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那副蔷薇画作后，他实在是太兴奋，一不小心就把刀往黎净扬的心脏位置狠狠地一插，血喷到脸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杀了他，黎净扬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这笔账还没算清楚呢，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不可以，他要慢慢折磨他，他还没有听见黎净扬求他，他要折磨他一辈子，怎么可以让他死！

此刻他的脸色阴鸷，正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屏幕上的急救场面，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面指着他脑袋的枪。

陆彦看着屏幕上那张苍白的脸，从未有过表情的脸上神色狰狞，当郑远航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身后的危险是，陆彦已经把枪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你你你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的保镖都在外面，不要轻举妄动。”“保镖？”陆彦笑了笑，魔鬼一般的嗜杀笑容看得郑远航头皮发麻，“外面的全都是死人，你说的是哪一个？”

“你，你想怎么样？我、我给你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饶了我。”郑远航一坨肉软在椅子上，没骨气地求饶着。

“饶了你？”陆彦嘲讽地看着他，另一只手的手指指向屏幕，“我原来打算一枪送你归天的，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让你比他惨一百倍。”

郑远航的脸顿时吓得惨白，裆下湿了一片，连忙改口说：“我求你，杀了我，杀了我，现在就开枪……”

全身上下仿佛渐渐被抽干了一样，所有的力气和生命似乎都在一点一点地离自己远去，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感觉自己的身体也随着血一点点地流出身体而变得冷却——这样的结局，或许就是自己的报应吧，挣扎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搞垮一个一颗心都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是否太荒谬了？

缓缓地闭上眼睛，真的太累了，曾经那一场一厢情愿的战斗明明是我赢了，为什么反而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为什么脑袋里那个人中枪的画面挥散不去，为什么还是——想见他？“净扬！”

是不是思念太深，都出现幻觉了呢。还是我已经快死了，所以能够看见亡灵？“净扬，净扬，你醒醒！”黎境黯慌乱地把我搂在怀里，从心口不断涌出的血弄脏了他的西装，他的颈侧绑着胸前伤口的白色绷带在衬衫领口隐约可见一部分。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好不真实，但是后背的蔷薇和破了一个大洞的胸口都依然在传达真实的疼痛。

“净扬，是我，我来了，我接你回去。”黎境黯怕弄疼我的伤口，连一丝细微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真的是他来了，以为早已没有知觉的身体竟然感觉到丝丝温暖从黎境黯坚实的怀抱中传来。“净扬，你撑着，不要睡，我带你去看医生。”边上躺着的那几句尸体都披着白衣，只不过却被他误以为是伤害净扬的人，不由分说就数枪毙命，他并不知道，这几枪已经杀掉了我最后的一线生机，来不及了。

黎境黯用衣服抱住我不断冒血的伤口，立马横抱起我，我忽然觉得他那张沾了我的血的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并不显得狼狈，这张脸从小就刻进了心里，也许那时候就渴望这双眼中只看着自己了吧，到现在的一切，也都是我自作自受而已。

“不用……麻烦了，就这样……抱着，抱着就好……我冷……”我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地动着嘴唇，身体忽冷忽热，但是心，很冷，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就暖了。

第一百零五章：灰烬

黎境黯依然固执地抱着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四处打转，似乎是在辨认出去的方位。“我错了……对不对？……”我伸出手，想要触碰黎境黯的脸，在看到自己满手的血红的时候只好黯然地收回手去，其实最肮脏的人，是自己才对，一意孤行地把所有人都当做利用的对象，我才是最该遭受报应的那个人，“放我下来……好不好，我……好疼……”黎境黯的眉间拧得更紧，找了块空地轻轻地把我放了下来，动作轻柔地用袖子擦去我脸上的血迹，温柔地在我耳边问道：“哪里疼？”

我抬起手，握住他伸向我的手，把他移到胸口，轻轻地按住被利刃穿过的胸膛：“这里，好疼。”

“净扬，净扬——”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反复地叫着我的名字，一遍一遍，脸上的线条因为极度的忍耐而显得更加紧绷刚硬，我的眼泪突然就淌了下来。

“原来——”我闭上眼睛，眼泪还是无法忍回去，“我一直……爱你的，直到你中枪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并不是想……失去你……”

说话好累，可是我有好多话还没有讲完，我想告诉他小时候仰望着他的我其实一直敬佩他，我想告诉他虽然不喜欢他的束缚，但是他对我的不同我一直都知道，我想告诉他我其实不想失去他，所以即便是对他再失望我都舍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

以前的自己太高傲，连一个爱字都不舍得出口，到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不说出口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了。我们这样偏激而执着的人一旦相爱，一定是玉石俱焚的结局。“净扬，别说了，我知道，都知道。”

“带我回家，好不好，我想有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好，我带你回去。”黎境黯温柔地擦干我的眼泪，轻轻地把唇印在我的唇上，“我爱你，所以不管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放手，我说过，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温香软玉、朝夕相对不及这一刻的铁血柔情，没有誓言，没有明天。

我费力地攀上他的肩，用尽全身的力气回应这个吻，自口中不断涌起的腥甜血液混合着唾液在彼此交融的舌尖流淌，生命中唯独这一刻，没有猜疑没有自我，仿佛血肉交融一般地渴望着彼此的温度。

“到此为止了。”冷冰冰的声音伴随着同样冷酷无情的子弹上膛的声音。黎境黯回过头，看到陆彦拿枪指着自己的时候只是最初略微有些惊讶，随后只是笑着看着我。这其实不难猜到，炸弹既然是我带上的船，那那个唯一有机会把箱子里的东西调包的人只有陆彦，而陆彦既然会背叛他，自然有他不得不背叛的理由。

“不要——”尽管用尽了力气，我的声音依然听起来仿佛蚊鸣，积蓄的眼泪似乎要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一般，水汽朦得我几乎看不见前方，我想要阻止陆彦，阻止那个很久以前就发誓效忠我的男人，这一切，原本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你不问原因吗？”陆彦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血泊中的人，几乎是在逼迫自己把目光专注地放在黎境黯身上。

“有什么好问的？反正这些，我都不在乎。”黎境黯用手指摩挲着我的侧脸，那种粗糙但温柔的感觉好温暖，让人好想入睡。

陆彦愤恨地咬了咬牙：“我的父亲陆文涛，你一定还记得吧，他的一生为赤龙盟出生入死，就是被你们这群人诬陷说他是叛徒，结果把我们全家赶尽杀绝，只可惜，当时在远房亲戚家做客的我有幸逃过一劫。对你而言不值一提的格杀令，对我而言却是天塌地陷的噩梦。”“我想……想睡了……我好累……陆彦……你也累了吧……”

陆彦怔怔地看着我向他伸出的手，眼中波涛汹涌。

管不了了，我什么都管不了了，这一场仇恨的火燃烧得太久，多年之后，我们都快要忘记当初为什么而恨，为什么就不肯放手？也给自己自由？我无力地向黎境黯扯出一个微笑，妈妈说过，笑容，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只要那是真心的笑容。

黎境黯微笑着在我的额头印下一吻，轻轻说道：“睡吧。”

“你该感谢我让你们死在一起。”陆彦的话在我的耳边变得模糊。

又一声枪响响彻云霄。

送我进入最后的梦魇。

不，也许是最温暖的梦境，因为他的双手始终抱着我，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噩梦了吧。血光中，一切都渐渐冷却，只有那张曾经倔强微笑着的脸幸福地依偎在那个宽阔的胸膛上，闭上的眼中印刻着彼此最后的温柔笑容。也许这是，幸福吧。

“你……爱我吗？”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

“我……爱你……”这个答案，也不需要谁来回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