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采尔屈膝下跪后,克劳斯的薄唇中露出恍惚般的微笑。
有些凌乱的金发,缓慢地落到地板上。闵采尔在遭受到屈辱时,依然沉默寡言,连一句辩驳也没说,而且,连一点痛苦
的表情也没有浮现在他的脸上。
正当他的唇瓣即将触碰到克劳斯的军靴之际--
克劳斯陡然拉回脚,将闵采尔的脸踢飞,被用力一踢,闵采尔的身体歪向一边。
海盗们再度涌出了怒吼:
「你这家伙……!」
「怎么了?这么想要亲吻我的鞋子吗?」
对于这句嘲弄的话语,闵采尔也没有露出任何反应。他有些摇摇晃晃地调整好姿势,把自嘴角渗出的血吐在甲板上,那
双蓝色的眼阵没有看向克劳斯。从旁看着-切的路克利欧尔,感觉那副模样有些奇怪。
闵采尔看起来非常不屑克劳斯,而克劳斯看起来则好象想要吸引闵采尔的注意。
(是我的错觉……吗?)
现况中,站在绝对优势地位的人是克劳斯,而且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令克劳斯想要吸引闵采尔的注意。单纯只是因为劳斯
是个喜欢让倔强的男人趴跪在地下的虐待狂吧,这样的想法反而更加自然。
闵采尔站起身的同时,海盗们再度发出骚动。不过,这次的矛头换成了别人。
海盗中的一人朝着雷诺兹大叫:
「卑鄙海军的走狗!」
这叫声成了蔓延在甲板上的不信与愤怒的起火点。一直都是诚实的副首领闵采尔遭受到羞辱,雷诺兹却默认此事发生,
每个人部已经不承认他是自己的船长。
「雷诺兹·诺顿是叛徒!」
「说到底,你还是海军的提督大人嘛!」
「路克利欧尔,你也是一伙的吗!」
「不……不是!」
路克利欧尔立刻如此叫着,但这种状况下,这句话不可能有说服力。
只有他一人没有被绳子捆绑,而且还让穿着将校服的雷诺兹抱在怀中,谁能把他当成是海盗呢。
受到过去的同伴们怒声叫骂,雷诺兹也一样没有动摇。雷诺兹握住路克利欧尔的手臂,打算硬带他到海军船上。
(到底……为什么……」
那天早上的不祥对话,终于开始变成现实。对路克利欧尔而言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雷诺兹把自己「带走」的这件事。
至少唯有「不会带他走」那句话现在并没有真的实现,路克利欧尔怀着复杂的心情,接受了此事。
明明是绝对不可以感到高兴的状况,即使如此路克利欧尔仍心存感激,因为雷诺兹再度,握住自己的手臂。路克利欧尔
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会比和雷诺兹分开还要更加悲伤了,即使那是会遭到烈火焚身之罪。
临走之际,路克利欧尔看着被捕的海盗们。
(我-定会救你们的……!)
现在你们只要平安活下去就好,路克利欧尔能祈祷的只有这样。在路克利欧尔与雷诺兹离去的甲板上,克劳斯的声音无
情地响起:
「押下去,这家伙我要带走。」
克劳斯简直像是对待战利品的奴隶般,将闵采尔套上项圈后拉走。闵采尔只向海盗们说了一句「别做轻率的行为」后,
便被带走。
5
洁灿烂的明月,照耀着白晰脸颊。不是从船舱,而是自久违的石造窗口看着月亮,路克利欧尔的心情变得既怀念又悲伤
。
从军官时代便开始服务的帝国海军总司令部,路克利欧尔并非不怀念,可是他已经没有再度回到这里的打算,因为他知
道自己的安身之地不是海军这个组织,而是在名为雷诺兹·诺颐的男人身旁。
但是现在那个雷诺兹·诺顿就在此地。
(我应该等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二楼的窗口没有装上铁栏杆,不过现在的路克利欧尔实际上是处于软禁状态。自诺顿海盗团的逮捕事件后,已经过
了一昼夜,这中间路克利欧尔一次也没有见到雷诺兹。在没有听列详细说明的状态下,他就被带到海军幕僚总部的军官
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克利欧尔现在的身分,成了「被海盗掳走的苦命海军军官」听到海军这么说明时,他不禁大吃一惊,不过从雷诺兹的
态度中察觉到「事情便是如此」,路克利欧尔便没有否定,因为他害怕若是随意发言,可能会使雷诺兹的立场恶化。
(想快点见列雷诺兹。)
想要见他,听他说明情况,而且,他也关心被抓的伙伴们的安危。雷诺兹应该不会让他们身陷险境,可是他们投射过来
的不信任感的确是千真万确的。
对此路克利欧尔感到悲伤。
路克利欧尔用手指拉了衣襟好几次,很久没穿上的军官服,有种十分拘束的感觉。
(明明以前这种打扮最让我安心的。)
对于这种变化,路克利欧尔本身不禁苦笑。追寻雷诺兹背影的那段时期,穿着这件军官服,是其它事物难以取代的荣耀
,他毫不怀疑地深信着自己会穿着这件衣服度过一生。
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穿着自在服装吹着海风的喜悦了。
(……这样说也不太对。)
果然问题不是出在服装,而是在雷诺兹身上,路克利欧尔重新思考。若是雷诺兹继续穿着校服的话,自己也肯定会继续
穿着军官服。然后同样的,他也有自觉是因为雷诺兹变成海盗,所以自己才成为海盗,毕竟,路克利欧尔的选择,全部
部是为了这颗名为雷诺兹·诺顿的闪耀之星。
(如今我觉得这样也无所谓。)
以前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忌讳,不过现在的路克利欧尔已经没有任何迷惘,因为他清楚承认了,自己爱着雷诺兹·
诺顿。
背后响起打开门扉的声音。以为雷诺兹终于来了,路克利欧尔眼神一亮,转过身去。
「雷诺……!」
「你直呼长官的名字吗?」
传入耳中的意外嗓音,令路克利欧尔停顿呼吸般中途停止了声音。在蒙胧月光与油灯灯火照耀下,出现在军官室的并不
是他等待已久的人,而是克劳斯·凤·法尔克纳海军总督。
「失……失礼了!」
路克利欧尔脚跟并拢,敬礼响应。为什么贵为海军最高司令官的他,会来见自己这样一介小小的军官?虽然这是个令人
不解的谜题,但现在的情况不可以惹他不高兴?而且被抓的海盗们,还有雷诺兹的事都令人担心?
(这个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但士宫是不可以向上司发问。路克利欧尔抿着唇,持续对站在眼前的男人敬礼。
在船上见到时也曾想过,那果然是一头如同燃烧般的美丽红发。仿佛火焰,宛若鲜血,这样美丽的红发,路克利欧尔是
第一次见到。
(没想到红发是如此美丽。)
或许是在船上受到他粗暴的对待所导致,所以无法以抱持着好感的目光看他--
然而路克利欧尔的心中却还是有这种感觉。
贵妇们最为向往的当然还是金发,可是路克利欧尔自己本身幸运地有着一头美丽的金发,内心最喜欢的却是黑发。黑夜
般的那头黑亮光泽,总是夺走他的目光。
不过克劳斯的红发,绽放出不逊于金色与黑色的不同光彩。他那宛如王者的风貌,十分适合那种燃烧似的颜色。
路克利欧尔等待着克劳斯的发问而直立不动,克劳斯的手忽地触碰他的下巴。
忍耐着瞬间差点要发出的声音,将身体往后缩。但是突然被对方抓住下巴,往上抬起,路克利欧尔顿时僵硬起来。
即使如此,他也不可以提出「你在做什么」的疑问。克劳斯的眼眸,明显不容许路克利欧尔的质问或抵抗。那是和雷诺
兹完全相反,咄咄逼人的冰冷眼神。
「之前在船上时遭到了阻扰。」
一面看着路克利欧尔的容貌,克劳斯的薄唇浮现笑意。然后缓慢地,用简直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把衣服脱了。」
「……啊?」
这句话令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有种讨厌的预感,掌心中渗出汗水。
「没听到吗?阿利欧斯特中尉,我叫你脱衣服。」
「做……做什……么……!」
尽管十分明白质疑或反驳都是不被容许的,但只有这件事,路克利欧尔还是很难服从。
因为他瞬间察觉了这并不是正常的盘问或调查,而是充满好奇的污辱。
路克利欧尔停滞呼吸,缓缓地往后退。克劳斯挡在门前,无处可逃,而且就算有,他也不可以逃。
仿佛猫戏弄老鼠般,克劳斯在嘴角浮现打从心底愉悦似的笑容。
「你为什么这尘紧张?这是你经常做的事吧。」
「怎……!」
怎么会知道的……差点这么说出口,路克利欧尔慌慌张张地闭上唇。路克利欧尔的焦虑之情,似乎更加煽动了克劳斯的
欢心。
克劳斯晃动着肩膀嗤笑着:
「说中了吗?」
察觉他是在套话,路克利欧尔连耳朵都红成一片。如果眼前的男人不是总督的话,很想现在立刻揍上去。
「你可以在黑狗的面前张开腿,我的话就不愿意吗?」
「同性恋的行为是……禁忌……!」
努力想度过眼前的危机,路克利欧尔说出牵强的表面说法。可是他也十分清楚,对方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打发的对象。
「那么那只黑狗跟你,都该上绞刑台。」
「……总督一定有所误会。」
尽力冷静地说完,路克利欧尔打算出声叫人。即使这侗总督再怎么极尽傲慢之能事,若在人前做出同性恋般的行为,肯
定会造成流言蜚语。虽说他是海军最高司令官,但若受到异端审问官的注意,只要他不是自由随性的海盗就不可能安然
度过。
就这样沉默地经过他的身旁,假装有事随使叫个人来就行了。如此判断后,路克利欧尔走过克劳斯的身边,背部朝向他
的那时--
某种东西从路克刊欧尔的右脚踝上,像蛇一般缠了上来。
「啊……!」
就这样被往后拉,路克利欧尔跌倒在地板上。脚踝受到拉扯拖拉,地毯因此起毛。
慌张地转身向后,路克利欧尔看到了缠在自己脚踝上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以红色皮革鞣制而成的鞭子。
握着鞭子握把的人,当然是克劳斯。他腰间的皮套并不只是装饰而已,路克利欧尔亲身体会到了。
「请……请住手……!」
克劳斯将打算大喊出声的路克利欧尔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去。倒在地板上,头发被抓住,在快被对方亲吻之际,路克利欧
尔终于挥出了拳头,可是拳头被克劳斯的手轻而易举挡住,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原来如此,这倒挺不错的。」
一度接近的身躯再度分开,路克利欧尔迅速翻身想要站起来,背上却突然一阵剧痛。
「唔啊……!」
「很有调教的价值。」
明白背上遭到鞭打,路克利欧尔因为愤怒与屈辱而颤抖着。碧蓝色的眼眸燃烧着怒火,瞪着克劳斯,两人目光相对。
「我最后再说一次,把衣服脱了。」
「……办不到。」
路克利欧尔对那个命令缓缓摇头拒绝。与其被迫做出如同娼妇般的行为,他还宁愿就这样被杀死。
对于路克利欧尔的矜持,克劳斯嘲笑:
「这是你经常做的事,为什么办不到?」
(我才没有!)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路克利欧尔的心中,他和雷诺兹的交欢是全然不同的。对路克利欧尔而言,只有雷诺兹是特别的
。
鞭子再度挥起,这次是胸口处遭到鞭打虽然渗出了血,路克利欧尔也不在乎,他绝对不把头低下。
这副模样,似乎更加煽动了克劳斯的嗜虐心。
想要让路克利欧尔露出更多苦闷的表情,克劳斯抬起手臂,却突然有人出声叫住他。
「我应该已经请求您千万别这么做了吧?」
从路克利欧尔的口中发出「啊」地一声,逸出了些微安心的叹息声,不用抬头确认也能知道。
是雷诺兹的声音。
克劳斯的视线仍盯着趴在地板上的路克利欧尔说道:
「谁叫你过来了?」
「失礼了。听说有打算谋害总督阁下性命的不法之徒渗透进来,忠心的我便赶了过来。」
雷诺兹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回答。克劳斯也同样以傲慢的语调回道:
「那个不法之徒是指你吗?」
「您真会开玩笑。」
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雷诺兹抱起路克利欧尔,很想就这样回抱住他,但路克利欧尔用最后的尊严忍耐住了。
克劳斯好一阵子带着饶富趣味的表情望着他们两人的模样,没过多久便将鞭子收到皮套内,朝门口走去。
「你仍旧是个不可小觑的男人呢。」
克劳斯留下这句话走出去后,路克利欧尔随即无力地软倒在雷诺兹的怀中。雷诺兹将唇贴近他的金发。
等路克利欧尔冷静下来,雷诺兹让路克利欧尔坐到长椅上。
「得帮你治疗。」
「不……不用……比起那个……」
抓住打算叫人的雷诺兹的手臂,路克利欧尔紧抓不放。
「请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雷诺兹困扰似地蹙起眉头,叹了一口气。
「先治疗再说,路克利欧尔。」
鞭打的伤痕并不深,不过这是撕裂了单薄的肌肤,药深深的刺痛着伤口,不过路克利欧尔眉头皱也不皱地忍受了下来。
因为他不想让雷诺兹担心。
路克利欧尔的治疗结束后,雷诺兹开始缓缓地回答路克利欧尔的疑问:
「克劳斯·凤·法尔克纳是普鲁士的第三王子,在一个月前,他和我大英帝国的凯瑟琳公主殿下缔结了婚约。」
「和凯瑟琳公主殿下!」
路克利欧尔情不自禁地自长椅上站起,这件事情他是第一次听到。不只是路克利欧尔,连大英帝国内也没有多少民众得
知此事。
「我……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我完全没……」
「那是当然的,因为还没有正式公布啊。」
雷诺兹将修长的腿放到对面的椅子上,忽地想起似的站起身,自柜子中取出葡萄酒。在这中间,路克利欧尔拚命回想着
自己所知道关于克劳靳的事情。
克劳斯·凤·法尔克纳。雷诺兹刚才也说了他是普鲁士的第三王了,虽然母亲的身分低微,但父王应该是延续自神圣罗
马帝国,拥有纯正血统的布兰登堡后裔。他的年龄确实应该只比雷诺兹还要年轻一、两岁,不过其威名并不逊于雷诺兹
。
只不过克劳斯侯爵的情况,大部分部是不好的风评。
(听说他虽然擅长战术,但战斗方式却十分残忍。)
克劳斯·凤·法尔克纳只要是为了我军的胜利,完全不会避讳牺牲我方的将士。用自己国家的商船当作炮弹的挡箭牌,
或是以炮击将船连同侦察人员一起击飞。还听说他并没有烈要求低阶士兵们不准在战场进行掠夺,因此在普鲁士国内受
到厌恶,邻近诸国称他为「普鲁士的赤红狂犬」,都非常伯他,
要说他与雷诺兹的少数共通点的话,大概就是两人的站姿部十分凛然俊美,所以肖像画能高价卖出这点吧。
(共同点真的就只有这项呢。)
路克利欧尔目不转睛地看着雷诺兹心想。雷诺兹·诺顿无论是当上提督或是成为海盗,采用的都是尽可能将彼此的战祸
降到最小的战斗方法。就连变成海盗,民众爱戴他的程度旧没有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