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 第二部 中——绾刀
绾刀  发于:2012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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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图又笑道:“朋友,别这么瞪着我,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神光堡’。去年这个时候,我们族长杜韦来‘神光堡’,我也跟着一起来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进去通报一下,堡里应该有人会记得。”

那名健卒叫过一名同伴看住司图,就往堡内通报去了。

没多久,一名身形矮胖,头发半白的锦衣老者跟着那名健卒走了出来。

司图一见是他,连忙鞠了一躬,客套道:“年老大,近来可好?快一年多没见了,还记得我吗?上次我来,住的地方还是你给安排的。”

这个老者就是‘神光堡’里资格最老的一名管事,因为姓年,别人都尊称他一声‘年老大’。

年老大上下瞧了瞧司图,道:“嗯,有点印象。听说,你是来谈一笔大买卖的。既然如此,你们族长人呢?”

司图掩饰不住一脸得色地笑道:“这次,是我自己想和‘神光堡’谈一笔大买卖。”

年老大疑道:“自己?”转念,他又大笑道:“行啊,小子,没跑两趟,都有自己的货了?”

司图点头,一副神秘的样子道:“还烦年老大代句话给尚堡主,就说我这桩买卖的货,不比去年我们族长亲自来谈的那笔买卖差,虽然不是一样的东西,但品质一样好。我想尚堡主听了这话,就一定会接见我的。”

年老大想了想,心道:就算有什么鬼怪,他这样的人也绝无本事在堡主面前掀起风浪。

想罢,他道:“不用代话了,我直接领你去见堡主,有什么买卖你当面跟他说吧。”

于是,年老大领着司图进了‘神光堡’。

很快,二人来到一座清静的院落中。

台阶下,年老大停下了脚步,司图也跟着停下。

二人的目光均落在台阶上的一道房门上。

未等年老大出声通报,房内便有洪亮的声音响起,道:“什么事?”

接着,一个皮肤微黑,高大英挺的汉子从屋内跨槛而出。

瞧他的两道入鬓长眉,一双琅星耀眼,正是不久前,哈吉娜身边的那个汉人男子。

他便是‘神光堡’的堡主,尚廷筠。

年老大上前一步,道:“禀堡主,哈剌灰杜韦部的司图求见。”

尚廷筠眉头微皱,转顾司图道:“是杜韦派你来的?”

司图摇头道:“不是。我自己想同‘神光堡’做笔买卖,所以特意前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只箭簇,恭身递了上去。

尚廷筠把箭簇握在手中,仔细把玩了一阵,点了点头,道:“有关买卖,我们进屋详叙。”

他又对年老大道:“你也一起进来。”

三人掀了帘子,先后进到房内。

但见这间房,布置得相当清雅,所有家具、陈设手工精美,质料上佳,想来兼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窗下照例是火炕,墙边摆了张紫檀书桌,桌上除了文房用具、茗茶干果外,还有一封被拆封了的信。

尚廷筠很自然地行至书桌边,放下箭簇,把信折好,收回到信封内。

显然,这封信,他已经看过了。

他一抬手,示意司图坐下,而后自己也跟着坐下,坐姿颇有气派。

司图道:“刚才承给尚堡主看的是样品。尚堡主心明眼亮,想必辨得出东西的真伪。”

尚廷筠微微颔首道:“货是好货。这只箭簇和去年杜韦卖给我的弓弩一样,都是真正的大明军器。”

司图探身向前,道:“这样的箭簇,我还有数千只,就是不知尚堡主有没有足够的财力包下来?”

尚廷筠淡然一笑,反问道:“我若没有此种财力,你会来‘神光堡’吗?”

司图哈哈笑道:“怪我多此一问了。”

尚廷筠道:“上次我问过杜韦,是从哪儿搞来的货,他却说不能告诉我。这一次,你能告诉我吗?”

司图摇了摇头,道:“如果我告诉你,那就挣不来银子了。”

尚廷筠叹息了声,道:“我曾经派人寻遍哈密的大小武器黑市,也只能找到极少数的零星军器,可你们哈剌灰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批,真有本事。”

司图得意笑道:“你们汉人不是常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嘛,我们也有我们的路子、门道。”

尚廷筠道:“这批货,我想要。你直说吧,一共多少?要价怎样?”

司图一抻手掌,道:“千余只,只多不少。一口价,五千两,怎么样?这可是真正的大明弓弩院制造的箭簇,尚堡主也算赚到了吧。”

尚廷筠嘿嘿笑道:“若是千余枝‘箭矢’,这价码倒也罢了,可惜只是箭簇,未免黑心了些。”

司图争道:“箭簇本是箭矢上最重要的部件,此种箭簇更是难得,其锋利程度足以穿透‘瓦刺人’的马甲,一旦改装到你们自己的箭杆上,弓弩的威力必然激增不少。尚堡主是识货之人,这方面应该不需要我再多说了吧。当然,在太平之地或许不值这么多,可在哈密,五千两,真的不算多了。”

尚廷筠瞧着司图的目光,莫名变得锐利起来,缓缓道:“是啊,瓦刺人,他们太可恶了。”

司图被他瞧得打了个寒战,干笑道:“尚堡主干嘛这样瞧着我,我又不是瓦刺人。”

尚廷筠笑了声,隐去了目中的戾气,道:“提到瓦刺人,我便忍不住怒气上涌,倒是让你受惊了。瓦刺人,是‘神光堡’的敌人,同时也是哈密所有人的敌人。”

转念,他的目光变得难以捉摸起来,又道:“其实,不只瓦刺人,那些吃里爬外、暗中与之勾结的哈密人,更加可恨。”

司图但觉背后汗水涔涔而下,强笑道:“那些强盗,谁会和他们勾结在一起。”

尚廷筠哈哈笑道:“那倒是。”

司图一边暗里压下心中惊恐,一边整理思绪。

稍后,他道;“如果尚堡主信得过我,能先行垫付三千两定金的话,我便狠一狠心,少赚一千两,四千两全卖给神光堡了。”

尚廷筠微微一笑,道:“没见到大货,我恐怕很难信得过你。”

年老大也插嘴道:“你不过带了只样品来,就想空口白牙拿走三千两?做梦还差不多。”

司图瞧了眼年老大,道:“如果尚堡主信不过我,大可派遣个把信得过之人,带上三千两银子,跟着我去‘大树沟’看货,等看到大货,放心了,就当场把银子先付给我。然后,那人只管回‘神光堡’,通知你们备足人手、车马过去提货。提货的时候,再把剩余的一千两付清。可好?”

尚廷筠犹豫了片刻,笑道:“听起来,这个法子倒是可行。”

见他肯定了,司图顿觉一千两银子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于是按耐不住,道:“一则,事不宜迟。二来,也为了表示我对这桩买卖的诚意,尚堡主现在即可派人随我去‘大树沟’。”

尚廷筠笑道:“你真是太性急了。三千两又不是个小数目,总是需要些时间筹措的。不如这样,你先在神光堡小住几日,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稍后等银子准备好了,我立刻派人跟你前去看货。”

司图寻想了一会儿,觉得也只有这样,便微微行了一礼,道:“那就麻烦尚堡主了。”

尚廷筠客气笑道:“来者皆是客,更何况你这么辛苦送买卖上门,我们稍微麻烦一下又有何妨。”

随后,他叫进来几个守院子的健卒,吩咐他们道:“把这位客人护送到堡里最好的地方住下,小心照料,不得有误。”

几人叉手齐刷刷地应了声‘是’。

司图向那几人稍稍点头示好。

尚廷筠一挥手,那几个健卒便拥着司图,一起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尚廷筠和年老大。

年老大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尚廷筠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年老大道:“堡主真信的过那个司图?”

尚廷筠表情严肃道:“我只想先留下他。”

歇了口气,他又道:“传我的令下去,派人暗中盯牢这个司图,其他的都好说,就是不能容他离开神光堡。当然,吃喝用度方面,尽量满足他。”

年老大不解道:“我们和杜韦部向来并无宿冤,如果信不过这个司图,直接打发走人即可。把他扣留下来,似乎不大妥当。”

尚廷筠道:“有些要紧的事,还需从他身上查一查。”

见他不愿深谈,年老大也不便多问,拱手接令,就要告退。

尚廷筠瞧向书桌上的信封,又问道:“送信来的人呢?”

年老大道:“已经在堡里的客栈住下了。”

尚廷筠奇道:“你没告诉他,我不打算接见他吗?”

年老大无奈道:“早就告诉他了,可他说应承了别人,一定要面见堡主,和堡主说几句话。而且,他还说,不出两日,堡主定会接见他的。”

尚廷筠行到窗前,望着窗外碧净的长空,深深吸了口气,道:“他说的不错,你马上差人把他带来。另外,去副堡主那里,请他晚上过来一趟,就说有要事相商。”

年老大得命而去。

韩若壁进来的时候,尚廷筠背朝他,依旧站在窗前,眼睛发直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出于对陌生环境的警觉,韩若壁习惯性地迅速扫视了一下身处的房间。当他的目光扫到墙边那张书桌的桌面上时,少少停留了一瞬,且面色微有变化,但只一眨眼就又恢复如常了。

尚廷筠仍是付手立于窗前,一动不动,看也没看,道:“你就是送信之人?”

韩若壁清咳了一声,微微施礼道:“尚堡主,韩若壁这厢有礼了。”

尚廷筠转身,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好象在‘白羊镇’见过你。”

韩若壁笑道:“好眼力、好记性。那日之事,堡主不该谢谢我吗?”

尚廷筠嗤之以鼻道:“你以为我应付不过那些回人,需要你纵马拦人解围?”

韩若壁笑道:“以你的身手,当然不需要,可你若肯花点心思替哈小姐想一想,就该对我说个‘谢’字。”

尚廷筠道:“如此说来,你帮的人是她,而她也一定谢过你了,还有必要从我这儿得个‘谢’字吗?”

韩若壁苦笑了一下,暗道:这人当真没趣,真不知哈小姐看中他什么。

尚廷筠转至书桌边坐下,白了他一眼,道:“她能让你送信,足见对你信任有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刹时,韩若壁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道:“尚堡主,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尚廷筠这才意识到之前微有失态,蓦然愣了愣,转而解嘲笑道:“她是‘白羊镇’回人族长哈默达的女儿,目下正被好些个部落的族长、公子挣抢,我若真是吃醋,怕要吃到撑破肚皮也吃不完。”

韩若壁叹了声道:“他们挣抢的哪里是哈小姐,不过是一个与‘白羊镇’回人部族联合的机会罢了。”

尚廷筠道:“你呢?你掺合其中,跑来替哈吉娜送信,为的什么?”

韩若壁大有无辜之意道:“我?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生意人。”

尚廷筠道:“生意人唯利是图。既然你是生意人,却是图的什么?”

“我图什么?”韩若壁想了想,狡猾一笑,道:“我图‘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尚廷筠连连摇首,道:“韩若壁,你不老实。”

韩若壁莫测一笑,道:“尚堡主,你才不老实。”

尚廷筠不解道:“我哪里不老实了?”

韩若壁自己找了个座位,撩袍坐下,才道:“你早知哈吉娜是哈默达的女儿,却一直不点破,是也不是?”

尚廷筠道:“你因何这么说?”

韩若壁嘿嘿笑了两声,道:“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子,哪里能瞒得过你这样的一堡之主。以你的地位、手段,凡事必然要比别人多顾虑些,若是对一个女子动了心,又岂能不想办法查清她的来路底细,否则,如何能安心与之朝夕相处?所以,我想,在你们交往不久后,你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尚廷筠皱皱眉头道:“这个想法很特别。”

韩若壁悠悠道:“其实,我还有个更特别的想法。”

尚廷筠淡淡道:“不妨说来听听。”

韩若壁道:“也许,你结识哈吉娜,正因为她是哈默达的女儿。这次,她能求我送信到‘神光堡’,之前想必也给过你很多消息,是也不是?”

尚廷筠面色严冷道:“与你何干?”

韩若壁了然一笑,道:“是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女生外向,哈吉娜这么做全是为了你。”

思索了片刻,尚廷筠转为平静,纠正韩若壁道:“哈吉娜给我消息,更多的是不希望‘白羊镇’和‘神光堡’硝烟再起。关于这一点,我和她一样。”

韩若壁道:“不管怎样,哈小姐还一厢情愿地以为瞒了你,而苦恼了很久,着实可怜。”

尚廷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口道:“你要见我,真的只为哈吉娜所托之事?”

韩若壁嘻嘻一笑,道:“果然还是被你瞧出来了,其实不尽然。”

尚廷筠道:“那又是为何?”

韩若壁笑道:“在关内时,经常听闻‘神光堡’是关外汉人的乐土,此次借机前来,一方面是想瞧瞧‘神光堡’的堡主,到底是个怎样的大人物;另一方面,我本身喜好结交朋友,也是想如果意气相投,与堡主真心结交一番,岂不快哉。”

尚廷筠漠然道:“那么现在,以你看,你我可算意气相投之人?”

韩若壁沉吟了片刻道:“尚堡主一瞧就是城府深重之人,我的道行浅,仅凭这次相谈,无法知道是否意气相投。”

尚廷筠笑道:“在我看来,能被瞧得出城府深重之人,便已算不得城府深了。只有那种面上坦然呼之欲出,胸中城府深藏不露之人,才叫真正的城府深。就好象你这样,表面上任性任情,以至于别人的情爱关系都要掺和进来,可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有何企图,却是没人知晓的。”

韩若壁道:“我现在的企图,只是想知道,尚堡主对哈吉娜,到底存了几分真心。”

尚廷筠道:“我的心只有实打实的一颗,不存在几分。”

韩若壁抚了抚胸口,笑道:“还算哈小姐运气好,没有表错情。”

顿了顿,他又道:“我来此之前,她曾说过,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她死也不怕。你想和她在一起吗?”

尚廷筠站起身,目中露出警惕之色。

韩若壁道:“放心,不管对神光堡或白羊镇,还是你和哈小姐而言,我都是个局外人,没甚企图。你须想清楚,若是这么不清不楚地拖下去,迟早有一天,哈小姐会抗不住父命,嫁去别的部族。到那时,可没有后悔药卖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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