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程知晓后就没有隐藏的必要，玄衣和灰衣被移到前厅去。除夕夜，少了一半人的季府仍旧热闹非凡，玄衣趴在窗

前，旁边木盒子里躺着灰衣，外面人声透过窗子传进来，玄衣却是充耳不闻，这样守着陪着灰衣的感觉很是平和宁

静。玄衣突然想到以前躲雪儿那阵灰衣在屋顶陪自己的时候，月圆夜不管什么地点灰衣陪自己的时候，无论做什么

灰衣都在自己身边，前后左右，灰色的身影晃荡晃荡，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晃进心里去了。于是它不免想到若是灰衣

没有追来，若是自己一味拒绝灰衣，若是自己和灰衣有一个先升仙……等等等等，结局无法想象，玄衣凑过去亲了

亲灰衣的额头。

放完爆竹，人们纷纷回屋休息补觉，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丰城各家各户反而都是静悄悄的，玄衣四下看

了看，变出人形将灰衣抱在怀中轻柔地爱抚。之后玄衣趁人不注意时不时就变了人抱着灰衣躲在僻静处晒太阳，偶

尔忍不住了会捏着它的耳朵低语，“你再不醒来，我就去找其他的猫。”

大年初一伊始，季程很悲哀地发现，玄衣又不让自己碰了，闪躲的时候那叫一个迅速敏捷，于是摆苦瓜脸给景其看

，景其无奈的样子让玄衣暗爽无比，眯着猫眼在一旁围观得不亦乐乎反正顶着张猫脸看不出笑的表情。

第56章

这次元宵节夜晚，出门前扶钱走到玄衣身边问：“玄衣要不要来？放花灯许个愿说不定灰衣就醒了。”玄衣看看木

盒子里的灰衣，又看看窗外的满月，犹豫半晌还是跟扶钱走了。

到了街上扶钱抱起玄衣以免被人群挤散，第一次见到熙熙攘攘的街市，热热闹闹的人群，五光十色的彩灯，玄衣决

定待灰衣醒来后的元宵节都要这么过，至于修炼，也不差这一晚。

一行人逛着逛着绕过了灯楼，来到落仙桥放花灯。扶钱放完自己的，就叫星策去给玄衣买花灯，星策不满地大叫：

“又是我去买？！”扶钱一脸理所当然，“灰衣的都算你头上了，多个玄衣的要什么紧。”见玄衣睁着漂亮的琥珀

色大眼望自己，星策本想说的话也吞了回去，认命地去给它买花灯。

“玄衣你晓得么，你们受伤那年元宵节，灰衣也放了个花灯。”

玄衣记下来，灰衣醒后要问一问，许的什么愿——不过自己大约也能料到。

星策买来花灯，扶钱像当时那样拿蘸满墨汁的毛笔给玄衣的爪子涂黑，把它放到铺平的纸条上，玄衣愣愣地站了会

，明白了，然后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拍了几下。扶钱拿起来要烧时，伸到一半的手又停下，左看右看：“玄衣是不是

画了个什么图……”星策摇头表示不解，百言注意到了望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道：“好像……房屋？”

“玄衣，怎么你的愿望不是灰衣苏醒呢。”扶钱一边烧纸条一边念着，完了捧起花灯放入水中，再抱起玄衣跟它一

起目送花灯流向远方。

回到季府，待府里上下的人都睡后，玄衣变作人拿起木盒子悄无声息地跃到屋顶坐好，倒出一匙界泉喂灰衣，自从

醒来，除了洗澡仍由扶钱代劳外，灰衣的其余都由自己来照顾。喂完放好灰衣，玄衣手掌搁在它头顶，不多时一人

一猫身上都泛起淡光，也不知有没有用，玄衣还是每到月圆之夜借着月华对灰衣施以疗伤的法术。直到天边发白，

玄衣才溜回前厅，现回猫形爬进木盒紧挨着灰衣趴下补眠。

三月春暖花开，简招扶钱的卧房外就种着桃树，推开窗就能看到繁繁层层的花团锦簇，有淡粉有雪白有桃红。守着

灰衣的日子里，玄衣动不动就念起旧来，眼下瞧见桃花盛放，偶闻不知什么方向的远处传来的猫叫声，它突然忆起

灰衣第一次发情的情景。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就是不乐意灰衣去找雪儿的，哪怕是别的母猫也—— 早知如此，早

知如此……

对于灰衣这种长睡不醒的状态，季程的疑心居然被景其给哄没了，玄衣听得耳朵直抖，百言听得默默扭头，简招和

星策当做没听见，扶钱听得暗暗叹息。

灰衣看清眼前的场景时，惊得一动不动，第三次见到：长长的看不清尽头的台阶，花树如海，风里飘着纷纷扬扬的

花瓣，前方玄衣牵着一位女子，大红华服赤足银铃，一阶一阶往上，衣袂飞舞，发丝轻扬。灰衣追上去，大声叫着

：“玄衣——玄衣——”那两人停下脚步，玄衣半回身蹙眉：“你跟来作甚。”这时风变大了扑面而来，灰衣差点

被乱花迷了眼，见女子的红头盖被吹起一点露出下巴，皮肤雪白，灰衣抬手将那头盖用力掀开来。

第57章

黑暗中猛然亮起两团绿火，灰衣睁眼的瞬间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感觉到玄衣就在身边，它想动一动发现全身僵硬无

力，张嘴也只能发出细细的咪呜声，然而玄衣随即跟着醒来。

喵？玄衣轻轻地叫，灰衣回以微弱的叫声。

玄衣狂喜，一跃而起，在半空变出人形抱起灰衣一阵风似的出了前厅奔到厨房，三更时的厨房一个人都没有，灶台

上的砂锅里有用文火煲着的粥，味道还未完全煲出来，鳝鱼段刚好熟，只得将就一下，玄衣拿食盘盛出一些来到平

日里少有人经过的死角放下，取来走廊上的一个灯笼放一旁给灰衣照着。灰衣整个身子都快栽进去，狼吞虎咽的也

不怕烫，玄衣变把折扇一边扇凉另手一边抚它的背，怕它呛到。很快吃完，灰衣的肚子凸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撑得

它翻倒在地上喉咙里直咕噜，玄衣好笑地用手指轻按下去，灰衣马上难受地嗷嗷叫。

“嘘——别吵来人。”玄衣四下看了看，觉得屋子附近没有方便的地方，便抱起灰衣来到桃花林远离房屋院落，挑

一棵大桃树上去坐在主干分叉处，把灯笼挂旁边的树枝上，“好，在这里你可以叫了。”

灰衣趴在玄衣胸口，静了一会就翻身，差点抓不稳滑下去，玄衣赶紧托住它的后腿，灰衣把肚子翻出来朝上，这才

觉得舒服。玄衣覆掌其上，轻轻揉着那一片白毛：“吃这么快，又没人跟你抢，难受了吧。”

喵——喵——

玄衣笑了笑，摸灰衣肚子的手带出淡蓝光晕，缓缓开口，给它讲述它醒来前的事情，自己苏醒的时间，被景其利用

、为了他俩失去全部道行暂时成为平凡兵器待在鬼界休养的澈斩烟刺，与季程碰触的感觉，元宵节的祈愿花灯。不

过都是最简洁的，不带任何修饰，灰衣还在意犹未尽想听更详细的，玄衣就收声了。灰衣正要回头，突然就藉由玄

衣的力量变出了人形，以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靠坐在他身上：屁股正好对着玄衣胯间，腿曲起向两边大张着，更别

提下身。

“咦？”灰衣傻愣了。

玄衣低低地笑出声来，揽着灰衣的手臂收紧了些贴上他耳边，“冷不冷？”

“不、冷……”灰衣下意识地接道。

“那就不要穿了，反正天亮了还得变回猫。”

“嗯——嗯？不对！”灰衣这才反应过来，羞恼地转过身子就去扯玄衣的前襟，被玄衣摁住：“别动，要掉下去了

。”玄衣好笑地脱下外袍给灰衣遮身，灰衣还想正对着看玄衣，见一动就不稳也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倚靠在他怀里

，紧抱住自己的手臂让灰衣倍感安心，与梦里截然相反——虽然最后着实吓了一跳。

“玄衣，我做了个梦。”

“嗯。”

“第一次是扶钱出嫁时，梦到你牵着一个新娘子装扮的女子；第二次是给你做汤圆的元宵节，我追上你们，你对我

说，你跟来作甚；第三次，就是之前，我掀开了那女子的红头盖，看到——”

“看到？”

“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那头盖下就是我的脸……”

一阵静默，灰衣又说：“道长说我或许有通过梦来预知的能力。”然后简单地说了下在玄衣幻出人形前梦见过他变

了人穿的衣服，那袖子上的锁魂符。

二度静默。

“玄衣？”

灰衣感到玄衣的唇在自己后颈点了一下，有些凉，有些湿，柔柔软软的，听到他说：“灰衣，我也喜欢你。”

第58章

玄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灰衣的感觉，一如自己害怕被丢下一个人，面对从未确凿地明言过什么的自己灰衣也

是不安的，即使经过了成亲的仪式。

灰衣怔了片刻，背对着玄衣露出开心的笑容，笑弯的眼眸绿光隐隐，清澄透亮。

“灰衣，你当时用花灯许了什么？”

“我都不记得画了什么……但是心中所念是想快些化出人形好去找你。”

“哦？不是要和我在一起？”

灰衣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解，“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彼此你情我愿，向神仙祈祷便会有用？”

玄衣听了有些诧异，再一想就觉得这个解释倒是符合灰衣的性子。两人随意地闲聊着，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外边

传来打更声。

“四更了，回去睡吧。”

“嗯。”灰衣先现了原形，懒懒地歪在玄衣身上摆明了要让他抱自己回去的样子。玄衣笑笑没出声，带灰衣回到前

厅。玄衣刚爬进木盒趴下，灰衣就贴了过来，亲昵地蹭来蹭去，玄衣由着它蹭够了，才一起入睡。

次晨简招早起练功，看到灰衣简直快要枕在玄衣身上，感觉不太对劲，叫扶钱起来看。扶钱一瞧见它俩的姿势，立

即明白过来，把简招拖到一边耳语，“快去叫少爷过来。”

“这——”简招皱起眉头，万一撞见了什么是会被道长报复的吧……

“快去快去。”扶钱把简招推出门，蹑手蹑脚地在木盒旁边蹲下来看了又看，合掌默念，谢天谢地，灰衣可总算是

醒了。

简招无奈只得去拍季程的房门，顶着来自景其的巨大压力把季程叫起来，说扶钱一定要让他现在过去。季程反应很

快，胡乱套上中衣一边系带一边往外跑，简招一个不小心瞄到了他身上的痕迹，愈发觉得这个早晨真是太糟糕了。

还没见人，就听到季程灰衣灰衣地叫着由远而近，门被粗鲁地撞开，扶钱一回头便见季程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扑过

来。“灰衣——！”

遗憾的是玄衣和灰衣先一步跳到一边。季程扑了个空，又不依不挠地追过去，在前厅绕了一圈两只猫双双跳出窗外

，追到窗边的季程一脚跨上窗台才觉不对，赶紧从门绕出去继续追。这么闹下来，大早上的半个季府都在鸡飞狗跳

，季程跑过的时候，扫地的打水的劈柴的烧火的洗衣的等纷纷作围观状，感叹少爷终于不再要死不活了。

灰衣因久睡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身子也活动舒展开了，回到季府的感觉让它兴奋得四处跑动上蹿下跳，玄衣照旧跑到

假山晒太阳，灰衣累了的时候就回来，枕在它的后腿上一起晒。在季府多待几年的人见了都在诧异这两只猫何时变

得如此要好，过去明明一个死缠烂打一个拒之千里。

中午在饭厅，活动量大的灰衣闻到蒸鱼饭的香味，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到得跟前却又硬生生煞住，屈起后腿坐下

回头望玄衣。玄衣正奇怪，过去低头舔一口，没有问题，抬头只见灰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倏地意识到它这样子的

原因。玄衣默默叹气，对灰衣轻叫。灰衣双眼一亮，埋头狼吞虎咽。

季程一边喝汤一边哀怨无比地朝两只猫望过去，却见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拱在一起。

“玄衣不是不爱搭理灰衣？”

“人总是会变的，猫亦如此。”扶钱也在看，骨头都啃得不专心。

后来，每到吃饭时，玄衣总要提醒灰衣别等自己吃完，以前的习惯要改掉；每次灰衣都应得好好的，到了蒸鱼饭面

前却又条件反射地先看玄衣。一而再，再而三，玄衣觉得有必要惩罚老是记不住的灰衣。

第59章

扶钱除了收拾好竹篮小窝外，还请人在自己与简招住的地盘上找了间闲置的阁楼收拾好，办置了大床被褥家具等物

，告诉玄衣和灰衣可以人的样子在那处过。

一开始两人只是偶尔在那里过夜，跟景其学了替身咒之后，各自用稻草扎了只小猫，在里边放浸过自己血的毛烧成

的灰烬，最后贴符施咒，一模一样的替身大黑猫和小灰猫就做出来了。替身全凭主人的意志活动，只要不碰水火以

及被他人破咒，可与本尊无异。玄衣与灰衣一起尝试过可操控的范围，季府位于丰城东南偏南，当玄衣快走到北门

时，灰衣就见替身大黑猫变回了稻草猫，足矣。这样一来，两人就方便许多，有替身在，大可自由地以人的形态活

动。本来还想试试替身可否给季程碰，还没行动就被景其暂钉截铁的不行两字扼杀在襁褓里。以人的模样来去多了

，难免混得脸熟，很快季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的，被宣称为扶钱的表兄弟的人。

某夜两人又在阁楼里过。这晚是十五，晴朗无云，明亮的满月照得天幕发蓝，夜风里有混合的花香忽浓忽淡，月光

洒在露台上一片皎洁。露台置有一张竹子编制的凉榻，玄衣斜倚在上面慵懒而惬意，腿稍微分开曲起让灰衣卡在中

间，一手垂着一手搁在他后背；灰衣趴在玄衣胸前，侧着头一边耳朵紧紧贴在他胸膛中偏左处，听着玄衣平稳有力

的心跳，也是一动不动。

“怎么不修炼？”玄衣以手为梳抚弄灰衣的头发，对那柔软凉滑如丝缎的触感留恋不已。

“这该是我要说的话。”

“累了。”

灰衣沉默，玄衣十几年来一心修炼，如今陷入要不修仙报恩要不放弃升仙与自己在一起的两难处境；因为自己的自

作主张和无知，让两人在天火里走了一遭，双修是不可能了……越想越乱，索性直接问。

“继续修仙么？”

“你说呢。”

“我——”灰衣忽然没勇气说出来。

玄衣伸手拿过凉榻旁香几上的小白瓷盏抿了口清茶，对灰衣的问题置而不答，“待天凉些我们去一趟延云镇。”

“去……延云镇？”

“去跟游千山说，我俩还活着。”

灰衣闷不作声，只是抱着玄衣的手收紧了些。不一会，玄衣看到月光中的精华渐渐聚集到灰衣身上，使他整个人都

笼罩在柔光中——两人醒来后，不现回原形也能吸收月华，见灰衣这副实在不像个修炼者的样子，玄衣抬起他的脸

，觉得很美，特别是由暗绿转为浅绿的双瞳，透彻明亮，闪着迷离的光，真是最上等的翡翠也不如。见玄衣专注地

看自己，灰衣大大方方地和他视线交缠，毫不退避。

静了片刻，玄衣忽然扯开一抹别有意味的浅笑，声音里含着暧昧：“灰衣，我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嗯？”

“提了多少次，吃饭要和我一起，不要等我。”

“啊……可是……”灰衣结舌，于是反问：“那你当初为何那般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