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当年景其都是一起使我和烟儿的,从未像这样分开过。”
“那时玉坠的血……”
“都是景其的。”
玄衣陷入沉思,难道这只是纯粹一样的剑附上不同的鬼罢了?仅是因为两只鬼生前互为兄妹才得名阴阳杀?玄衣不
知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事情,步子慢下来,末了竟停住脚不走。见他这样灰衣莫名心慌,轻轻扯了扯他的手,“玄
衣?”
玄衣浅浅一笑:“走。”接下来没有再分神,下了延云山径直来到赵从麒家向游千山道别,听完前因后果,游千山
有些难以置信:“此事……前所未闻,警示竟然没有流传下来,可见过去双修仙的恐怕都被天火烧得魂飞魄散——
”倏地见灰衣脸色惨白,游千山惊觉说错话赶紧住口。玄衣看起来毫不在意地淡然道:“我与灰衣便回去了,倘若
有幸——”
“倘若有幸,你们将要如何打算?”
灰衣望着玄衣,赵从麒望着游千山,玄衣与游千山对视半晌。玄衣静如深水的眸光不起波澜,游千山的眼神带了点
似试探又似挑衅的等待。结果玄衣什么都没有说的转身就走。游千山皱眉,心情复杂地目送两个深蓝色的身影离开
。
晚上路过一废弃的小庙,玄衣和灰衣进去过夜,施法修葺了破洞漏风的地方,变出被褥铺在地上钻进去,毕竟不是
床,睡起来十分不适,玄衣贴着灰衣的耳边说:“变回猫再睡?”灰衣嗯了一声,赶紧转过身来,“玄衣……游千
山的问话……我想知道你要如何答复。”
玄衣闭了闭眼,轻声回道:“我不知道。”一点点无奈,一点点犯愁。
“不知道……?”
“我犹豫了。”
“什么?”灰衣隐隐感觉玄衣的犹豫,或许,是为了自己……
“总之我无法肯定地告诉他倘若有幸生还,还将继续修仙之道以兑现我们之间的承诺。”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话,灰衣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至少玄衣不再一心为了游千山而做什么,没高兴多久,
不自觉地想到天火之劫,生出惧怕和难过,灰衣只觉百味杂陈说不出的闷涩。玄衣将阴阳杀插在小庙东南角,不动
声色地掐了灰衣后颈,自己也跟着现原形。灰衣下意识地挤过来,两只猫窝在被子里交颈而眠。
第49章
一路上玄衣总是镇定如常,灰衣情绪一直反复无常,他们之间的相处却一如既往的默契自然,就这样风雨无阻地赶
回了丰城。
扶钱正在绣一个药囊,景其给她的图案很复杂,既像画又像字,说白了就是个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正小心翼翼地一
针一针绣着,珠帘一响。扶钱头也不抬,“什么风把道长吹来了?”景其瞧了瞧她手中的半成品,满意道:“不愧
是扶钱。”
“道长有话快说,总不可能是为了看我绣得怎样才来的吧。”
“哦呀,差点忘了正事。玄衣和灰衣回来了。”
“什么?”扶钱手一抖,绣花针就刺进了指头,渗出血珠,她站起身就想往外走,声音激动又惊喜,“他们回来了
?在哪?”
景其拦住扶钱:“目前在城郊落脚。你先别急,他们暂时不回季府,我要过去一趟,还得烦劳你看着小程。”扶钱
一愣,狐疑道:“为什么不进季府的门,他俩出了什么事?”景其把双镇递过去,“等我回来你自然就知道了。”
扶钱握紧双镇,很想冲口而出一句我也去,但想到季程,只好收拾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带着双镇去找季程。
在城郊一家小客栈里见到玄衣和灰衣,景其忍不住用调侃的语气:“玄衣,好久不见,看来你和灰衣处得很好嘛…
…债还完了舍得回来了?”
“道长,你明知我们是为了天火之劫而来的。”
景其收起笑,表情意味不明:“天火?躲不掉的。”
“所以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说得太对了。”
屋里安静下来,灰衣白着脸不吭声,嘴唇抿得死紧,身体微微颤抖,表情很压抑。玄衣见了靠过去握住灰衣的手,
景其目光绕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转了几转,“你们……”
“你们若是挨过了这次劫难,要如何,继续修仙?”
两个人都沉默了,玄衣犹豫地不知怎么抉择,灰衣只等他的决定。景其又问:“你们之间是——”
玄衣不知说什么好,说夫妻感觉不太对,想了又想有些为难地回答:“如道长所见,就是……一直在一起。”灰衣
惊得转头望过去,这是两人亲密以来玄衣第一次明确地表态,欣喜过后是更沉重的伤感,为什么是天火劫难之前呢
……灰衣忍不住开口,“我宁可你一直不要我。”
只要他能活着,只要能看到他好好地活着,自己的喜欢与他的性命相比算什么。
“不要胡说。”玄衣用力捏捏灰衣的手,小声斥道。
“那么我一并说了。”景其清了清嗓子,“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人升仙,便不能在一起了,神仙不能有七情六欲,更
不要说跟妖怪相好;双双升仙的话,那就守着自己的府地相望相思吧。”听了这话,玄衣更是犹豫,思量着是否要
对游千山背约,而灰衣根本毫无心思去想这些,满脑子天火的事情。
“你俩不能回季府,天火虽不伤凡人,但小程不太一样,所以你们不能靠近他。言尽于此,保重。”
“道长。”玄衣叫住了转身往外走的景其,“还请道长指教一条生路。”
景其竟然叹了口气,无奈地慢慢地回答:“若有,我早在信中说明了。”
“还有一事,为何将阴阳杀分别送予我和灰衣,这是双兵吧。”
“没错,只是送你离开时随手摸到小澈儿,后来送灰衣时干脆就把小烟儿找出来了。”景其给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边说边走,玄衣不再叫他,知道他是为了季程赶着回去。
回到季府,景其与扶钱私下说了玄衣和灰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丝毫不委婉,扶钱吓得脸都白了,绣花针差点又刺
在指头上。
“道长,你是说,玄衣和灰衣快要——”扶钱抖着声,难以置信。
第50章
在小客栈应付了两天,玄衣和灰衣便合计寻一处更偏僻的废弃屋宅待着比较好,谁知道那天火来的时候是不是长了
眼不会伤及无辜,正要出去,有人敲门了。两人对望一眼,道长没说今天要来……
门外的人却是扶钱。扶钱一见他俩,本就红红的眼睛迅速泛起湿意,玄衣赶紧把她让到屋里关上门。扶钱显得很激
动的样子,望着玄衣灰衣两个说不出话,下唇咬得发白似是一放开就会掉泪哭出声来。
“扶钱……”灰衣轻轻唤她。
扶钱绞着手里的帕子颤颤开口:“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是,可是……”后面的话说不下去,玄衣明白她要
说什么,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容,“扶钱别这样,眼下我和灰衣不都是好好的么。”扶钱眨眨眼,吸了吸鼻子有些不
好意思:“嗯……玄衣你好像,变得没有那么拒人千里了,是灰衣的功劳吧,我还是头一次这样看你,果然是漂亮
的黑猫变了人也一样俊。”玄衣听着她直白的话只是微笑,灰衣苦笑。
平复了一会情绪,扶钱又担忧地问:“你们准备如何打算?”
“找一偏僻的荒宅住下,直到天火降临。”
“要不要我遣一两个人供使唤?”
“不了,”灰衣摇头,幽幽地说,“我们正是为了避开人才要荒宅的,万一有无辜被伤及,那罪过可大了去。”
“那你们暂且在这等候,我替你们张罗好。”
“不用了,我——”
扶钱眉一挑,“这丰城大街小巷宅院府第我比你们清楚多了。”
“可这……”灰衣还想婉拒,玄衣却接道:“那就烦劳你了。”
走时扶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红了眼圈,一步三回头地看了玄衣看灰衣,看了灰衣看玄衣,欲说还休,玄衣一直
含笑目送她,灰衣不舍地望,扶钱咬咬牙,赶回季府就去找景其了,非要他想个办法不可。
几日后,扶钱又过来把两人领到城中一处空宅,所有房间都转了一圈,这房子没人敢要,据说是两年前一个被新郎
官伙同姘妇害死的新娘子冤魂再现,将两人都索了去,所以大家都不敢踏进这门。扶钱转过身来,理所当然地说:
“你俩是妖怪应该不会怕吧。”
玄衣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个新娘子叫什么。”
“好像叫……月牙?……替我打听的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这不是曾经附身秦小姐打伤自己和灰衣后被景其封在双镇上的凌月牙么,玄衣有种无巧不成书的无力感,也不
知她是否还待在双镇里。于是玄衣笑道:“不怕,这里已经没有冤鬼了,且正好因为传言,没人会接近。”
扶钱拿出一些银票,她也不便久留,午饭前就回去了,临走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玄衣又浅浅微笑,岂不知扶
钱见了心中更是难过。于是从某天起,巡夜侍卫发现自己的娘子天天在神像前拜了又拜,无比虔诚。
玄衣和灰衣就这样在丰城有名的鬼宅里住下来,偶尔被人撞见了就解释是来收服镇压此处恶鬼的道士,过得是清静
安宁——除了一直笼罩着两人的不安气氛。灰衣沉默了不少,动不动还会愣在一处,做事的时候稍微能专注一点,
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脸茫然眼神飘忽;玄衣一如既往,话不多说,温柔地对待灰衣。只要是有月亮的晚上,灰衣必定
在屋顶待到天色发白才下去,每次玄衣都是上半夜坐在不远处陪着,下半夜回房睡觉。
隔一阵便会有人来看看他们,有时是扶钱,有时是景其,有时是星策。
第51章
扶钱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待的时间也不长,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少爷……等着你们回家呢,都在等你们回来……
”
星策次之,一半是代替不便总往外跑的扶钱而来,还会带不少好吃的,全是扶钱亲自下厨做的。星策知道他们的事
情,半点也不提,却天南地北地闲扯一通,偶尔就灰衣如何向玄衣坦明心意的问题调侃他们一下。
景其来得最多,他教了玄衣和灰衣一套剑法,每次只教两三招便匆忙走人。这套剑法单人不成舞,必须要两个人配
合,玄衣试过独自练习,结果发现不但动作僵硬不连续,起落收放之间还有破绽。于是两人的日常生活除了修炼和
吃喝拉撒睡外,还多了一项内容练剑。
有次玄衣问景其是什么剑法,他明显愣了一下,才说:“太极鱼剑法。”玄衣和灰衣立马露出狐疑的眼神,景其摸
摸光洁无毛的下巴,“要不形象点叫太极猫剑法?”这下两人齐刷刷转身,练剑。
“阴阳太极猫剑法?把小澈儿和小烟儿都算进去了哎。”
玄衣与灰衣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上阴阳杀的黑烟缭绕,看起来颇有几分邪戾。
突然两柄短剑都被瞬间从中间分开两人的景其用手指夹住了,他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无视我的话么。”
玄衣面无表情,灰衣一脸死相,异口同声道:“不敢。”
……与其说是反了不如说是——破罐子破摔更确切,后来才反应过来的景其第一时间作出了不能让这两猫妖教坏季
程的决定。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俩创的剑法,要不是为了小程……”景其不满地小声念着,他还算是有一点点良心,没有在这
种时候戏弄他们。
过了一月有余,眼看着距离劫难来临的日子不到一个月了。这天扶钱与星策一同来,还带来了百言和简招。百言是
个认死理的有些书呆子气的人,亲眼看着玄衣和灰衣人变猫猫变人了这才相信;而简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难怪我
和扶钱成亲时只看到灰衣。听到这话,玄衣心中突然有个念头。
“扶钱,成亲都有哪些仪式?”玄衣问道。
“仪式?你意思是……”
“我想与灰衣补上。”
扶钱一时语塞,成亲本是喜事,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愈发显得悲切。倒是简招反应得快:“那么你和灰衣谁是新
郎官谁是新娘子?”
玄衣愣神,忽而一脸高深莫测,“灰衣是新郎官。”
“咦——?”其余人等同时发出长短不一的疑问,灰衣微微苦笑。
“我只有这一个心愿。”
扶钱朝简招使个颜色,后者会意,开始给玄衣和灰衣讲婚礼事宜,到最后,玄衣决定仅取拜堂和入洞房后共饮合卺
酒等将近结束时的仪式。扶钱略一思量说:“我给你们准备好,不过需要一段时日。”玄衣眸光带了笑,感激地望
她。
晚上只剩两人的时候,灰衣才不解地问:“你那样……又是何苦,没了那些礼仪,我们仍然——”玄衣笑而不语,
搂着灰衣额头相抵,低低地说:“横竖都逃不过一劫,反倒是你这样又何苦?”灰衣还是愁眉不展,张着嘴欲反驳
,见了玄衣的样子却又什么都说不出,自从接到景其的信以来,除了第一天他脸色稍有阴沉外,害怕焦虑等折磨了
自己多日的心情似乎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灰衣连声叹气,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伸手回抱玄衣不动,过了一会忽又
问:“我是新郎……你是新娘?我娶你嫁?”
“对。”
灰衣不作声了,隐隐有些莫名的不对劲。
一连等了十多日才等来了简招,东西不多,主要是扶钱做的那两套喜服。说是喜服,只是两套布料上等、做工精致
的锦衣,玄衣那一套纯黑底银灰缎镶边,袖口及下摆均有用银色绣线绣成的双头龙纹,还有一条琥珀色腰带;灰衣
那一套灰底纯黑缎镶边,龙纹与玄衣的一样,只是为黑色绣线所绣,腰带暗绿色——扶钱将两人猫的样子全暗示在
衣裳上了。放好东西,简招拿着黄历一边翻一边说:“让道长给看了看吉日——”
“什么吉日,三日后举行。”玄衣打断道。
“这——”
“你觉得要遭天火的妖,吉日还是凶日有什么紧要。”
“好吧。”简招啪的一声合上厚厚的黄历,“那么三日后我们再来。”
婚礼那天,仍旧是扶钱简招星策百言四个人,布置什么的一切从简,唯有从红烛喜字等物看得出这是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