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巫羽
巫羽  发于:2012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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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了,搬上船,马也赶上船——这是李珝的办法,船家本来说马车上不了船,死活不肯载。

阿宏第一次见到江,也是第一次搭江船,不时在甲板跑动,欢天喜地。小孩子喜欢远行,且不怕累,精力十足。

郁之和李珝坐在船舱中喝酒闲谈,十分惬意。

“可惜没能途径沪江郡,要不就去探看林家,林彝当初一直邀请,我也说等你脚伤好了就过去。”郁之想起了这事

,颇有些感慨,那时候还担心李珝脚会瘸,李珝那脚现在却是好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知道他们有这心意就成了。”李珝很平淡,他倒是清楚,他和郁之一过去,林彝定然又要送些财物,百般挽留,

虽然对方也是好意,但实在没必要去打扰这些人的生活,他和郁之也会过著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倒是你,会不会有遗憾,你那侄子住那里?”李珝继续说。

“能有什么遗憾,他们定然过得很好,陛下赏赐了田宅,我那侄子又十分懂事,嫂子也是个贤惠的人。我想我哥在

地下,也能合目了。”

谈到兄长,郁之的眼圈稍微红了,这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欣慰。

“你跟著我,竟真得不再见你亲人了吗?”李珝叹息,郁之为他付出许多,包括难以割舍的亲情。

“不是早先就见过了,还能有什么遗憾。”郁之微笑,他心里在无牵挂。

“李珝,我们到会稽后,样样要从无到有,我想第一年会艰苦些,安居后,就什么都好了。打仗啊,劫匪啊,这类

的,都离远了。”郁之自顾说著话,他的话虽然简洁,但却也不难听出,他对迁居会稽后生活的满是憧憬。

“那里靠近越人生活的地域,又到处都是荆棘,泥沼,毒蛇,瘴气,不比中原地区。”李珝对南边的地理倒是颇为

熟悉,想来是书上读的,或是听人讲。

“迁移的人住得下,我们也住得下,荆棘砍伐,泥沼填埋,毒蛇瘴气有药草,至于越人,与之友善,也不至于会惹

上什么麻烦。”这些东西吓不倒郁之,而且他先前早有耳闻,南边疆域,山多林茂,地广人稀,南渡的人前去开垦

,环境必然会随著改善。

“是如此,毒蛇也好,越人也罢,放心都有我呢,你负责播种就行。”李珝笑著搂住郁之,他喜欢郁之此时流露出

的豪气。

阿宏在外头玩了会,返回船舱,正见他爹和他叔在亲昵,这孩子习以为常,走了进去,拉住郁之的手,说:“爹,

小叔,山上好多猴子在跳!”

这是要喊李珝和郁之出去看,阿宏没搭过江船,更没见过夹岸蹦跳的猴子,十分新奇。

“这孩子,肯定是想要一只。”李珝还真十分了解阿宏。

“爹,抓一只吧。”阿宏果然开始恳求。

“猴子嘛,过江后,到处都有,随便一扑,就逮著一只了。”李珝这话,明显是在唬孩子。

“爹,真得吗?”阿宏很惊讶。

“真的。”李珝一脸正经。

郁之在一旁忍不住笑,只好低头倒酒喝。

后来登岸,阿宏见猴子并没有到处可见,要抓也不好抓,知道他爹骗他,倒也没闹,出现在眼前的景致,与他以往

生活的地方所见的都不同,使得他十分欣喜,到处乱窜乱逛。

抵达长江以南,一路行程,途径建康,在建康小歇,又继续前行,赶往会稽。抵达会稽,见那里山青水秀,名不虚

传,郁之和李珝都十分喜爱。

先借了户农家住处,李珝和郁之便到处去走走看看,找个合适安置家园的地点。

这个地点,不能是热闹的聚居区,人口杂,又不便营生,只能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也不能太偏僻,附近得有几户人

家,田地得肥沃,水源得便利。这些要求,也不算苛刻,没几日,便找到了一处,靠著山阴,东面长满竹林,西面

有条溪流,朝南有一大片平整的地,可以营建房舍,开垦田地。这地势好不说,附近还有几户人家,也是中原迁居

过来,有个照应。这里的地是无主之地,搭个房子,垦点地,种棵树,这就是家了。迁徒的人一贫如洗,真有官府

的人来征税,也不会为难。

决定好了地点,李珝和郁之便先在附近搭个临时小屋,以便搭建正式的房舍时,有个挡风避雨的住处。建宅子的材

料,就是满山长的木头和竹子,要运输这些材料并不容易,大多是李珝在干,郁之力气不够,扛不动合抱的大树。

房基下木头,这样结实又牢固,其余部分则或削竹条、或编竹篾,将之堆砌,遮掩。重活由李珝扛,轻活、碎活由

郁之来,阿宏也会帮衬,三口之家,艰辛营建属于自己的居所。

南方房子与北方或中原房子的构造、取材都不大同,李珝无师自通,按著当地人建的样式搭,倒也有模有样。

营建宅子,花费了近一个夏日的时光,搬进这粗糙、空荡的房子,已是入秋,此时一些家具也还没来得及制作,衣

服没衣柜,吃饭缺木案,实在是简陋又清贫。

入秋,已经不能播种,何况田地还没开垦。

李珝和郁之刀耕火种,开辟一片田地,以便春日可以播种粮食。

营建宅子的日子,郁之从没喊过苦,说过累,他辛勤劳作,对李珝和阿宏体贴照料,没让他们饿过,渴过。编竹篾

那会,郁之满手都是伤痕,新旧交错,让李珝心疼不已,但除了心疼,也没其他办法,竹篾总要有人编,阿宏编不

快,帮衬不了多少,李珝自己要运输木材,要搭建。

这段营建宅子的生活,郁之著实吃了不少苦,每日累到一挨席子就睡著了,虽然如此,苦中有乐。

由此,完工后,搬进宅子的第一夜,点著松油灯,一家人围著一张席子吃饭,喜不自胜,他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睡时,阿宏安置在隔壁房间,李珝和郁之睡在一起,还没有床,只是张席子,两人盖床被子,搂抱在一起,有一搭

没一搭地说话。

李珝说:“田开垦了,明年开春种点谷子。”

郁之说:“还要种点豆子。”

李珝说:“再搭个木棚,种瓜。”

郁之说:“附近有很多竹子,听住这里的人说竹笋可以吃,现在正是挖的时候,我们明日去挖些吧。”

李珝说:“先睡吧,你休息两日,这些日子真是累坏了。”

说著,李珝拉起郁之的手,将手掌摊开在灯光下,手掌上的痕迹,清晰可见,有的地方还能看到血丝。

“跟著我尽是吃苦。”李珝低语,他捏住郁之的手,让郁之过得这么艰苦,实在于心不忍。

“我不觉得苦,筚路蓝缕的生活,只是一个起始,现在宅子建好,日后又能艰难到哪去。”郁之心里真是这样想,

这里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没有死亡的威胁,他和李珝又能无拘无束地在一起,又怎么会觉得苦呢。这段生活,虽

然辛劳,但很快乐。

“要有收成,得等明年年底,你不怕挨饿吗?”李珝搂紧郁之,笑著说道。

“不怕,房子一旁就有无数竹笋,溪流中有鱼,山上有野味,饿不死,有你在肯定饿不死。”郁之楼住李珝的膀子

,信心满满。

确实如郁之所想,南渡后的第一年,他和阿宏挖竹笋、野菜,采集果子,李珝网鱼、打猎,还真得没挨过饿。

第二年初春,郁之和李珝将谷子、豆子种植,又搭了棚子种瓜,还移植了几棵野桑树种在宅子旁,到了夏日,桑梓

和瓜熟了,秋日,谷子和豆子都可以收成,这一年秋冬,以谷物做为口粮,还是有些不足。郁之以为是种植面积不

够,李珝则说是第一次播种,没种好,明年,必然可以丰收。

在这里住了一年,李珝和郁之都发现,这处山林,山中蛇类并不多见,想来是搬来住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蛇类就不

常见了。无论是郁之或是李珝都和附近的居民相处得很好,李珝空闲时还会协助新搬来的人搭宅子,而郁之懂医药

,刚搬来这南方之地,不少人有水土不服的症状,找郁之开点药就能好。

阿宏长了个子,比以前更懂事,他帮家里干农活,有时也会约上住附近的孩子去钓鱼,抓泥鳅,掏鸟蛋什么的,他

这倒真不是为了玩,而是给家里寻觅食物,尤其是鸟蛋,那是极好的食物。

第一年,没挨过饿,更不需说第二年了,第三年果然丰收了,以至家里有大量剩余的食物喂鸡鹅,这一年,也吃了

无数的鸡鹅。第四年,李珝多开垦了田地,几乎是什么都种,丰收的时候真如郁之曾经说的,把收成的庄稼囤著,

吃也不不完,到此生活已十分宽裕。

第十九章(上)

南蛮之地,分散著许多越人部族,他们大多居住于山林之中,虽说皆是南蛮,但衣著、言语也不尽相同,部族之间

也往往相互攻打,中原的人迁来后,这类冲突更是频繁发生,但与中原的混战相比,这只算是小打小闹,因此中原

迁徒者便也得以安居。

郁之和李珝住的地方,是迁徒者的一处聚居地,附近越人比较少,相互间也极少发生冲突,各过各的生活,不往来

,不互市,由此,此地生活虽寂寥,但是十分平和。

定居之后,关于越人的传说也流传了起来,有的说越人家家都养蛇,他们不穿布做的衣服,穿的是树皮衣;也有人

说越人的弓矛都有毒,被射中了走出几步就会倒下。这些传言的盛行,原因在于相互之间的隔离,对当地的中原迁

徒者而言,他们很少接触越人,由此也就有不少或真或假的传言了。

迁居的第一年,李珝带阿宏去林中打猎,遇到了一位越人猎手,当时,阿宏紧张了起来,把手搭在了腰间的刀上,

李珝则笑著将一只中箭的鹿丢给越人猎手,并让阿宏将手放下。鹿上中了两枚箭,李珝射了一枚,中腹部,另一枚

显然是别人射的,同样也中腹部。

李珝拔出鹿身上属于自己的箭,带著阿宏转身就欲走,那越人猎手却突然在后头用古怪的言语大叫。

对方的话语李珝并不懂,猜测是在喊他,便也就停下来,回身去看,只见那猎手从腰间抽出了把刀,先割下了死鹿

的一条腿,递了上来。他下刀动作极为娴熟,刀具亦锋利非常。

“爹,他好象要分我们。”阿宏见到递到跟前的鹿腿,迟疑著。“没事,接住。”李珝确定这个人不凶恶,不会伤

害阿宏。阿宏听他爹说没事,就上前将那鹿腿捧住。猎手对李珝说了些什么话,又用刀比画那鹿,似乎分割还没完

毕,在征询李珝意见。李珝上前,掏出刀,同样动作利索地切下了一只鹿脚递给猎人,于是两人就这样你切一部分

给我,我切一部分给你,把一只大鹿对半瓜分了。

李珝经常打猎,在最初食物相对缺乏时是这样,在后来食物充足时,仍拿这当消遣,阿宏总是跟著,由此也时常见

到越人,渐渐地接触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不过,这是阿宏第一次遇到越人,这人头发披散,脸上满是纹身,

打著赤脚,上身赤裸,腰系麻布围裳,从上到下都与他们不同,这实在是个新奇的发现,在回去路上,阿宏问李珝

:“爹,那个野人怎么不穿衣服。”

“不是野人,他是勾践的苗裔。”李珝早年读多不少书卷,腹中算是有点墨水。

“就是小叔说的‘卧薪尝胆’的那位君王吗?”郁之在阿宏习字时,常会给阿宏讲故事,由此阿宏虽然年纪小小,

却知道很多典故。

住这里的越人,是不是曾经勾践王的苗裔并不重要,这对阿宏是种认知,这些人并不是那么的陌生,他们的先祖记

载在史籍里。

迁居此地后,对李珝的一家三口而言,最大的威胁显然不是越人,也不是毒蛇——要进深林中才大量存在,而是瘴

气,是瘟疫。

南方不的中原,这里的林丛,常常为瘴气笼罩,一不小心接近,就会被熏倒,甚至死亡。迁居者并不知道这瘴气如

此厉害,时常误入,轻者胸闷头昏,重者昏厥,更甚者死亡。由于郁之懂医药,这类病患的家人,便都会找上郁之

,让郁之治疗。

瘴气其实并不那么可怕,只要不去靠近它就行了,但瘟疫是无法躲避的。

春夏之时,雨水暴涨,山下常可见被洪水冲下的动物尸体,这些动物,大多因暴雨而死,它们尸体所到之处,那里

的水源便会引起瘟疫。最初,郁之对瘟疫束手无策,后来在医书中找到了治疗的方子,这才让家人和住于附近的人

,逃过一劫。

瘟疫虽然不是每年都有,但也经常发生,在此地定居的第五年,夏日一场连续下了十余天的暴雨,几乎把庄稼都泡

死了,更重要的是瘟疫严重发生了,好些人都倒下,郁之没日没夜地给人医治,让李珝心疼得不行——心疼归心疼

,还有什么比救回人命更重要呢。

郁之的医名就此传开,甚至有些几里外居住的人都来找郁之医治,郁之也力所能及的给予帮助。对郁之而言,他虽

然很累,但是很满足,他完成了心愿,当年,在他衣食无靠,目睹了苍生的疾苦,他曾想著不只是食物能活命,草

药应该也能,这是他学医的初衷。

夜深,病患们随同家人离去,家里静了,此时,阿宏睡下,李珝还陪伴著郁之收拾药罐,郁之太疲倦,不时打哈欠

“不能每天都看到这么晚,你要累垮了,反倒看不了病人。”李珝从背后搂抱住郁之,手臂缠住郁之的腰。“疫情

缓和了,这两日来看病的人已经少了,我不累。”郁之转身,将头枕李珝肩上,轻舒了口气。“还说不累,每夜倦

得一挨床就睡,摇你都不醒。”李珝凑脸轻蹭郁之的脸颊,话语暧昧。

李珝的话,郁之自然听出了,他这段时日,劳碌到一日没能跟李珝说上几句话,夜里更是许久未和李珝亲热。

“算了,既然你说不累,不如那就让我帮你把衣服脱了。”李珝贼笑,说著就去扯郁之腰带,郁之不躲,只是轻轻

说:“先把灯熄了。”

李珝熄了灯,黑暗中,李珝把郁之衣服脱了,扶上床去,却没有做那种事,仅是把郁之搂紧于怀中,轻语:睡吧。

郁之不声不响,亲上李珝,往李珝怀里蹭。李珝欲火攻心,立即翻身,将郁之压制于身下索要。

清晨,郁之仍在熟睡,李珝起身坐在床上,低头看郁之的睡容,拨弄郁之头发,还偷偷亲了郁之脸颊。身后,门突

然“咿啊”一声被打开——李珝和郁之昨夜忘了落锁,随著开门声响起的是一声:“爹”。

李珝抬头,果然看到阿宏,他站在门口,一脸平静。这小子大概看到自己爹刚才亲小叔的情景,却还是纹风不动,

颇为古怪。

“什么事?”李珝也很平静,他早就觉得阿宏估计什么都知道了,这小子不像当初拣回来时那样懵懂了。

“外头躺了个女的,跟我差不多年纪。”阿宏早早就起床了,要去院子舞刀弄枪时,突然发现院子里躺著一个十来

岁的女孩,吓了他一跳。

李珝迅速穿好衣服,跟著阿宏出去,打量了一眼躺地上昏迷的女孩,又轻唤了几声,纹风不动就让阿宏看著,自己

回房去将郁之唤醒。

这是一位患病的小姑娘,身上还裹著毯子,裹得好好得,很可能是有人将这孩子抱到他们家院子里放下。

之所以就这样将人放下就走,确实让人费解,但这小姑娘的打扮,或许能解答,她显然是位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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