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是我疏忽了，最近忙的事多。”
“你是为了救我哥哥才受的伤，是吧？”黎圣筱抬起头，情侣般近距离的姿势。
“谁说的？”唐洛皱了皱眉。
“我哥哥因为不想欠你人情才送你回来的，你就放了他吧。”黎圣筱把受害者的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说什么？他人在哪里？”唐洛不耐烦地想要起身，崩裂的伤口让他痛得一阵闷哼。
“洛少，其实你很久以前就看上他了，我说得对不对？”
“那又如何。”第一眼看到他，单纯觉得惊艳，是不同于黎圣筱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艳，但随即又愤怒，怒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明明卑微至此，却又高傲得仿佛全世界都踩在他的脚下。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他，你也是，爸爸也是，你们都想独占他，把他拆碎了关进自己的领地里，这样太自私了。”黎圣筱的表情有些哀伤，他才是真正喜欢哥哥的人，哥哥想要飞翔，自己就想尽办法给他装上翅膀——结果，自己却成了哥哥最讨厌的人呢。
“他人在哪里？”唐洛烦躁地看着他，黎圣筱的话多少说中了他的心思，但是黎境黯重视黎净扬，他是真的不知道，那么他更不可能不动声色地把他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
“你真的不知道？”黎圣筱狐疑地看着他，手下的人说黎净扬进了唐家之后就没有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唐洛扣押了，可是洛少这样的表情却让他更担心了，洛少不知道，就说明唐家还有躲在暗处的对手，唐洛再邪恶不会毫无理由去杀人，更何况还是他欣赏的人，但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你说他进了唐家？”
“嗯。”
“没有出去过。”
“应该没有，但是不能完全肯定。”如果是被藏进后备箱运出去的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门卫是不会对自家人有所防范的。
“我知道了，我会调查。”唐洛的神色不善。
感觉到唐洛对黎净扬的重视，黎圣筱既松口气又觉得担忧。
爸爸这一次，真的出了个大难题啊。不过哥，你想要的自由，真的这么珍贵么？
第五十章：落
第三天，干渴的感觉已经难以忍受，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来，嘴唇干裂，四肢发软，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那种原始的黑暗让我怀疑我是否曾经能够看见光明。
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
知道生存不易而小心翼翼提防了无数次，这一次的疏忽却是致命的。
黎净扬，你就是个笑话。
小时候我问妈妈，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是爸爸妈妈陪着今天去游乐园明天去度假村，而我的生活却永远盘旋在充斥情欲和暴力的空间里。
妈妈那时候就笑着对我说：“因为你不一样。”
后来我知道了，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忘不了他们曾经一起在刀尖上添血的日子，所以即便是被抛弃了，她依然不想放弃自己令人不齿的本行。
但是那个男人，究竟又把你当什么呢？
“妈妈——”嘶哑着嗓子我痛苦地喊出这个词，却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含义。
“你还好吗？”我听到微弱的声音，讶异地提起精神寻找发声的来源。
“你是谁？”
“我？我是谁……”那边传来一阵自嘲的笑声。
“你也是得罪了冥顽不灵的唐家人，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吧？”我忍不住也生出笑意，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气氛里，任何一点互动都仿佛是浪涛里的一根浮木。
“是啊，我在这，都不知道待了多少年了。不知道已经老成什么样子了呢。”隔壁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只能听个大概。这个女人，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我突然想起上次误闯进来时看到的那个正被人固定住手，用针狠狠刺进指甲床里的女人。那个女人为了不让自己哀叫出来几乎咬碎了自己下唇的样子，始终印在脑海里无法忘却。不知道是不是她。
“我陪你聊聊天？待在这里真是够无聊的，不过我这样子，顶多陪你两三天就饿死渴死了。”我屈起手指敲了敲墙面，有气无力地敲出一段段不成节奏的笃笃声。
“你倒真是乐天，死到临头了还能这么悠闲。”
“急有什么用啊，急也没有人会来救我。”我无谓地笑笑。
“你多大了？”
“十八，快十九了。”时光匆匆，提醒着自己挣扎了这么多年依然一乘不变的现实。
“我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的。”那边像是陷入了回忆，很长时间才说出下一句，“他一定不肯原谅我。”
“不肯原谅你，是因为他爱你吧。”我喃喃道，妈妈，我也爱着你的，一直爱着你的，你知道吗？
“是吗，他爱我吗？”完全是一个脆弱的母亲，此刻我觉得会把这样的弱质女流关进地下室里凌虐的唐家真是个没有人性的魔窟。
“一定是这样的，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也没有不爱父母的孩子。”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爱慢慢被其他情绪取代了而已，而且世界上大部分的爱，都是因此而变了质。
“有时候，真想或许死了比较好吧。”
“还没活过，怎么可以死？”我猛敲了一下墙面，挺了身坐起来，讶异自己竟然还能在这种状态下坐起来，我发现这身体真是潜力无限。
“呵呵，对啊，你还年轻。”
那边不说话了。
之后我就会留神地听隔壁的动静，她有一半的时间会被拖出去，被拖回来是也多半是昏迷的，她也不多话，有时就那么几句，长时间都是沉默的。
但是感觉身边还有那么一个人同甘共苦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此刻干渴得甚至连自己的尿液都会被当做甘露，但是想想反正都是死，不能死得没有尊严。
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走马灯一样地在眼前晃过，看到叶老头那张狰狞无比的脸，看到夜藤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到陆彦对自己其实已经很尽心的照顾，看到小凉温暖得令人目眩的笑脸，和翩翩落下的那一幕，是不是死了比较好，不，还没有活过，怎么可以死。
我要活一次，以自己的身份活一次，不必遵从别人的意愿，不必小心翼翼地看谁的脸色。
只有一个方法。
就是爬到制高点，把所有的人踩在脚下。
上天也看不惯这白日梦了，所以索性要把我的小命也一并收走了吗？
“水……”无意识地喊着，只有身体难以遏制的呻吟。
“你是不是快撑不下去了？”旁边的女声今天多了一丝同情。
“还……行，正在跟无常聊天呢。”发出来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自己的，粗哑难听。
“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被人暗算。”每个字都咬得吃力，都带着吃力的笑意。
“我儿子，是唐洛。”
猜到了，我没有力气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这些男人，就知道争权夺势，我背叛了他的父亲，爱上了别人，活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一辈子。可怜了洛，他父亲一定是想逼着他成为唐家的接班人，他明明是那么善良单纯的一个孩子啊。”
单纯善良，那是何年何月的事？
“那时我天真地想带着唐洛离开，结果事情败露了，现在的洛，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不知道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还不算太坏。”我有气无力地挤出那一大句话，“否则他就不会说爱我，不会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子弹了。
“你是他的——”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惊讶，“那他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
“他不知道，他的手下擅作主张。”
“难怪，那孩子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向来是不计一切代价保护的。”
“嗯。”闭上眼睛，我昏昏沉沉地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已经分辨不清进入耳朵的声音。
“就当是弥补妈妈当初的过错吧……”
第五十一章：Lucus
耳边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那么温柔而让人安心的声音，让人想沉溺在这样的长眠里永睡不醒。
但是我还是睁开了眼睛，看到唐洛那张脸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有些憔悴，有些苍白，满满的都是担心。
我看着狼狈的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营养液一点一点地注入静脉，支援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我还没忘记我并没有原谅唐洛。
“你终于醒了。”唐洛长出一口气，小心地把我的身体纳入怀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无力地靠着他。
唐洛沉默了一阵，似乎在犹豫。
“洛少，我的小命就握在你手里，你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你不如给我个痛快。”唐洛对我温柔，却仍然戒心重重。
“净扬，那一次的事确实是我利用了你，但那是最后一次算计在你身上，除去了你的爪牙你才会安心待在我身边，否则也只会给你自己带来危险。”
“你以为除了你我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么，我完全可以逃离你，洛少爷！”
“你不会，除了唐家，没有敢收留黎境黯的人。”
唐洛扳过我的脸，我被迫对上他的目光，不小心触碰到一片如水的柔情，我从来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过如此深情的成分，但他说的话，却句句让我心痛。
“你到底爱我什么？”
“全部。”唐洛的唇落下来，细细地描绘我的唇形，并不深入地舔舐着我仍有些干裂的唇瓣。
我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我们这样的生物，有资格获得这种东西。
我抬起虚弱的右手去推唐洛，软绵绵的，几乎没有任何力道，但唐洛却自动退开了。
“你太虚弱了，现在就不欺负你了，好好休息吧，我守着你。”
就算黑夜生物最惧怕阳光却依然渴望一样，温情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所以当唐洛温柔起来的时候我就无所适从了，闭上眼睛假寐，因为感受到身边的气息而始终清醒着。
“洛少，如果有天我背叛你，下场是不是会比地下室那个女人还惨？”我闭上眼睛，虽然很想看此时唐洛的表情。
唐洛沉默了许久。
“你试试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唐洛俯下身，咬着耳朵说出一句冷冷的威胁。
我勾起唇角。
唐洛烦躁地用手指划过我嘴角的弧度：“净扬，每次你这么笑起来的时候，就会让你怀疑你是不是正打算反其道而已。我告诉你，那个女人的尸体已经扔进海里喂鱼了。”
“什么？”我睁开眼睛，看着唐洛近在咫尺的脸。
“她竟然决定交出当初藏起来的巨款和机密文件，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不过如果不是她顺便救了你，我不会让她死得这么痛快。”唐洛此刻冷如冰霜的脸让人根本无法相信先前的温柔是出自他口。
“她毕竟是你妈妈。”
“哼，她不过是个耻辱。”
我笑了，却笑得难看，毕竟那个女人是我见过的最具母性的女人，虽然我接触过的女人真的不多。如果妈妈对自己有她的一分关心，或许现在的自己也还有温暖可以去怀念。
“是她救了我，没有她我就莫名其妙地死在洛少的地下室了。”我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当真命不该绝。
睁开眼之前我还以为会看到黎境黯那张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居高临下地告诉我，你输了，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明明是陌生人却以命相救，这样的想法让我疑惑。
“净扬，我答应你，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唐洛搂紧我，些微的用力让全身都有些疼痛。
“洛少。”我鬼使神差地回应着唐洛的吻，并没有太多的欲念，只是单纯的相互抚慰，和温暖。
第五十二章：sense
我没想到唐洛会因为我赶走子臻。
更没有想到他会让我接手他的工作，这种突如其来的信任让我诚惶诚恐。一时间唐家上下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仇恨，我甚至以为他是想用这种手段弄死我。
“我要去见黎境黯，你跟我一起去。”
“是。”大部分时间我都依然低眉顺眼。
唐洛像要从我眼中看出一丝波澜，可惜似乎没有发现。
“走吧。”
后面还跟了一辆车，车上是唐洛的保镖。
对他来说，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还未可知，但我知道，凭那个男人的习性，只有在完全掌控全局的时候才会出手，唐洛完全不必担心。
车子开到黎家奢华毕露的大门口，我几乎在看到那欧式风格的门楣的那一刻就觉得彻骨的耻辱，
我讨厌这个地方。另一辆车并没有被放行，唐洛只是淡然地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门卫照例过来搜身，唐洛双手插在裤袋里，那人恭敬地向他点头哈腰，象征性地把感应器往他身边挥了挥，看着我的时候表情则变得凶狠。
我愕然地举高双手，任他反反复复地把我从头到脚搜了个遍。
“我说，你再摸一遍也搜不出东西的，还是你对我本人其实更有兴趣？”我戏谑地看着他发青的脸。
“贱人生的种，也是贱人。”他这话压低了在我耳边说。
我还没反应，他已经被唐洛掀翻在地，一脚踢碎了下巴，捂着满口鲜血和碎牙不住地呻吟。
“洛少，干嘛生这么大的气？”虽然看着痛快，却也觉得可惜，好好的忠狗，因为一句话以后连
吠都吠不出来。
“侮辱我的人，不就等同于在我的脸上抹污么？”
我笑笑，不置可否。
那么那个生下我的人，岂不是污迹斑斑？
跟着洛少进了大厅的门，看到那个女人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用早餐，看到唐洛虽然是后辈，却还是站起来迎接。
“唐洛，好久没来了，圣筱在楼上。”她转过身对着女佣说道：“叫少爷下来。”
“坐吧。”唐洛坐下时她似乎才看到我，那表情瞬间扭曲得有些搞笑，我无辜地对他笑了笑。
“唐洛，你带他来是什么意思？”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分贝。
“没有什么意思，我不是来找黎圣筱的，我找黎境黯。”虽然应该算是长辈，唐洛对这女人压根没有好态度，不知道是他对女人一贯仇恨还是针对她。
“他在书房，我去叫他下来。”
“真是和谐温馨的一家呢。”我看着客厅那张占据了大半面墙的全家福，里面的三个人，都无比刺眼。
“怎么，不开心？”唐洛不知什么时候站着我的身后，一手环住我的腰，把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
“不是不开心。”我回头对他笑，“是憎恶。”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逼迫自己不朝那个方向看。
唐洛直起身，收敛了嚣张气焰。黎境黯在家里依旧西装笔挺，走下楼往沙发上坐下的架势依然让人不敢直视。
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王者。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唐洛敢在他的地盘上动手脚就是向他宣战的意思，而此刻就是他表态的时候了。
“坐吧。”女佣送来一杯红酒，两片面包。唐洛和我则是一人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