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了向瑾瑜一眼,挣开左玉禾的手坐到向瑾瑜身边。看看虾,又看看他。向瑾瑜呆了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左玉禾,再看了看我碗里堆成小山的虾,他眨了眨眼睛,举起筷子夹了一只递到我面前,我凑过去张嘴吃了,笑道:“嗯,好吃。瑾瑜,再给我一只。”
向瑾瑜的脸“蹭”的红了,拿筷子的手都有点抖,十分听话的又给我夹了一只送到嘴里,我一边吃虾,一边抬头看左玉禾,对他说:“左先生,要不要坐下来咱们一块吃?瑾瑜剥虾的水平可高了。”
左玉禾的嘴角明显抽了一抽,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看了我一阵,笑道:“不了,我那边还有客人。你们慢慢吃,我先失陪。”说罢,径直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身材还是那么挺拔性感,穿着修身的衬衣更显得高挑健硕,只是他走路比以前慢,这都是因为当年我出国之后他来找我,被我大哥抓住暴打一顿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听说当时挺严重的,害他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之后好几年走路都有些瘸。如今好多了,要非常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我的心情不由得沉重,命运这玩意儿真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东西,它总能想方设法让人不痛快,让人们的人生轨道朝着匪夷所思的方向前进。
左玉禾一走我就挥手示意向瑾瑜放下他手上那只恶心的虾。我扯了一张纸把嘴里的虾肉吐了出来,又喝了好些水才把那股腥味压了下去。从荣叔的儿子死掉的那一年开始,我就不再碰这些有腥味儿的东西了,这种味道总是会让我反胃。
头有些微微的刺痛,我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说不在乎左玉禾,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要我说我有多在乎他,倒还真没感觉到。我只是在心里不停地想,一会儿带逸思到游乐场怎么玩,这比想左玉禾有意思多了。
等了好一阵,逸思都还没有回来。我觉得不太对劲,刚好想说什么,便听到餐厅后面传来“砰砰砰”三声枪响。我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女卫生间的方向!我站起来就要朝那边冲,可是许岩动作比我更快,一把拖住我不让我过去。这三声枪响让餐厅的人都吓坏了,胆子小一点的女生都开始尖叫,人们纷纷往外跑。
“趴下!”许岩拉了我和向瑾瑜趴到了桌子底下,拖着我朝门口挪。我大声吼他:“放开我,逸思还在里面!”
“先出去!快!”许岩根本不理我,一直搡着我往外挪。我站起来想跑进去找逸思,但是他一把就把我按倒在了地上,一脸严肃地说:“危险,对方有枪!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谁,你这么跑过去太冒失了!”
我瞪了许岩一眼,不理会他,挣脱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就冲了进去。我虽然身体底子不好,但好歹也是玩儿过枪的,而且枪法还不赖。挣脱许岩那阵就把他的枪给抢了,我把枪上了膛,站在拐弯那个地方,准备伺机而动。
许岩看我这样一下子急了,一脚把向瑾瑜踹出了餐厅,然后就朝我这边来了。他身上一直都不只一把枪,来到我身边时手上又拿了一直袖珍枪,站在我对面,我们俩一左一右站在拐弯的地方。
“你快出去!这里太危险了。”许岩十分刻板地说,“我是你的保镖,我必须保护你的安全!你再这样,我会采取非常手段的。”
我冷笑了一声,不理会他。他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除了我之外,别人的死活他根本就不会管。倒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保镖!
拐弯那里有些许响动,我操起手边多宝阁上摆设的物件扔到走廊上。“砰砰”两声枪响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碎裂的瓷器甚至溅到了我们脚边。我端起枪冲了出去,却看到一颗手雷朝我们飞了过来!
“小心!”许岩一把拉了我拽了回来,趴在我身上掩护我,那颗手雷“砰”地一下在拐弯处爆炸了,巨大的气浪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玻璃应声而碎。我和许岩都被震得有些懵了,过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他冲我点点头,我也立即就明了了。
我和许岩互相掩护,很快就到了餐厅后面。后面的情况很糟糕,玻璃碎了一地,杯盘碗盏也全都打烂了,地上些许的血迹让我觉得腿有些发软。我一直在暗示我自己,逸思绝对不会有事的,如果这是单纯的绑架,那么那些人的目的是钱,绝对不会动逸思一根毫毛。只是……若这一切并非绑票……我不敢深想,一旦心里有某种假设,我就会觉得喘不上气来的紧张和害怕。
沿着墙根我们朝里走,过了一个小厅之后便到了卫生间门口。许岩示意我退后,他端着枪站到门口,一脚踹到门上,然后冲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冲进去,却只看到逸思的女保镖躺在血泊里,腹部中枪,正痛苦地大口大口呼吸。卫生间的窗户朝外打开着,外面是马路,现在一辆车、一个人影都没有。
“有……两个人……是女的……怕是……早有预谋……”她艰难地喘息着,“我和小姐进来……她们……就从……隔间里冲出来了……”
听完她的话我皱了皱眉头,起身飞奔到前厅去,前厅的人都已经跑光了,只剩下东倒西歪的桌子椅子。我冲到门外,在一群围观的人里头抓住了向瑾瑜。
“看到左玉禾了没有?!”我大声问他。向瑾瑜愣了一下,说:“没……没见他出来……”我的心当下冷了半截。
第十章
回到后面,许岩正站在窗口脸色冷厉地打电话,看样子已无追到逸思的可能。满屋子的血腥气让我一阵阵作呕,我是最讨厌这种气味的,那个腹部中枪的女保镖捂着自己的伤口,鲜血不断地从她指缝中流出来,让我不禁想起当年荣叔的儿子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被我手中的一根钢管刺了个对穿,流血过多而死。我脑子里一阵阵晕眩,许岩和我不同,许岩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个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的女人,说他冷血也罢,尽职也罢,他只忠于他的主人,其他人的性命,在他心中一点也不重要。但是我却不能看着她眼睁睁在我面前死去。我蹲下去为她做急救,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她身上。她虽然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但毕竟是个女人,如今又大出血,性命堪忧,眼神里到底还是流露出了惊恐与害怕的表情。
救护车和盛合的车队是同时到的,跟着车队来的还有武小姐。女保镖很快就被抬上了救护车,而一身血污的我被武小姐一把揪住了。
“逸思呢?逸思人呢?!”武小姐很有些失控,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会有事的。”我柔声安慰她,“我会带她安全回来。”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武小姐揪着我的袖子问我,她的样子让我害怕。我招手让她的女保镖过来安慰她,想从她身边脱身。我知道,逸思于武小姐,比我于她要重要很多。毕竟在武小姐最无助的时候,总是逸思陪在她身边的。这么多年,我除了会给武小姐添麻烦以外,并没有做过什么让她高兴的事情。而逸思则不同,有她在武小姐身边,武小姐的笑容都会多很多。
因为听到了枪响,所以惊动了警局,警车也是随后就到的。方逸民适时打来了电话,我和许岩只进行了简单的问讯便可以走了,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起绑架案,他们表示会尽快破案。可是我和许岩都不这么想。逸思是什么人?她是盛合老大的女儿,盛合从黑帮起家,到现在还是跟黑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哪个不长脸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绑架曾经的黑帮大哥的女儿?所以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一想到我回来的时候方逸民和我进行的那次谈话,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这件事,说不定就是左玉禾的挑衅。在餐厅相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恐怕就是他的一手策划。他想看到我的惊慌失措,想要抓住我的把柄,玩弄人于鼓掌之间。我只觉得好笑,左玉禾,难道你真的恨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件事惊动了警方,所以等我抵达武小姐住所的时候门口已经有执勤的警员了。武小姐此时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无法面对她。因为毕竟逸思是我约出去的,而且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绑架了。
方逸民也在,他似乎已经猜到逸思到底是谁劫走的,所以看起来很放松。这下倒好,他可以看我笑话了,之前我跟他提出盛合的干股,让他进退维谷,而如今逸思失踪,如果真是被左玉禾绑走,那么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见左玉禾一面的,所以盛合的干股,根本就无从谈起。我觉得一阵阵疲惫,原来千算万算,都比不过天算。我想了那么多,打算了这么久,却因为左玉禾而功亏一篑。
头痛欲裂,我扯了扯许岩的衣裳,示意他跟我上楼。进了我的房间之后我坐到沙发上,让许岩去找武小姐,说我头痛问她要些药来。不一会儿武小姐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瓶止疼片走到我身边,关切地看着我。我笑了笑,让许岩从外面把门关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轻声说:“媒体那边,你认识多少人?”
武小姐愣了一下,没吭声。我对她说:“我怀疑这件事是左玉禾干的,他故意抓走逸思,就是想让我抓狂。方逸民是绝对不会帮我们的,为今之计就是通过警方和媒体向左玉禾施压。”
“妈,”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媒体出面,警局绝对会慎重调查此事,左玉禾不会傻到和警局为敌,所以他一定会先于警局调查之前就把逸思放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武小姐很犹豫,“你怎么能确定这件事就是左玉禾干的?万一是真的绑票呢?如果惹怒了绑匪,怎么办?!”说到最后,武小姐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不禁战抖起来。
我的手也在发抖。是的,如果不是左玉禾呢?如果不是他呢?那我的逸思……会怎样。
头疼越发严重,我感觉眼前金星乱冒。我深吸一口气,对武小姐说:“那好,我们等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之后,我们便能知道逸思到底是不是被绑架了。”
武小姐很犹豫,她坐在沙发上开始咬指甲,这是她焦虑时的反应。过了好一阵她起身出去了,大概五分钟之后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本子,递到我手里,用手压住我的手,颤声道:“逸辰,逸思的命就在你手里了……你……一定要想清楚……”我点了点头。
警官又要问话,于是武小姐下去录口供。许岩进来了,关了门走到我面前站定了。我把头抵到许岩肚子上,哑着嗓子说:“许岩……给我买点儿货回来……我头疼……”
许岩没动,声音里没有波澜起伏:“别开玩笑了,底下一票警察,你若是在这儿抽大麻,岂不是找死?”
我捂着脑袋坐到椅子里,脑子里像是被棍子搅了一般,疼得我眼前发黑,我喘着气说:“许岩,真的很疼……”
“医生已经说过,你不能再用大麻止疼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许岩刻板地说,“我是不会去给你买的,而且,在国内我也确实找不到卖家。”
头疼让我觉得异常难受,我索性蜷在沙发里把自己抱做一团。那种疼痛让人有窒息一般的错觉,鼻腔里也蔓延着血腥的气味。我听到许岩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门又打开。我没有精力再去管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直想撞墙。
“逸辰,我给你打一针吧。你这样不行。”向瑾瑜的声音在头顶盘旋,远远的,不是特别真切。我疼得冷汗直流,含含糊糊地好像说打针没用,要大麻才有用。向瑾瑜没理我,起身让许岩看着我不让我乱动,说他回宾馆去取药箱。
听到他说宾馆我就绝望了。宾馆到这里来回大约半个小时车程,等他回来我得疼死,可是他出门的时候我却不忘吩咐许岩把门从里面反锁了,免得方逸民或者别的谁进来看到我这副样子。
“四少,你放松一些。”许岩蹲在我身边抓住我紧绷的手臂想让我松手不要再抓头发了,可是我特别难受,觉得呼吸不顺畅,心跳也很紊乱,烦躁到了极点,他一碰我我就打开了他的手。可是许岩不已为忤,拉住我的手坐到我身边,让我枕到他腿上,帮我按压太阳穴。我的脑袋里像有谁在敲鼓一样,弄得我头晕眼花,恶心得不行。时间漫长得像过了几亿年一样,让我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给浸湿了。过了好一会儿,门口有人敲门,许岩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盖上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大约是警察想请我谈话,可是许岩拒绝了,有他这个门神在,就连国家总统也休想进这个门。所以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疼得几乎虚脱,只能蜷在被子里大口大口呼吸,在我神智迷离的时候有针头刺入皮肤的感觉传来。我挣了一下,许岩立刻按住了我,轻声说:“是向瑾瑜。”我立刻心安了下来。药物的效果来得比大麻慢多了,我在床上又喘了一会儿,才慢慢感觉轻松了一些。伸手抹了一把脸,全是冷汗。身上也很酸软,像是被拔了一层皮一样。我撑着坐起来,看到向瑾瑜严肃地看着我,对我说:“逸辰,大麻真的不能再用了,再用你就会上瘾的。还是赶紧做手术吧。”
第十一章
我笑了笑,弱声道:“我宁可死,也不会手术。我不要变成瞎子或者残废,你明白吗,瑾瑜。”
“不会的,手术的成功率……”
“行了,瑾瑜。”我打断了他的话。做手术取出脑部的血块,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只是当年大夫当年就说过,做这个手术,不排除会损伤视神经或者运动神经。不做手术的话,我会经常性头疼,然后可能会发展到血块压迫神经造成各种各样的后遗症——包括失明或者瘫痪。做的话,我便不会头疼,但是手术过程中也有可能损伤我的神经,让我失明或者瘫痪。也就是说不管我做不做,都有可能引起这两种结果。只是,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在发生之前,我会结束它。
只是在结束以前,我要给武小姐和逸思一生无忧的生活。我会努力做到的。
我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喝了向瑾瑜给我调的葡萄糖水,感觉身上没有那么虚软了,我便起身下楼。虽然感觉好些了,但是下楼的时候依旧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像要往下栽一样。我尽量镇定地下去,楼底下警察还在,全都紧张而忙碌地工作着。
他们在电话上接上了定位系统,坐在沙发上等待电话铃响。据他们自己说,电话铃一响,只要能把接电话的时间拖延到一分钟以上,便能监测到对方的具体位置。
方逸民坐在我对面,翘着二郎腿看着我,我冲他笑了笑,便坐到武小姐身边去了。武小姐很紧张,一直盯着电话看,我搂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可是不管用,我的话让她哭了起来。
整整一晚上,电话铃一直都没有响。武小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话看,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我看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连忙连拉带拽把她弄回房间里按倒在床上,强迫她睡觉。我给她找了两片安眠药,让她就着牛奶喝了,安慰她道:“妈,你睡吧。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逸辰……儿子……”武小姐泣不成声,抱着我一直在哭,她哽咽着说,“你不在身边这几年,一直是逸思和我相依为命,她是个好孩子,怎会遇到这种事情?逸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