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混日子的,还有简爱琴。那一年的简爱琴,长发飘飘,白色衣裙。学校里追她的人排着长龙。谢让和她也算是比较出名的金童玉女。许笑哲和简爱琴其实不算很熟,只是在蔡家琪那里碰见过几回。许笑哲实在不能想象简爱琴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女生也爱摇滚。
许笑哲有回听见简爱琴这样问蔡家琪:嘿!那个谁谁不是为了咱亚运全国巡演募捐吗?你们咋不去?
蔡家琪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着简爱琴有半分钟,最终压下怒火转过头当没听见。许笑哲当时也很想问,到底是为什么。但是见蔡家琪的样子又不敢问,憋得脸通红跑去问谢让,蔡家琪这么生气是为什么。
谢让拉上许笑哲就跑了,蔡家琪不对女人发脾气不见得不会教训他们俩。
简爱琴是他们院里简院长的千金,文学院的才女。说实话,这么些年过去,许笑哲也不明白谢让和简爱琴的故事到底怎样传出来的,又或者是自己太迟钝看不出来又或者只是谣传。
那年蔡家琪的乐队也发生了件大事。蔡家琪那群人至今用的形容词还是“人间惨案”。那个原本只是回家看看的贝司手,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亲情攻势被她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关在家里,大舅二姨叔叔婶婶表哥表姐一天三顿轮番轰炸。他好不容易偷跑出家门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受到严格的监管简直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回来,让大家等着他可是毕竟还是拗不过家里的反对,没有再回来。
那个夏天,许笑哲觉得周遭在轰轰隆隆地发生着变化。中国队得金牌破记录的消息通过电视通过电台里喜气洋洋的声音传播出来让人们兴奋激昂。可是许笑哲觉得自己的周围荒草丛生,就像是色彩斑斓画卷里的一个灰点。
是的,1990年的夏天阳光下,他的土地里长的只有荒芜肆意的杂草。他在杂草丛中奔走,阳光倾泻。谢让拉着他在杂草中奔走,蝉噪鸽哨,这个世界只有他们,没有别的谁。
只是谢让的世界定然不只有他许笑哲一个。谢让和蔡家琪何沉,也算是共过患难,最艰难的也就是那段时间。CCMD3里同性恋还是精神疾病,就算他们再幸福,也是病态的。那么多人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而那么多那么多的人聚集在一些隐蔽的公共场所。谢让迷惑的时期,是何沉的开解;而许笑哲从来没有认为该有困惑,何沉对国外这方面内容的关注,早就让许笑哲意识到同性恋不应该是病,只是萝卜白菜的区别。
“想什么呢?年纪轻轻这么怀旧?”许静然拍了拍许笑哲的肩膀。许笑哲回过神看许静然,桃红的丝绸裙子顺着姣好的身材流泻而下,衬得皮肤白得透明。
“怎么样?”许静然在许笑哲面前转了一圈,问。
“美!快走吧,迟到了。”虽然是我家有女初长成,但许笑哲还是不习惯在何沉蔡家琪那里迟到。
一路上许静然坐在车里哼着歌看似心情很好。直到小包里电话响的时候她才皱了下眉头来了句:“操!”
“干嘛?”许静然接了电话语气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许笑哲暗自摇了摇头,怎么能奢望许静然换了件衣就转性了呢!
“老子没空。你们自己玩儿去吧!”许静然挂电话也干脆,许笑哲瞟一眼她,眉毛挑得老高,一脸的无所谓,怎么看还都是颗定时炸弹。 不晓得朱四爷那收不收这样的侄儿媳妇。
“你认识朱莫?”许笑哲突然问。
“怎么?”许静然愣了片刻,问。
“什么时候带回家坐坐?”许笑哲说。
“你那晚看见了?”许静然问。
许笑哲没吱声表示默认。
“老大,拜托!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抱一下亲一口就要见家长那不都乱套了!”许静然笑得很无奈,“我可认识他好些年了,一直都很纯洁,你可别想歪。”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许笑哲觉得自己像那些大龄女青年的妈,仿佛不捕风捉影就不能活了。
泊车的时候许静然一直都盯着一辆红色的奥迪看得入神。许笑哲问:“怎么了?”
许静然指着那辆车说:“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又不是只此一台的。”
“车牌都一样呢?”许静然猫着腰看,车里走出来一个短发看上去很干练的女人,只听许静然靠了一声说:“小舅,我们晚点上。”
“债主?”许笑哲问。
“欠债的是大爷你知道吗?我欠债我才不躲!”许静然撇嘴。
“那是什么?”
“这个世界比债主还可怕的东西就是某个人自以为是你的债主。”许静然难得说了个长句子。
“她走了,下车吧。很少见你躲什么人啊。”许笑哲笑着说。
“要平时碰上就干上了,今天我怕弄坏我发型。”许静然整了整盘在脑后的头发,就为了这么一个看似随意的发型,她花了有半个多小时。这会整完了又她对着镜子咧嘴笑了笑:“怎么样?我这样的,够识大体了吧!”
许笑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有什么好识大体可言,就算有,又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
何沉家门就是虚掩着的,许笑哲和许静然就直接进去了。客厅里坐了好些人,大部分是老朋友,何沉蔡家琪谢让一个都没见着,但是见着了那个女人。
许笑哲窃笑,“看吧,有些东西是躲也躲不掉的。”
许静然一脸迷茫:“何沉不是gay么?怎么生日会还有拉子?”
第14章:生日快乐1
许静然一脸迷茫:“何沉不是gay么?怎么生日会还有拉子?”
许笑哲顺着许静然的视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那不是什么拉子,那是何沉的妹妹,叫……”许笑哲一下子给哽住了,何沉妹妹的名字很好记的,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何欢。”许静然冷冷道。
许笑哲吃惊:“你怎么知道人家是拉子!”
那边厢那个干练的女人已经迎着许静然走了过来,众人回头,见着了许笑哲。寒暄招呼,许笑哲回头预备说:“这是我外甥女。”结果回头发现这丫头就和刚才躲不及的那个女人走远了。变脸变得够快的。
何沉听见响动,也从厨房里出来了,蔡家琪跟在后面,三大五粗,围了块粉蓝的围裙。众人哄笑。蔡家琪摸了摸锃亮亮的光头,嘿嘿地笑。
许笑哲想:所谓幸福。
紧接在蔡家琪后面出来的是谢让,居然也挽起了袖子,看见许笑哲,只说了声:来了啊。
许笑哲面上应承,心中冷笑:什么叫来了啊,当这是他家啊。可是眼睛却忍不住发涩。
“再坐会,马上可以上桌了。小哲你来就来,居然还带东西。”何沉也笑。
“我脸皮厚着呢,这个是许静然买给你的。”许笑哲回头想介绍,结果许静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再在人群里看一眼,何欢也不知道去哪了。“这孩子,真是的,一转眼就不见人了。”许笑哲有些尴尬地笑。
“遇见同龄人可能比较多话聊吧,锅里还有东西呢!”谢让说完就回厨房了。
许笑哲心里咯噔一下,拉子。
照许静然说的,何沉爹妈就俩孩子,男的是gay,女的是les。那自己家里呢?许静然跟那两人似乎颇有渊源。许静然还说,她和朱莫只是朋友。
许笑哲开始胡思乱想。
“都站着干嘛?都坐下吧,马上就好。”
“我都闻见香味了,谢让这盘东坡肉还是一样的味道。”说这话的人还吸溜了一口口水。键盘刘索。
当时他们四五个人挤在何沉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租来的房子里,居然有厨有厕,一时高兴想自己做一顿。想法出来,全是附和的人,附和完毕才惊觉几个人里没一个摸过锅铲。刚好谢让听说他们搬了新家拉着许笑哲去凑热闹,结果就被抓了壮丁。四菜一汤,谢让半个多小时就弄了出来,当中就又一道东坡肉。谢让的手艺确实了得。几个泡面惯了的大男人吃得不亦乐乎,几筷子就夹完了,还差点闹着打起来。一顿饭吃得热闹哈皮。刘索当时就要求谢让也加入他们乐队,当专职厨师。
当时许笑哲注意到这话一出,何沉脸色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就又继续微笑,作赞同状。许笑哲当时也没有在意,现在倒是可以清楚明白地了解何沉当时的心情了。谢让才做了顿吃的就成了乐队的自己人了,何沉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不过被当做理所当然,就因为他和蔡家琪在一起,被当作了家属。敏感如何沉,可能还会由此联想到,这乐队里的其他人,甚至包括蔡家琪,都没把他当男人看。
不过还好,他总算是熬过来了,听闻蔡家琪当年砸了吉他解散乐队的时候,他就知道,何沉算是熬过来了。
熬过来不代表没有心结。此刻何沉微微一笑:“我也进去了。大家慢聊。”
许笑哲此刻已经比十几年前懂得察言观色多了,心想:这刘索干嘛总是说些让人扫兴的话,还有谢让也是,哪有来作客的抢了主人厨房的事的!
许笑哲一面摇头一面落座,来了才知道原来自己和谢让有这么多共同的朋友,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他们断了联系这么多年?当年为了一个谢让居然决绝到了这个地步,抗打击能力真是有待提高啊。
“叹什么气?”一双纤纤素手将果盘推到了许笑哲面前。
许笑哲抬眼,对上一双美目。
简爱琴。
“小哲现在和谢让还好吗?”刘索又插了一句,“刚问谢让丫就笑了笑不肯说。”
许笑哲由衷地佩服刘索,谢让都不答了还有什么好追根究底的。于是许笑哲也笑了,说:“你呢?听说你家孩子和你挺像的。”
“哪啊,我不也刚来么,去学校接他去了!又被老师留校了,屁大点小孩居然还懂谈恋爱了!上课净给小女生写纸条还全他妈的给老师收着了!真是见了就上火,看那作业本上全是红叉……我都不想提。”
简爱琴掩了嘴巴微笑:“那是挺像你。”
“哎,爱琴,可不带这么埋汰人的!”刘索争辩。
简爱琴只是笑,发觉许笑哲一直盯着她,错愕了半秒继而发现许笑哲是在盯着她的左手猛瞧。旋即领悟。
“居然被你发现了。”简爱琴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圈勒痕,说:“我离婚了。”
“什么!”在座不少人都吃惊。
“怪不得回来了呢,还以为你只是回来转转。”钱琛说。
“也是想散心,离个婚去了我半条命,想想还是回来得好。这辈子是再也不想和老外说上半句话了。”简爱琴总结并感叹。
“老外?”许笑哲问。
简爱琴点点头,只是抚摸空荡荡的无名指,似乎不想多说。
那和谢让的传闻是?许笑哲疑惑。
简爱琴当然不知道许笑哲的疑惑,只是小声问,“你们当年怎么就断了呢?”
许笑哲无奈地耸耸肩,意思是它就这样断了呗!简爱琴微微笑也不多问,回头很兴奋地说:上菜了啊!
“这都要吃饭了,那两人去哪了呢?”何沉问。
谢让放下手中的盘子,说:“我去找找。”说完就去了楼上卧房。楼下不能藏人,人应该是在何欢的房间里的。
约莫人都上桌了,还不见谢让下来,许笑哲好奇也往上走。楼上卧房很多,正犹豫听见一间房里又响动,继而传来谢让的一声低喝:“欢欢,住手!”
响动一瞬间没了。许笑哲推门。
“掰开她大腿把手指插进去的人,是我,不是你!”许静然说。声音清清冷冷不大不小,许笑哲刚好推开门,刚好听见。
房间里谢让从后面架住许静然,那奥迪女拉住何欢,许静然和何欢都狼狈得很,身上各有抓痕若干,许静然头发也散了。何欢听见许静然的话已经抬脚要踢了,谢让拉着许静然退了一步,许静然还不知收敛,一只手还挥舞着一只高跟鞋。你看,关键时刻高跟鞋也能是武器。
房间里四个人见许笑哲破门而入都面面相觑,许笑哲此时也消化了许静然话里的意思,胸中所有的感觉都化作那一句:子啊,你带我走吧!!!!
谢让见许笑哲进来了,松开了许静然。许静然穿上鞋,把弄乱的头发拆开,用手理了理头发,把它们都放到胸前,挡住一些抓痕。
她冷冷看了许笑哲一眼,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许笑哲有些气极,这都什么事啊!
在主人家里和主人的妹妹在吃饭前打上一架,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真以为自己年纪小么!
第15章:生日快乐2
“怎么了这是?”许笑哲火气蹭蹭往上冒,“都开饭了,赶紧收拾收拾下去吃饭了。”
谢让拍了拍许静然的肩膀,示意她下楼。许静然一面整理头发,一面跟在谢让后面走出来,扫了许笑哲一眼面色还挺坦然。
一顿饭下来,许笑哲又是食不知味。谢让那碗东坡肉被哄抢了,味道不减当年,可是还是不如当年吃得香。
那可不,当年咱闻见肉味就全化作了狼。钱琛说。当时那个贝司回了家接替他的就是钱琛。
饭桌上许静然和何欢那一对倒是没出什么篓子!瞧瞧那坐着把对方当空气的两人!瞧瞧那出息!谢让一句住手,结果一个就张嘴了,一个就上脚踹了!许静然居然张嘴就来了那么一句!许笑哲这做舅舅的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了?管要以什么立场管?管又怎么管得住!
许笑哲奇怪的是自己对许静然一丝一毫的阶级情意都没有,由此又想到自己要是和家里老太太说自己的事,还不得翻了天!趁着老太太这些年催他的婚催得乏了,自己就好好享受难得的安宁吧。
小辈的事,到底能管多少?出于本能地想管一管,也不过是因为觉得他们还未长大,心智不够成熟,怕他们行差踏错了之后后悔。
“我就算是行差踏错了,我不怪您!我吃不上饭也不干您的事!”当年许笑哲也这样硬着脖子对他家老头叫嚣。
老太太在一旁连忙打圆场:“这你要吃不上饭哪能不干我们的事呢!瞧你这孩子说的!”
许笑哲他爸当时挫败地看了老伴一眼,这圆场打得!
许笑哲也觉得挫败,换个专业难道还真能让大活人饿死不成?早已经不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吧,也不是家里所有人都是学医行医的自己也要干这行吧!
许静然推了推走神的许笑哲,伸手接下了许笑哲面前的酒杯!许笑哲看见刘索红光满面地举着酒杯。
“他不能喝酒,这酒我先替他了!这位大叔,你不会嫌我分量不够吧!”许静然接下酒杯就往嘴巴里灌,让刘索见了杯底才开口说话。
许笑哲错愕之下也开始敬佩许静然,这可是五六十度的白酒,居然这样牛饮也挺得住!酒量真大。
“好!好姑娘!”刘索是个大大咧咧惯了的,听许笑哲不能喝也不勉强,桌上所有人都不勉强他了。
吃完饭没多久许笑哲也就同何沉打招呼说要回。回头的时候居然发现许静然已经不见人了,赶紧追了出去,见谢让跟在许静然身后送客。许静然脚步虚浮,一个踉跄,谢让扶了一把,许笑哲心一揪,大步走上前去。
“难受吧?那酒还是挺烈的,后劲足!”谢让说。
许静然摸着自己的额头,挡住有些涣散迷离的眼神,“有点。喝太猛了。”
态度还这么亲密?许笑哲赶紧插在两人中间,打量了谢让两下,就把许静然往车里塞。塞到一半,许静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爬了出来,对谢让说:“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