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望着我邪邪地笑着。
“方便的话下次一起去喝杯茶吧?我们旅行社最近生意不太好,我整天都跑外面忙着招揽生意呢!你们公司有打算办员
工旅游的话要记得找我喔!可以的话,也介绍你们公司里负责员工旅游的同事给我认识认识吧?”
他的意图显而易见,先是掌握住我的弱点,再要求我听他想说的话。
馆山也曾威胁我。
但是馆山是出自愤怒,而这男人,却是为了利益而威胁我。
说到馆山……
我这才突然想到,馆山就坐在我的正后方,他会不会也听到这席话了呢……
就在我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突然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小泽,该走了!你想吃到什么时候啊?”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一看,馆山正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我。
“馆山。”
“别在那慢吞吞了,快点吃完吧!”
“但是我们还没聊完……”
“我说——该走了,快点把话题做个结束吧!”
这该怎么办是好呢?
“小泽,这位是?”
“啊,他是我的同事……”
“别跟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废话那么多了,走了!”
馆山拿了我的帐单,就往收银台走去。
而我的饭才吃到一半。
清水和他的同伴都惊讶地看着馆山的背影。
虽然不明白馆山这么做的原因,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赶紧抓住这个机会向清水他们告辞。
“清水,抱歉,我该走了。”
“啊?喂!小泽?”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上司是个可怕的人,我不能惹火他。”
“这样啊,如果是上司,就没办法了,那我们再联络喔!我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嗯。”
才不可能再有联络。
我可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我赶忙逃离那里,而馆山已经结完帐站在外面等我了。
“八百圆。”
“什么?”
“你的饭钱啊!你该不会要我请你吧?”
“当、当然不会要你请。”
我慌慌张张地从钱包拿出一张千元钞票交给他,但是他并没有马上收起来,反而拿在手里把玩着。
“我没有钱找你。”
“不用找了。”
才这么一点钱,他刚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虽然不知道他的用意为何,但是多亏他强行把我带走,我才能平安无事地
逃离那个地方。
“那可不行。”
“那,你晚点再给我就行了。”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我想应该是同意了吧?随后,他直接把钱放进口袋,转个身就这么走了。
“馆山,你不是说有什么事吗?”
我叫住他,而他并没有转过身,只稍微回头。
“没有什么事。”
“那……”
“你明明不想和那讨厌的家伙再继续聊下去吧?既然不想聊了,那就应该站起来走人了啊!”
……他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谢谢你救了我。”
他究竟听进了多少?也罢,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谈话,被听见也无所谓。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对了,那家伙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越是不想被问到的事情,别人偏偏就越有兴趣。
“……是以前……学生时代的朋友。”
这对馆山来说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对我来说却是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什么时候的?”
“……国中。”
“那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
“夏天怎样的,还有……”
“怎样都跟你没关系吧?”
因为不想再被问下去,又想不出其他方法,我只好大声打断他的话。
“我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公司了。”
费心慢慢恢复的关系因而毁于一旦,我也知道会导致这样的后果,但是我实在不想再让人碰触到那个部份。
“我很感谢你把我带出店里,但是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什么啊……”
“总之,这事跟你没关系,请你别插手,我先走了。”
“等一下!小泽!”
馆山的表情非常不快,一定还想再说些什么吧?
但我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就这样离开那个地方,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管不了让馆山生气等等的事了。
仿佛要踩出声音来般,我重重地踩在柏油路上向前走。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营业中的餐饮店内外全是穿着西装的男人和穿着制服的女孩们。
现在的我只想独处。
离开清水,离开馆山,一个人静一静。
不想再被讨厌的回忆缠绕,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我不想再为同一件事烦恼,不,那对我来说已经不只是
个烦恼,那是会让我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的痛苦回忆。
光想就觉得苦涩,甚至到了反胃的地步。
越是努力想遗忘,就越是忘不了,我的脚步沉重。
我抱着满怀思绪,遁入陌生人群中。
速食店里满是对他人漠不关心的年轻人,我推开速食店的门,继续我未完的中餐。
也希望能藉由人群中的孤独感让我恢复平常心。
回想起那个炙热的夏天。
与其说是年轻的时候,
还不如说是小时候的事。
什么都不懂,恣意挥洒青春的时代。
但,一切也因为「自由」而起。
没有限制,能招来好结果,也可能导致不好的下场。
但是对小孩来说,他们只关心自己快不快乐,结果如何并不是那么重要,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去想这么做值不
值得,只关心这么做会不会更好玩。
我看见塔罗牌里那张「愚者」的卡片时,便觉得所谓的笨蛋、「愚者」所指的便是那些无知、只关心自己的人。
站在山崖边,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愚者却很高兴地踏出下一步。
在前面等待着你的,是好的结果,所以快乐地往前走吧!
「愚者」就是这样的一张图。
但是,曾经摔下山崖的人就会变得谨慎,或许会变得过于谨慎,但是对那些知道痛的人来说,这样的谨慎小心是必要的
,不可少的。
中午休息时间结束过后,我回到公司,一看到馆山的脸就低下头。
这是为了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我告诉他,我有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不想被任何人碰触到,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撇过头。
不,其实他还在生气吧?
之后我们之间的对话再度变少,但并不像上次那样会有攻击性的话出现。
那时候的激烈争吵,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像被鬼上身般不可思议。
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地方是不想被人碰触到的。
他一定也是这么想才压下自己的情绪。
我想,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一定可以再和以前一样的。
想当然尔,和清水那想必会很不愉快的再次想聚,就在我们没机会遇到的情况之下落幕了,只要把它忘了,一切就过去
了。
现在的问题出自于工作。
“这不是真的吧……”
早晨,我打开电脑,打算叫出管理档案的表格,看着电脑萤幕,我呆住了。
出现在萤幕上的,不是我平常看惯的表格,而是一堆含意不明的文字。
“发生了什么事吗?”
因为我的座位离门口很近,从门口进来的人听见了我的声音,便凑过来看。
“元木,你来看看这个。”
“看什么?哇啊~这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刚一打开档案,就变这样了。”
“本来应该是什么档案呢?”
“管理档案的表格,是FRONTPAGE。”
“内容是什么?”
“是我现在正在做的工作,K公司的资料。”
元木索性挤到我旁边,用我的键盘敲了几个字。
这时,游标不见了,虽然有点反应,但是画面却仍然没变。
“你们在干嘛?”
这时来上班的馆山似乎也觉得情况有异,所以没先走到自己的位置,反而走到我的座位旁。
“馆山,你来看一下。”
“怎么了?”
“你看,早上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不只是馆山,听到元木的声音之后,大家都凑过来了。
“要不要试试点点滑鼠?说不定只有这个画面有问题。”
我听从馆山的话试着移动滑鼠。
画面虽然变了,但是之后所显示出来的画面,仍有之前画面的片段区块,分布残留在画面上。
“不行啊……”
“这该怎么是好呢?”
“小泽的萤幕坏掉了。”
“咦?”
不知不觉,很多人围在我身边喧嚷着。
馆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确认电脑的情况。
“……我的好像没问题。”
“元木的呢?”
“我的也没事,喂!大家都开机看看吧?”
空气里头顿时弥漫一片紧张的气氛,大家纷纷回到自己座位做测试。
我在元木和馆山的注视下,试着重新开机,但是仍然一样,还是只出现一堆不明含意的画面。
“好像不是错误啊!”
“会不会是因为跳电的关系,系统错乱了?”
“我想应该不是,没听到怪声。”
“里面是你现在的工作内容啊?从我的电脑烤贝一份过去吧?”
我很感谢馆山的好意,但我摇头拒绝了。
我用手指敲着桌面。
表格叫不出来,让我脑筋几近一片空白,我至今的心血全花为乌有了。
不过,若我的数据遗失了,那里应该也不可能无恙吧?
“天啊!我的也一样!”
里面的座位传出了哀号声。
“喂!是谁叫出了电脑的SE啊?”
不知道是谁丢出这句话,之后陆陆续续来上班的人,听到这件事情以后,也赶紧跑到自己的位子上。
“果然是那个吧?从外面来的。”
“是骇客的杰作吧?”
元木跳过我,对馆山这么说。
那是正确的选择。
现在不管跟我说什么,我都没办法作出回应。
“还不如说是视察炸弹。”
馆山一面盯着萤幕,一面反驳元木的话,说出了我没听过的专有名词。
“视察炸弹?”
“侵入电脑以后不只窍取资料,连带着还会破坏电脑,做的事情跟骇客一样,但是这个是有罪的。”
他们就这样越过我谈话,我一面听着那两个人的对话,一面做出各种尝试,但是情况不但没改善,甚至变得更糟。
“那些乱码的文字,应该是中国语系,如果不用中文字型,就会变成乱码,我以前曾看过类似的画面,当时那个政府机
关的网页被人恶作剧,出现的画面就和这个很类似。”
“喂!小泽,够了。”
馆山压住我移动滑鼠的手,制止我的动作。
“你越是乱按,只会让情况更糟喔!”
“但是……”
“好了好了,先别动它吧!”
办公室内侧有一个跟我同样遭遇的女孩子,她哭着被她的朋友们扶出办公室。
我也很想哭。
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
“之后可能得做一些处理,你先到哪里喝个茶吧!喂!元木,你带他去。”
“不行啊!这是我负责的,我应该要做说明。”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你也没办法提出什么吧?要回报状况的话,我来就行了,去吧!”
碍于他的强势,我从位子上站起来,这时才深刻地体认到:馆山真的是个能干的人。
元木扶着我的肩,把我带到走廊,这时,好几个工程师和我们擦身而过,脚步仓促地进入办公室。
“我已经完成一半以上了啊……”
我从不相信占卜什么的,但这次的事情,让我开始想相信了。
“如果是整个程式坏掉的话,不就得从头来过吗?”
和馆山的争执,和清水的再次相见,再加上这件事,简直像是祸不单行般,打击接二连三地到来。
“现在还没办法知道,打起精神来吧!嗯?或许只有开机画面啊?”
“但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啊!全部重做的话,一定没办法准时交出去的。”
“你先别那么紧张,到时候找有空闲的人一起分担就可以了吧?”
“若是没有人有空闲可以帮你,我和馆山也可以帮你啊!”
“找部长谈谈的话,他也会帮你想办法的。”
“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啊?”
“冷静点!还有其他的受害者啊,公司那边一定会处理的。”
我知道他想要让我安心。
办公室的门就这样开着,里面传出了“快叫工程师来!”的声音。
其他的办公室也有几个人和我一样被朋友扶了出来,他们也同样消沉,闭着眼摇了摇头。
真是太过份了。
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力,不得不靠着墙壁。
全身的气力仿佛全被抽干,就像颗泄了气的气球。
“唉~~”
我开口想说些什么话来鼓舞自己的士气,但是一开口,却只是一声叹息。
什么都没有,只有叹息……
后来判断这是属于外来入侵者的破坏。
有很多像我们公司这样大量管理个人数据资料的公司,都发生了类似的事件。他并不是直接攻击我们公司,炸弹似乎是
从总公司那边流出来的。
总公司安装了有问题的程式在灌有ACTIVE X(分散式系统)的电脑里,开启问题程式之后,造成了防火墙的漏
洞,使得外来的入侵者要入侵电脑变得轻而易举。
然后入侵者从那个漏洞入侵电脑,读取内部资料,窃取资料之后又进行破坏工作。
工程师的说明太过专业,我不是很能了解,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我的电脑受到第三者恶意的破坏。
对公司来说,把后续问题交给警方和总公司处理之后,这件事情就算落幕,但对员工来说,事情却还没结束。
两天后,我的电脑被运走,而总公司为了赔罪送来了替代用的电脑。
新的电脑当然什么都没有,我只好重新安装会用到的程式和资料。
馆山虽然把他的系统拷贝过来给我,但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完成。
没有什么事情比快要做完的工作,要全部从头再来一遍更痛苦了。
虽然桌上还有几份数据资料,但那几乎没有什么帮助。
同一间办公室发生同样情形的女孩子,因为情绪过于低落无法工作而获得支援,但是我却不行。
“这次的事情不是小泽的过失。”
部长大概已经跟好几个人说过同样的话了吧?所以他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像在唸台词一般,没有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