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笨笨的永铭却只是用一双无力的眼睛看着他,很无奈的说:“我的傻康安,你没常识吗?我们都是男孩子,我不能做
你媳妇,也不能娶你做我福晋。夫妻夫妻,必须是一男一女,就像你爹和你娘,我皇阿玛和皇额娘,男、女,阴和阳,
才叫一对。明白吗?”
福恒明白,但是不甘心,他问:“为什么?”
永铭理由很充分:“因为这样才会生孩子,有子孙后代啊,而且阴阳调和……”
福恒那时候很生气,他记得他问:“龙凤是一对吗?”
永铭点头。
福恒问:“龙是雄?是阳?”永铭点头。
然后福恒就笑了说:“古书上说凤为雄凰为雌。”永铭有些明白了,他笑说:“凤凰凤凰正好是一对啊。你看麒麟、鸳
鸯、凤凰都是一雄一雌,不正是一对吗?”
福恒冷冷一笑说:“婚帐上可是龙凤呈祥,龙飞凤舞,不一定要是男女不对吗?”
永铭那时看着他,半日无语,许久若有所思的说:“也许……但那也是凤毛麟角。自古这种事可是违背古礼,不为世情
所容的。你将来明白就不会这么想。将来……也最好别有这种心思,不会有结果的……”
福恒拉着永铭的手说:“不会的!”
那时他心中满是他自己今天都不确定的肯定。只是他知道他不努力就会像书中那对被活活拆散的二人一样,在相思中抑
郁成疾。
他无法想象失去永铭的日子,七岁前他的母亲是他的天,七岁后永铭是他心中的魔障。
永铭可以不懂,但不可以以为这样就这样就可以把他福恒撇开在未来之外,总有一天他会让永铭不能离开他,一如他不
能失去他一样。
入夜,带着一身的疲惫,困倦侵袭着福恒,但他还是不依不饶地首先迈进了永铭那喜气洋洋的院子,今夜的永铭在自己
的卧房里刚沐浴结束,他进去的时候金哥正要命人把盆抬出去,被他拦下了说:“留给我洗吧。”
然后他看见金哥看了床边裹着羊毛毡的永铭,永铭努力掩饰着一脸的惊吓,但还是想了想撇开眼点头。
金哥离开,小祥子进来服侍福恒洗浴,宝婵命人送来换洗的衣服。
永铭坐在床上,香色帘帐挡住了他有些苍白的脸,福恒知道他在害怕,但他马上就要离开皇城了,不把永铭拽在怀里,
他怎么睡得着。
福恒洗好出来,也裹上毡子,室内燃着熏笼,即使开春,依旧寒冷。
福恒让小祥子离开,就坐到了床沿上,伸手摸永铭撇开的脸,一日不见似乎多了他不曾觉察的风情,唇色艳艳的,福恒
不自禁吻上去,永铭推拒了两下,便也由着福恒了。
约莫一刻,福恒没动,永铭舒了一口气,正想说:“你回去吧——”一摇福恒,却见他趴在他肩上睡着了,不觉好笑,
又好气。
永铭摇福恒,睡的跟猪似的,又摇,又摇!人没摇醒,倒是差点把他毡子摇落了。想想他这样出去也不妥,索性往里面
让了让,把他让进被子里来。
然后戳戳戳——死小子昨天欺负他堂堂一个皇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正准备拿手去拉福恒的脸,福恒却忽然动了,吓得永铭有些僵,自昨天后,永铭对福恒那个内在的那只号餍般的康安感
到害怕,但是福恒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呓语似地问:“永铭?”不需要回答,他就沉沉的睡在了永铭的怀里。
“傻瓜——”永铭搂紧福恒打个哈欠,自言自语地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我们是不可能的!康
安,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才会明白?”
想着永铭打了一个呵欠,一天的劳累困得实在很紧,一合眼就恍忽忽地睡了。
金哥进来抬水时,房间的烛火还在摇曳,平日里吵闹的两个人却都睡熟了,一切好像回到了他们儿时端午玩累后的模样
,很安静,毫不设防。
金哥悄悄地放下帐子,拢好被子。熟睡的福恒令金哥久久注视,许久合上帐帘,让人悄悄把水抬走,再把宝婵送来的衣
服一件件小心仔细的放在熏笼上,吹没灯,回望帐帘,为什么他偏偏喜欢的是同为男人的九爷呢?
要知道宫中的皇子唯一不懂的就是如何爱人。
第二日,起身时,永铭突对福恒说,今夜你必须临幸宝婵和纹焰。
没有商量,那命令的语气让福恒吃惊。他恨恨地瞪着永铭那骄傲的脸,倨傲地偏开脸,永铭担心什么他很清楚,只是这
话不该他来说,至少永炎说会比较能接受。
福恒坐在床畔,永铭不明白近来福恒怎么了,在外面有一种突然的内敛,在他面前却霸气日盛,和过去截然不同不说,
而且似有什么事情发生,自己却不知道。但不管怎样,他们的秘密必须在关系结束前守住,他从福恒身后轻轻的拥住,
下颚搭在他肩上,吹耳边风,一改刚硬的命令,柔声呵哄:“福恒你想要什么?”
福恒觉得情动,没有犹豫:“你!”
永铭怔了怔,不明的情绪在眸底一掠而过,口中只是淡淡地说:“康安……我们要想在一起,就必须不能让一个人知道
我们在一起,连怀疑也不能有,你该明白,我皇父会做什么……你是愿相守还是相思呢?”
福恒侧过头,看永铭,艳艳的唇衬着那双勾魂眼,吻住……离开时他说:“我答应你……但除了我,不准喜欢任何人!
八爷也不可以!”
永铭微笑,如释重负,觉得福恒孩子气,再过十年,也许一二年,他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爱,太远,需要距离,而他
和康安连成为朋友的可能也几乎为零。他们只能是——敌人!
但福恒的眼神让人不安。
他扪心自问,福恒喜欢他什么呢?还是美化太多?他觉罗永铭自认自私自利无二,只是皮囊最不中用,却最能骗人!
婚礼在两人疲惫的忙碌中靠近,即使偶尔任福恒依偎的永铭也觉察出,福恒霸道外表下内心对时间的敏感。
除了抱着突然拖着一身疲惫归来的康安,永铭无奈又无力。他知道康安的养母和硕公主祁雅病情在恶化,他知道康安这
次的婚礼带着冲喜的成分,但太医说能熬到他养母见到儿媳就是最大的奇迹。他也知道福恒对这次婚礼的来临丝毫没有
准备,却不知道福恒内心恐惧把明慧她们变成第二个海棠儿,而永铭在宫里把他抛诸脑后。
只知道福恒一直在从他身上寻求平静与慰藉,结果用担心受怕偷换了他大婚前的另一种无措。
永铭不想介入福恒太多的私人感情里面去,他一直认为他们只是暂时的床伴,不该参合朋友以外的感情进去。等结了婚
,他打算和康安结束这不该开始的畸恋,如果算是恋的话。
纳兰之女,他知道那是父皇特意挑选的女子,年幼福恒一岁,据说为人豁达,才貌双全生于江南,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是与英姿勃勃的茶月完全不同的贤淑闺秀。那曾是他永铭一直梦寐以求的神仙伴侣。只是匹配给他永铭,才是对美人
的亵渎吧——因为他……始终无法真正爱上任何一个女子。
镜前的永铭看着自己,伸手摸着镜中陌生的美少年,问:“怎么办?”
59.
福府的梅园已经拾掇好,后日就是大婚。
今夜,是福恒在皇城的最后一夜,
福恒拥紧永铭的双臂几乎想把永铭整个人揉碎在骨子里带走,一遍遍吻遍永铭的寸寸肌肤,皮厚如永铭也羞窘不已。
但稍有推拒,福恒就会发疯似地抓着他问:“永铭……你是不是不愿意——永铭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永铭……”
永铭很想一脚把他踹到床底去,他一个皇子被他当女人似地折腾,他还要怎样。
但一想到福恒那夜号餍般的凌厉之势,决定还是忍,忍过今夜,再见已是云淡风轻。
在福恒这种心性极度不定的情绪之中,任何推拒都是冒险,他永铭肯定会配合他,因为感觉蛮受用,只是……这福恒太
笨,不知道变通不说,他六哥到底怎么教的?
他六哥对他六嫂……不知道比起他四哥……谁更……
“康安……”永铭吃疼轻叫,福恒却笑了,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怕会忘记似地。
床就像战场。
“永铭……喊我……”福恒的很奇怪,永铭筋疲力尽困得睁不开眼,只能无意识地哼哼,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喊了
什么让人遐思的话。
“永铭!”福恒最后压到软软的永铭的身上,“我在外面等你——”
“恩……”永铭呓语似的应了一声,如果不回答,福恒今夜会摇醒他答应的,即使此刻福恒说:“做我的人吧!”他也
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一则习惯,二则太困。
但这话奇怪,他永铭,又不是坐牢,什么出去等他!用得着吗?
福恒渐渐地因困倦睡去。
但却是噩梦连连。
他看见了太子永仁拉弓引箭疾驰而来,破空的一响中,他忙拔剑去削,才发现箭去的是另一个方向,寻箭而望,大皇子
永德握住了箭,鲜血淋漓,他想退开这纷争,却看见永铭站在大皇子身后,一脸冷峻,拉弓射箭,目标竟然是太子……
猛的画面一转,梦里的永铭是长大后的模样,躺在他怀里午睡初醒的眼眸变的细圆上挑,他咬着他手尖,满是情挑的摇
曳风情,说不清的暧昧,道不明的情潮撩拨。
他俯下头,却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另一张脸,心一惊,忙要看清,却看见怀里的永铭也不是永铭,竟是那个酷似永铭的
少年,含情脉脉,似水柔情地仰望着他,干净几近透明……
“永铭——” 福恒惊慌地想放开少年,却看见他受伤的心,在玻璃般的眼睛里点点碎掉,满是心疼,伸手想慰藉,却
见永铭在那厢嘴角含笑,瞅着他却拥着程潜,缓缓吻下——
“永铭——”福恒从梦中惊醒,犹记得那梦里的滔天怒焰几乎淹没了他。
永铭还在梦里微蹙着眉,福恒不知道梦里有没有他。
福恒坐在床上,用手拂过永铭的唇,心里看见的却是梦里含笑低吻程潜的他。
怎么允许,怎么可能,怎么可以……福恒的发冷的心被莫名的怒火烧得只听得见自己痛苦的呐喊——
永铭被福恒突如起来的动作弄醒时,睁着模糊的眼,只见一片漆黑,福恒确如火中走来的祝融般,灼热而不可理喻。
他的行为很可疑,却没有解释,永铭恍惚中可以断定一定是又做什么奇怪的梦,作恶的是梦中人,受伤的却总是他。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久没做过梦了,但他却梦见了当年红盖头下的程潜,娇媚的满是欲语还羞的柔情。
更离奇的是龙袍裹身的竟然是康安,他说生相随,死同穴,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人,然后他把他的手伸向他,掏出一颗
血淋淋的心,他开心地说生生世世你只能爱我,永铭,你的心握在我手里——
疼,是永铭那夜最后的意识。
搬回梅园,福恒和永铭几乎音讯全无。
福恒知道永铭很生气,他知道和永铭在一起,他的脑子就会烧成浆糊,情难自禁。不过永铭也不是软柿子,他一醒来,
就把他支得团团转,内侍太监的事情他都做了,还要怎么样呢?如果真如他说的不能洞房,他福恒其实很高兴,不过早
上活蹦乱跳的永铭,和夜里奄奄一息的永铭简直判若两人。枉他担心又窃喜了好久。
军营的操练因大婚的来临,他的师父任重暂时接过了训练的责任,不过九日后,师傅说他就要好好休息一阵子,言下之
意就是,那时就是你福恒的事了。
迎娶前一天,按习俗,纳兰家将女儿的嫁妆送往福府的梅园。福恒漫步园中,闲闲地看着宝婵忙出忙进,命人把东西抬
进抬出,纳兰家是仕宦之家,簪缨之族,那嫁妆如车水马龙似地,好不壮观,福恒站在执意要出来看热闹的海棠儿身前
,一脸漠然,仿佛今日娶亲的人不是他福恒,而是这府中某个无关的人。
尽管海棠儿无人时,总是一再满是欣慰地说:“我儿,也娶媳妇了——”
尽管海棠儿看着一抬抬嫁妆,还和福恒说,在南边嫁妆以抬论,民间富贵人家,总要送上一份“全堂”嫁妆,即六十四
抬;至少也要“半堂”,即三十二抬。嫁妆种类从田亩产业到痰盂夜壶以至于破鞋烂袄子种类俱全等等。
海棠儿看着嫁妆的清单,笑得合不拢嘴,精神也看似比往日好了许多。他看儿子一脸不自在,笑问:“不好意思?”
福恒撇开脸,强笑了一下,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浑身不对劲,陌生,他心里看着这里的嫁妆,心里想的是永铭,想着把他
抱着怀里熟悉的味道。
那里一定已经按照宫里的规矩:成婚礼前一天,福晋家将妆奁送到皇子宫中,其中当然包括先期皇帝所赐的仪币,送妆
奁的福晋族人由内务府设宴款待。成婚当日,皇子蟒袍补服到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如果生母是妃嫔,
还要到生母面前行二跪六叩礼。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
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先期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
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福晋家与皇子宫敬侯,步军统领则要负责清理自宫门到福晋家的道路。
吉时降临,内监将彩轿陈于中堂。福晋礼服出阁,随侍女官伏侍上轿下帘。八名内监抬起,灯笼十六、火炬二十前导,
女官随从,出大门骑马。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到皇子宫外,仪仗停止、撤去
,众人下马步入。女官随轿到皇子住处伺候福晋下轿,引福晋入宫。随后举行合卺仪式则由等候在此的命妇负责。
成婚当日,在皇子住处张幕结彩,设宴六十席,羊四十五只,款待福晋父母亲族人员。出席人员与礼仪程序与在福晋家
举行的定婚宴一样。
成婚的第二天早晨,皇子夫妇穿戴朝服,依次到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礼,皇子三跪九叩、福晋六肃三跪三拜,永铭
是妃嫔所出的,还要到生母甄妃面前行礼,皇子二跪六叩、福晋四肃二跪二拜。
成婚后第九天,皇子偕福晋回门,福晋家设宴招待。在福晋家停留不超过中午……
每个皇子成亲都如此,他见过八皇子的成亲,今日永铭成亲也不会例外,不过是时辰略微不同。他盼成亲不知道盼了多
少年,如今如愿以偿一定相当高兴……而永铭他的高兴却是他福恒的痛,没来由。
“康安?你现在还不想成亲?”海棠儿不解,别人成亲都欢天喜地,乐不可支,自己儿子却事不关己,心不在焉,不由
得担心,是自己儿子年纪还小,还是……另有所爱?据说那个名叫宝婵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