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姐越说越自暴自弃，说到后来和李绍君一起喝起了酒。李绍君问她抽不抽烟，桐姐摆手说：“不抽了，我坐回儿就走，还有事。”

李绍君靠在吧台边上往酒杯里又加了几块冰，他伸手抹了圈杯口，瞅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对桐姐说：“我其实压根没想去电影院，后来走着走着就走了过去，真是很巧，那么多电影院他们就选了那一间。”

他叹了口气，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笑着又说：“其实也不巧，我知道苏秦喜欢去那里看电影，而且那本法国电影，放的电影院就那么几个。”

桐姐不想听下去了，她拿起挎包就要走。李绍君也没挽留她，将她送到门口时郑重地拥抱了她一下，告诉她：“这么多年来都麻烦你了桐姐，你不是我妈，可比我妈和我还亲。”

“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桐姐掐了他一把，皱着眉头说，“别送了，送什么，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李绍君笑着和他挥手，桐姐穿上鞋，打开门，半个人已经走到了外面，突然又转过身，把李绍君拉到面前，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对他道：“方辞是个好人，有好的就好好珍惜吧，别错过了，要一个你喜欢的有屁用，还不如和喜欢你的好好过一辈子。”

李绍君笑呵呵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桐姐你出差回来我请你吃饭啊，烤肉好不好？”

桐姐看着他，心里又气又无奈，她从李绍君出道时就带他，第一次见到李绍君时，她以为他只是个空有外表的小帅哥，出了和苏秦打架的事后，她以为李绍君只是个长得好看还任性的小少爷。当时公司里不少人对李绍君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桐姐还在心理埋怨，怎么就让她碰上了这么个棘手的小子，后来陪他进了《群狼》的剧组她才明白他们大老板说的“李绍君是个可塑之才”是什么意思，演戏工作他比谁都认真努力，脸蛋好看天赋也高，在镜头前随便一站就能抓住人眼球。他的好，他的坏，他私下里多慷慨多和善多热心又多神经质桐姐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看着李绍君一步步成为大明星大人物，也看着他一步步陷进那个名叫“苏秦”的泥潭，苏秦就好像是他的魔障，是他上辈子欠下的债，但凡遇到和苏秦相关的事，他就要不正常。

她好几年前就劝过李绍君，不光她劝，好多人都劝了，李绍君口口声声说他知道他们不合适，没可能，说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可这么些年过去，兜兜转转，他还是在苏秦身边徘徊。

他身边有再好的人他都好像看不见。

桐姐带他这么多年，亲眼见证他丰富到十天十夜都说不完的情史，李绍君把方辞带给她见的时候她还特别高兴，心想这回他终于找了个靠谱的人，虽说还是演艺圈里的人，可方辞没有圈里的浮躁，为人沉稳，谈吐也得体，家世背景虽然比不上李绍君，不过也算得上是富裕人家。说老土些，他们也算是门当户对，本来嘛，男人和男人，看对眼了，相处起来合适，有共同话题聊，家人也不反对，还能再强求什么。非要找一个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又有什么意思，男女情侣都不这么谈，更别说李绍君爱得死去活来的还是个直得不能再直得明星。在圈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李绍君又是个想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人，苏秦在媒体前还能对他客客气气，有说有笑，也算是好涵养。这次共演，要不是之前就签好合约，说不定听到李绍君要客串，苏秦就要跑了。桐姐最后看了眼李绍君，她心里还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看到他，她又没了说的兴致，只好将所有复杂的情绪化作一声叹息，转身走出了李绍君的公寓。

方辞听到桐姐走了，才从书房走出来。李绍君找他一起去吃宵夜，方辞正好也有些饿，两人穿上便服，李绍君开车，两人去了市中心一家有名的点心店吃东西。巧的是，他们在店里遇到了刚收工伍云成，他带着助理小文，电视剧的钱副导和摄像郑奇一起来宵夜，李绍君看到他，索性和他拼了一张桌子。

“今天收工有些晚啊。”李绍君看了看手表，对伍云成说道。

伍云成唉声叹气，摆手说：“别提了，那个童恺真是不行。”

“又是他？按理说他出道这么久了，演技培训班应该也上过，怎么就是……”李绍君托着下巴想了个合适的词，“没能领悟呢？”

副导演笑说：“童恺算不错的了，你看现在的偶像，能演戏的有几个，长得好看又会演的人哪有这么好找？再说了，这戏又有你又有苏秦，童恺这个男配，还不得被比下去。”

李绍君低头笑，伍云成说又说了：“那幸好男二是投资商塞进来的罗晓波，别说演技了，连脸都不怎么样。”

小文紧张兮兮地四下看，“我说你们说八卦能不能小点声，被记者听到了不知道会被怎么写。”

点心店地方小，总共也就摆了四张桌子，这会儿都坐满了，除了李绍君这一桌，别的桌都是从夜店酒吧出来解酒的人，说起话来连吼带嚎的，李绍君让小文放宽心，“能被记者听到我们在聊什么才怪，除非这些醉鬼都是记者扮的。”

伍云成哈哈笑：“那我一定都带进组里去，让他们给男二男三当表演老师。”

“诶，说起表演，方辞你当过表演老师？”小文热络地找方辞说话，方辞抬眼看他，点头道：“去年的时候，朋友开了个演艺学校，我去帮忙代过课。”

“那还找什么其他人啊，就找方老师好了。”小文拍了下方辞，竖着拇指对伍云成说：“老云，就拉到剧组去教教童恺他们吧。”

方辞看了眼李绍君，李绍君大方地表示：“这个主意不错，顺便进军影视圈得了。”

郑奇还挪揄他，“那要是有人说你给开的后门怎么办？”

伍云成身边这些人和李绍君都是老相识，平时说话从没顾虑，李绍君和他们开起玩笑来也是肆无忌惮。他说道：“本来就是走后门啊。”

伍云成听了，一口豆浆呛在喉咙里，方辞脸上也是尴尬，就只有李绍君和郑奇大笑着互相指着对方摇手指。

“你们可真是……在外面少说几句行不行？”钱副导拍了下桌子，方辞说道：“我看我还是算了吧，要指导演技也轮不到，不过我认识几个表演老师都挺不错，要不给你们联络方式？”

李绍君拍了下他的腿，笑着说：“你看这几位前辈都主动找你了，你就试试吧，你说的那几个表演老师也不一定有时间，也说不上指导，你就去看看。”

“顺便给我们客串个指挥家。”伍云成朝钱副导努了努下巴，“之前找的那个演员临时来不了了，我看方辞的形象挺符合。”

“行，我看也行。”钱副导摸着下巴打量方辞，方辞被看得尴尬，低着头没说话。

“你说你们一会儿一个主意，这下我没给方辞开后门也得被人说三道四了。”李绍君拿起筷子指着对座的伍云成说，“伍导，我先申请些精神损失费行吗？”

“滚蛋。”伍云成看也没看他，低头大口喝豆浆。

方辞去剧组客串的事就这么敲定了，回家的路上李绍君问他：“你要是不愿意回头我和伍导他们说说。”

方辞愣了会儿，说：“不是，我就是觉得，会不会不太好……”

“不好什么？”

“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你又不是演技差，心虚什么。”

方辞手里攥着安全带，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李绍君瞥了眼他，笑着问：“你担心遇到苏秦尴尬？”

方辞笑了，“没什么好尴尬的。”

这下轮到李绍君发愣了，第二天他先去了剧组，下午的时候方辞自己来了，伍云成给了他剧本，就让服装师带他去换衣服。戏服穿好，妆发弄妥，方辞和人对台词时苏秦带着他的助理到了。两人的眼神对上，方辞落落大方，没有躲闪，倒是苏秦避开了他的眼神。

方辞客串的戏份很少，只有两个镜头，一句台词。他和其他演员一块儿彩排走位，李绍君没在场边看，而是窝在化妆间里吃零食。苏秦没来这间拥挤的化妆间凑热闹，听边上的小演员说，他今天罕见地去了他那间单独的休息室整理造型。

李绍君不知怎么有些得意，坐在椅子上哼起了歌。第二天方辞又来了，苏秦却没来，听说是去参加一个公益活动，请了两天假。李绍君八卦地找妍丽打听：“突然请假的？之前没说要空出这两天的档期？”

妍丽说：“是突然请假的，不过那个公益活动每年他都参加，今年日子提前了，大概他也没想到。”

“哦，那还真巧啊。”李绍君说着说着就笑了，妍丽问他笑这么开心干什么，李绍君却不说话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啊，方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看上你了。”

“这个问题不是早就讨论过了。”李绍君抱着胳膊看向方辞，他正在和童恺说话，方辞来片场的第一天，伍云成就把他介绍给了童恺，说他是表演老师，让童恺有什么表演上的问题就去请教他。

“那我换个问题。”妍丽难得来片场，却被李绍君拉着问苏秦的事，她嫌弃地扫了眼李绍君，摆弄着手指甲说，“你看上苏秦哪一点了，你倒是说说看。”

“你们都说我烂，不是个好东西，那你说方辞喜欢我什么。”

妍丽翻了个白眼，他们身后忽然有人走过，两人都不说话了，直到身边没了人，她才说：“我怎么知道。”

李绍君咬着手指笑：“那不就得了。”

妍丽懒得搭理他，起身去找伍云成询问进度。李绍君坐在角落玩手机游戏，为了避嫌，他和方辞在片场完全没有接触，收工时两人也错开时间回家。狗仔队最近已经不热衷跟拍李绍君的同性绯闻，他们爱上跟踪夏洛特和苏秦，顺便在新闻报道里把李绍君塑造成向师妹求爱不成，退而求其次，转投同性怀抱。

“情场老手阴沟里翻船”是他们最常用来形容李绍君的句子，李绍君觉得没错，他是阴沟里翻船，翻在了苏秦这条笔直的水沟里。翻了一次又一次，船员跑了，桅杆断了，船帆破了，连舵盘也不见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要冲进这条水沟里。就好像他的人生航道只此一条，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出路。

第十一章

两天后苏秦回到了剧组，李绍君棚内的戏已经全部拍完，之后几天都没有他的事，他一个人在家玩游戏看电影乐得自在。方辞自从当上了童恺的老师，比李绍君还要忙，不是思明拉着他吃饭，就是被童恺找去探讨角色，他晚上回家的时候李绍君通常已经睡下，早上出门时他又还没醒，除了电话短信联系，两人已经一个星期没面对面说上话了。这天李绍君需要早起出外景，才和方辞打了个照面。他开车把方辞送到摄影棚时还说：“晚上你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一块儿吃点东西吧。”

方辞高兴地点头，还道：“那吃川菜吧，想吃点辣的。”

“随你。”李绍君亲了方辞一口才让他下车，方辞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下了车低着头就往大楼里跑。李绍君坐在车里笑，他最喜欢看别人被他逗得害羞的模样，这不是什么好趣味，也常碰壁，比如在对苏秦耍这种手段的时候。关系好的时候，勾肩搭背，握手拥抱，不管是私下还是面对公众，苏秦都不介意。后来两人闹崩了，表面上关系还是和睦，到了镜头拍不到，别人也看不到的时候，李绍君伸手，苏秦不是躲开就是当作没看见，李绍君和他说话，他也是爱理不理。有一阵子，李绍君赌气也不理他，两人在访谈节目的休息室里谁也不看谁，后来两人不合的消息不胫而走，计划要拍的电影续集也不拍了，找他们合作一个说没档期一个说不想拍，再后来，但凡有记者访问，李绍君有事没事就爱拿苏秦出来说两句。这样一来，苏秦就算不提李绍君，记者也会拿李绍君说他的话来问他感想，欧阳医生说李绍君这招特别毒，把记者当枪使，让苏秦不得不去想他的事，想他说过的话。

他不怕苏秦烦他，恨他。没有爱又哪来的恨。

这天的外景是来郊外拍一场李绍君和苏秦开车去找离家出走的何乐乐的戏，里头有场落水戏，何乐乐失足落水，苏秦跳下去救她。李绍君来到外景第的时候，苏秦和何乐乐已经在对台词了，他也立即加入他们中间，彩排走了两遍都很顺利，正式开拍之前，场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拿好了毛巾和热水做足了准备。

李绍君伸手试了下池塘里的水，水温冷得刺骨。他转头抱了下何乐乐说：“表妹，我先给你暖暖身。”

何乐乐笑着推开他，“表哥我不想和你传绯闻。”

“和我传绯闻怎么了？有啥不好？还是你想苏秦来温暖温暖你。”李绍君冲何乐乐挤眉弄眼，何乐乐看向身后裹着军大衣的苏秦，说：“那我岂不是要和你还有师兄的绯闻对象搞四角恋？？我还是算了吧。”

李绍君皱了皱鼻子，拿胳膊拱了下何乐乐，“你师兄不是特别怕冷吗？我还以为他看到剧本就会跑了。”

“是吗？？我不知道……不过师兄这两天感冒了。”

“哦，怪不得，刚才说话鼻音有些重。”李绍君在衣服上擦了擦别水弄湿的手，伍云成喊他们两个过去，说要开始了。

李绍君这个角色其实今天没多少戏份，除了开车就是在岸边干看着，他演的这个人物不会游泳，还怕水，反正什么忙也帮不上。第一条落水的戏没过，何乐乐会游泳，演不好溺水的感觉，还没轮到苏秦下水的镜头就被导演喊了卡。

联系拍了三条，伍云成才满意才放苏秦下去，苏秦噗通跳进水里，游到何乐乐身边才要说台词，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被伍云成拿着喇叭吼：“怎么回事？！！”

李绍君上前给他打抱不平，对伍云成说：“伍导，演员感冒了也没办法，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吗？”

伍云成瞪他一眼，“我说话音量高点就是发脾气？你给我滚边上去，这儿没你的事。”

李绍君撇了撇嘴，站到摄像后面看工作人员围上去给苏秦和何乐乐递毛巾送热水。他忽然想起拍《信鸽与我》的时候，他也有一场落水的戏，那是比现在还要冷许多的一月，他要演一出掉进冰水里的戏，那天还刮很大的北风，李绍君在岸边已经被吹得摇摇晃晃了，走到镜头前跳了一次，导演直说不满意，拍到后来李绍君双手双脚都冻得快没知觉了，导演还是不满意，李绍君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一次又一次往冰水里跳。最后导演终于点头说“ok”，李绍君上了岸就被塞进了救护车，送到了最近的医院看急诊。他还记得导演每次喊卡，第一个冲过来用毛巾裹住他的永远是苏秦，给他搓手暖身子的也是苏秦，陪他去医院的还是苏秦。可那天明明没有苏秦的戏，他又怕冷，他去外景场地又是干什么？

李绍君心里又有些痒，他揉着胸口走到了外围。苏秦和何乐乐的落水戏还没拍完，外景地就听到伍云成拿着扩音喇叭吼，李绍君站得远远的抽烟，还没抽完半根烟就有人打电话给他。他接了电话就问：“谁啊？”

“啊？我孙晓啊。”电话那头的孙晓有些惊讶，“上次存了号码给你的啊。”

“孙晓啊，我换了个手机号码全没了，你找我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