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真心啊。这句话着实得罪人,江髓头一热便说了。他双手捂脸,只眼睛处露出一丝小缝,心道:看你如何打我!
但风涟却洒脱非常的走了,似乎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好吧,江髓这次真的死心,他再也不想听见跟什么秘籍有关的事情。左眼逐渐消肿,江府药房中的药还挺有用。那座药
房宽敞,里面药材不计其数,还有许多未曾研发完成的药方。不过这座药房却并不像江府所有,因为那些瓶罐上除了标
明药名药效,另有苍劲小楷:夏神医。
夏神医?没印象。姬容说江髓从不找大夫,这荒郊野林也不会住着大夫。不知夏神医是何人,总不会是江家亲属。江髓
猜想恐怕是当年江家二老去世之前请来延寿的医者,后来江髓可能未再进这个伤心之地,也就没有人整理此处了。
第二日晨点,饭厅里只有他和风涟。气氛如同冰冻一般,江髓手中握着筷子,这小豆粥配菜丝,外加芙蓉绿豆糕,他吃
的着实拘谨。风涟没有异样,如往常一般添了一碗粥。江髓忍不住问道:“杨影深和柏卿为何不来?”
“杨公子在房内吃过了,柏公子同江彦一道替公子你置办衣物去了。”
“我何时说要置办衣物?”
“姬公子捎信来说公子你要出远门,柏公子便主动提出替公子置办新衣。”
这一家之主果然不是盖的啊,美人们替他想得如此周到……江髓沉浸在幻想中,又突然瞪了说话仆人一眼:“我怎的不
知我要出远门?!”
那仆人同他对望,露齿一笑特别讨打:“您现在知道了。”
江髓转头望向风涟,风涟却优雅地擦擦嘴角起身出门,根本不关心这边。江髓坐在木椅上无奈,不知姬容搞得什么鬼,
但眼下他头痛的却不是这个问题。
而是姬容要回来了。
第5章
说是为自己添置新衣,却到日落也不见柏卿归来。江髓坐在大门边看着幽深密林,他突然觉得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似
乎很久之前,自己也坐在这里等什么人。夜风同今夜一般触动发丝,密林中叶动之声萦绕不去。他坐在原地等了很久,
那个人却一直没有来。
江髓摇头笑自己发傻,起身拍拍衣衫走入院内。柏卿同江彦一道出门,那二人同行他还有什么可担心。不知不觉他走到
药房前,登木梯上至二楼。这栋房屋是江府唯一的高处,一楼药房,二楼却是书房和卧室。似乎许久没有人住在此处,
书桌上蒙着一层薄灰。
数月之前他便是从这里跌了下去。
江髓随便看看,书房内物品放的整齐,架子上罗列着不少手抄本书籍,清一色小楷字体,工整非常。靠近窗台的地上放
着一盆已经枯萎的植物,江髓提着手中夜灯靠近,看不出是什么。但他却觉得仍可以闻见植物的淡淡香气,似乎曾怒放
过的花还停留在顶端。
卧房看来像年轻男子的住所,江髓眼尖,看见床上的软枕。轻嗅一番,里面填充的不像茶叶橘皮之类,倒像花瓣,有种
特别清香。他将软枕翻来覆去研究一番,觉得十分满意,于是胳膊一夹带走了。顺着栏杆正准备下楼,口中吟诗一句: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无意间却瞥见楼下院中走过一名女子。
桃花色衣衫,芙蓉面貌。
是不是江府的侍女他不知。
他只知道,什么才是惊为天人。
江髓飞奔下楼,院中安静非常只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哪里有漂亮姑娘的影子。江髓垂头丧气,莫非是自己看错?但若是
真的,他一定要娶那姑娘做夫人啊……他绕过回廊,刚出了拱门迎面便撞上杨影深。
清香袭来,江髓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是急了些失去平衡。杨影深伸手揽着他背,只扶一下便松开手。江髓看着那双溢彩
流光的眸子,脱口而出:“你可见到一位姑娘匆匆走过?”
杨影深脸上又浮现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官人相中新人,旧人情何以堪?”
早知他一定会打趣,江髓无奈:“没看见算了,我走了。”
哪知杨影深却握着他的肩将他拉至自己身前,隔得太近,江髓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度,那股清香久久不散,他觉得有些
眩晕,脸不知为何带上微红。杨影深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去了药房那处?”
江髓点头,腋下却突然空了。那个软枕被杨影深拿走,江髓怒目而视伸手道:“还来,这可是我找到的。”
杨影深微笑,江髓看着那张脸如何也生不起气来,只听杨影深道:“所谓见者有份,谁让你和我喜好相同。唔,我倒有
一个主意。若是你当真如此喜欢这软枕,不如用身体来换。”
江髓愣住,半晌突然双手抱胸瞪着杨影深。“你这大变态!”
杨影深轻笑,“让你给我端茶倒水,我倒不知变态在何处,还请家主一一道来。”
江髓觉得尴尬,杨影深摆明了故意看他笑话。他只得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看着天空感慨:“我说影深啊,月明星稀的好
时辰,我同周公还有约,明日再会……”说着匆匆而去,但未走几步却听杨影深动听声音传来:“江髓,你将夏侯晗彻
底忘记了。”
江髓猝然回身,眉目微蹙。他不知杨影深为何突然提起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努力回想却仍是一片空白。“那是何人
?”他隐约觉得必定是位重要人物,不然杨影深不会特意提起。哪知杨影深却云淡风轻地微笑:“被你忘记了的,一个
无关紧要的人。”
总觉得杨影深在敷衍他,江髓表情严肃地准备同妖孽男好好理论一番,哪知眼前一花,杨影深不知到哪里去了。
看来有功夫傍身当真了不起啊……江髓觉得无趣,自顾回屋睡了。夏侯晗,应当是位男子,江髓决定找时间问问柏卿。
夜里起梦,看见书中幽光一缕,一位仙子化为人形站在桌旁。江髓只见她如墨玉一般的长发垂落,淡黄衣衫好看非常,
脸却看得不太清楚。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仿若在药房楼上发现的软枕香气。江髓走近,却觉得这位书仙有些熟悉
,有些话竟脱口而出:“你终于回来了。”话语间夹杂叹息,怅然无比。说完又觉得眼眶酸涩,声音也发起抖来。“我
等了你好久。”
对面那女子握着他的手,脸依然看不清楚,声音柔和,如清澈溪流缓缓而动。“告诉我他在哪里,听话。”
那一刻江髓只觉得心里瓦凉瓦凉的,想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女子却不松开。于是他大声道:“为什么你只会提起他?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你真的看不见我吗?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为什么就是对我无动于衷?!”
女子沉默,江髓一着急,睁开了眼,看见的却是姬容。
姬容就坐在他床边静静看他,一身白衣出尘脱俗,在夜里他的身上似乎还带着明光。所谓‘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仁
剪秋水’,说的正是姬容。江髓看着他,半晌结结巴巴说道:“你回来了啊。”
姬容微笑,那双凤眼里温柔满溢。“你很少说梦话。”
经姬容提醒,江髓立刻想起方才的梦境来,脸色是变了又变。姬容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梦见什么了吗?”
江髓不好意思地笑,“哈哈,没什么,本来是个美梦,不知怎么回事却变成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我竟然同一位美人争吵
,这还真是难得。唔,须得好好问问周公了。”
姬容还是用那种温柔目光看他,江髓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幸好屋内光线不是非常明亮,江髓往床里的阴影处躲了躲
,道:“对了,我要出远门,这是怎么回事?”
哪知姬容却一本正经道:“怎能让夫君在府中生生闷坏,妾为夫安排一次出游而已。”
江髓的嘴角忍不住抽搐,纠正姬容。“夫君来夫君去,你故意恶心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饶了我吧!今后还是唤我
江髓为好,当然,我也不介意被唤作小髓的,谁让家主我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呢……”江髓偷眼看看姬容没什么反应,接
着准备继续说,却被姬容一抬手打断。
姬容轻笑,迷人非常。“小容还是不必了,容大哥我倒不介意。”
……他心里想什么姬容一清二楚……真是可恶……
困倦上头,江髓打个哈欠,姬容站起身非常自然地轻抚他的脸,“睡了,明日一早出门。”
江髓石化了。就凭姬容的这个动作,他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姬容是不是断袖他不管,可他江髓不是断袖。对,他
一定要稳住!姬容走后江髓一直思索着这个问题,又突然从瓷枕上弹起来。
明日一早出门!?去哪啊?
第6章
夜里失眠,第二日自然起得晚。朦胧中江髓听见姬容唤他的声音,他挥了挥手,用凉被蒙住头继续见周公。再醒来时,
已近正午时分了。院中有些热闹,他出门便看见阳光明媚,四位男妾在打骨牌。
真是眼前一亮,美不胜收啊……不过陶醉半晌,江髓却想起一事来。他走到姬容身旁,问道:“今日究竟去何处?”
姬容只微微一笑,却也不看他,又投身至骨牌的壮丽山河中。柏卿接话:“髓大哥,我们一早便等你,可总也不见你出
房门。”
不是江髓敏感,而是他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什么不对。他道:“你们……莫非出门的不止我一人?”
杨影深打出一张牌,轻笑。
柏卿睁着大眼睛认真道:“这是自然。”
院中一声惨叫,江髓伸出手抖啊抖地指着眼前四位美人,“我不要!”
柏卿用他小鹿般天真不解的目光看着江髓。
“是个人站在你们其中一人身边便毫无存在感,更何况是四个!我不要当路人,我死也不要!”
“小髓。”姬容终于开口,那句小髓怎么听怎么别扭。江髓转头同那双柔和异常的眸子碰上,心中有个地方突然一动,
心跳不禁快起来。“你若单独出门,我会担心,不如一路上我将脸遮住可好?”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江髓心中盘算,又特意瞟了瞟其他三人。杨影深品口茶,讽刺道:“不用看了,只有你的容大哥会
如此体谅你。”见江髓瞪自己一眼,杨影深轻笑,又道:“你为何不说‘不遮着脸便不要去了’。”
见他眉宇间神气,江髓知道杨影深定然摸透自己脾气,知晓自己如何也不会说这般话。因为比起一路做绿叶,他更担心
同姬容二人同行。虽然姬容脾气温和,他甚至没有见过比姬容更温柔的人,但江髓有些怕他。从第一次见他时起,他莫
名其妙地畏惧姬容。
此行目的地是潮州,姬容说江家在那里有产业。江髓只觉得如何会有富贵人家在荒山野岭定居,恐怕潮州那处才是真正
的江府,山上的不过是一处修养用的别院罢了。
马车上,柏卿坐在车帘边不时同骑马的江彦说上几句,杨影深和姬容也骑马前行,风涟安静坐在一旁小憩。江髓无聊,
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来看。那是那晚在废弃书房拿的一本《药略记》,苍劲小楷所书,十足漂亮的字。这部书分为十卷
,那夜江髓只随便翻看第一卷,见上面标注着许多未曾见过的植物,觉得十分有趣便收入怀中。
此时他自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风涟何时醒来盯着他。江髓微笑凑过去一些道:“你也感兴趣?不如一同来看。”
风涟却一味只看着他手中的书,良久转开头去。不知他是何意,江髓撇撇嘴继续看起书来。
行走数十日,他们已经穿过琉城,再向前走便是玉关城。只是潮州却在不同方向,这样绕路而行不知为何。最近路线是
直接走官道到达繁抚,而后由水路到潮州。但姬容听他提议后,却说自有安排。
琉城城郊客栈,来往宾客不多。店小二乐呵呵迎上来,“几位客官,请问是……”话没说完他的眼睛长到杨影深身上去
了。江髓无奈,不乐意地在店小二眼前挥挥手。好在店小二很快回过神来,继续满面笑容地看着江髓说:“打尖还是住
店啊……”
“六间上房。”江髓简短说道。
但店小二却嘻嘻一笑,“客官真会说笑,小店上房统共余下三间,给您整理去了……”江髓听后回头看姬容一眼,目光
意味明显:你找的这间客栈……未免太简陋了些吧……
姬容隔着面纱对他微笑。江髓耸肩,无所谓,大不了他同柏卿江彦一道睡,想来江彦也不会让他睡地上的……哪知风涟
却抢先一步:“我同柏卿一间罢。”
江彦接话:“我晚上替柏公子和风公子守夜。”
江髓有些出虚汗……恐怕柏卿那间房是挤不下了……
杨影深此时又火上添油,不容辩驳地看江髓一眼:“我向来独寝。”
江髓一愣,飞速转头看姬容。姬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江髓只好拼命朝柏卿使眼色,但柏卿只顾同江彦说话。此时
江髓真是想揍个什么人,但又怕被人揍啊!什么叫做向来独寝?杨影深你都给人做小妾了还独寝个头啊!虽然我不想同
你睡一间房,但我更不想同姬容独处……
饭菜上桌时江髓心情很差,邻桌坐着佩剑之人,大约是走江湖的,谈话难免中气十足,江髓不想听也听见了。他们在说
净月楼,虽然不了解,但也能猜出是某个门派的名称。
“净月楼不是已经表示听从盟主号令,怎么又派人去了繁抚?”
“谁知净月楼主是不是真心,毕竟找到那个东西人人都可以当盟主了。如此这般诱惑,有人会不动心?”
“只是他派的却不是芳魂,事有蹊跷啊,他向来只信任那个女人而已。”
“你轻点声!”
“呵,不就是一个女人么,看你怕成什么模样。那个女人确实漂亮,只是心肠太过歹毒了。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净月楼
主有命消受啊……”
江髓轻碰杨影深的胳膊,小声道:“他们口中的芳魂,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
杨影深轻笑:“芳魂是净月楼的第一剑客,也的确是位美人。怎么,官人有想法不如说与我听。”
见他又要开始不正经,江髓直接转头对柏卿微笑:“来,小柏卿,你说。”
柏卿道:“我只听说江湖上有两位齐名绝色,一位是若水宫宫主司徒辛夷,另一位是祁王府郡主东方骊。至于芳魂,就
不知样貌究竟如何了,大约也是美人罢。”
乍一听芳魂这名字,以为定是人间绝色。哪知人不如其名,排名最多也只得第三。不知那夜他隐约看见的女子,究竟是
否是那绝色二人中的一人?眼见思绪越来越离谱,江髓端起茶杯喝一口定神,向桌前众人平静宣布:“月色不错啊……
我决定睡在马车中赏月!”
江彦噗哧一笑。
江髓还未走出一步便被姬容捉住手,那种碰触令江髓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只听姬容温柔声音响在耳边:“别闹别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