唯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