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今天是不是出外景，我来探班啊，热咖啡怎么样？苏秦喝咖啡什么口味？”

“你们一个个，”李绍君捏着眉心笑，“你说我怎么说你们好，一个个说来探为的班，结果都是冲着苏秦来的，他喝咖啡什么口味我怎么知道，你问夏洛特去。”

孙晓人老实，听李绍君语气犯冲，还以为他真生气了，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李绍君拿着手机笑弯了腰，“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啊？来吧来吧，苏秦不爱喝咖啡，他喜欢喝茶。”

孙晓松了口气，李绍君又说：“对了，给我带盒感冒药过来。”

“行行，那我马上过来。”

孙晓挂了电话后半个小时就到了，李绍君特别惊讶地看着他说，“你小子该不会早就打听到外景递，早在周围等着了吧？”

孙晓背着个双肩包来了，李绍君把孙晓带到伍云成面前，介绍说：“这是我上次和你提的那个导演，孙晓，这次特意来观摩学习的。”

伍云成热情地拍了拍孙晓，“你就是孙晓啊，总听绍君提起你。”

“伍导好，这么冷的天出外景辛苦了，我正好在周围就买了些热饮料和吃的过来了。”孙晓把吃的喝的在桌上放下，拿了杯热茶就奔着苏秦去了。伍云成对李绍君使了个眼色，“这人冲着苏秦来的吧？”

李绍君耸肩摊手，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伍云成摇头笑，他和李绍君凑一起抽烟，看到他手里拿着盒感冒药，问他：“你感冒了？”

“没啊。”

“那你买药干啥？我说你怎么有时候疯疯癫癫的，是不是总吃错药。”

李绍君噗嗤笑了出来，夹着香烟说：“我看天气预报说后天要下雨。”

“我也看到了，挺好，省了叫洒水车的钱。”伍云成说起思明想要改剧本的事，就问李绍君要不要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约了方辞。”

“二人世界？”

李绍君眯起眼睛打量伍云成：“怎么？羡慕嫉妒？”

“羡慕你？？得了吧。”伍云成喷了口烟，他看孙晓和苏秦聊得起劲，问李绍君：“孙晓有戏要找苏秦？”

“不知道啊，大概是吧。”

“听小文你说在写自传？”

李绍君听伍云成提起自传的事，拍了下脑门说：“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伍导你看你能不能给我写个序。”

“行啊，多少字。”

“随便你，没字数限制，我还没找出版社，反正先写着吧，等我写完了再联系出版社。”

“还找其他人写序吗？”

李绍君掰着手指说，“你一个，方淳耀一个，驴哥一个，三个差不多了，再多我还写什么，看你们的序就行了。”

“那行，你写完之后我就给你写个序，不早了，该拍下一场了，你和孙晓说说，让他下次单独再找苏秦谈，我们还得拍戏呢。”

李绍君笑呵呵地朝孙晓走过去，把他劝走后，就把手里的感冒药塞给了苏秦。苏秦把药盒收进包里，抬头说谢谢他。李绍君站在他面前，忽然伸手拨了下苏秦被水弄湿的刘海，苏秦怔着，李绍君咧嘴笑：“这样比较好看。”

这样到底是不是真的好看，李绍君说了不算，他只是喜欢看苏秦露出光洁的额头，帅气又柔顺的样子。

下午李绍君一早收工，回家睡了会儿后，方辞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收工。

“伍导他们都回棚内了吧？”

“嗯，刚回来，晚上好像还有戏要拍。”

李绍君对方辞说半个小时后到，开出家门后他又改变主意，绕了远路买了份冰糖炖雪梨才赶去片场。他把东西放到苏秦的休息室，转身出来时撞见方辞。方辞看眼他身后，还问他：“你找苏秦？”

“没有，之前有东西落在里面了，我的休息室也在里面。”

方辞重新绑了下围巾，说：“走吗？”

李绍君和他并肩往片场外走，搭电梯，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方辞难得主动和李绍君提起苏秦，他说：“苏秦感冒了，他的经纪人好像明天要带他去医院。”

“怎么突然说起他。”

“你不想知道吗？”方辞低着头摆弄围巾，轻轻地说。

李绍君皱起眉，“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也不想。”方辞依旧低着头，他双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里，因为嘴巴被围巾盖住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

李绍君还不依不饶地：“那你说他干什么。”

方辞终于抬眼看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李绍君连啧了两声，嘟囔了句：“烦。”

方辞走到电梯外面，去拿车的路上两人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到了吃饭的地方，李绍君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餐厅经理大骂了一通，这顿晚饭方辞还没吃出什么辣的滋味就被李绍君拽了出去，他说回家煮饭吃，方辞没搭腔，到了家里，李绍君下厨，方辞穿着围裙在边上看，看他切洋葱时一刀切到食指上，方辞忙抢了他手里的刀：“你疯了吧你？！”

李绍君疼得直眨眼，他蹲在地上攥紧了流血的手指，方辞放下菜刀就给他去找创口贴。李绍君拿手抹眼睛，双眼却被洋葱的辣味逼出了眼泪。方辞看到他在哭，弯腰拍了拍他，撕开创口贴小心地贴在他伤口上，对李绍君说：“以后都不提他了。”

“不提干什么，有什么好忌讳的，随便说。”李绍君指着自己红通通的眼睛，“被洋葱辣的。”

方辞连连摇头，李绍君伸手摸到他的脸，柔声问他：“方辞你今天怎么了？”

“是你今天怎么了。”

李绍君笑了，“我能怎么，我们交往前你不就已经知道我怎么样了吗，你说你不介意，你又总是提他，我当然会觉得烦。”

方辞咬着嘴唇，转身打开冰箱，“还想吃些什么？做个番茄炒蛋吧。”

李绍君拽了下他裤子，“你干吗？生气了？”

“没有。”

“方辞，我喜欢你，”李绍君说起好听的来，没皮没脸的，方辞低头看他，他又说，“我说真的，我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方辞关上了冰箱，靠在冰箱门上，说，“你还喜欢苏秦，我也知道。”

“大家都知道。”

李绍君伸长腿坐到了地上，他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踪影，他变脸变太快，刚才那个温柔表白的他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双眼冰冷，面无表情，隐隐还带有几分怒气的他。方辞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他脱下围裙拿在手里，说：“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介意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他心里有另外一个人，我觉得我可以，因为谁都知道苏秦和你不对盘。后来我又觉得我不可以，我就想为什么你愿意在这样一个没有可能的人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你的这些时间和心意没有用在我身上？你是不是觉得苏秦喜欢过你，是不是还对他抱有希望？”

方辞的问题让李绍君沉默了，他能说会道的嘴没法给方辞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要赶晚上的飞机去外地，有舞台剧的宣传要作。”方辞说着就走进房间拖了个行李箱出来，他最后看了眼在厨房里的李绍君，抱了一下他和他道别。

“我三天后就会回来，给我三天的时间吧。”方辞在拥抱时对李绍君说。李绍君也张开手臂抱住了他，他吻了下方辞的脸颊，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十二章

李绍君想找个人说会儿话，他有很多后备的聊天人选，可是他们的联系电话他一个都想不起来。他手机里面只有三个保存了的电话，桐姐的，方辞的还有苏秦的。现在桐姐说再也不管他了，方辞也走了，苏秦更不可能和他说些什么。

李绍君躺在厨房的地上，盯着天花板上耀眼的白色灯光看，看到眼睛都疼了，才慢慢起身，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继续写他的自传。他写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住在城堡一样的大房子里，身边许多人陪着他，他有很多老师，什么都要学，学得不好也不会被骂，作为他人生榜样的父亲实在太过完美高大，和他比起来，谁都不需要对自己惭愧。他在这片巨大的阴影下长大，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家人为他制定的道路和方向让他惶恐，他做不到父亲那么好，可又偏偏执着地要追求完美，这种矛盾的状况在他中学时发展到了一个极端，他在家里爆发，砸烂了自己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一把火烧了后院。他母亲被他吓得不轻，把他送到医院里后天天陪着他，他在医院里休养了三个多月，他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回家之后，有次他听到父母在书房吵架，父亲不叫他名字，只管他叫“废物”，李绍君听到了没有生气，他知道自己是个废物，除了逃避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逃到国外，又逃回国，他逃进演艺圈，成为了一个演员，他热爱他的这份工作，因为只要他是演员，他就可以不断体验新的人生，不断成为别的人，不断去忘记他生活的本来面目。

他演戏这么多年，有一类人他一直拒绝去演。

富裕帅气的商界精英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履历表上。他排斥这种角色，看到剧本就觉得难受，想到自己要在电影里作一回他父亲期望的人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写完少年时的故事和踏入演艺圈的契机，李绍君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睡着了。他做了个噩梦，在梦里他一直被一只黑色的怪物追赶，他害怕地醒了过来，早早地赶去欧阳医生的诊所，等到欧阳医生来开门后霸占了他的办公室，裹着毛毯在靠窗的躺椅上睡觉。

欧阳医生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今天约来诊所问诊的几个病人都安排到了下个星期。

李绍君一觉睡到中午，起来时伸了个懒腰问欧阳医生现在几点。

“十二点半，该吃午饭了，下楼吃点？”

“我得去片场了。”

“今天还有戏要拍？”

“没，我想找人谈谈。”李绍君抓了两把头发，“借用一下卫生间啊。”

“找谁谈？”欧阳医生朝李绍君打了个响指，“柜子里有新得牙刷。”

“哇，你这里还有淋浴间？”李绍君从卫生间探出个脑袋来，笑得轻佻：“医生，你都和你的病人在办公室干吗呢？”

欧阳医生翻了个白眼，“这儿以前是旅馆，我看有个淋浴间也挺好，就留着了，你少给我胡思乱想。”

“那我洗个澡啊。”李绍君没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欧阳医生看不下去了，走到门边替他关好门，又问了他一遍：“你找谁谈？苏秦？你刚才老喊他名字。”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啊，我都没梦到他，我喊他干吗。”

“那你梦到什么了？”欧阳医生靠在门边点了根烟，单手插在口袋里挠了下脸颊，“你打算和苏秦谈什么？”

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李绍君大声地说：“我梦到一只黑色的，影子一样的怪物，他要吃我！我打算和苏秦谈谈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这件事！”

“又发神经。”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你有话能进来说吗？”

欧阳医生叹了口气，他推门进去，坐在马桶上和李绍君说话。他问李绍君：“你怎么突然开窍想到要找苏秦谈了？”

“方辞昨天问我，我干吗要在苏秦这个完全没可能的对象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你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找苏秦谈谈，说不定他知道，”李绍君在花洒下洗头，双手使劲抓头发，“医生，你说有没有可能天生傻逼，就喜欢做这种无用功。”

“什么叫有没有可能，你不就是嘛。”欧阳医生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烟，不屑地说，“你不就是喜欢苏秦不喜欢你嘛，他要是真喜欢你了，你说不定还甩手不干了。”

“谁说的？”李绍君呸他，“你怎么知道他就一点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他有一点喜欢你？”

李绍君往身上抹肥皂，说道：“我衣服都脱了，他跑了。”

“你不也说他是喝醉了吗？”

李绍君透过浴室里朦胧的水雾看欧阳医生，“医生，我准备了两个问题问苏秦，他要是肯回答我……”

“怎么样？”

李绍君摇了摇头，“没怎么样，说不定我能死心，说不定我还死不了心。”

欧阳医生听了，同情起了苏秦，说他被李绍君这号人物缠着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债。

“我欠他？我看是他欠我才对。”李绍君不服气地哼哼。

“我问你，他要是结婚了，你怎么办？”

“那我祝福他，希望他幸福一辈子，别太快离婚，也请他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我比他年轻，人的一生那么长，你说是不是？”李绍君关上了花洒，湿漉漉地从淋浴间里走出来，他拿毛巾擦身体和头发，欧阳医生笑着骂他：“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又怎么了？”

“你觉得方辞介意吗？你心里又有他又有苏秦，你想过他的感受吗？”

“我怎么没想过，我还自我代入了一下，苏秦也谈过这么多女朋友，我从不介意。”李绍君理直气壮地说，欧阳医生踹了他一脚，“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他接着说：“其实有很多人都是这样，身边有一个爱人，但是心里却永远住着一个特别的人，可他们都把这个人当成一个秘密，从不会告诉身边的伴侣，你倒好……”

李绍君转头看他，“我不喜欢说谎。”

“更不喜欢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我喜欢方辞，他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我一没脚踏两只船，二没对他不好，你看我为了陪他，这一整年都没接别的工作了。”

李绍君细数自己为方辞做过的体贴事，欧阳医生听烦了，对他道：“你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谈，我饿了，得吃饭了。”

李绍君穿上衣服，和欧阳医生一块儿下楼吃了点快餐，饭后他就直接奔去片场。他要是再见不着苏秦，他想好的两个问题就要被他给忘了。剧组正好也是再放饭的时间，李绍君打听到苏秦和rose在他的专属休息室吃饭，他敲门进去，rose看到他，笑着问：“有事？”

“rose姐，我有事和苏秦说，能麻烦您回避一下吗？”李绍君看着埋头吃盒饭的苏秦，笑眯眯地对rose说道。

他话说到这个地步，rose也不好意思再待着，与苏秦耳语了两句就走了出去。休息室只剩下李绍君和苏秦，李绍君在沙发上坐下，他看到昨天他带来的那盒冰糖炖雪梨还放在桌上，他问苏秦：“昨天没吃，还是口味变了？我以为你还像以前一样感冒了就想吃冰糖炖雪梨。”

苏秦头也没抬，拿筷子戳着米饭说：“嗯，不喜欢了。”

“我其实就想问你两个问题，昨晚想到的，再不问，我就要忘了。”李绍君搓着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