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季少爷的新进宠物，灰衣最喜欢对着玄衣所在的假山练习跳跃登高。

阳光明媚的日子，大黑猫照例懒懒地趴在假山上眯眼，小灰猫在假山底部，跳起来，扑上去，两个爪子抓啊抓挠啊

挠，一个半巴掌大的身子蹭蹭蹭，然后掉下来。如此反复，累了就趴地上休息，以路过的各个人来看，没感觉它因

为跳不到大黑猫那里而沮丧，反而玩得挺开心的样子。

事实上小灰猫也没有什么消极的情绪，自从它明白大黑猫不喜亲近后——不管是人还是同类，大黑猫的各种爱理不

理的无视漠视冷然淡然对于它来说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简言之，小灰猫无视了大黑猫的无视。只要大黑猫没有明

显的排斥反应，小灰猫在接近它的各种努力过程中乐此不疲。

从早晨到傍晚，一个在假山上趴睡，偶尔起来在假山间跳跃活动筋骨；一个在假山下扑腾，偶尔跑到花草间翻滚几

下，别人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两只猫儿却是过得日日闲，让休息时分边品茗边看的百言徒生羡慕，一时之间连连

轻叹。

“百言，你又腰疼了么。”季程关心道，他记得星策说过，如果百言不舒服，那么十有八九是因为腰的酸疼。

百言一听，立时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浑身微微颤抖，差点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没大没小的臭小鬼！都说了多少

遍我是你师父，不许直呼我的姓名！”

“百言师父，你又腰疼了么。”季程凑上去，一脸担忧，天气如此晴好，百言却如此暴躁，果然是难受的吧。

“谁说我腰疼！你才腰疼！你给我抄十遍《弟子规》晚饭前给我！”

“师父饶命！星策救——星策你人呢？！”

……

星策早在季程第一次询问的时候就憋着偷笑溜走了。

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忍不住有种困懒的感觉，星策突然觉得有些理解玄衣怎么能在假山上待那么久了。

星策趴在凉亭的栏杆上，朝小灰猫勾勾手指，“灰衣，过来。”小灰猫充耳不闻，或者说注意力完全放在大黑猫身

上。

他又朝大黑猫勾勾手指，“玄衣，过来。”大黑猫动都没动一下。

啧。星策皱眉，眼眸微眯，他跨过栏杆朝小灰猫走去，一下把它抓在手中。小灰猫本不怕生，也记得星策身上的味

道，但是突然被这么一抓，第一反应便是使劲挣扎加尖声惊叫，四条腿在空中乱蹬，身子扭来扭去。星策赶紧把小

灰猫往大黑猫身上放，手才移到假山上头，一道黑影就落到地上。

大黑猫盯着星策，全身戒备，一副好像随时会扑上来的样子。

星策愣了愣，以前不是没有过突然恶作剧似地接近玄衣，可从来没见过它这个样子，他放下小灰猫，使劲回想自己

最近是否做了让玄衣厌恶的事情……一向心细的星策却没发现看到小灰猫安全逃离自己的魔爪后，大黑猫绷紧的身

子才放松下来。

第6章

很快便到年关，季府上下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将近过年的这几日，天气一反之前的晴暖，不但温度在一夜之间骤降，还断断续续地飘起了细雨。南方特有的湿冷

透骨彻心，虽然没能影响季府中人准备过年的心情，却影响了两只猫的日常生活。

阴沉飘雨的天没有太阳可晒，外边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大黑猫和小灰猫双双赖起了床，确切地说是大黑猫醒了不愿

动，小灰猫见大黑猫不动也就趴在稻草堆上，睡觉也好发呆也好，反正只要在大黑猫身边它便觉安心。竹篮小窝早

在降温那晚就被扶钱移至墙角避风处，旁边还摆了个小暖炉。

此时小暖炉里的炭火已经烧得快尽，灰烬中的残火一明一灭，大黑猫舒服地趴在新添厚的棉絮上，假如没有进食需

求，趴上一整天都没问题；小灰猫在温暖的窝中迷迷糊糊，睡了醒，看看大黑猫，醒了睡，直到中午大黑猫跳出竹

篮的时候才彻底清醒，它也赶紧跟上去。

饭厅里扶钱和季程正为了一盅汤争执。

“少爷喝不喝。”

“不喝！”

“少爷再说一遍。”

“……我才是主！”

“扶钱答应过夫人好好照顾少爷的，少爷不配合扶钱怎么向夫人交待？”

……

小灰猫肚子饿，在以往放食盘的地方转来转去没有看到食盘，便叫起来。扶钱听到猫叫才注意到它们饿起来了，她

狠狠撂下汤匙威胁道：“扶钱回来的时候少爷必须喝完。”

季程可怜兮兮地望向景其，“哪有这样的丫环敢威胁主人的……”

景其微微一笑，“乖，喝汤。”

季程可怜兮兮地每个人都望了一遍，得到的不是拒绝就是无视。

“少爷有那点时间求助，不如快点两眼一闭鼻子一捏把汤喝了？”扶钱重重放下猫食盘，皮笑肉不笑。季程见求救

无门耍赖无效装弱无用只好用受刑一样的表情搞定了那盅汤。

底下饿得快要前胸贴后背的小灰猫闻到蒸鱼饭的香味就兴奋起来，扑到盘边却又硬生生刹住，后退两步坐下来，只

盯着大黑猫。

扶钱瞧见这情景，眉间又添一点点孺子不可教的烦躁，好在季程还知道察颜观色，抱怨汤中药味重的话最终还是咽

了回去。

大黑猫似是怔了一怔，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吃完自己那份，小灰猫赶紧埋头狼吞虎咽。

鱼足饭饱的大黑猫没有像往常一样吃完就走，而是坐在火盆附近，琥珀瞳仁在火焰照耀下金光流动，里面隐隐映出

一个小小的灰色身影。

午饭过后，扶钱伺候季程去休息，百言则一如既往地在书斋的隔间休息，大黑猫随即跟着百言来到书斋，趴在书斋

的火盆边眯了眼。百言看了看火盆旁的两只猫，忍不住又想叹气，搓搓微凉的双手转过屏风后背去了。

第7章

一觉醒来，百言听到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自觉把被子裹紧了些，透过屏风看到火盆边的两只猫，他睡前看是什

么样，现在看还是什么样。翻个身闭眼，百言不免也产生了赖床了念头，直到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百言，该起来了。”

季程踏进书斋的时候，看到大黑猫和小灰猫，没精打采的两眼顿时放出光来，反应迅速地伸出魔爪要冲上去，扶钱

反应更迅速地伸脚，差点把季程绊个嘴啃泥——如果她没有手快地拉住他。

“痛痛痛——扶钱你干什么，放手，不要抓那么用力。”季程揉着被扯痛的手臂，脸皱成一团。

扶钱面无表情，“书斋东西娇贵，经不起两只猫的折腾。”

季程垮下肩膀，被扶钱拖至桌边坐下，委屈的目光在两只猫之间转了又转才回过头。

“百言师父，你的脸怎么有点红？烤的？”季程突然想到一个叫做含羞的词，然后被自己吓一跳，用来形容一个男

人感觉实在奇怪。

百言脸色阴了阴，颇有些不自然：“气的。”

当百言温和清软的嗓音响起，一道黑影蓦地出现在桌角。三人皆是一愣，但见大黑猫没有捣乱的倾向，跳上来后只

是直着身子立坐，目光凝在百言面前的书页上，看不出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

季程压抑着把大黑猫抱个满怀的冲动，做抹泪状，还装模作样地吸了几下鼻子，“玄衣一定是在陪我读书，我好感

动……”

百言翻个白眼，决定教完今天的内容再提两只猫的名字的问题。

大黑猫走远几步的时候小灰猫就醒了，它追到书桌下，发觉跳不上去且比假山更有难度，立着身子用前爪抱了会桌

腿，看大黑猫坐在上面不怎么动，便放开桌腿。离得最近的星策放下手，够不到，压低一边身子，他摸摸小灰猫的

头，小灰猫过来蹭蹭星策的腿然后跑开，在第一次来的书斋里满地乱窜起来，软榻底书柜后等地方都是它好奇的地

方。

当小灰猫再一次经由星策脚边从桌底钻出来时，星策拿两只毛笔，长的毛笔一头压在高凳上的花盆下，另一头伸出

来，再把短的毛笔系在伸出来的这头，垂下来。小灰猫果然被晃来晃去的毛笔吸引，它一步一步走过去，开始毛笔

晃过来还有些害怕地往后缩，后来明白此物无害，对笔头上的毛一阵拨弄咬扯，小灰猫欢乐地玩起毛笔来。

见此情景，星策不禁微笑，回过头，却发现屋里一片安静，另外两人都盯着他，百言一脸古怪，季程一脸崇拜。他

赶紧正色，“你们继续，继续。”

“什么我们，你也给我好好念书！”

“是是是……”

中途进来给火盆添炭的扶钱看到这一幕，一边是静坐于桌角状似同在听讲的玄衣，一边是围着毛笔玩不厌的灰衣，

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手脚麻利地做完她要做的后退出书斋。

从此，没有太阳晒的日子里，非睡觉时间大黑猫和小灰猫就待在书斋，前者雷打不动地坐在书桌角与百言看同一本

书，后者则一直能在这种缺乏休闲玩乐气氛的地方玩得尽兴满足。

这般过了几日，丰城在连绵不断的小雨中迎来了除夕。

第8章

除夕这天，季府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从百言到扶钱，都是忙得一刻都没休息，仆人们更是忙得团团转，皆因季府

有规定做工满三年者之后，每年都可以拿着赏钱回家过年，如此一来，未满三年工期的和自愿留在季府过年的从人

数上看还剩将近一半。虽然人少了一半，季府的过年气氛仍不减一分。

感受到周围环境变化的小灰猫也这里蹭蹭那里看看。一会追在扶钱和星策后面看他们换门神钉桃符贴春牌挂钟馗，

挂钟馗像的时候它站在一旁歪着小脑袋盯了很久，看得扶钱生怕它调皮赶紧将其抱走。一会围着景其听他诵咒，看

他捣鼓一堆黄符朱砂等之类的东西，景其则在它凑近的时候微笑地摸摸它的头。

就这样几乎将季府逛遍，小灰猫觉得有些累，便回书斋找大黑猫。刚到书斋门口就被扶钱拎了起来，“去哪里滚的

这一身泥水？！”小灰猫一脸无辜地望扶钱，它认得这个人，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她捉起来

。扶钱皱着眉，正要朝外走又折回身，看看手里的小灰猫，略有难色，她没法抱两只猫。

见大黑猫看过来，扶钱试探道：“玄衣，洗澡了。”

大黑猫动了动，站起身跳下书桌走过来。

扶钱和百言讶然，原来玄衣能听懂？

这一次扶钱先给在花园蹭了一身泥水的小灰猫洗，大黑猫就坐在旁边静静等待。“洗完就不要随便到处跑了，别弄

得一身脏兮兮的，晚上我可不干活了……”扶钱揉着小灰猫的毛碎碎念道，抬眼看了看大黑猫，她又道，“玄衣，

你能听懂我的话么，你知道灰衣喜欢黏着你，你管好它。”说着说着扶钱忍不住伸手去摸大黑猫的头。玄衣本想避

开，但最终只是眯眯眼睛，任她抚过。

年夜饭时刻，小灰猫惊喜地发现除了美味可口吃不腻的蒸鱼饭外，它和大黑猫还每猫添了一条烤得外脆里嫩金黄色

的全鱼。于是情绪高涨的小灰猫没发现大黑猫把大的那条鱼留给了自己。

晚上的丰城还飘着毛毛细雨，冷意不减，扶钱端来桂花酿和各种点心，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一圈，饮酒行令。大黑猫

跳上被小灰猫抓花的柜子，懒洋洋地趴着，看他们玩；小灰猫见了，也想上去，趴在柜门上开始抓挠，百言赶紧把

它拎起来放上去。小灰猫在大黑猫身边坐下，学着它把注意力放在那五人身上，虽然看不明白，但是待在大黑猫身

边令它莫名地舒服和安心，哪怕……对方不怎么搭理自己。

五人两猫就以这样的方式来守岁，到了后面桂花酿的坛子喝见底，扶钱依然亢奋，觉得玩不够，算计的目光依依扫

过其余四人，说：“既然没酒了，这样吧，输了的人罚一个命令，不管是什么都要照做——”

“好啊好啊……”季程立刻赞成叫好。

“这个主意够馊。”

景其笑而不语。

“什……么……不行，万一——”百言抗议起来，但立即被镇压住。

给扶钱这么一闹，饭厅里气氛相比之前有酒的时候更热烈。玄衣一直一直地看着他们，眼眸比平日更为清亮。

待到鸡鸣声嘹亮而起，已经迷迷糊糊的小灰猫被爆竹声吵醒，它打个激灵睁开眼，发现大黑猫还趴在旁边，饭厅里

已空无一人。

后来，小灰猫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的，又是什么时候、怎么进的窝，它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稻

草堆上，大黑猫睡在以往的位置，身子顺着竹篮的弧度弯成一颗腰果的样子。

第9章

正月初七过后，天气开始渐渐好转，到正月十五那日，下午终放晴。

元宵节晚，季程等人出去赏灯猜谜，百言本不打算出门，磨蹭片刻后还是被星策拖着同行。小灰猫目送他们走出季

府大门，转身回房，走了几步就懵了。大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身影。

喵？小灰猫在没人的饭厅叫了声，没有动静。

竹篮小窝，空的。

书斋，窗户紧闭，雕花大门上挂着铜锁。

花园，除了路过的人，也没有那个黑色人影。

柴房、前厅、后堂、厨房……等等等等，只要是小灰猫记得的地方都转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大黑猫。

小灰猫害怕慌张起来。喵！——喵！——喵！——

声声叫唤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丫环甲说，“这不是少爷的第二只猫……叫灰衣是吧？”

丫环乙说，“是啊，怎么叫成这样。”

小厮甲说，“莫不是——猫儿叫春？”

“叫你个头春！灰衣才多大！”

巡夜侍从经过，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想了想道：“是不是在叫玄衣。”

他这样一讲，另三人反应过来，对哦，玄衣哪儿去了？

巡夜侍从望望天上圆大如盘的满月，略一思索，走过去抱起小灰猫，掠身而上，几个轻巧的跳跃后站在季府正堂的

屋顶，再放下，轻笑道：“果然在这，以后在底下看不到玄衣，上房顶找就对了。”

小灰猫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上到房顶的，就看到它四处找寻的那个身影在前方不远处。

大黑猫坐在最高处，挺直身闭了眼，周身沐浴在皎洁柔和的月光下。小灰猫睁大眼，一眨都不眨地看着，这个样子

的大黑猫一瞬间让它感到有些陌生，与在阳光下完全不同，月光映照下，大黑猫一身柔软细滑的毛皮几乎没有反射

出什么光泽，看起来黑沉沉的。

下意识地，小灰猫没有靠近大黑猫，它就地坐下，轻轻喵一声，大黑猫如雕塑一般不为所动。于是小灰猫不再出声

，痴痴地望着，下意识地远观不近。

待到季程他们赏灯猜谜归来，扶钱上好茶便去煮汤圆，经过花园时发现大黑猫不在假山上，她逮住巡夜侍从问，“

玄衣呢？”

“房顶。”

“灰衣呢？”

“也在房顶。”

“灰衣怎么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