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带上去的。”
“扶钱代灰衣先谢过了。”扶钱皮笑肉不笑地踩着巡夜侍从的脚走向厨房,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吃汤圆时,扶钱随口道:“今夜不知为何玄衣没有待在它的石头上,而是跑房顶去了。”
“为了躲灰衣?”星策口齿不清,嘴里就没停过,扶钱做的汤圆糯软香甜,是他的最爱之一。
“现下灰衣也在房顶。”
“那到底是?”
“没躲成呗,所以以后月圆之夜玄衣要往房顶跑你要负责把灰衣带上去,它还跳不上去。”
星策在心里叹气。
月亮快落下的时候,大黑猫缓缓睁开眼,双瞳带着淡淡的金光。看到缩在不远处打盹的小灰猫,玄衣走过去低下头
凝视它迷糊的样子,眼中光华散去,眸色一点一点暗下来。
意识模糊的小灰猫感觉到被注视,眼皮挣扎了会,朦胧中看到身边的大黑猫,立即清醒地全睁开,喵……方才好像
看到大黑猫身上有一圈极淡的光晕,小灰猫仔细瞧了瞧,用爪子揉揉脸,哪里有什么光,一切如常,这个是它熟悉
的大黑猫,喵——喵呜——
大黑猫靠上来对着小灰猫的颈部咬下去,小灰猫正疑惑着,眼前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地上了,它在原地傻
了一会,然后追上已朝猫窝走去的大黑猫。
出乎扶钱意料的是,下个月圆之夜,以及之后的月圆之夜,大黑猫没有再上房顶,而是照旧待在假山上。
第10章
过完年,时不时有些生意往来上的人来拜访,虽说季程对于经商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连看账都还完全依靠百言,
平时也没有个季府一家之主的正经样子,待人接客却是极有分寸风度。
这日,景其需出远门,临行前,他叮嘱扶钱务必时时跟在少爷身边,特别是有外人来访的时候,扶钱一愣,随即脱
口而出,“那要是秦小姐来访,扶钱岂有不避之理?”
秦小姐乃是隔壁秦老爷的宝贝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性子温柔随和,知晓琴棋书画,走出门去迷倒一片公子哥们。
然而这秦小姐对其他接近她的公子皆不留心,唯独对季程总有些似有若无的主动。
景其唇角扯开一抹弧度:“那便是公主来了也不行,你若走远,万一——”
扶钱正色道:“再过个一两年,少爷也该娶妻成家了,届时扶钱不避也得避,避也得避。”
景其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笑意更深道,“现在还是得麻烦你了,我会尽早赶回。”
当听到其他下人来报秦小姐到访时,扶钱嘴角抽搐,居然还真被自己说中了,于是起身给季程整理衣容,随他去前
厅接待。
那秦小姐对季程有意,却也是知书达理的正经姑娘,给季程带了自己娘亲特意做的东西,寒暄几句,见他并无挽留
之意,于是待的时间也不长。离开前不舍地看看季程,面带一丝娇羞之色,试探道:“季公子,他日可否带雪儿过
来,雪儿很喜欢玄衣,所以——”
季程心里咯噔一下,不要啊你家的雪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难道你没看到每次玄衣都躲着雪儿跑吗啊啊啊啊……
脸上表情差点没僵硬掉,但还是温和微笑道:“可以啊,能有秦小姐如此体贴的主人,雪儿很有福气呢。”
送走秦家小姐,季程忍不住跟扶钱抱怨,玄衣摆明了讨厌她家雪儿,那只白猫还总是追着玄衣跑。扶钱面无表情,
心道少爷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玄衣摆明了不愿给你摸你还总是追着它跑。
晚上扶钱服侍季程睡觉,放下幔帐后并没离开,而是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的屏风后。季程奇道:“扶钱你这是……?
”
“道长有言,扶钱不得离开少爷半步。”
季程本想抗议,但听不出扶钱的语气有开玩笑的意味,只好闭眼,心里虽然纠结着这个疑问,闻到一股淡淡香气的
他很快进入黑甜梦乡。
到得寅时,哪怕有熏香,扶钱在药物的作用下也没多大困意,只感觉疲累,她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荷花揉揉太阳穴
,忽然感觉不对劲,一抬头就看到原本半掩的窗开着,大黑猫站在上面。扶钱吓一跳,拍拍胸口,“玄衣?”
大黑猫跳到桌子上,又跳下来站在屏风前,全身绷紧,好像在警戒着什么。
“玄……”扶钱看到墙上的桃木剑微微颤动起来,顿时明白了,她抽出黄符贴在床的四角,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
打在面上阴冷异常,吹得黄符不断翻飞似要脱落下来。大黑猫喉间低吼一声,阴风似乎小了一些,但它很快露出痛
苦的样子,全身颤抖,伴随细不可闻的呜咽声。扶钱看在眼里,焦急得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离开床头,只得一面
紧张地观察四周一面祈祷景其快回来。
当景其一手执剑,一手指带明黄色火焰破窗而入时,小灰猫也突然惊醒。说是惊,因为它是毫无预兆地突然睁开眼
,从沉睡到清醒只一瞬间,毫无过度。小灰猫见大黑猫不在身边,它跳出竹篮,茫然地看了看,在四周转一圈,开
始叫唤起来。那边厢扶钱看到景其回来着实松了一口气,便听到外边的猫叫声,她顾不上去看大黑猫,赶紧朝猫窝
的方向奔去,要是其他人都被吵醒就糟了,万不能有别人看到少爷房中的情形。
扶钱来到猫窝一把抱起小灰猫,捂在怀里回到季程房间。房中已经平静下来,看样子景其似乎已经解决了,扶钱重
新点上灯,窗纸破了窗棂断了一些,桌上物品东倒西歪,有些还掉到地上,大黑猫躺在地上,眼睛半眯,身子还在
发抖,似是痛的。小灰猫见了,赶紧从扶钱怀里跳出去,跑到大黑猫身边。景其将手中的剑放在床头,转身往自己
房间走,大黑猫吃力地站起来跟上去,小灰猫寸步不离,扶钱怕灰衣叫亦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景其把小灰猫拦在门外笑道,“灰衣不可以进来。”然后扔给扶钱一个看好灰衣的眼神关上门。小灰猫
一看,正想叫就又被扶钱抱起来,她一边动作温柔地顺着它头背上的毛一边轻念:“别叫,不要着急,玄衣很快就
出来的,在这里等好不好,别叫……”小灰猫竟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盯着紧闭的门。
四周静悄悄的,景其房内也没什么声响,过一会,扶钱只听得景其的轻笑声,还说了些什么,她只听清一句:想要
?求我啊……她正疑惑着,门开了,大黑猫慢慢走出来,背后景其一脸坏坏的笑容。扶钱放下小灰猫,道长,还有
扶钱什么事吗?景其摆手,扶钱于是来到季程房中整理一番,收拾好被撞坏的窗户,想好给少爷解释用的理由,最
后回房休息。整个过程,季程睡得很沉,连个翻身都没有。
接下来几日,大黑猫都是一副没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样子,小灰猫不明所以,感觉得出它的异样,却不知该做什么,
只是跟得更紧了,对大黑猫的动静也更敏感。
第11章
在季府的好饭好鱼好水滋润下,小灰猫长得很快,身上也变得比较有肉,脱离了最初瘦干弱小奶水不足的样子,一
身灰黑相杂的毛变得柔软有光泽,暗绿色的大眼睛清澈透亮,更重要的是,跳上大黑猫所在的假山已经不成问题。
大黑猫对于自己独占了很多年的地盘添了一只小灰猫的状况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它第一次跳上来的时候,大黑猫
只是半睁开眼,瞥了它两眼,耳朵动了动。于是有太阳晒的日子,季府花园凉亭附近的假山上总趴着两只猫。
三月末春暖花开,说是春暖,怕热的人们身上渐见夏服,下午的太阳也没法用暖来形容,而是开始有些烤。对于颇
有些冬眠春困夏打盹倾向的大黑猫和小灰猫来说,这种天气最舒适不过。也许是晒得太舒服闲适了,也许是睡着了
没什么警惕,当它们的地盘闯入外来者时,先发现的反而是常常浅眠的小灰猫,它嗅到了不属于自己和大黑猫的同
类的气味。
小灰猫站起身,四处张望,便看到扶钱正引着一位装扮华丽却不俗气的年轻女子往花园这边走,女子怀中抱着一大
团白花花的东西,气味来源正是那个。小灰猫低低地叫了一声,那团白毛发出一种奇怪的尖叫——至少在小灰猫听
来它不知道它们还能发出那样的叫声,很快从女子怀里跳出来,朝假山冲过来。然后大黑猫打个激灵,瞬间清醒,
它后腿一蹬从山石上跳下,转眼就奔进桃花林。
第一次看到大黑猫这个样子的小灰猫愣在原地,看到那白猫利落地追进桃花林才反应过来,它也赶紧跑上去。
秦家小姐见了不由得停住脚步,“季公子……又养了一只猫儿?”
“是,且少爷给它起名叫灰衣。”
秦小姐眉心微蹙,坐在凉亭里有些不安。扶钱给她上完茶去请季程,书斋里季程一脸昏昏欲睡的困倦样,也不知对
百言的讲解听进去多少。“少爷,秦小姐来了。”
季程漫不经心哦一声:“秦小姐来了啊,我这就过去——等等!秦小姐?!”
“扶钱以为咬字够清楚了。”扶钱挑眉。
“那那那她家的雪儿……”
“追着玄衣进了桃林。”
季程只觉额角抽筋。扶钱见自己少爷扶额的样子有种幸灾乐祸的情绪在发酵,她凉凉道:“少爷,秦小姐还在花园
等着,别怠慢了人家。季程不情不愿地换了身衣裳去花园。”
到了凉亭,见玄衣和灰衣果然不在假山上,季程心里暗暗祈祷玄衣不要被雪儿追到,面上却笑如春风。
“秦小姐。”
“季公子……”秦小姐温柔地唤季程,眉目含羞眼带春水。
“你的雪儿呢?”
秦小姐眼中一喜,“季公子也——喜欢雪儿么。”
“咳咳……唔,嗯,是、是啊,雪儿这么漂亮的猫儿……”季程努力咽下差点被呛出来的茶,其实他想说,喜欢个
鸟!
秦小姐却以为找到了他们之间的话题,于是开始主动聊起她感兴趣的东西,季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还不能表现
出来。
另一边在桃花林,玄衣是狂奔着逃进来的,它此刻无比郁闷自己修行不到家,还顶着一副令那只母猫心动的猫皮,
清风抚过桃花林,口鼻间充盈着淡淡的桃花香,玄衣几步窜上一颗比较高的桃树,躲在粉红的繁花后面,迅速思考
哪里是最好的躲避之处。
白猫追进来,在风和桃花香的干扰下一时迷失了大黑猫的方向,它放慢速度在桃花林里到处跑,小灰猫也追了来,
没找到大黑猫,习惯性地叫起来,白猫这才注意到它的存在。叫了两声,小灰猫目光转到白猫身上,那是一只很漂
亮的母猫:浑身上下纯白无暇,体态优雅体形匀称,碧绿色的眼眸犹如宝石一般——同时还看到了它眼中的高傲与
不屑。如果把白猫看到小灰猫的心理活动翻译出来,就是,哪来的灰不溜丢的小家伙,竟然跟玄衣睡在一起,还是
公的!
小灰猫对于现况还是有些莫名其妙,既不明白大黑猫为什么突然跑掉也不明白面前这白猫散发出来的气味,它只知
道大黑猫不见了,像那晚一样找不到。
这时附近的桃树上微微有些响动,敏感的小灰猫察觉到了立即朝那个方向奔去,白猫看到它的反应也跑过来,玄衣
没想到灰衣能发现自己,无奈再次逃跑。于是三只猫在季府大大的桃花林玩起了货真价实的躲猫猫……哦不,确切
来说,应该是躲白猫……
第12章
经过一下午的折腾,最后的结果是雪儿被秦小姐强行抱回秦府,连大黑猫一根毛都没有碰到的雪儿非常不甘愿地在
主人怀里挣扎叫唤。待大门关上,扶钱走进桃花林笑道:“玄衣——灰衣——你们可以出来了,雪儿走了。”
“谁知道还来不来啊,每年这种时候那只该死的雪儿都要来纠缠玄衣。”季程跟在扶钱身后阴森森地说。
“少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呢?”扶钱转过身,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季程。
“你指什么?”季程一脸茫然。
“没什么。”眼见大黑猫和小灰猫从桃花里钻出来,扶钱淡淡回道。
去饭厅的路上,扶钱对两只猫儿念了一堆,无非是些什么现在是猫儿发春的日子你们要没有那个意思就趁早躲远一
些别被追得像现在这么狼狈等等,季程在一边想着扶钱的问题是什么意思,还是不明白,于是他插嘴:“扶钱,为
什么玄衣看不上雪儿?”
“怎么?少爷突然替雪儿着想起来?”
“不是……我是说,玄衣长大以来,就没见过它跟哪只母猫——那个……就没见过它喜欢上哪只母猫,且平心而论
雪儿确实挺漂亮。”雪儿还是要继续讨厌的,只是玄衣的表现简直就跟出家人一样啊,季程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定玄衣喜欢的是公猫——话到唇边,硬生生打个转没有出口,扶钱略一思量说:“扶钱也不知道,但是这么多
年玄衣活得好好的,有没有母猫并不重要吧。”
“那……灰衣呢?”
“少爷想什么呢!灰衣才多大!”扶钱瞪他一眼,心道你是有多希望它们去找母猫。
饭桌上季程又拿这个问题问景其,景其浅笑,暧昧地看一眼正在吃饭的大黑猫和静候一旁的小灰猫,“你问这个作
甚?”
季程一愣:“我……想看小玄衣……”当年那只小小的黑猫缩在竹篮里戒备警惕的样子,还深深刻在季程的记忆里
,年幼的他第一眼就喜欢上它,虽然——它从一开始就在排斥他,唔……还没让他碰过。
“我也不知道。”景其听到季程的答案,一些不厚道的念头瞬间生成。
当夜,整个季府都能听到一阵远一阵近的猫叫春的声音。那时大黑猫和小灰猫已经趴在窝里了,听到声音时小灰猫
便站起来竖起耳朵,尚未成年的它第一次听到母猫叫春,虽然不理解这种叫声的含义,潜意识中却有一种本能在模
糊成形。玄衣听到这声音不禁抖了一下,想起白天那个紧追不放的身影,整个背脊都在发凉,睡着前脑子里想的是
,明天得去房顶晒太阳。
次日,一吃完早饭大黑猫就窜没影了,追得快的小灰猫看到它一路树枝墙头房顶地跳上去,跳功尚未成熟的它只好
蹲在树枝上喵喵叫,叫来了扶钱,扶钱再叫来星策,让他把小灰猫送到房顶上去。
果不其然,两只猫在房顶躺好没多久,毛都没晒暖,秦府的白猫就出现在季府门口,然后立起身子在大门抓挠,下
人们面面相觑,对于雪儿发春时追着玄衣跑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看到,看它抓得凶狠,犹豫片刻,还是把它放进去
了。随后下人们才发现母猫有风险放行需注意:由于得不到纾解,雪儿身上的气味更加浓烈,引来了不少其他地方
的野公猫在季府门口集体叫唤,于是他们不得不一一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