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雷诺兹应该是老朋友,或许在私底下雷诺兹也向杰克萨斯委托了这个「说服」工作也说不定,路克利欧尔心想。不
过,若真是如此,杰克萨斯的态度却有些奇怪。
(没有按下呼叫铃也没有出声叫人,真是没礼貌的人呢。)
路克利欧尔出于热心,叫住杰克萨斯。
「现在屋内好象没人在喔。」
可是杰克萨斯没有理会,将手伸入口袋中。看到他从口袋中拿出的东西,路克利欧尔「咦?」地低喃了一声,张大双眼
。
因为杰克萨斯拿出的,是一串钥匙。
杰克萨斯完全不理会路克利欧尔的惊讶眼神,将钥匙插入玄关的钥匙孔内。路克利欧尔已经张大的眼眸瞪得更大了。
「咦……咦?」
坚固紧闭的门扉很轻易地便被打了开来。杰克萨斯自然地进入屋内,路克利欧尔也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请等一下,你……是这里的……」
为什么杰克萨斯会拥有这间宅邸的钥匙呢?从他的相貌模样看来,或许是波伊尔大人请他来当保镳的吧,路克利欧尔推
测。既然如此,务必要拜托他帮忙联络波伊尔大人。
路克利欧尔不顾形象,抓住杰克萨斯的手臂留住他:
「您和波伊尔大人认识吗!那么务必要请您帮忙连络……!」
「我拒绝。」
杰克萨斯非常冷淡地丢下这句话,挥开路克利欧尔的手臂打算关上门。路克利欧尔强硬地将身体挤进那个门缝中,为了
雷诺兹,他不能在这里退缩。
首先要说服杰克萨斯,路克利欧尔下定决心说出事实真相。
「这是雷诺兹的……不,是帝国海军的危机!请您一定要帮忙……!」
「谁管他什么海军的危机。」杰克萨斯非常冷淡的说出这句话。
这么说来……路克利欧尔回想起来。
(第一次遇到这个人时,他也非常蔑视海军。」
那时因为发生了鸦片私售事件,所以他认为杰克萨斯是这样才会蔑视海军,可是那个事件现在已经解决了。
鸦片私售的主谋者--奇里司·阿利欧斯特(路克利欧尔的哥哥)遭到撤职,阿利欧斯特伯爵家被免除了爵位,现在他
被命令隐居在别府中,与鸦片私售有所关连的其它将校们,也受到类似的处分。
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再蔑视海军了不是吗?路克利欧尔不肯罢休。
「你也是王室特务室的一员吧!军中的危机就等于女王陛下的危机,你要置之不理吗?!」
「别叫这么大声。」
「不,我不会闭嘴的!」
杰克萨斯无可奈何似地叹了口气,让路克利欧尔进入玄关内,虽说这里是人迹罕见的山上,但他判断这不是能在外面谈
的内容。
总算成功「潜入」宅邸,路克利欧尔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才开始要进入正题。
放着路克利欧尔不管,杰克萨斯打算立刻上去二楼,路克利欧尔站在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
「拜托,只要告诉我波伊尔大人的所在地就好,之后我会自己说服……」
「我已经说我拒绝了。」
「就算你拒绝,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服波伊尔大人才行!快告诉我!!」
路克利欧尔不禁提高了声调,抓住杰克萨斯的衣襟。对于容貌像个女人的路克利欧尔令人意外的激烈性格,杰克萨斯似
乎也有些惊讶。
杰克萨斯终于嫌麻烦似地,推开他的手说道:
「见了也没用。」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因为波伊尔大人……」
路克利欧尔这时第一次见到杰克萨斯的笑容,虽说是笑容,那也只是嘲讽似地将嘴角往上抬而已。
「就是我。」
「……啊?」
路克利欧尔在杰克萨斯的面前,仿佛冻结般地呆立不动,他没办法立刻理解杰克萨斯所说的话。「那……个……咦……
?」
「所以没用的,我拒绝。」
在路克利欧尔开口之前,杰克萨斯已经快速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路克利欧尔倏地回过神,也赶忙往他的身后追去。
「请……请等一下……刚才……您说……」
「我就是安德烈·波伊尔。」
和杰克萨靳一起到达二楼的起居室,路克利欧尔将手抵在下颚上思考了一下。他烦恼着杰克萨斯会不会其实和雷诺兹一
样,是喜欢开恶质玩笑的那种人。
可是,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杰克萨斯是在开玩笑。
路克利欧尔的背部,流下的冷汗比遭到枪口抵住那时还要多。
(那么……这个人真的是……!)
杰克萨斯·欧维就是安德烈·波伊尔吗?路克利欧尔将只见过一次的波伊尔大人肖像画,与眼前男人的脸,在记忆中试
着进行比对。
看来冷漠的面容与有些翘卷的黑色头发,确实和肖像画中的人一致,路克利欧尔一瞬间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不过……可是……现在不是脑中变得一片空白的时候,他立刻重新打起精神,再度向杰克萨斯提出请求:
「真……真是万分失礼,虽说是不知情……!」
「若你知情,我反而很困扰。」
若无其事地说完,杰克萨斯再度从起居室移到隔壁房间,在衣柜里翻动着。看来是要换衣眼,然后再次出门的样子。
路克利欧尔的内心极度混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不善于应付这个男人。回想起来,初次见面时,对方似乎就对自
己没什么好感。而他的真实身分居然是安德烈·波伊尔,状况又变得更加糟糕。
(……话说回来,为什么雷诺兹不打从一开始就告诉我呢……!)
或许是基于什么理由才没告诉他,但该不会只是一如往常的恶作剧吧?
虽然现在的情况充满了危机,可是雷诺兹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做这种恶作剧,一想到此,路克利欧尔的头感觉又要痛了
起来。
路克利欧尔朝继续换衣服的杰克萨斯屈个膝盖,再度垂下头:
「我为自己的不敬致歉,请您原谅我。」
杰克萨斯没有回答,不说原谅也没提不原谅,只是把路克利欧尔当作根本不存在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换衣服。
「请等一下,波伊尔大人!」
杰克萨斯打算就这样离开房间,路克利欧尔再次握住他的手臂,虽然明白腕力比不上他,但现在没有其它可以阻止他离
去的办法。路克利欧尔十分拚命,不能在这里说服他的话,就无法拯救雷诺兹的危机。
「听说你和雷诺兹是老朋友,难不成你要对老朋友的危机置之不理吗!」
「我并不讨厌雷诺兹·诺顿,但我非常讨厌帝国海军。」
俯看着路克利欧尔,杰克萨斯果断地说道,路克利欧尔依然继续试着说服他。
「那是因为海军内部的F·B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已经不是问题了,鸦片事件之后,海军的纲纪已经有所整肃……」
「我知道。」
杰克萨斯以轻视般的眼神瞪视着路克利欧尔,接着以更冰冷的声音说道:
「你有杀过人吗?」
「……咦?」
突然听到他这么问,路克利欧尔无法回答。
「军队、军舰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杀人的工具,你有好好地发挥它们的功用吗?」
「这……这种事……我当然有……!」
路克利欧尔的口齿稍微有些迟疑,虽然和雷诺兹一起进行过好几次海战,也击沉过敌船,但那是指挥的雷诺兹和发射炮
击的炮击手之功劳,严格说来,并不能称做是他的功劳。
不过杰克萨斯想听的,似乎不是那些事情。
「真是听不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英雄,就是杀人犯。」
他突然这么说。
路克利欧尔的心脏,猛地激烈跳动。
杰克萨斯平静地笑着继续说道:
「我的确是英雄,二十二年间的军队生活,夺走了数千人的性命,得到了十枚以上的勋章。很厉害吧?」
「……那……是……」
既然身为军人,敌人攻来就必须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路克利欧尔差点叫出「不对的」,但是这句话不可以说出口,因为一旦将「这句话」说出口的话--就再也没有资格当
军人了。
可是杰克萨斯毫不留情。
「雷诺兹·诺顿是超越我的杰出人物,伟大的『英雄』。他所杀的人数,是我的两倍,不,是三倍吧?」
(不对……!)
那是因为他处于提督的地位上。路克利欧尔想要大叫「别这么说」,想要替他辩驳喊出:「雷诺兹是不一样的」。
对于路克利欧尔那种天真的想法,杰克萨斯将它击成粉碎。
「崇拜『那种英雄』的家伙是笨蛋。」
「……请撤回前言。」
以颤抖的声音,路克利欧尔说道,碧蓝色眼眸燃烧着怒火。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是,我不容许你侮辱雷诺兹……!」
「我并没有侮辱他,英雄就是英雄。」
杰克萨斯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他或许并不是在责备路克利欧尔。
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而已。
「你毋庸置疑是个凡人,雷诺兹·诺顿一直背负的东西,你一生都无法理解。」
路克利欧尔的胸口闪过一阵仿佛心脏被握住的痛楚,那是路克利欧尔绝对不愿承认,却无可否认的事实。
就算听到了无数次我爱你,就算亲密到身体相系。
雷诺兹的背影对路克利欧尔来说,依然如此遥远,为了缩短那个距离,路克利欧尔总是很拚命。努力训练武术、学习战
术,挣扎着想要缩短和雷诺兹之间的距离。
但那只是徒劳无功的行为,路克利欧尔也已经十分明白,雷诺兹是天生的「英雄」,即使继续追逐他的轨迹,也只会留
下空虚而已,他绝对无法追上雷诺兹。
可是,即使如此--
「我……是……」
路克利欧尔握住杰克萨斯手臂的手指,就这样无声地失去力气。杰克萨斯不予理会,打算离开房间。
路克利欧尔无法追上他的背影。
如同无法追上雷诺兹的背影一样。
门扉静静地打开,然后,准备关上,杰克萨斯从房间走出去。
宛如正等待这个时机,楼梯的窗户伴随着枪声碎裂开来。
「……什……!」
杰克萨斯滚到惊讶的路克利欧尔身边,迅速关上门,起居室又成了密室。
杰克萨斯冷静地对还呆然伫立的路克利欧尔说道:
「如果你不想死,就把头低下。」
被这么一提醒,路克利欧尔也急忙趴在地板上。在此同时,起居室的窗户遭到子弹射破,玻璃碎片四处飞散,花形吊灯
坠了下来。
杰克萨斯趴在地板上,无趣般地说道:
「被跟踪了吗?你这个笨蛋。」
(是我的错……!)
听到这句话之后,路克利欧尔察觉到那些袭击者恐怕是克劳斯的手下。克劳斯应该随时随地都在留意雷诺兹的一举一动
,而他会监视身为雷诺兹心腹的路克利欧尔,也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情。
(我明明已经很小心留意不被人跟踪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话,听来也只像借口而己,现在必须做的,就是活着从这里逃出去,当然,是和杰克萨斯一起。
路克利欧尔从怀中取出枪。
「我会杀开一条血路!杰克萨……不,波伊尔阁下就趁那时……!」
「碍事。」
在路克利欧尔全部说完之前,杰克萨斯已经推开路克利欧尔,跃到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窗户外发射子弹,
从中庭的方向,传来三个人的临终哀嚎声。
(好快……他明明只有单眼……!)
路克利欧尔对他的快枪手法感到惊愕,自己也握起枪,楼梯那里应该还有几个人。
没有时间让他踌躇或调整好姿势,敌人马上踢破起居室的门,蜂拥闯入房间内,全部共有四个人。
「唔哇……!」
被他们一口气包围的话,很快就会撑不住。敌人畏惧杰克萨斯的射击技术,打算以剑取他的性命,一起冲了上来。
可是杰克萨斯不慌不忙地拔出腰际的剑。
「唔啊……!」
往心脏刺出一剑,没有犹豫或焦急,杰克萨斯冷静地只以左手挥剑。杀了离他最近的敌人后,将那人的尸体丢出,绊倒
其中的一人。
响起了怒吼声和踏步的脚步声。
不习惯肉搏战的路克利发尔,对于眼前展开的残酷厮杀只是感到哑口无言,飞溅的血液濡湿了路克利欧尔的金色头发。
「让开!」
杰克萨斯的怒吼声将路克利欧尔拉回现实。幸好敌人的目标一直放在杰克萨斯,也就是安德烈·波伊尔前少将身上,路
克利欧尔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在敌人的眼中。身材纤细并且有着女人般容貌的路克利欧尔,从一开始就不被当成「战力」
。
也就是当成女人、小孩一般对待。
一想到这里,路克利欧尔的体内有某种东西爆开了。
「……唔……啊啊啊!」
路克利欧尔扣下板机,连续发射了两发子弹。
子弹当然是射向敌人。
两发子弹打破了压在杰克萨斯身上的男人头部,仿佛压扁的蕃茄般垂下的男人脑袋,啪嚓一声落在杰克萨斯身上。
「这小鬼……!」
剩下的两个人将目标自杰克萨斯转移到路克利欧尔身上,一同袭击上去,路克利欧尔从近距离开枪。
可是,这样也只能杀死一个人,剩余一人所高举的剑,逼近路克利欧尔的喉头。
血雨降下,路克利欧尔的白晰脸颊、额头、脖子都被血染红,他的头发也变成如同克劳斯般的红色。
那并不是路克利欧尔本身的血,而是突然飞奔入屋的「第三个伙伴」,自后面猛力割断敌人脖子所喷出的血。起居室的
地毯吸了四人的鲜血,变得湿淋淋地。
「哈啊……!……哈啊……!……」
路克利欧尔的口中发出激烈的喘息。握枪的手指如同石头般僵硬,完全动弹不得。
全身不停地颤抖。
「第三个伙伴」温柔地抱住他的肩膀。
「我迟到了,对下起,路克。」
打倒最后一个人,救了路克利欧尔的人就是雷诺兹。游行结束后立刻赶往这里的雷诺兹,应该是刚刚才抵达的吧。路克
利欧尔紧蹙眉头,用自己的脚好好站稳身子。
结果还是被雷诺兹救了。即使如此,路克利欧尔还是不想无力地屈膝跪地,或是倚靠在雷诺兹的身上,他现在只想当一
个独立的男人。
杰克萨斯冰冷地俯视着他的模样。
「你是第一次杀人吗?」
「……」
路克利欧尔沉默不语,微微点头,这是隐瞒不了的事实。
路克利欧尔虽然身为军人,却只知道战场漂亮的一面。在巨大军舰的军官室内,不会看到遭受炮击的敌人所飞溅出的血
花,而且伯爵家出身的路克利欧尔也不会被分配到前线上。
另外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路克利欧尔离开军官学校后,立刻跟随在雷诺兹底下,在雷诺兹的指挥下,他不会亲眼见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