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在季府一阵乱窜，但是玄衣极少在什么地方留下自己的气味，季府的人就看着找不到玄衣的雪儿大声叫唤。将

近晚饭时分，秦小姐才一脸歉意地带着一位仆人出现在季府，捉了雪儿，让仆人抱好以防它扑向附近的公猫，道完

歉赶紧回秦府去了。

在房顶躲了一天的玄衣这才舒了口气，阳光很好很暖，但是被雪儿的叫声干扰得睡不着，看看旁边的小灰猫，它一

直待在那里，中午吃饭时也没下去，即使知道雪儿的目标不是它。

第13章

雪儿也是只奇猫，一心一意地追着玄衣跑，府上年纪稍长的仆人提起这事都异口同声，多有毅力多有魅力的小母猫

啊，玄衣你就从了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清明节临近，丰城部分居民已经一身夏装，并且在某些人看来，夏天真是个方便这样那样的好季节。百言晚起的次

数开始变得有些频繁，季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纯粹高兴时不时就能偷懒不须早起读书。这日下午，季程趁

百言早晨又晚起理亏，往书桌上一倒开始耍赖，一声拖一声地叫：“热，好热……扶钱——冰镇梅子汤——”百言

板起面孔正要训他，他就嘿嘿地笑说百言师父今天早上真是害我好一阵等啊等得我的心都凉了，百言气结。

太阳变毒辣了，草丛里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多了，大黑猫和小灰猫便也不怎么去花园，两只猫于是又跑到书斋打发日

子——大黑猫要去，小灰猫无条件跟随陪伴。扶钱就在屋角放一个阔口青花碗，盛上深井里打上来的清水，隔一段

时间来添一次。

扶钱端来冰镇梅子汤，知道季程是故意打断百言讲课，她忍不住替百言多嘴，“少爷别喝那么多，当心喝坏肚子，

不就是几页字么，明天又不念书。”

“明天可以不用念书？！”季程两眼放光。

扶钱斜眼瞧他，“明天是个什么日子，少爷该不会忘了？”

“啊——哦……”兴奋的表情僵在脸上，季程瞬间情绪低落。

次日所有人都没有晚起，包括扶钱。星策给百言乔装，景其和扶钱去指挥下人做准备，季程坐在前厅发呆。不多时

，一行人走出季府大门往城外去。

小灰猫好奇地趴在马车的一角，第一次上马车的它还不是很适应这种颠簸，大黑猫趴在旁边，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闭目养神，再大的颠簸起伏眼睛都不开一条缝。竹帘遮住了路边的风景，连两旁的小窗都遮得好好的，小灰猫睡也

不是不睡也不是，最后目光绕到坐箱上那个名义上为自己主人的人以及旁边抱着他的人身上。

“你、你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

“这样子好热，放开我。”

“我要是放开你，你就会去招惹玄衣和灰衣吧？”

“我——我保证不动它们，你放开我……”

“你的保证不可信。”

“景其……”

“……在别人面前不许露出这种样子。”

“唔——”

见季程快要晕倒的样子，景其才放开他的唇，转头去看那两只猫，眼尖的他发现玄衣的双耳在微微抖动，再看灰衣

，只见小灰猫仰着头，大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自己和季程，小脑袋歪向一边，正好是自己压着季程的方向。

后半段路，景其放开季程不再对他做什么，两人只是闲聊。到得目的地，景其敛起总是挂在唇角的那抹坏笑，言行

举止规矩正经起来。一行人下马下马车，随从们拿着东西走在后面，星策在最前方开路，百言跟在左后，再往后并

排的是景其季程扶钱——往山上走。野外一片青青郁郁，偶有或白或粉等色的花在其中隐隐半掩，鸟啼声使得这附

近更显清幽寂静。面对如此美景，季程却心旷神怡不起来，望见前方半山腰处，，面上反而越添几分伤感之色。

半山腰处有一片开阔的平地，好像被大斧削去一块的样子，一座坟墓倚着山壁，青砖斑驳，墓碑满是风吹雨淋日晒

的痕迹。随从几个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清理墓旁杂草，扶钱和星策准备香、酒、食和纸钱等物，季程盯着碑文有些

发呆，景其寻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目光凝在季程身上，眼中暗沉。

小灰猫还没看完这附近的景物，就发现大黑猫不见了，它到处乱跑一通地找，好几次被扶钱赶到一边以防它踩上季

老爷和季夫人的墓。最后在一块大青石后找到大黑猫，小灰猫才安分了。

第14章

大青石后方视野一马平川，可以看到近处茂密的林子和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每年季程来拜祭父母，玄衣总跟着来

，由于它的古怪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对于它跟来扫墓的事情大家也见怪不怪，更不会奇怪它每次都跑到这大青石后

待着。用扶钱的话来说，玄衣不正是在那里遇到少爷的么，故地重游吧。

玄衣坐在一丛小白花旁边，瞳仁里倒映着远处的景物，有些呆。料谁都不会想到，玄衣每年来这里，是为了等一只

猫妖。

或许是每年都在回忆的缘故，玄衣对于自己成长的过往记得一清二楚。出生没几天，玄衣便被自己的娘抛弃在这附

近，就在它奄奄一息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花斑猫，这只猫救了它的命。

花斑猫把玄衣带到大青石这里，就着大青石的形状给它弄个勉强的窝，每天给它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糊浆汤水当食

物，它就这么活下来了。花斑猫对玄衣的照顾并非尽心尽力，随便得好像路过顺手一样，玄衣却以为它从今往后就

是自己的娘亲，尽管它没有亲近过自己。就这样过了快一个月，那晚是月圆之夜，银色的月光柔柔地撒在山中万物

身上。玄衣突然醒来，直觉身边有异，它抬起头，便看到大青石上坐着一个人背对自己，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落在

石头上，身上有淡淡的光。玄衣惊叫，后退几步弓起身子，那人转过身来，月光下面容清晰。玄衣看到他的双眼闪

着幽光，就好像花斑猫在有月亮的晚上的眼睛一样。一人一猫对峙片刻，玄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忘记了逃跑，现

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那双熟悉的眼睛，然后那人无声地微笑，身上的光稍微亮了一点。

受到妖气影响的玄衣瞬间开窍领悟。

“小黑猫，我好像没有给你起过名儿，该叫你什么好呢？”那人懒懒开口。

喵——

“我是谁？啧啧，我不过是变成了人的样子，你便不认得我了？”

喵呜……

那人沉默了一阵，说：“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喵——！喵——！

“我不能带你走，因为我要去的地方——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喵……

“大概，会回来吧……你真傻，我不回来你不晓得去找我么？听好，我叫游千山，你欠我一条命，记住了么。”

玄衣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花斑猫坐在大青石上，旁边有一片荷叶包着几条鱼。见

它醒了，花斑猫站起来就走，两步之外站住了回过头，定定望着玄衣，须臾，一扬尾巴奔开，钻进草丛里没了影。

玄衣没有追上去，它知道花斑猫这一走就是……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了。

当时玄衣一只小小的猫，还未熟悉也无法掌握生存的本领，混混噩噩过了两日，快饿晕时，看到四个人，两个男孩

一个女孩，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然后，玄衣允许那女孩抱起自己走，看着前面闹着说它为什么不给我靠近却给扶钱

抱等话的矮个男孩，它内心也是一片茫然，为什么他靠近来的时候自己会下意识地逃跑呢？

从此，黑猫在季府安定下来，并有个名字叫玄衣。

从此，玄衣每到月圆之夜便跑到高处拼命吸取月华修炼，只为成妖化为人。

从此，每年清明季程去祭拜父母，玄衣必定同去，因为那块大青石上有它和游千山的一个约定，它欠他一条命。

假若待到自己都修出人形，游千山还没有回来，那便去找他好了。

思及此，玄衣突然意识到身旁的灰衣，它用余光瞄了瞄这只比自己小了一圈的灰猫，既然灰衣这么喜欢跟着自己寸

步不离，那走的时候不如效仿游千山。

第15章

回季府的路上，景其又止不住对季程动手动脚，面对车厢里的暧昧声响，玄衣充耳……不闻也得闻，它肯定这该死

的道士是故意的，而且还是借着保护季程的名义。人真无耻……玄衣看小灰猫不明所以的样子，心想其实做一只纯

粹的猫挺好。

晚上扶钱给两只猫洗澡，怕有什么虫躲在它们身上，正翻着玄衣肚子上的毛，就见它忽然颤了一颤，然后站起身冲

出去，差点将木盆撞翻，盆里的水被撞得溅出来淋湿了扶钱的鞋。扶钱吓了一跳，然后和小灰猫追过去。

玄衣来到季程的房门前，景其正懒懒地靠在梁柱上，看到它一副洗到半就跑出来的样子，景其用夸张的音调说：“

哦呀，这都被你感觉到了，看来修为大有长进啊，不过这么急着过来是为何？东西迟早是你的。”玄衣没理会，心

里十分紧张——它感觉到些微熟悉的东西。

不一会，侵入者便被驱邪阵牵引着来到季程房门口，发现在阵中等候着的景其，立即现身扑了上去。那是个戾气十

分浓重的厉鬼，玄衣的紧张变作失望，它赶紧跳出打斗圈，却没有马上走，停在远处看。

看那厉鬼双目已经一片血红，不知还有没有理智在，玄衣只想问一句为何你身上有猫妖的气味。

这时扶钱和小灰猫跑过来，扶钱有些气喘，一面抚胸口一面断断续续说：“玄衣，你……跑什么，还没，洗完呢。

”说完便顺着玄衣的目光注意到前方的景其，在扶钱眼中，只有景其一个人，看到他手中的黄符燃起明黄色的火焰

，看到那些带着火焰的黄符凭空消失。扶钱皱眉，咕哝了一句，“哼，明知人家好奇，还不给开阴阳眼……”

然而扶钱和玄衣都没有注意到，一边的小灰猫浑身发抖，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明透亮的瞳仁里有两个身影，一个是

景其，一个浑身漆黑，周身弥漫着青黑的烟，悬于空中，底下看不到脚，袖子里伸出干枯惨白的与其说是手不如说

是爪子更恰当，头发披散，脸上也是惨白，双目一片血红。

最后看到景其没有用葫芦而是抽出背上的剑，玄衣就知道此厉鬼已经理智全失，忘了作为生魂的记忆更忘了死前作

为人的记忆，只凭本能杀掉并吞吃它需要的生灵。玄衣半是失望半是高兴地走回澡房，失望因为问不出这只鬼身上

为何带有游千山的气味，高兴因为这是只快修出实体的鬼，吸取到的修为不知够自己省下多少年的修炼。

扶钱跟着走两步，发现小灰猫一动不动，她叫了声灰衣，仍无反应，只得上前抱起它回澡房。小灰猫其实并不明白

看到的是什么，它只知道那和扶钱他们不是同类，而且令它本能地感到害怕。

洗完澡的玄衣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景其房里，景其看出它眼里的期待和催促，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说着晃晃

手中的黄符，“赚大了，这鬼血债累累，你知道这里相当于多少年的修行么，一百年啊……都快化出实体了，要不

是被打伤，大概也不会冒险来找小程……”

喵——

景其邪魅一笑，弯下腰做出放下黄符的样子，玄衣正要踩，他又收回手，低低地说：“玄衣，你想不想吃小程？”

玄衣的脚像触电似地猛地收回，它死死盯着景其，眸中惊疑不定。

“开个玩笑嘛你这么大反应作甚……况且——”景其拖长了音调，蹲下来，笑眯眯地一脸人畜无害，“我话挑明了

说，吃了小程，那便是两千年，谁敢打他的主意，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话音一落，手中的黄符也随之放在地上

。

玄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知自己这么多年躲着季程的碰触就是为了克制内心深处吃掉季程的欲望，还吓唬威胁它

。

“等等！”

已经踩在黄符正中的玄衣抬头，又怎么了……

景其眯起眼睛，不坏好意：“我说玄衣，你是不是该回报点我什么。”

玄衣眼皮一跳，警惕地望他。

“你——什么时候找只母猫传宗接代呢？”

喵——！！玄衣只觉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景其似乎对它的反应很满意，于是继续威胁道，“你身上的妖力我可以随时抽出来，所以不要忘了，小程想看小、

玄、衣。”人真卑鄙……

一洗完就追过来的小灰猫，只看到玄衣身上浅浅发蓝的光晕暗淡下去。

睡觉的时候，小灰猫在自己的窝边磨磨蹭蹭不肯进去——自它长大后，原有的竹篮睡两只猫太窄，扶钱便加了一个

，它总感觉洗澡前看到的那个东西还在似的。玄衣被小灰猫焦虑的举动搅得没法安然入睡。

喵——喵——喵呜——小灰猫朝抬起身的玄衣叫唤。

灰衣在害怕。

玄衣犹豫了半晌，又犹豫了半晌，再犹豫了半晌。

最后玄衣挪了挪身子，腾出空处，小灰猫高兴地跳进去，两只猫儿挤在一个竹篮里。小灰猫还是害怕，但是紧紧依

着大黑猫的安心足以使它平静下来。感觉到灰衣略高的体温，玄衣在心底叹了口气，初次与同类如此亲近，它有些

不自在，但也……不讨厌。

有趣的是，让小灰猫产生恐惧感的，正是玄衣吸取厉鬼法力后身上残余的鬼气。

第16章

第二天早晨扶钱眼睛半睁精神萎靡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出现在饭厅，整个人的状态很迷糊，但大脑很清醒：终

于一起睡了！想着想着脸上便不由自主浮起一丝诡笑，配上她糟糕的模样，着实把周围的人吓到。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这晚扶钱照例去两个猫窝附近蹲点，小灰猫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开始就一起睡还是分开睡的问题跟玄衣僵持不下起来。

玄衣本意是既然已经不害怕了那就没必要挤一块了，它不习惯那样；小灰猫却一条道路走到底地认死理，既然大黑

猫不排斥一个窝睡觉，一次也是睡，很多次也是睡。在扶钱看来，灰衣前爪搭在玄衣的竹篮边，玄衣站在对面，她

热血沸腾鸡血上脑，手里的帕子绞到变形，就差冲上去把两只猫塞在一个竹篮里。

最后，玄衣妥协了。玄衣觉得为一个一起睡还是分开睡的问题纠结到谁都没法睡实在不值得，灰衣跟以前不一样了

，竟然学会坚持，不知道它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亲近自己，自己又不是母猫，也懒得去研究，再怎么不习惯不自在反

正……不讨厌就是了。玄衣垂下尾巴，两只耳朵动了动，慢吞吞地爬进竹篮，小灰猫跟着挤进去，头枕在玄衣后腿

上，满意地乖乖睡觉了。玄衣在心底叹了一气，沉入梦乡前模模糊糊地想，灰衣要是再长大一点就没法跟自己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