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无人的姜启介在我面前如此服帖。

是我让他不得不毫无尊严地乞求施舍，是我让他不得不从云端卑微到尘埃里。

“是我要恳求你才对，只是分手而已，不要搞得自己那么没骨气。跪在地上哀求别人不分手，不觉得太难看了吗？”我

落井下石地击打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等着他一跃而起给我狠狠的一拳。“和你这种人交往只会让我觉得丢脸而已。”

姜启介茫然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我。“你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那刚刚的话是谁说的啊？！难道是鬼吗？拜托你看清事实吧。我和子伊已经发生了关系，我对她有责任！”

启介瞪大了眼，下一秒他嚯地站起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旋身将我压在墙上。我在措手不及的头晕目眩中无法做出有效

的抵抗。……其实，也不想抵抗。

“责任？”他的脸逼近，扭曲的表情在我的瞳孔中放大，像鬼一样狰狞。“只是和我分开一个晚上就和别的女人上床作

爱的男人居然有脸跟我说‘责任’？！你对苏子伊是责任，对我是什么？就算我是你养的一只狗，你也不能当做全无责

任吧？！在你和那个女人翻云覆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你这种先斩后奏的精神可真让我敬佩啊。哈，估计那

时候连我的名字都没能在你那被苏子伊迷惑掉的脑袋里出现过吧。那个时候你伟大的责任感在哪里？！啊～现在让你脚

踏两条船反而令你觉得有罪恶感了，你可真是纯洁啊，你头上都要冒出天使光环来了，我简直想跪下来膜拜你。给我收

起你那虚伪的责任感和罪恶感，我乐意做你的狗还不行吗，我都说OK了你还拘泥什么啊！你本来就没有所谓的责任感，

如果你有那玩意儿，就不会不顾我的心情去抱别的女人了！现在装什么好男人，要坏就坏个彻底吧！”

被全力揪紧的衣领卡在喉咙上，令我呼吸困难，现在真的是开始眼前发黑了，姜启介狰狞的面容在眼前极近的地方晃来

晃去。求生的本能令我下意识地拉扯他的手，却完全无法使之松动半分。

“是你同意和我在一起的，是你答应过和我一起过下去，是你点头说一切都不会改变。我已经抛弃了一切斩断了退路和

你厮守，你却在这个时候说一切都结束了。是谁在被苏子伊抛弃的时候投靠到我怀里，是谁在我面前凄惨地哭得一把鼻

涕一把泪？把我利用完了就抛开，自私也有个限度吧！混账王八蛋，不管你愿不愿意，假设你非要做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先给我把承诺过我的事履行了再说！”

“……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承诺。”我拼着一口气，说出这句混蛋之极的话。

启介僵住了，我趁机将他扣住我衣领的手掰开一点，以求能呼吸氧气。

“我也阻止过你和家人断绝关系，但是你对我的反对充耳不闻，搞到自己无路可退只能说你是自作自受！我为什么要为

你任性的行为负责？你那些牺牲我根本不想要啊，现在拿出来威迫我究竟算什么。你的付出是如此伟大，我就要为此遭

受良心的谴责？”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有多么伤人，但这的确是多年来梗在我心中的一根锐刺，总让我觉得亏欠他太多

。即使伤人，能够说出来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痛快。或许，我早就想这么说了吧。

“你说我……自作自受……”

“难道不是？我对你可有过什么要求，全部都是你硬加在我身上的。你以为我会因此感恩戴德？你错了，恰恰相反。我

受够你的自以为是了，拜托你不要再把自己当做殉教者那样自怨自艾，我对你厌烦透了，放开我吧。”

“你竟然这么说……好，就算我的‘牺牲’全都一文不值，也和你毫无关系。但你答应过以后也会和我在一起是事实吧

，就在几天前，你亲口答应过！”

“那个的前提是‘保持原状’吧，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所以全部作废。”

启介放开我的衣领，双手撑在我脑后的墙上，无力地垂下头。“就这样……就这样简单地否定掉你说过的所有话，因为

‘前提’不一样了。你怎么能残酷到这种程度。”

如果你肯干脆一点，我也不至于说那么过分的话。为了切断这段关系，我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口不择言了。

“我没有否定自己说过的话。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喜欢你’，和你一起生活也只是顺应你的要求没有拒绝你罢了。现

在我已经不会随波逐流，有了自己想要走的路。所以，请你不要挡在我面前。”

“我就这么碍眼吗？已经变成你人生道路上的拦路石？你对我真的没有半点感情……昨晚明明那样激烈地回应我的拥抱

，心里想的却是怎么和我撇清关系。你太可怕了。”

“所以你不要在这个可怕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知道你不是真心这么想。你何必为了和我分手，把自己的形象破坏得那么彻底。如果你是真的完

全无动于衷，你又为什么要哭。”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湿透了。

“够了，你到底要为我找多少借口才甘心。我不是你心里那个温柔的人，我想着的只有我自己，我想要的只是苏子伊。

你说得没错，你已经被我利用完了，你已经成了我人生道路上的拦路石。请你有自知之明一点吧。”

“我不知道什么自知之明，我只知道你要履行你承诺过的话。我不允许你就这样把我抛开。就算是拦路石，我也死心塌

地要拦你一辈子。”

“既然你这样粘糊糊地纠缠不清，那么让我提醒你好了。五年前你说过，‘师兄，就当我是你暂时休息的旅馆好了，如

果苏子伊招安你，你随时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回到她那里去哦，我保证不会给你任何负担，也不会用什么来约束你。所以

请你放心吧，我只要一段回忆就够了’。我也和你说过，‘我不能保证能够顺利地和男人交往，所以将来或许会有伤害

你的时候，你可以恨我，但不能阻止我’。这些话，你都还记得吗？如果说我曾经无意中给过你什么承诺，但在更早之

前我就对子伊承诺过，所以，如果非要让我履行承诺的话，也应该是履行对子伊的承诺。”

“……”姜启介剧烈地颤抖着，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几年来我对你说过那么多的‘我爱你’和‘要一直

在一起’你都没有记住，倒是最初那些话记得无比清楚啊。那些话我都已经忘记了，你却一字不漏地给我重复出来。难

道这几年你都是抱着这些话跟我生活、做爱的吗？师兄，你太有喜感了。”

他笑得喘不过气，狠狠地咳嗽了好几声之后，继续撕心裂肺地狂笑。“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自作自受，搬石头砸自己

的脚。没有人比我更愚蠢更可笑了。”

第10章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老实和你说了。当初那些话全部都是为了骗你同意跟我交往才说的，一开始我就不打算记住这些

话、也根本不打算让这些话成真。”姜启介站直身体，稍微退后一步，自嘲地笑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自己凌乱的衣

领整理一下。

“在聚会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非常无聊的一见钟情。喜欢你什么地方？我说不清楚。样貌吗？比你更英俊

美貌的恋人我也不是没有过。性格？你这个阴沉的家伙任谁也很难和你搭上话，跟你说笑话你总是隔了很久才发现笑点

然后笑出来。那个时候你真的是个很无趣的家伙，既对时尚毫无感觉，也不会玩任何游戏，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机

器。但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对这么一个无趣的家伙无法自拔。”

“为了和你合居我给你的室友介绍女友，还借了他一笔钱出去另外找房子，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还我钱。没错，这一切都

是我的阴谋诡计。我喜欢听你抱怨美国口味的中国菜多么糟糕，我愿意为你去学料理——你不知道料理班只有我一个男

人是多么滑稽的事吧，你从来也不关心这些。你的优点也就只有喜欢收拾房间了，这倒是让我们的合居生活过得蛮和谐

的。我喜欢你半天反应不过笑话来的笨拙样子，为了看到那可爱的反应我甚至背了好几百个笑话，让你学会了什么叫做

幽默。当你在聚会上也能让别人大笑出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多有成就感。我开始干涉你的衣着打扮，你的衣物饰品都

是我一手挑选的，渐渐地你也开始懂得挑剔和搭配，变成一个既时尚又幽默的充满魅力的男人。然后理所当然地收到了

情书。我尤其喜欢你心有所属时对一切诱惑都不屑一顾的样子，你不知道你提到苏子伊的时候我的内心多么阴沉可怕。

但我并没有奢望将一个异性恋扭转成同性恋，我并不想让你和我一样走上歧路。”

“然而，我本来就不能自已地喜欢你，将你改造成我最喜欢的类型之后，我既欣慰也痛苦。因为除了你之外我已经无法

接受其他人。每天只能看着你，想着你。你是我的癌症，我早就病入膏肓了。苏子伊来到美国的时候，我觉得世界日月

无光，这种绝望你能体会到吗？谢天谢地她带了个男朋友过来，我和你的生活得以继续。然后我在你最脆弱的时候趁虚

而入，看到你哭泣的脸我的理智已经崩溃了，管他什么异性恋同性恋，我只想要你——其实我知道，苏子伊看你的眼神

和看其他人的眼神不一样，别的人在她看来都是可以随便处理的东西，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何要找男朋友，但我很清楚总

有一天她会选择你。然而我并没有那样安慰你，我选择了对你隐瞒实情，成功地让你投入我的怀抱。是的，你可以瞪我

，表情还可以再愤怒一些，我不介意。关于和我父母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办法转圜，但我就是要做到最绝，我就是要逼

你跟我一起走到绝境和我一样无路可退。其实我和你一样残忍一样混蛋，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就算是自己的亲人也可以

拿来做筹码。现在你不也为了苏子伊毫不留情地伤害我吗？就算你心里有些难过和不忍心，但那又怎么样？”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强加给你，你根本不需要，或许比起不知不觉被我改造过的你，你更喜欢呆板无趣的自己？比起

和用尽一切来爱你的我一起生活、享受我无穷无尽的宠爱，你更愿意沉溺在和苏子伊的羁绊之中。相识七年来我似乎改

变了你许多，但是最根本的却没有办法改变。我的赌注全部落空了，就算出老千也没能拿到王牌。于是我应该被推出去

砍掉手指以铭记自己的罪恶，所谓赌徒就是这么一个悲惨的存在，十赌九输，我只不过是九个中的其中一个，没有什么

好抱怨的。在你心里我从来也不是什么选择题，你甚至都不会纠结选择谁的问题。你需要担心的仅仅是如何能够顺利说

出对我的宣判而已。现在苏子伊回到舞台上来了，我该谢幕了。是这样，对吗。”

姜启介微笑着说了大段大段的话，我一句也插不上嘴。

“可是，尽管如此，”他忽然又靠近过来，抓住我的衣服，身体缓缓地滑到地上。“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抱着一点点希

望垂死挣扎，我不甘心、不死心。求求你，拉我一把，如同五年前我拉你一把那样。虽然那时我另有居心，但对你的感

情没有半点掺假。虽然开头并不怎么好，但我真心努力弥补，希望有个美好的未来。如果你对我有半点怜悯，请你抱我

一下。如果你心意已决，就推开我吧。务必请你想清楚，接受我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奴隶任你摆布。要是拒绝我，从此

以后我不会再看你一眼了。我知道自己现在懦弱得有多令人唾弃，可是尊严和你，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你。请你好好地想

想吧。”

启介的颤抖毫无保留地传达过来，我的身体也随之抖个不停。心脏纠结在一起被压缩得几乎粉碎。他的脸贴在我腿上，

渐渐有潮湿的感觉湿透了布料，裤子黏在皮肤上，冷冰冰，湿漉漉。

我不可能会唾弃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然而接受他只会让他更加痛苦和悲惨。我……或许我对他没有爱情，但并非毫

无感情，因此无法亲手毁掉他，让他做卑微的爱情奴隶。我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也不愿意承担。

最后一次，爱怜地伸手碰了碰他的头发，手指插入发丝之间轻轻梳理。启介像得到鼓励一样，抬起脸满怀期望地看着我

。

我从来也不知道，我是如此残酷无情的人。在听了这些话之后，还能狠心将他推开。

姜启介被推到地板上，被他用力抓紧的我的衣服被撕裂了。

“对不起，那样对我们都不公平。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侧过头，不想看他绝望无神的表情。“不管你摆出多

么可怜的低姿态，也不过是在自我满足。不要沉迷在你自己的感情中了，像个男人一样接受现实吧。我没有义务答应你

的请求，也不想让你横在我和苏子伊之间。那是……对我们三人感情的亵渎。”

“……我明白了。”沉默几秒、或者几分钟之后，他冷静地说。已经没有眼泪的脸上像被冰雪冻住般冷漠。

他越过我，走到门口，手指搭在门把上，轻松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过来。“呐，看在你是我最亲爱的师兄的份上，我再破

例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过来抱住我还来得及哦。你应该不会想让我从此以后都不再看你一眼吧？”

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浑身发抖。至于在笑什么，我并不明白。

在我的笑声中，启介也应和着笑了几声。

“我不会再爱你了。再见，毕蒙。”

他拉开门，轻盈利落地走了出去，十多秒后传来一声关门声。

我抱着头滑坐在地上，一边笑，一边哭。

次日，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上课，被同事和学生围观直到下班。

学生C说，“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毕老师，新的都在跃跃欲试，就等你翻名牌了！”

我说，“你的论文又当了。”

学生C逃之夭夭。

姜启介说我呆板无趣，相当的一针见血。就算发生了令人难受的事，我也依然会一板一眼地做好应该做的事。其实我真

的算得上是负责任的人，即使眼睛红肿、声音嘶哑，我也自信完美无缺地履行了讲师的职责。完全没有白拿工资。

在外面吃过晚饭之后才回家去，进门时候习惯性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随即苦笑着关上门。

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脱外套，昨晚我坐在墙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此刻床上依然是摆着一堆衣服的狼藉状态，地上的大箱

子也很碍事地挡在路上。

收拢那些东西想将它们挂回衣柜。打开衣柜我愣住了，原本放在里面的姜启介的衣服全都不翼而飞。我连忙打开所有的

柜子，启介的东西都不在那里。

我奔进书房，他的电脑、绘图板、书籍全都不见了，只留下原本放置过物品的痕迹。我跑向浴室，他的毛巾、牙刷、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