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二部 中——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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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若壁扬一扬手中的信,道:“那么,等这趟找到尸骨回去,你把消息告诉我后,我便离开‘白羊镇’,替你去‘神光堡’送信。”

哈吉娜惊道:“尸骨?找什么尸骨?”

韩若壁这才发觉,她竟不知道此次出来所为何事。

他不解道:“你大哥没告诉你这趟出来办的什么事?”

哈吉娜摇头道:“大哥只说爹有要事让你们出来办,没说的那么仔细。你既说找尸骨,找的是什么人的尸骨?”

韩若壁脑筋转了几转,当即明白定是哈默达的长子,在弟弟哈多的生死未经证实前,不愿将事情曝光,故意向哈吉娜隐瞒下来,也免得她为兄弟伤心。

他道:“就是具尸骨而已,其他的我也不知道那许多。”

紧接着,他又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歇息了,明早还要赶路。”

哈吉娜应了声,二人分前后走回营地,各自回帐篷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起程,驼马队才行了半多日,忽然间,沙石四起,风声呼啸。

驾着这阵邪风,西边的天空中有一道黑压压的乌云,快速的向韩若壁他们这边翻滚而来。霎那间,原本亮堂堂的青天白日,瞬时变成灰蒙蒙、黑压压的一片,而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上,尽是黄色的沙雾、灰色的砾石,厚厚的黄灰幕障遮天蔽地,四周顿成黑夜。邪风刮地而来,卷起的砂石打在身上噗噗作响,疼得人止不住地抽搐。

哈桑大叫起来:“刮黑风了!快掘地沟!拉住驼马!”

沙尘中,只见人影幢幢,有的卸下工具,全力挖掘地沟,有的去拉驼马,有的则就近寻觅蔽掩之所。

等若干个地沟一掘好,他们便几人扎一堆地躲了进去。

本来,在戈壁中若碰上这样大的风,最好的办法就是掘地沟,躲在其中。假如走霉运,刚好被沙暴卷了、巨石落上,那当然没命。但若没有这样凑巧,只是沙石在地沟上面刮过,却是无妨的。等黑风过后,纵然沙土积了有几尺厚,也是可以挖出来的。

韩若壁等人有经验丰富的哈桑带领,自然知晓,可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却在纵马狂奔。

他身后,被狂风卷起的沙石团就象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形沙石兽一般,随时会一口将前面的人和马吞噬。而那人惊得只顾拼命打马,仿佛在和身后的巨兽赛跑一样。

地沟里有人好心地高声大叫:“喂!那么跑不行!快找个沟渠躲起来!”

但在呼啸的狂风中,这声音没能传出丈外,就如被汪洋淹没的孤舟似的,消散了,那人根本不可能听见。

正在此时,马上那人的背后被沙石猛击了一下,却并未落马,只是身形微颤了颤。

由此可见,他并非寻常旅客,而是身负高强武功之人,否则在狂奔的马背上断不能保持如此稳定。

可是,任凭他武功再高,一旦被身后那强劲的沙石风暴追上,也难逃活埋丧生的命运。

眼见那人的衣裳已被沙石刮破,座下的惊马也有些腿软了,匍匐在沟中的韩若壁张口呼道:“莫再顺着风头跑,策马避过风头!”

他这声呼喊乃是以精纯的内力发出,是以穿透力极强地送至了马上之人的耳朵里。

那人闻听此言,精神一振,旋即拉马奋力侧向狂奔。

在马上,他边纵马前冲,边回头瞧看,眼见身后沙石少了,风力减弱,不禁对出声告诫之人心生感激。

可就在他暗自舒了口气,庆幸避过了风头的时刻,猛然间,风势骤变,狂风挟着大量的沙石,似千军万马,向他疾涌而来,中间有几块大石落下,正击中了他。

本来马上之人就早已筋疲力倦,这刻又被大石击中,只觉脑瓜欲裂,大叫了声:“我命休矣!”拼着最后一口气,奋力一跃,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在空中,他再也保持不了清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身体落下处似是别人软绵绵的怀抱,立时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悠悠醒转。虽然神志已复,但仍觉后脑隐隐作痛,思绪有些模糊。他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顶简易的帐篷内,一个穿着羊羔皮袄的男子正背向自己坐着。

瞧见有人在身边,那人加了份小心,双眼欲瞌,想假装未醒继续细察动静。

不想,那男子已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江公子,既然已经醒了,何苦再要装睡?”

原来,那刚刚转醒之人正是江紫台。

同时,江紫台也瞧见了面前男子的脸,感觉似曾相识。

他蹙眉略微回想了一阵,记起此人正是高邮时曾经遇见过的韩若壁。

江紫台愕然,道:“怎么是你?”

韩若壁笑道:“若非是我,只怕你已葬身戈壁,所以,你应该说‘幸好是你’才对。”

江紫台了然道:“原来是韩大侠救了我,在下势必要多谢韩大侠才是。”

韩若壁邪邪一笑,道:“一般人唤我‘大侠’,我总是受用得很,偏听你这么一声唤,只觉碜得慌。”

江紫台愣了愣,道:“韩大侠话中有话,我却是听不懂了,难道我何时得罪过韩大侠吗?”

韩若壁挑眉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江彬是什么关系?”

江紫台一时语塞。

韩若壁用脚踢一踢丢在地上的江紫台的包裹,假装抱歉道:“真不好意思,我有个乱翻别人东西的坏毛病,不巧刚才你晕迷时,这毛病正好发作,是以瞧见了里面那封江彬写给哈密忠顺王的信。”

江紫台虽然不曾看过那封信的内容,可也能猜到,除了必要的客套话外,信里定是写了希望忠顺王能给他在哈密的行事,提供一些方便之类的言辞。而韩若壁翻到了信,就不可能不看,是以自己为江彬做事这点,已是瞒他不住了。

想了想,他道:“我是江将军门下的一位客卿。”

韩若壁似信非信,若有所思道:“客卿?你和他都姓江,真是好巧。”

江紫台展颜一笑,那张娃娃脸显得十分诚恳,道:“天下间姓江的本就不少。”

韩若壁淡然一笑,道:“说的也是。”

江紫台道:“韩大侠怎会在此地出现?”

韩若壁回道:“这话倒该我先问你。”

江紫台道:“在下此来,是替江将军办一件小事。韩大侠呢,来哈密做什么?”

韩若壁斜睨他一眼,笑道:“我做什么,江将军的客卿是不会有兴趣知道的,是以不说也罢。”

江紫台尴尬地笑了笑。

韩若壁心道:黄芩此来,是受江彬所指,查倒卖军器一案,这个江紫台来哈密,又是要替江彬办什么事呢?

他指了指江紫台的头,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江紫台抬手抚额,才发现头上被缠了厚厚的布带,包裹住了伤口。

他道:“还好。”

韩若壁对外面喊道:“哈桑大哥,麻烦你把东西送进来。”

帐帘一揭,哈桑拎了一袋干粮和一个水袋,俯身走了进来。

他向江紫台点了点头,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角落里,而后对韩若壁道:“韩朋友,我们时间不多,赶路要紧。”

韩若壁应下,让他先出去在外面等着。

接下来,他对江紫台道:“那些干粮和水够几日讨活的了,这顶帐篷我也留下。马找回来了,就栓在外面,你且在此自行歇息几日后,再小心上路吧。”

说罢,他转身要走。

江紫台叫住他,道:“韩大侠的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韩若壁回首笑道:“好说好说。”而后,掀帘而去。

当晚,江紫台就在帐中歇息睡下。

第二日,顾不得头上有伤,江紫台急赶了一天一夜的行程出了戈壁,往忠顺王府所在地而去。

而韩若壁一行则去到那块大石处,挖出了哈多的尸骨。见到尸骨,确认了哈多的身份后,同行的所有回人都默默地围在尸骨边,无声地流泪。这样悲痛欲绝的场面,任谁瞧见都会被感染,偏是韩若壁丝毫不为所动,仿佛这等生离死别,在他看来已是司空见惯一般。他只是理智地不停催促那些回人,快些把尸骨装入敛箱,好返程回白羊镇去。

这日,天色微明时分,黄芩终于赶到了‘大树沟’。

时候尚早,各大集市不曾开市,道上十分冷清,没有什么行人。

黄芩牵着马走在‘大树沟’的土路上,脚步很是沉重。

其实不光脚步,他的眼皮也很沉重,但仍强打精神,时不时抬起眼,左右瞧一瞧有无宿店可以歇脚,恢复一下精力。

多日的连夜兼程已令得他疲惫不堪,意识涣散,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而就在这时,一个目光惊恐、头发散乱,身上仅穿着单薄的亵衣亵裤的异族女子,从一间客栈里冲了出来,同时,嘴里还在嘶声乱喊着什么。

那女子边高声喊叫,边脚步散乱地向黄芩这边奔了过来。

看她的步伐,应该是个完全不通武功的寻常百姓。

黄芩瞧在眼里,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欲拉马让过一边。

第十八章:平地兴波澜横刀斗凶顽,围场寻踪迹即意生狼贪

可紧接着,他瞧见又有一名凶神恶煞样的汉人男子,背后斜插了把红穗大钢刀,急急忙忙地从同一间客栈里奔了出来,箭一般直射向那个异族女子,似乎想将她一把攫住。

顿时,黄芩心生疑虑:本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异族女子在街头乱跑,虽则少见,也不至于太过大惊小怪。但如今,一名汉人男子,而且瞧上去还是那种在江湖上混日子的大刀客,居然去追这个衣衫零乱,且完全不通武功的异族女子,就颇有几分古怪了。

这时,那名大刀客连着疾奔几步,眼看就要追上那个异族女子了,却忽的眼前一花,被一人一马挡在了面前。

挡他的人,是黄芩。

大刀客看也没看,只冷哼了声,迅速左向横跨出几步,就想绕过面前的人马。

他的步伐快如闪电,若拦路的只是个普通人,定会被轻松绕开。

不过,挡他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黄芩。

只见,与此同时,黄芩也跟着瞬息侧移出几步,还是正好挡在大刀客面前。

大刀客微有惊诧,以为是巧合了,于是又右向横跨出几步。

与他同时,黄芩也跟着跨出几步,仍旧挡住他的去路。

眼见那个异族女子已越跑越远,大刀客挑眉喝了声,道:“好狗不挡道!”

黄芩平静道:“可惜我是人。”

大刀客被他一句话堵了个实在,才抬眼瞧了一下黄芩,见他背后也背了把刀,猜想八成是个练家子,又暗虑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能不生事的话,还是不要生事为妙,于是沉声道:“兄弟,你初来乍到,少管闲事的好,否则动起手来,大家都不好看。”

黄芩摇头道:“我没打算动手,只不过挡你一挡。”

大刀客又仔细打量了黄芩一番,见他虽则神情镇定,目光犀利,但眼圈青黑、一身风尘,显是刚赶来‘大树沟’还未及休息的疲惫旅人,面色便有些不以为然起来,不屑道:“想愣充英雄好汉,也需称称自己的斤两。你是什么来路?”

黄芩不答。

见他不开腔,大刀客探手从背后,‘呛’地一声抽出钢刀,口中又咋呼道:“小子,识相点,竖起耳朵听好了:在这哈密地界,我就是那黄泉道上的催名鬼、阎罗殿前的活无常,若是还要命的,就趁爷爷没发飙前,快些闪开,滚远点!”

黄芩既没闪开,也仍不搭腔。

他没有闪开,是因为还想挡一阵;而不搭腔,则是因为明白,此种时候说什么都是白搭。

转眼,又有一男一女二人,不慌不忙地从客栈中迈步而出,缓缓行至大刀客的身后。

其中那个女子,黄芩认识,正是梅初。

梅初瞧见黄芩,微微一惊。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要我说,他虽然不是什么催命鬼、活无常,可杀个把人还是易如反掌的。这位朋友,我劝你及早让开道,免得因为多管别人的闲事,而枉送自己的性命。”

说话的是梅初身边的那名中年男子。

那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相貌堂堂,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竟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长衫,背着手兀然卓立,长衫随风飘拂。

他虽然只是随便这么一站,却流露出十分的凌人气势以及迥然不同的非凡风度,另外,还有一股使人寒慑的隐隐杀机。

他的腰间,悬着一把剑。

因为这把剑,令他在美艳而极其惹眼的梅初身侧,竟也异常耀眼,丝毫不显逊色。

黄芩望了眼梅初,冷声道:“梅姑娘,别来无恙。”

瞧见他们居然相识,大刀客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转头迷惑地看向梅初。

梅初对他摇了摇头,道:“这人是高邮总捕黄芩,之前与我偶有几面之缘。仅此而已。”

见二人没甚关联,大刀客扫却顾虑,正视黄芩,低声斥道:“你一个公人,不在高邮的地面上好好呆着,跑来关外管的什么闲事?”

黄芩不想答理他。

梅初又侧身附耳,向那中年男子低语了几句。

那中年男子狐疑地瞧向黄芩,微微摇了摇头,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道:“这个公人,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他的目光虽落在黄芩身上,但问的显然是梅初。

梅初笑道:“阁下若是不信,全可拔剑上前,会他一会,就知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稍想了想,那中年男子旋即猜到了梅初此话的用意,晃了晃脑袋,连声笑道:“没想到梅姑娘心思玲珑,还知道用‘激将’的法子。若是放在十年前,这法子对我着实管用,可现在年长气衰,恕我不能配合了。”

见他不受激,梅初在心里暗骂了几句浑蛋,微噌道:“我大方花钱借助你等办事,可如今却跑掉了一个,这损失要如何计较?”

那中年男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道:“姑娘吩咐的买卖,我们都办妥了,直至昨夜,已凑齐人数送至姑娘手里。至于这跑掉的一个,全怪姑娘自己看管不利,与我们有何干系?”

对于他口中的买卖,黄芩虽有好奇,却不甚关心,只料定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他回头稍顾,见早没了那个异族女子的影子,知她已然逃远,不易再被这些人追上,于是就想牵马离开。

可彼一时,此一时,对方岂肯放他离开?

一闪身,大刀客反挡住了他的去路,道:“说拦路就拦路,想抽身就抽身,哪有这等便宜事?!”显然,他还在为先头被拦一事怒气难平。

言罢,大刀客回头瞧向那中年男子,道:“总要叫这小子吃些苦头,长点记性。你说,是不是?”

那中年男子低头寻想了一阵,微微一笑,迈前一步,道:“这小子虽是公人,但此地并非他的地头,既然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吃些苦头也是活该。”

梅初听言,心头莫名一阵说不出的畅快——跑掉的女子是追不回来了,但若能因此看到这个手段高明、冷眉冷眼的黄捕头在跟前栽个跟头,吃些苦头,于她而言,未偿不是一出赏心悦目的好戏。

大刀客闻言,提刀摆好架势,就等中年男子一起上。

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上来,回头疑惑问道:“沈琼楼,你还等什么?”

听到“沈琼楼”的名字,黄芩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江湖上有句话叫作:‘人生长恨,梦断飞凰。’说的就是这位‘飞凰剑’沈琼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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