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巫羽
巫羽  发于:2012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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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朗了,他和郁之的人生,走至这步,拨开了乌云,见到了阳光,而这个国家也是,经历了万般磨难,希望依然存

在。

“我们再不要过以前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了,要安心地当个农夫,种种萝卜,种种芋头,寒菜(小白菜),再种植

一大片的谷子,收获时,就屯著,怎么吃也吃不完。”郁之在李珝怀里,描述一个美好的情景,这样的情景,郁之

曾经描述过,那时李珝只是迎合,因为那时候李珝不敢去相信这样的生活,不敢相信他和郁之能一起过一辈子,但

现在,他信。

“你就想著一些蔬菜,谷物,还要养些鸡鹅,农闲时,我也可以打些飞禽走兽回来,到时将你养胖些。”李珝边说

还边抱了抱郁之。

“我现在挺好的。”郁之在李珝怀里小声说,他真得觉得自己身体强健许多,又不缺吃穿。

“前夜多贪欢了一回,第二日,你不就说腰疼吗?”李珝坏笑。听这话,郁之脸很快红了,他想起了前夜的事情。

“我今日便好了,酸疼也只是一时。”郁之红著脸,却很老实地回答。“我本还怕你乘船不便,这么说,也无碍了

?”李珝摸向郁之的衣带,解开,很快便将手探进去。“嗯。”郁之并不拒绝,他们在一起,交欢时从来不是李珝

单方的渴求。

和李珝交欢,总是很激烈,每次欢爱都淋漓尽致,两人每每一身汗水的交缠在一起,如胶似漆,难以分离。

回想起和李珝缠绵的情景,躺在船舱中的郁之感到身体发热,他的下肢还隐隐带著昨夜激烈欢爱留下的酸疼,他记

得李珝撞击他身体的那种感觉,仿佛要将魂魄也摄去。

想到这些,郁之更是再睡不下,只得起身,出船舱,走至船头,看月亮。

此时,已是凌晨,东方欲晓,隐隐可见前方山峦叠嶂,但浓浓雾气之中,辨不出前方那黑暗之所,通往何处。

“这位小哥,这么早就醒来了。”船家从船仓里钻出,看到郁之的身影,便就打了声招呼。

“此地烟雾一向这般浓密吗?”郁之抬头看了看泛白的天空,烟雾笼罩中,并不见晨曦。

“历来如此,这话也不是小哥一人问起,以往也曾载过不少过江的贵人,总也问我这雾气蒙蒙的前方,是那里。”

船家自顾说著,像似想起了什么,眺望著远处,接著继续说:“可也有些人不这么问,反倒总是站在船尾,望著江

北痛哭,说是今生再回不去。”

郁之心中越发惆怅了起来,不是因为雾气,而是因为他此时了解渡江人的心情,江北留下的,带不走,被这条江所

隔断,那相思便也随之流逝。但他终究不同,他会回去,不会有任何遗憾。

第十七章

船靠岸,旅客四散,郁之孤身一人在驿站上打探袁家的消息,有脚夫称城中有一户渡江的士族姓袁,他曾帮忙挑过

担子。郁之听了十分惊喜,仔细询问才知道这户人家就住附近,家中有好几个人在朝中当官。

郁之酬谢脚夫,并请他领路,脚夫很乐意,带著郁之就去找这户人家,很快就走至这户人家的大门口。

“就是这里了。”脚夫将郁之领到这里,人便离开,留郁之一人。

郁之上前扣门,一位仆人出来开门,见到郁之一身陈旧粗布衣服,并不甚搭理,郁之报上袁家人的名字,老仆人的

态度立即改变,急忙将郁之请进来,赶紧唤人去禀告主人。

出来见郁之的袁家人,并不是别人,而正是郁之的兄嫂,虽然相别只是两三年的时光,兄嫂容貌变化实在太大,仿

佛苍老了十岁有余,鬓角都是白发。

“小郎?”嫂子起初很不确定,但当她喊第二声的时候,已经失控地拽住郁之的袖子,悲恸得不能自已。

郁之一时也是百感交集,尤其是想到兄长的死,又愧疚又痛苦,所幸兄嫂并不问他敏之的事情,至少此时没有问。

大概是听到外头有动静,袁家人都出来了,这其中还包括一个小男孩,愣愣地站在一旁打量郁之。

“阿凯,快喊叔,你小叔回来了。”兄嫂拉过男孩,男孩怯怯喊了声:叔,他刚喊出声,就被郁之紧揽入怀中。看

到这孩子活生生站在眼前,郁之泪如雨下。这是敏之的子嗣,即使敏之没了,他心疼的孩子,仍好好的活著,就仿

佛敏之也还活著。

每次分离与相聚,总是泪流不止,因为每每想到失去的亲人,每每想到失散日子的艰辛,总是让人悲恸不已。

从兄嫂那,郁之获知敬宣还活著,而且敏之殉国的消息,也是敬宣带回来,并将敏之的事彰显于朝堂,因感慨于徐

家两代皆是忠良,晋帝由此封赐敏之的子嗣田宅。

获知敬宣还活著,郁之固然很高兴,甚至很想立即见见他,无奈敬宣人在建康任职,建康离沪江郡并不远,但也不

是朝夕就可抵达。

从袁家人那里,郁之还打探到他族人大多在建康,包括他妹子丹青,丹青已有了孩子,生活宽裕。

在袁家住了几天,郁之便动身前往建康,离开之前,兄嫂给了郁之盘缠,还赶缝了两件衣服,所谓长嫂如母,说的

也便是这样的事吧。郁之见兄嫂与兄子阿剀生活有依靠,有赏赐的宅子与田地,心里了无牵挂。

兄嫂带著阿凯给郁之送行,郁之拉住阿凯的手,嘱咐他要好好读书,不要荒废学业。

“小叔,你还回来吗?”阿凯已经懂事了,觉察得到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叔,又将离去。

“你长大了,小叔来参加你的冠礼好吗?”郁之眼中噙泪,阿凯的眉目颇像敏之,真是让人感伤。

“好。”阿凯扣紧郁之的手。

此时袁府内车马已经备好,停在门口等郁之,郁之见状,松开了阿凯的手,挥了挥手,说:去吧。

阿凯听话回到他娘身边,两人站在门口,目送郁之离去。

前去建康,有了马车代步,一路又有人照应,郁之没遇到任何困难,抵达建康,车夫将郁之载至敬宣所在的居所,

那是栋颇为简朴的房子,看起来像这一两年新起的。这样的房子,郁之过江之后,一路上不时能见到,那么多背井

离乡的人,携带家族到南方定居,需要修建多少房子,一切也都是草创,能住得舒适便是,也不讲究什么精致与否

了。

车夫将马车停靠一旁,郁之上前要扣门,那宅中大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位衣冠博带的男子,这男子也不是别人,正

是敬宣。郁之见到敬宣自然是惊喜,而敬宣见到郁之,那绝对是惊愕,也难怪,敬宣一直以为郁之早死了。

两人对视,郁之微笑,敬宣惊愕地张著嘴,朝郁之走来,这回,他没再说:“你没死”之类的话了。因为话还没说

出口,敬宣眼圈便红了,猛得大力将郁之搂进怀里,因为太过激动,还猛拍郁之的肩。

人只要屡次经历了生离死别,就会变得平淡,对世上之事都有颗豁然之心,敬宣看到郁之活著来找他,亦是如此,

他将郁之领进屋去,吩咐家人准备酒菜,就和郁之在书房里待著,问了郁之一路的境遇,也说了自己的境遇,只是

嘘唏几声。

也许是怕郁之伤心,敬宣没谈及敏之,听到郁之说阿凯很懂事,敬宣也只是说这孩子日后一定会有出息,而只字不

谈敏之。

对于郁之能活下来,敬宣确实很吃惊,但又想当时李珝去找郁之,说不准是这人救了郁之,只是奇怪郁之是孤身一

人前来。

“你见过李珝吗?”敬宣问。

“见过,我们在长安相逢,后来一直在一起,我说要回来寻亲,他才没和我一起过江。”郁之毫无保留,他没打算

隐瞒敬宣什么。

“那你还回去找他吗?”敬宣问得很平静。

“这回见过你,便就要回去。”郁之如实回答。

敬宣听了这话,只是笑笑,正巧家人备好了酒菜,便就引郁之到院子里,两人席地而坐,饮酒吃食。

“朝中多有空,明日你和我一起去见陛下吧。”敬宣换了个话题,他显然不大愿意去听到郁之要回江北去的话。

“我不能做官,我没有这方面的才干,何况我也不具备为官的操守。”郁之安静地喝酒,说话时,嘴角挂著微微的

笑。

“你又没当过,怎么如此肯定,况且,你要比别的子弟更了解百姓的疾苦,当官的话,必然是个好官。”

敬宣之所以劝说郁之要任职,不只因为徐家出的都是忠良,更因为郁之便不会再有些胡乱的念头了。

“我心愿不在于此。”郁之仍旧微笑,他不怕敬宣责备他,也不怕亲人的不谅解。

“那在哪里?”敬宣低头喝酒,并不看郁之。

郁之站起身,眺望四周的景致,他所见的不是热闹的街巷,而是远远之外笼罩于烟雾之中的山林。

“田野间,当个农夫吧。”郁之轻笑。

敬宣点了点头,他也曾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养尊处优的家人,过不了那样的生活,何况,他也有自己的志向,他

想为家国尽些力。

“身边会有妻室陪伴吗?”敬宣早就发觉了郁之不同以往,这次出现在眼前的郁之显得豁达而从容。

“敬宣,你早便知道了吧。”郁之别过头来看敬宣,见敬宣独酌,人倒是很平静。

“你们相约几时?你几时回去?”敬宣将酒杯搁了,抬头看郁之。

敬宣确实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李珝与郁之关系不寻常,两人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又相伴左右,自然情比金坚。

“半年之期,从我过江到此,也有三个多月了。”郁之显得有些忧郁,他确实很担心李珝。

“你们打算留于江北吗?”敬宣问。此时,还有什么是重要的,这个才是吧。

“不是,我返回后,两人再一起过江。”郁之摇头。

“李珝这人很有意思,他不跟你来,恐怕是怕我们留你,你心一软便留下了。”敬宣其实已经不大记得李珝的模样

,倒还记得他行事时的风范,遇事从来很毅然,性格刚毅。

“他脚伤了,还未好彻底。”郁之不往那方面想,他是必然要和李珝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离开李珝。

“你见不见你在建康的族人?”敬宣突然有些担心,郁之见过他后,立即就要离去。

“不见了,徒添他们牵挂而已。”郁之摇头。

“郁之,我留你两日,还行吧?”敬宣无奈,站起身,走至郁之身边。

“嗯。”郁之笑了,他很高兴,他的亲友中,尚还有位敬宣可以直言,将心腹之话告知。

******

饥馑发生之时,家人的死亡顺序往往是从老幼开始,对一个幸存的孤儿来说,这个顺序可能是由年迈的祖父母及年

幼的弟妹,接著轮到父母,而父母总是将最后一口粮留给仅剩的孩子。饥殍遍野的时候,总会制造无数的孤儿,父

母留给他们的是最悲痛的一份爱,将生的最后希望给予,却又无能为力,撒手人寰。

阿宏一直跟著同村的根叔逃荒,他还很小,很多事情不懂得,整日就是觉得肚子饿,就仿佛没饱过,在流浪的最初

,根叔陪著他,虽然根叔自己也过得很艰难,但偶尔会照顾他,这样,这个年幼的孩子,就觉得自己还有个亲人。

根叔老了,在当流民的岁月里,他迈开的步子越发缓慢,直至有一天,他倒下去,再也没爬起来。阿宏哭了很久,

哀求过路人帮忙将根叔埋了,他从响午哭至黄昏,终于有一辆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衣著端正的男子,男子

给了阿宏一些食物,并唤住过往的行人,一起将根叔掩埋。

男子问了阿宏家住哪,家里还有什么人,阿宏逐一回答了,他的话,让男子直摇头。男子很同情这个模样看起来只

有六七岁的娃娃,但是他没有打算带上阿宏,在行进的路途上,他见过无数的失去父母的娃娃,如果他每一个都动

了恻隐之心,那么他将无法前进。

“孩子,天快黑了,这里不能待,你往那边有灯光的地方走,那里有村庄。”

男子指了前方,昏暗中隐隐可见灯火。

阿宏孤零零地看著男子上了马车走了,他抹了抹泪水,走至掩埋根叔的土堆前,磕了磕头,才迈开脚,朝灯火所在

之地走去。

看似并不遥远,仿佛只隔了片荒草丛,阿宏却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走进村子,怔怔地站在村口一户人家的门口,这

户人家门口拴了条狗,很凶,汪汪直叫。家中妇人听到狗叫声,出来见到是一位衣著褴褛的孩子,就回屋去端了碗

剩饭给阿宏,阿宏谢了又谢。

妇人很和蔼,见阿宏可怜,还倒了些水给阿宏喝,但也仅是如此,做完这些,妇人便就进屋去了,把门拴上,留下

阿宏孤独一人与黑暗相伴。

阿宏想到了根叔再也不能陪伴他了,一路哭一路走,他不知道今晚睡在哪里,也不知道明日到哪去。阿宏只能在黑

夜里不断地走,耳边不时响起狗吠声,他是那么孤独无助,没有去处,没有任何一位亲人。

夜深了,阿宏也走累了,在一处空地上睡去,梦里,他梦见了家人,有爹娘,还有根叔,他骑在他爹肩上,游玩过

热闹的街道。

梦醒,天亮了,阿宏揉揉眼睛,惊讶地看到一大群人在一旁忙碌,有的烧水,有的蒸面食,有的做炊饼(类似今日

馒头),他闻到了灶上大锅里溢出的食物香味,肚子咕咕直叫。

会是什么人家在办喜事吗?

阿宏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他怕被人粗暴驱赶,又受不住食物的诱惑,他走至一位伙夫身边,眼睛直勾勾望著架子

上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炊饼,猛咽口水。

“去去!”做炊饼的伙夫立即很不高兴的赶阿宏走。

阿宏也不敢再上前,退到一旁,在地上坐著,愣愣地看向忙碌的伙夫和不断出锅的食物。

等了很久,一大群士兵打扮的人才涌了过来,他们吃饭像打仗一样,很快又像阵风一样,消失不见,留下一地狼籍

。阿宏看著士兵们吃饱离去,看著伙夫们聚集在一起吃饭,他肚子很饿,此时太阳也老高了。

在阿宏呆呆看著伙夫们进食时,适才赶走阿宏的高大伙夫突然站起身来,朝阿宏走来,手里端著一个碗,晚里放了

两个炊饼。就在阿宏以为伙夫要赶他时,伙夫的碗递了过来,并说了句:“拿著。”

看似很凶恶的伙夫,其实人很不错,也正是因此,这之后,阿宏时常会到这里来讨吃的,伙夫们都认识他,也不赶

他。

就在这里,阿宏过了一个不用挨饿的秋天,又过了一个寒冷挨冻,不时要偷偷躲在灶边睡觉的冬日,虽然没有任何

亲人,但他孤独一人挨过了寒冬,春日一到,他的日子就好过上许多了。

阿宏长了一岁,他会帮伙夫们的忙,拾拾柴火,切切萝卜之类,似乎都成为了伙房中的一员。伙夫们对他的照顾十

分有限,也仅是给阿宏吃的,阿宏病了时,没有人会去照顾他,身上衣服破烂成条,也没有人会去给他缝衣服,做

双鞋子,他仍旧是那么的褴褛,是个没爹娘疼爱的孤儿。

有一天,一位伙夫喊上阿宏,提上饭菜前去营地送饭,阿宏跟著将饭菜送上,出了帐房,见到一旁有一些人骑在马

上打斗,十分有趣。阿宏很好奇,走过去观看,他看得出神,没听到伙夫喊他离开,也没留意到一位骑马的年轻男

子已在他身后,手里执著柄双刃矛,正在喝声:“娃娃,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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