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身体一有不舒服脾气就特别大,他们都知道的,也没介意,都坐那儿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我迷迷糊糊又睡了一阵,身上越发觉得难受,心悸得很厉害,感觉心脏就快要从嘴里头跳出来一样,手脚也没有力气,像是稀泥一样。我暗道不好,这怕是吸了大麻的后遗症。其实许岩来那阵肯定以为我是为了跟帅哥high才抽的,但实际上我是因为头痛才抽的。之前一个多月我就没睡过好觉,导师弄了个课题,让我们几个帮忙,一直弄到昨天才做完,做完之后哥儿几个都高兴了,于是喝了酒弄得有些出格。我知道许岩很介意我抽大麻,但是没办法,这几年头痛的毛病一直折腾个没完,也就指着大麻能让我好受一点。许岩或许还以为我跟前几年一样堕落,可事实不是这样,很多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忘了,不介意了,只是我不想解释什么。
开始我还挺清醒的,还会想许岩介意大麻这件事,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就不成了,心跳呼吸都快得没了章法,不一会儿我的意识就已经烂糊,身子软软地就靠到了许岩身上。这家伙吓了一跳,连忙扶着我掐我人中。我隐隐约约听到身边又吵了起来,好像是向瑾瑜捏开我的嘴喂了我什么东西,有些甜,大概是葡萄糖之类的。我这儿的座椅被放了下来,许岩扶我躺了下来,一个劲地叫我名字,我想喊他别这么聒噪,但是我没有一点力气,就像根面条儿一样瘫在座椅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苍茫,灵光乍现之间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的场景,那些不堪的岁月,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过了一阵儿,我感觉有人提溜起我的胳膊来,不一会儿就有刺痛的感觉传来,像是有人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我最讨厌在这种状态下被人扎针,这又勾起了我很多不美好的回忆。我急急喘了两口气,抖着嗓子说:“许……许岩……你……你他妈……”
“放心,是葡萄糖注射剂。”许岩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叹了口气,安静了下来。在这里我唯一一个相信的人就是许岩,以前我犯这毛病的时候都是他给我打针来着,他绝对不会害我。心放下来,我的思维慢慢就跟不上了,我彻底地陷入了黑暗当中,倒不是昏迷,而是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醒来之后身上轻快了很多,而且最让我感觉舒坦的是我发现头等舱这里特安静,让人神清气爽——敢情是向瑾瑜不在座位上。许岩把座椅给我摇起来,然后递了一杯果汁给我。那果汁味道挺奇怪的,我问许岩里头是不是加了料的,许岩眉毛抖了一下,严肃地说:“是,加了葡萄糖的。”
我撇撇嘴,叽叽咕咕地说:“你以为我说的什么料啊?”许岩瞥我一眼,冷道:“你还想加什么料?身体是你自己的,爱怎么折腾我是管不着,但是你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我又撇了撇嘴:“你可以不管我。谁稀罕呢!”许岩气结,只是一个劲地瞪我。我又问他:“向猪头呢?”
许岩不理我。
“哎,我说,向瑾瑜呢?”我又问他。许岩还是不理我。我抿了抿嘴唇靠到他身上,凑到他耳边问他:“哥哥,向瑾瑜呢?告诉我嘛!”许岩的脸“噌”的就红了。我憋着笑眨巴着眼看着他,只可惜这阵我还是有些心悸,没力气折腾他,要不然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向瑾瑜私带针头这类锐器上飞机,给空警控制起来了。”许岩淡淡地说,“虽说只是一根小针管,而且是给你这个病人用的,但是他这个东西没有报检,也没有医院的证明,空警只好让他蹲小黑屋了。”他着重说了“病人”俩字,然后指指卫生间的方向。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向瑾瑜这小子胆子真大,连针头针管都敢往飞机上带,实在是不要命了。不过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男人带这些东西干嘛?而且还是葡萄糖针剂。我转念一想,不由叹了口气——也对,向瑾瑜是学医的,平日里我有什么不舒服都是他过来给我瞧,带葡萄糖针剂,估计也只有我能用得上了。
一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我问许岩:“你没帮他跟空警求个情?”许岩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地说:“我跟空警说我不认识他。”
我嘴角抽搐,无言以对。许岩抬头不明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极其镇定地说:“我没功夫管他这个二百五,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及时地回去。”
“可也多亏他那一针,不然我就昏在这儿了。”我有些怒了。许岩有时候就是过于冷静,让人觉得他冷酷得很。我跟他不一样,我虽然是个烂人,但我至少还有些感情。一说到“感情”俩字,我突然想起我大哥曾经说过的某些话,他说,你这辈子毁就毁在你所谓的那些感情上了,心里莫名地就觉得烦躁。
这时候空警过来了,他极有礼貌地问我:“先生,觉得好点儿了吗?”
我点点头。他指了指向瑾瑜的座位,又继续说:“之前坐在这里的这名男子携带了针头等锐器,并且在您昏迷的时候为您注射了葡萄糖针剂,您现在有什么感觉?”
“挺好的。”我朝空警笑了笑。他又说:“已经查明那名男子确实有行医执照,并且那瓶针剂是从未开封过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询问您,可以吗?”
“好。”我点点头。
“您和那名男子是什么关系?”空警问我。我感觉许岩像是在拿手指头戳我,但是我没理他,开口就说:“他是我的家庭医生。”
“这样啊……”空警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然后指了指许岩,问我道:“那这位先生呢?”
“我不认识他!”
许岩当时脸就黑了。
第三章
飞机抵达目的地之后我们被请到机场治安办公室去了一趟,向瑾瑜还戴着一副手铐,看得我直想发笑。坐到办公室里,空警们按照我们提供的身份证明把我们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遍,然后还打电话一一进行了核实。最后问向瑾瑜知不知道携带锐器上飞机是犯法的,向瑾瑜装懵,一个劲地摇头,然后装作很慌张地说:“警官,我真不知道!这不是我们走得急嘛,东西什么的直接塞到行李里头打包就回来了,我也不记得带了这东西的。”
“你不记得带了这东西,那为什么在飞机上就掏出来了?”空警忍着笑问他。向瑾瑜一脸呆相,说:“情急之下我就想着翻行李了。他,”向瑾瑜指指我,“有时候会有低血糖的毛病,我习惯身上带这些东西。”
“是吗?”空警看了我一眼,问我。我点点头。空警又问我:“你有没有医院的证明?”
我撇了撇嘴,说了一个我在芝加哥就医那家医院的电话,过了好一阵,那边发了个传真过来,是我的就医证明。那空警看了半天,没看懂,几个人研究了好久,让我都打瞌睡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这样啊……知道了。不过,这个上头写你脑部还有血块,这种情况下坐飞机会有危险吧?医生没有跟你说过吗?难怪你在飞机上会昏过去,恐怕跟这个也有关系吧。”
“医生没有说过。”我矢口否认。其实许岩是知道的,医生还专门给他说过这些注意事项。我就搞不明白了,小样儿的对我也算是忠心耿耿的了,平时也特关心我,怎么老头子那边一发话,他就不顾我的死活了,我心里那叫一个气啊!真恨不得一脚踹到他脑袋上!
“好吧,我知道了。不过既然针头针管是这位先生的,那你为什么要抢过去?”空警又问坐在一旁的许岩。许岩面无表情地说:“我是他朋友,一般他打针都是我来打的。”
“哦?是吗?”空警看着我。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说过,我不认识他。”说完,还看了许岩一眼。许岩眼睛里都快喷火了,简直就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我没搭理他,十分镇定地看着空警。
空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向瑾瑜,再看了看许岩,想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可以走了,这两位,呃……向先生和许先生,虽然你们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但是毕竟在飞机上携带违禁物品危害了航空安全,你们两位再留下来协助我们调查,并且还需拘留十五天。”
“不行!”许岩吼起来了,“我今天必须跟他一起走!”他指着我。我翻了翻白眼,心道,你当自己国家主席呢?说走就能走?现在知道担心我的安危了?早干嘛去了?不是死活也要把我按时带回国内吗?去你妈的!
我心里有气,不想再跟许岩多说什么,直接抬脚走人。许岩看到我要走,暴躁了,大声喊道:“方逸辰,你敢走出这里半步你试试!”我回头咧嘴笑道:“怎么着,你还能吃了我啊?!”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出去了。
家里派来的人早就在外头等着了,我一出去,武美铃小姐就直接扑了过来,一下子撞进我怀里,弄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武小姐大声哭喊道:“你个死小子,走了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你也太没良心了!”
武小姐不愧为姓武的,光这儿吼两声就惹得众人驻足观赏了,听她咆哮我又头痛了,无力地道:“武小姐,麻烦您能淑女一点吗?都奔四的人了,跟个小姑娘似的在这儿又哭又闹的,人家还以为我抛弃你了呢!”
“死东西,妈不叫叫什么小姐的,你老妈我可不是出去卖的小姐!没礼貌可是会遭雷劈的。”武小姐直接一个爆栗弹在我额头上,我扶额,表示深深的无奈。武小姐功夫不减当年,我是斗不过她,只好甘拜下风道:“妈!老娘!姑奶奶!我认输了好不?”武小姐这才“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挽着我的胳膊朝外走。这时我还真有点后悔了,真该把许岩带在身边的,至少现在不会被武小姐欺负!
门口停了四辆车,第二辆是黑色的凯迪拉克,我走过去车门便开了,方逸男和方沈玉珍女士走了出来。方逸男是我二姐,明明是个女的,偏偏取了个如此男性化的名字,还跟着一群男人穿黑西装,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而且她还是个短发,戴着一副蛤蟆墨镜,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撇撇嘴,心里满是不屑,心道: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混黑道怎地?弄成这副德行,难怪没有男人喜欢你,老姑婆!
“逸辰,一路辛苦了。”方沈玉珍女士柔声说。这位老太太有六十多了,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非常慈祥,她便是我那缺德老爹的大老婆。别看她挺慈眉善目的,实际上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连武小姐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都很怵她。要不然以武女士这么心直口快泼辣直接的人,跟了老太爷这么多年,都没敢争取上位做方太太呢?
“多谢太太关心。”我对她微微鞠了个躬。方沈玉珍女士微微笑了笑,轻声说:“走吧,回家去。家里人都在等你回来。”
“好。”我点点头。看她这意思,怕是在车上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于是我跟在她后头准备上车。可是这个时候武小姐抱住我的胳膊一脸哀怨地说:“太太,逸辰好久没回来了,我这个做妈妈的,想跟他多呆呆,聊聊天!”一副幽怨可怜的小模样儿,让我都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方沈玉珍女士眯了眯眼睛,看了她好久,终于笑了笑:“也对,逸辰走了快八年了吧,你母亲是真想你了。好吧,你们两个坐后面的车好好说说话。回家之后我们再聊。”说罢,和方逸男坐上了车。
我无语,被武小姐连拉带拽地拖到后面的车上,坐上车去武小姐就化身猛虎野兽了,在我身上又是掐又是捏的,直接把我的脸当成面团儿了,揉搓得都变了形。武小姐今年四十二岁,在我老爹四个老婆里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到现在更是越发妖孽,别看都已经四十了,可就是漂亮得无法无天,据说不乏崇拜者。可是因为她是盛合老大的女人,倒是没有谁敢招惹她。我在国外的时候都时常听说,武小姐如今是万人迷,很多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被她的优雅妩媚折服。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武小姐优雅呢?我怎么只觉得她像是饥渴了很久的怨妇呢?怎么逮个男人就趴人身上?她整个身体都快成狗皮膏药贴在我身上了!
我抬手把武小姐扒拉开,擦了擦她在我脸上蹭下来的口水,无奈地说:“拜托你矜持一点,都四张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恶心人啊你!”
“小辰瘦了!”武小姐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幽怨地说,“在国外过得不好吗?怎么一点没见长肉?脸色还这么差,不会是生病了吧?哎哟你这个臭小子,都不知道体谅一下妈妈的,怎地也该把病养好了再回来,这样儿让妈妈多心疼啊!我的小心肝儿哎哟喂!”
我被她这么一说都快恶心得吐了,白她一眼说:“得了啊!你有个正经样儿不?再这样儿我不搭理你了啊!”
“小辰你好坏~~~”武小姐又开始犯病了,直接扑到我身上锤我心口,极其幽怨地说,“我这么关心你,你居然不理我~~~”
我简直被她整崩溃了,被她折腾了一阵,长叹一口气,轻声说:“说吧,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逸思呢?小妮子怎么没来?”——逸思是我亲妹妹,方家最小的一个孩子。
我这么开口了,武小姐才恢复了正常,取了一支烟点燃,慢慢地说:“逸思在家里头呢,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开会。逸思胆子小,哪里敢跟我一起出来?”
我笑了笑,武小姐拍了拍我脑袋继续说:“那天老头子他们是去见义安的人,出了一批军火给他们,数目挺大的,所以老头子亲自上阵。只是没想到最后东西被人家劫走了,老头子他们也都受了伤。”
义安。
我叹了口气,义安和盛合是水火不容,怎么会卖给他们?我摇了摇头,问武小姐:“怎么就卖给义安了?明明知道义安来者不善,也不知道好好防范一下?”
“没办法,最近公司亏损太严重,老头子也是逼得没办法了,才铤而走险。”武小姐无奈地说,“而且你不知道,义安那边新来了一个人,据说是荣叔的干儿子。那个人,你也认识,他从东南亚那边过来,专门负责这边的生意,怕是就冲着盛合来的。”
“谁?”我问武小姐。武小姐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说:“左玉禾。”
得,我就知道,八百里加急快报让我回国绝对没好事儿,都跟这儿等着我呢!左玉禾是谁?我他妈跟他的仇怨一本《悲惨世界》都写不完,一想到这些,我的头就更痛了。
第四章
武小姐还跟我说,我大哥方逸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他大腿上中了一枪,好像情况不太好。武小姐去偷听医生和大太太的讲话,医生说他以后可能会瘸腿。说到这儿武小姐还特幸灾乐祸,笑着说:“活该,谁叫他当年不管你的死活就把你弄国外去?说得倒好听,为了你好。哼!现在报应来了!”
我再度扶额,这儿都外忧内患了,武小姐还有心情诅咒人家。在我看来大哥脱离生命危险事件好事,毕竟他是老爷子内定的继承人,十几岁就跟着老爷子出生入死了。盛合上上下下一帮男的,家里如今就剩下几个女的和几个小孩子,哪里管得住那些大老爷们?我无奈地笑了一下,问武小姐:“叫我回来,怕也是大哥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