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见大片大片的草地,我醉醺醺地冲向山坡,全身放松的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这样近,这样低,简直
伸手都可以触得到。神仙住的地方有那么多的星星,一定很热闹吧。
有只小蟋蟀蹦进了我的头发里,被发丝缠住了,还在那里“嚯嚯”地叫着。我用手将它拢住,慢慢将发丝从它身上
解下来,它在我手心里挣扎,酥酥痒痒的,我对着它吹了口气,它一跳,就跳到草里面去了,再看不见。可是它还
在这里没有走,因为我听到它在黑暗中,“嚯嚯”地一直叫。
学长也躺下来,枕着自己的胳膊,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却闭着眼睛,平淡地说道:“喂……唱支歌来听听。”
夜风真是轻柔,像是小宝的手,温柔地摸着我的脸。我心情也好起来,却懒洋洋的跟他抬杠:“为什么要让我唱呀
?要不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我不会唱歌。”
“撒谎,每个人都会唱歌的。”
“我真不会唱,不然我吹口哨给你听?”他只是很随意的慢慢控制着气流,可是空气的旋律依旧起伏回荡,在清凉
的夜风里格外好听。我昂着头听着,他吹的调子十分悲怆,声音像是山野里的风,又像是夏夜里的猫头鹰,守候在
最黑暗的地方,不住地回荡。天地间万籁俱寂,连草丛里的那些虫子都不再低吟,连鸟儿也不再嘶鸣,倾听他悠远
的低吟。
“啊……萤火虫。”他的声音顿住,然后点点秋萤便从那黛绿色的一片里慢慢升起,它们一起发出荧荧的光,就像
是一团氤氲的雾霭,我看着这奇妙的一幕,惊喜交加的张大了眼睛,伸手想抓一只,那些萤火虫却争先恐后地飞了
起来,雾霭散开,化作无数细碎的流星,一时间我和陈雪清都被这些流星围绕,它们熠熠的光照亮了我们彼此的脸
庞,我看到他乌黑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我突然想起了齐天宝,他常常会这样凝视我,灼热的目光就像是火一般,看得人简直发软。可是学长的眼神却温存
许多,他的眼神里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悄悄发软,让我觉得难受又好受。他看到我看他,
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他转开脸去看天上的萤火虫,说:“都跑了!”
我偏头慢慢朝他靠过去,他抖了抖睫毛,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无数萤火虫腾空飞去,像是千万颗流星从我们指端掠过,所谓流星雨,也就是像这样子吧。此情此景,就像是一场
梦一般。
我静静地看着陈雪清毫不设防的安定,两颊散开绝美的红晕……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草长莺飞的这一晚,成千上
万的微光环绕着我们,它们轻灵地飞过,点点散入四面八方,就像是流星金色的光芒划破夜幕。
我凝视着陈雪清被荧光照的发亮的脸,那样虔诚和纯净的表情,让人心里涌起无限的伤感:“嘿嘿……”我不停地
嗤笑着,将陈雪清睁眼的尴尬与羞愧尽收眼底。
他侧了个身,表示不再理我了。
斜月西沉,星子黯淡,远方的灯火已经模糊不可辨识,夜色仿佛更加浓烈。草地上的两人睡得沉沉的,只有蟋蟀还
兀自怨恨着夏天。我脸畔的草叶上已经凝满了清凉的露水,那些露水碰落在脸上,于是我用舌头舔了舔,是甜的。
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我没有跳槽,这一回是自己开了公司,起步的时候非常艰难,但好在有朋友帮忙,慢慢的也走上了正路。
“鸣歌,你能帮我劝劝小宝别再搞乐队了吗?”曹佳仍然常常联系我,我跟小宝却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了。
“啊?”
“你看,大家的事业都有了起色,他却纠结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钱从哪来啊!?”升级为家庭主妇的曹佳
渐渐有了这样那样的烦恼。
“他就那么一个爱好,而且你不是也说过要支持他的嘛。”总是会间接了解到小宝的事情。
“他那是什么怪癖啊!除了竹盐的肥皂就不可以用其他牌子的了?”
“纯天然手工皂也可以,不然他会起疹子。”
“我买的内裤他从来都不穿,他身上的那几件都快烂掉了!”
“你到小智慧街找一个姓刘的老板,他知道小宝挑剔的size……”
“他夜里不睡觉,也不说话,就这么瞪着天花板有两天了,算什么毛病啊!?”
“……他听觉比一般人敏锐,你下班回家注意打听一下附近有谁喜欢看深夜剧的,拜托邻居戴个耳机吧。”
“他每次想曲子都会一个劲的在那咬指甲,真的很恐怖哎!”
“乘他睡觉的时候给他擦护甲油吧,他很怕死,以后就不敢咬了。”
这样的对话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我简直要以为自己是他老齐家的家庭顾问了。
铃声响起,显示是学长的名字,我心情有变好的迹象:“喂……”
“喂,在哪?”
“公司啊。”
“去看电影吗?”
“什么电影?”
“2012。”
“恩,几点?”
“7点吧,电影院,不见不散。”
“好……那个……”
“什么?”
“你声音有点哑。”
“感冒了,温差没调过来。”
“又去日本了?”
“恩,已经敲定了,算最后一次,之后就都在这边工作了。”
“恩?你现在住哪边?”
“绯红之心。一期。”
“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地方?”
“你还记得啊?”
“别跟我扯什么你租的。”
“嘿嘿,是祖宅。”
废话了半天挂断,抬头对上小秘书的视线,春风化雨的一笑:“知道附近哪有药局么?”
我太久的空窗期了,想要正经八百的约会一次,于是早早的下班,跑到自己喜欢的店里去买衣服,白衬衫刚试到一
半,手机响了,是许久不曾见到的号码,蓝色的激光码闪烁着:小宝。
我愣了愣,犹豫着按了接通。
“曹佳有没有去找你?”我说过吧,他说话总是这种调调,不紧不慢的嗡嗡。
“早上通过电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点,这毕竟是半年来我们第一次通电话。
“她去找你的话,留住她。”改不了的S君口吻,从来天经地义。
我听到对面干净利落的忙音,突然来气,很好!就这样!?
亏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心里有愧才一直不联系……
买东西的心情没有了,心里怂恿着要回个电话把他从头到脚骂一顿——
不行,这样就输了,不理他才是最好的。
我们公司的电话响了,秘书在那头战战兢兢的说:“老板,这边有个女的气势汹汹的找您呢。”
我一个头两个大:“曹佳?”
我买东西的地方就在我们公司楼下,接这个电话的时候我正从电梯里出来,于是没等秘书回答,便看见曹佳举着一
堆东西向我猛砸过来。
我不设防,被砸到眼睛,一阵痛,待看清了,都是我跟齐天宝的闺房照,撒了一地。
“亏我把你当朋友!!!”曹佳的吼叫带着哭腔:“你们这两个恶心的狗杂碎!!”
我捂着半边眼睛,视线好死不死落在那张我们去冲绳度假的私房照上,有小一年了,那时闷骚到疯狂的我们尽拍裸
照,看见个大海就光屁股往里跳,在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肆无忌惮的接吻,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在夏日祭,我们
穿着浴衣当街kiss,场面有够诡异。
这时的我居然在想——他怎么还没把这些照片烧掉?
齐天宝巨讨厌拍照,尤其我们在一起的照片,他从来不留底,删的删,烧的烧,连我想留一两张都会被他义正言辞
的拒绝……
那这些鬼照片是哪里来的!?
我抬头看着曹佳,声音淡淡的:“你冷静点。”
说罢拿出手机,拨给小宝:“喂……”
“说。”
“在我公司。”
“十分钟。”
我利落的挂断电话,蹲下去,一张一张的捡起地上的照片,塞进口袋里。
曹佳静静地看完我做这一切,自嘲的愤怒:“我一直知道他有别人……所以才想出假孕这一招,可如果我知道是你
……”
“又怎么样呢?”我发觉我冷静的出奇。
“我会退出。”
这个答案即使是我也会感到意外,我看着曹佳,她的眼瞳中没有欺骗:“鸣歌,你要知道,是他做了这道选择题,
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仍然自私的选择了我,我不欠你!”
“我从没觉得你欠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
“可是现在……我恨你!我恨你们!!这半年来你们都把我当傻瓜吗!?一个敷衍塞责,当着貌合神离的假丈夫,
一个循循善诱,愣充头号知心哥哥!你们把别人的心当成什么!?玩具吗!?”
我知道她误会了,她一定认为我们这半年来一直都在藕断丝连,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在我的词穷中,
曹佳的眼神慢慢变冷:“我不会离婚的……死也不会,咱们就鸡犬不宁试试!谁都别想好过!!”
07.醉言
我真的快气炸了!
尤其听到那句‘谁都别想好过’。
这对狗男女是怎么回事啊!?从大学一直折磨了我5年,要说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输就输吧,体无完肤了还能重新站
起来。
好不容易让我摸爬滚打到这个年纪,我有什么理亏的地方?要再陪他们算一把这烂帐?
可生气归生气,我对曹佳还是有感情的,放不出狠话来,只能说:“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从你们结婚之后我们就没
再联系了。”
“有必要说这种谎话么!?没联系?没联系NIGHT的那些情歌怎么都阴阳怪气的?没联系他为什么几个月都不跟我上
床?没联系齐天宝为什么拿离婚协议给我签!?”
不止曹佳变了脸,我也当场变脸了。
曹佳看着我茫然无措的表情,脸色发白……这一瞬间,她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这个结论让真相变得更加匪夷所思,我们一起愣在那里,连想都不敢想那个人的变态心理。
然后齐天宝出现在门口,呼哧大喘,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我是真的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他续了胡子,也晒黑了许多,看来是少吃了许多夜食,身材比以前能看多了,
贴身T恤衬出倒三角的轮廓,除此之外,眼神柔软了许多。
“你疯了吗!?”这话他是冲着曹佳去的,然后直接拉她的衣领向外拖。
我没见他对女孩子这么粗鲁过,一时愣在那里,只见曹佳强势的甩开他:“你别碰我!你不恶心我还恶心呢!!”
小宝不经意的瞄了我一眼,眼神在背后我们公司一帮看热闹的路人甲身上扫了一遍:“回家说去!别在这儿丢人现
眼!”
曹佳冷笑起来:“我反正不想要这脸了,你当是丢谁的人?”说罢狠狠对过来:“反正不是我!”
要是5分钟之前,曹佳这么拱我,我不破口大骂起码也要尖酸的讽刺一番,反正今天也没人要脸了,但此刻我的脑子
却是乱糟糟的,一直在回味曹佳刚刚说过的话。
“烦死了……”小宝挠挠头,直接把曹佳抱起来抗麻袋似地扛在肩膀上,随她怎么挣扎,只大步往外面走:“回头
给你电话。”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走了,我却从这一刻就开始等电话。
快下班的时候,电话终于来了:“鸣歌你是不是拿了我照片?”
“……我的!”我纠正他。
“不是啊,那是我上次翻相机……”
“我的!”我激动地声音都有些抖了。
“……好好好,给你。”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开口:“下班了么?”
“快了。”
“去以前那家大排档吃点东西吧。”
“好。”
晚上有点冷,我穿了新买的米黄色风衣早早的等在那里,他却迟迟不来。
他有太多太多的缺点,但守时却是他不多的优点之一,这样的失误并不常见。
我想打电话问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没带手机,走开又怕相互错过,少不得等着。
一等等了两个小时,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右手缠着纱布,轻轻地挥了挥。
“怎么了?”我皱着眉头习惯性的给他倒酒。
他仰头先喝了一杯:“砸门上了。”
我不好接话,自斟自饮了一杯,往他的碗里布菜:“多吃点吧,看你现在变好瘦。”
他嘿嘿一笑,隔着外套指指自己的肚子:“是练的,现在又有巧克力肌了。”
我头脑混乱的一团浆糊,每一个劲的给自己夹菜,囫囵的塞了满嘴的食物。
“喂……食量变得这么大么?”他看我一直埋头吃,也往我碗里布菜。
我有些呆,凝视着他,自动有傻话蹦出来:“你想我吗?”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恩。”
突然很开心,我比他占便宜的地方就是曹佳一直间接地让我了解着他的近况,而我对他来说,是一颗不能说出口的
肿瘤。
“为什么给曹佳离婚协议?”我不会循序渐进,直接朝着自己想要的答案去了。
“……她骗我。”齐天宝喝了第三杯。
“假孕的事?我以为你原谅她了。”
“开始我也以为可以原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行,每次一想起来就有气,老想掐死她。”他面不改色的说着
可怕的话,又开始喝第四杯。
“因为这个,才不跟她上床么?”
我在问什么鬼问题!?
“有这个,也有别的……”第五杯了,他不是千杯不倒的体质,只是很会打太极,拼酒的时候总能站到最后,但只
有我知道,他满打满算也就3两白酒的量。
冲他这个喝法,我是不敢再问的,但从中午延续到现在的那个蠢问题一直在大脑里鼓吹:“你能解释一下……为什
么你会留着我们的照片么?”
他不喝了,醉眼朦胧的凝视着我,嗡嗡说:“怎么就不能留了?阿猫阿狗的好过一场还拍两个大头贴呢,我们为什
么要断的这么干净?一个电话也不可以打!?”
“好笑,我要怎么打电话?”我咽下塞了满嘴的食物:“我可是被你甩哎!如果再打电话不是显得我纠缠不休吗?
”
他生气了,咬牙切齿的:“那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我道歉吗?还是藕断丝连的继续折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