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赵岚熙一脸大度地笑道：“这位姐姐，不要冤枉在下，在下只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可认得凌剑天？”

“你……”婧泓公主被戳到了要害，惊得不知该从何说起：“你是他什么人？”

“公主……”宫女还想说什么，却被公主阻止了：“让他说。”

“这个嘛，我们也算是八拜之交了。前些日子一起喝酒，他跟在下提起了公主，可是在下追问的时候，他又绝口不提同公主是什么关系，在下看他心事重重，实在不忍，特来请教公主，以尽我这个做兄弟的应该尽到的义务。”虽然赵岚熙不能确定凌剑天为什么会和皇宫的人扯上关系，不过这种含糊其辞、暧昧不明的试探，也绝对不会露出马脚。

其实真正心事重重的当属眼下这位公主，她一听到久违的“凌剑天”三个字，心中的滋味岂是一言能尽？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错过了那段黄金般的年华，多少年来，比自己年龄小的姐妹都已陆续出嫁，唯独自己，还在等待着那今生不知还能否相见的负心人。或许不该说他负心，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否则，为什么他会逃婚？如果他真的有意，那在这么多的岁月中，他早该回来了，但是他从来都没有露过面，哪怕只有一次。

婧泓不由蹙眉苦笑：“他当然不会高兴了，如果他高兴，我们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赵岚熙微微歪了歪头，继续追问：“公主此话怎讲？”

宫女不禁撅了撅嘴，不屑地说道：“还说是八拜之交呢，连凌少将是我们公主的钦定驸马都不知道！”虽然她对这个小白脸的印象不怎么好，不过好歹他认识凌剑天，宫女暂且就信了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岚熙听她这么一说，意味深长的一笑：“凌兄从未向在下提过他的身世，在下敬重他，也从来没有问过这些私事。不过这次实在看不下去，才不得不冒犯了。”

知道公主也是无心问下去，宫女便不怕公主开罪地代劳了：“那你说，凌少将怎么忽然想起回京城来了？你们是一起来的吧？别说是你一个人来京城的。”

“姐姐聪明伶俐，什么事都瞒不过姐姐——不错，在下正是与凌兄一起来京城的。至于目的嘛，在下实在不清楚凌兄来京城做什么。”

宫女一听，面带欣喜地别过头去对婧泓说：“公主，莫非那不解风情的家伙开窍了？”

婧泓被这样调侃，不由浅浅一笑：“别瞎说了，他也许……早有妻室。”

“那就把妻改成妾，只要公主不介意。”

看着宫女那泼辣的样子，赵岚熙心里忍不住暗笑，他连忙解说道：“公主大可放心，凌兄他胸怀大志，尚未娶妻。”

宫女连忙追问：“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哎呀！公主，大喜啦！少将一定是回来找你，要和你再续前缘呐！”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他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办，否则怎么没听到摄政王和大将军提起他回家的消息？”

赵岚熙立刻有些明白了，经公主这么一说，他才注意到，凌剑天果然和摄政王与大将军都姓凌！看来是有血缘关系的人，而且不是外亲。而且他还是驸马……嗯，难怪教主要查他的底细，莫非已经开始怀疑他了？看来凌剑天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赵岚熙窃喜着敷衍道：“有公主这样绝世美眷，那些庸脂俗粉又岂能入得了凌兄的眼呢？其实凌兄是个很害羞的人，我想若果真是为了公主，一定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才迟迟没来。”

宫女得意地炫耀道：“那当然！谁不知道我们婧泓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公主，不要怀疑了，这次一定要出嫁啦！我看着小白脸说得没错，他一定是在为十一年前不辞而别的事内疚，不敢来见你。”

赵岚熙见骗到了宫女，便继续煽风点火：“是啊，公主若不信，可随在下出宫同他见个面。”

“这……”婧泓有些犹豫，一来，她听到能够见凌剑天，心中惊喜万分；二来，她乃金枝玉叶，不能不顾及颜面。

“哎，你这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规矩！怎么能让公主这千金之躯屈尊就驾？应该让凌少将到宫里来赔罪！”

“夏雪，不得无理。”

宫女吐了吐舌头，向后退了退，不说话了。

赵岚熙精明的双眼微微一眯，笑道：“本来是该让凌兄来向公主道歉，不过我想他实在太在意公主的想法，怕自己贸然前来，公主不肯原谅。凌兄毕竟也是人中龙凤，多少有些自负，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凭良心说，赵岚熙觉得自己吹嘘凌剑天是人中龙凤并不为过，反正他家世显赫，和摄政王与大将军关系应该不浅，资质也不差，而且爱面子也是事实。

宫女忍不住又要插嘴：“是啊是啊，谁不知道凌少将的臭脾气？连皇上射箭，他都敢冷笑，要让他服软，比登天还难。”

婧泓诮笑着责备道：“你又知道了。他冷笑是因为父王的箭没有他射得好。”

看着婧泓一心维护凌剑天的样子，宫女忍不住笑了：“奴婢知道，那是他有实力笑话别人。”婧泓看她卖乖的样子，忍不住笑着白了她一眼。

气氛很好，赵岚熙觉得自己真是个说谎话、编故事的行家，这方面的天赋绝对要比凌剑天那总是被教主拆穿的水准强得多了。他于是接着说：“既然公主如此体谅凌兄，在下倒有一个办法让两位见上一面。”

“什么办法？”

赵岚熙的两眼像狐狸一般滴溜溜地一转，计上心来：“听说宫里将举行宴会，可有此事？”

宫女马上又警觉起来，质问道：“这件事外人不知道，你是从何而知？”

“实不相瞒，那是凌兄偷偷打听到的消息，说要借此机会混进宫里。在下起初不明白，现在可知道是什么用意了。”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婧泓却不大明白他因何发笑：“什么用意？”

宫女夏雪怕被人当作哑巴似的抢白道：“公主你傻呀！当然是为了见你了！怕你不肯原谅他，所以想偷偷潜进来，远远看你一眼也好。”

“他……他真傻！”婧泓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甜丝丝的。过去年少，他或许不懂珍惜，现在都已经这把年纪，也许真的能彼此依靠，白头偕老。

“所以在下的想法就是将他在京城的消息告诉皇上！”赵岚熙有力地说道：“我们现在暂住在端王过去为王妃修建的别苑，如果皇上下令将凌兄‘请’到宫中赴宴，我想他想拒绝也难吧？”

“这……”

“公主，”赵岚熙凑近一步，故作神秘地说道：“到时候就不是只有他能望见公主，公主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见他了！”

婧泓低下头，嘴角微微带着一丝喜悦，轻轻地问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

“公主希望是什么样子？”赵岚熙假意调侃道。

婧泓点了点头：“本宫会向皇上禀明，烦请公子多多协助。”

“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赵岚熙抱了抱拳，向公主告辞。临走时又指着那几名陪同自己一起来的教徒，装做不认识似的问：“公主殿下，这几个歹徒该怎样处置？若叫侍卫前来，恐怕于公主的声誉不利，还是交给在下带出去让凌兄处理吧？”

赵岚熙无中生有，把本来不会被曲解的事情说得好像有多么见不得人似的，而最在意名节的女人们当然也就信了他的鬼话，于是他就摞上他几个人一起飞檐出了宫墙。把他们弄醒之后，他笑着告诉几个人：“为了防止你们被卫兵围堵造成损失，所以将你们大昏，不过我已经查出来了，副教主是婧泓公主的驸马，而且和摄政王凌厚以及辅国大将军凌舟应该有血缘关系，你们按这个线索再去王府和将军府查查看。”

几名教徒自然是磕头如捣蒜一般，谢个没完。看他们如此“盛情”，赵岚熙答应再陪他们一起深入调查。反正他有“凌剑天”这快免死金牌，就算被摄政王和大将军抓起来，也不怕他们会对付自己。

去将军府查访的时候，赵岚熙仍如法炮制，拿凌剑天的名字当护身符实在是屡试不爽。虽然他也不是会怕那几个家将，不过能不动手何必一定要动手，弄得自己一身汗呢？

将凌剑天的底摸了个透，赵岚熙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现在连让手下那些人下药的手脚都可以省了，只要圣旨下来，他就必须等到举行宴会的那天，然后才可以和教主出去。而趁着那天把东方鹤飘干掉，也就可以让教主大发雷霆，迁怒到朝廷，还怕不能把江世尧给逼出来吗？赵岚熙觉得自己这个连环计实在完美，差点没笑出来，只在家等着宫里传旨过来了。

婧泓公主去见国君的时候，恰巧她的皇叔端王也在，听她提起凌剑天在京城，端王想起自己答应凌剑天的事，便问：“泓儿，你是如何得知天儿在京城的？”

“是他托朋友来宫里找到了侄儿。”

端王觉得有些不对劲：凌剑天明明承认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不想和婧泓还有那方面的牵扯，怎么会托人来找婧泓呢？

“你确定那人真是他朋友？”

“皇叔觉得不可信么？”

“会不会是刺客被发现之后的托词？”

“侄儿觉得不像。刺客是有两个，但被那位公子打晕了。而且他又知道天哥的名字。”

皇帝点点头，发表自己的意见：“朕以为泓儿说得没错，皇弟你会不会是太小心了？”

一个帝王，对于随便进入大内的人采取这种态度，实在太掉以轻心。端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将实情相告：“其实，臣弟已经见过凌剑天。”

婧泓有些惊讶地问：“既然皇叔知道，为什么还瞒着侄儿？”

“因为他说他已经心有所属，皇叔不忍心看见你伤心啊！”

婧泓顿时呆若木鸡——她从两个人口中听到了完全不同的话！而端王不会无缘无故骗自己。刹那间，晶莹的泪水断线一般滚了下来，她双唇微颤着，低声哽咽道：“你骗人……”

“既然你不信，可以随皇叔一起去找他问个究竟。只是不要被某些人利用了才好。我怀疑那个闯进大内的不是什么好人。”

婧泓大约是和他赌气，抹了抹眼泪说：“去就去！”

端王想了想，虽然和凌剑天有约在先，不过这侄女也实在可怜，便向皇帝请旨道：“既然婧儿想要一道圣旨，皇上不妨给凌剑天下旨，由臣弟带去，看他打算如何交代。”

皇帝也不乐意看着宝贝女儿被欺负，一口答应下来，命人拟了圣旨，交给端王去传。端王便带着圣旨与婧泓公主一同前往双极殿。

彼时凌剑天正应李书权的邀请在校场观摩操练情况，而赵岚熙则同他的一班心腹正在堂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因为门子传话而得知端王驾到的卢枫便匆匆跑来找他们了。

卢枫先找到凌剑天，远远就一路跑一路喊：“副教主！端王要见你！小人约在议会堂了！”说完，也不等凌剑天回答，更不管他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又转头跑向剑影阁：“赵阁主！哎哟哟，小人真是佩服，换牌匾的时候可没见着您，怎么端王还指名道姓的，阁主，请到议会堂一叙啊！”

赵岚熙一听，抹嘴一笑，立刻从交椅里站起来，跟着卢枫来到了议会堂。几乎同时，凌剑天也跨进了门槛，他看见赵岚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见堂上坐着端王和婧泓，心下不由一惊：怎么让她知道了？

婧泓自然也认出了凌剑天，十多年的漫长等待，思念在这一刹那泉涌而出，她抑制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下子迎了过去。她双眉紧蹙，柔美的面庞微微抬起，凝神注视着跟前的男子，不等他说话，便急切地问道：“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家？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凌剑天不免有些尴尬，虽然他不是一个不能担当的人，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担当不起。他微微别了别头，不大情愿地淡淡说道：“我不是讨厌你，你别胡思乱想。”

“那你跟我回宫？”婧泓公主的双眼闪烁出渴求的目光。

“我……”凌剑天顿了顿，还是拒绝了她：“不能。”

“为什么？只要我向父王求情，你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因为那个才不肯……”凌剑天说着，碍于赵岚熙在场，却没再说下去。

“赵公子，”婧泓公主将矛头转向了赵岚熙，“你不是说为了天哥才来皇宫的吗？为什么他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

凌剑天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不是端王告的密，是赵岚熙搞的鬼，不由朝他白了一眼，并且有意清了清嗓子。

赵岚熙没想到公主会来找自己对质，不光被拆穿，还让凌剑天逮了个正着，这下他也觉得尴尬了。他笑得有些勉强，向后退了一步，解释道：“在下也只是猜测而已，公主是不是误会了？”

凌剑天就冲他这声“公主”而哼了一声，表示被他侵犯到自己隐私的不满。

端王看不下去了，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两个年轻人自己恐怕也解决不了，他于是就开口道：“剑天，你就明说吧，你要是真的有意中人，我们也不逼你，不过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得跟泓儿回去。其实像泓儿这样的美眷，你到哪里去找啊！”

凌剑天实在不喜欢这样被追问，可是不说似乎又无法解决，但关键是该怎么说呢？难道说自己的意中人是教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说了也等于白说。到时候肯定有一大堆人来教育他，说男人一定要喜欢女人，女人要喜欢男人，这才是顺应天理。

见凌剑天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端王便取出了圣旨：“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就接下这道圣旨，皇上命你出席五日后的晚宴，不可缺席。另外，因贵教教主对武林影响极大，故圣上亦想约见，就让他一起来赴宴。”

凌剑天不由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乐意：“叫他去干什么？”

“听说他曾想在街市杀人，皇上想同他谈谈，以免他犯上作乱。”

“想让别人尊重，必先尊重他人。在本座的地盘办事不经过本座同意，还想让本座不要犯上作乱？”不知什么时候，纹炎已经背着右手跨了进来，嘴边挂着一抹诡笑。

“教主。”凌剑天有些惊奇，或者说是有些惊喜，纹炎的出现让他觉得反倒有些轻松了，至少现在，他有一种和纹炎并肩作战的感觉。虽然对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第三章

端王看见纹炎的到来，本是不该觉得惊奇——毕竟现在这家的主人是他，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出现在任何角落，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只不过当端王下意识地将目光迎上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眼前这个人和初次见面时的感觉截然不同，虽然初遇之时也曾惊叹过他的容貌，不过这次的冲击却远远大过那一次的偶遇。只是嘴角微微一抹邪魅的笑意，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能够熔化黑暗般的诱惑，就那样强烈与清晰，加上纹炎身形高大，看起来更是尊越华贵，和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相去甚远，让端王似乎有些明白凌剑天为什么不肯回家的原因了。只不过，为什么这个人前后落差如此悬殊，实在叫端王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