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到院子一角拾了几颗小石子,抛了抛,手中便多了三个分量感十足、漆黑透亮的骰子。见玄衣很快找来骰子,
赵从麒好奇地问从何而来,玄衣答曰由石头而变,赵从麒眼睛一亮:“那能否点石成金?”
“那是禁术。”
“我就不该对你们这两只白吃白喝的猫有所指望。”
“你算是明白了。”
“你……”
于是四人赌骰子玩来过除夕。
“赵从麒!你摇了一炷香的时间了!你摇得再久也是输的命!”
“我在尝试把衰运留在上面传给你,不久一点怎么行。”
“灰衣,你让他摇。”
“哼哼,你们敢用妖术就要喝两杯。”
“少小瞧人,我和玄衣身上的符还贴得稳稳的。”
“可以停了。”
“要不是看在小游的面上,这次我放过你——啊?——三个一点?!”
“赵兄好威武!我敬你一坛!”
……
其实玩法再简单不过,就是比大小,只是赵从麒的赌运奇衰无比的包下了一半的酒,尽管是含酒量很低的枸杞红枣
酒,不胜酒力的他还是喝醉了。喝醉的赵从麒亢奋得闹腾,一会骂玄衣老是抢他的钱,一会骂灰衣助纣为虐,最后
是抱着游千山不松手,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小游好暖和跟我挤一铺吧我好冷……小游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
要……小游、小游……”
游千山无奈,挣也挣不开,只得一下又一下地抚着赵从麒的后背,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好,好,我答应你,你别
闹,别说了好么,我答应你就是了……”抬头一看,玄衣眼带别有意味的笑,灰衣一副忍笑到内伤的模样,他皱眉
,十分不悦地看着他俩。玄衣赶紧拉着灰衣出去了。
两人来到院子弄爆竹等时辰一到就放,准备好后便坐在石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这才什么日子。”
“元宵节做汤圆给你吃好么。”
“……嗯。”
“鱼肉馅的?”
“胡闹。”
“你是不是想着元宵节要修炼?”
“修炼和汤圆都要。”
当游千山神奇地将赵从麒哄到入睡,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又把他给炸醒过来,赵从麒醒来就又牛皮糖似的粘上游
千山甩都甩不开,游千山只好拖着他一起出去。看到前方不远处,玄衣和灰衣相互给对方捂耳朵,温情脉脉;再看
看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的赵从麒,游千山恨声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赵、从、麒。”然后他转身就往另一边走
。
爆竹声消停后,还在院子里的两人就听到赵从麒的房间里传出暧昧的声音,灰衣一下羞起来,不敢看玄衣。玄衣低
声道:“我们也该休息了。”灰衣跟上去,抓住玄衣的手,走了几步,冰凉的那只手慢慢回握住温暖的那只手。
第45章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季府,有个人也喝桂花酿喝到醉,景其正抱着他安慰着。
“景其——玄衣和灰衣什么时候回来,你该不会是骗我吧,它们其实不回来了对不,我要玄衣,我要灰衣……”
“我没骗你,他们会回来的。”
扶钱扯着自己夫君指挥下人们放爆竹,星策扯着百言回房,一年年的习惯,只是此时这些场景中,少了一只大黑猫
和一只小灰猫。
最后景其点了季程昏睡穴,把他抱回房中放好,才去自己房中取东西来卜卦。本来只是想看看近期那两只猫妖会不
会回来,没想到这一算却算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对着卦象显示出的凶劫景其颇有些头疼,他向季程承诺了玄衣和灰
衣会回来,万一他俩不小心死在外头回不来了可不好向季程交待——尽管从未亲近过,季程对自己的猫却有着极端
的执着和辨认能力。
压着纸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下笔,景其沉吟良久,蓦地想起灰衣曾差一只鸽子来送信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两个道行相
差很多的妖对半等同,当时并未考虑太多,就回以双修二字,连注释都懒得——莫非,玄衣和灰衣要用双修的方式
来修仙么……看来十有八九是这样,不然他们还能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景其立刻草书一封,放入细竹筒中以
蜡密封,到无人的河边唤出一条如婴儿般大小的鱼,将竹筒放进它嘴里,大鱼翻着白浪潜回水中朝上游去。
灰衣与玄衣回房后,玄衣神色自若地准备睡觉,而灰衣有些蠢蠢欲动了。自那夜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双修过,每
晚睡觉两人虽亲密无间,但玄衣安静得不能再安静,抱着灰衣睡前什么姿势醒来还什么姿势,多余的动作几乎没有
;拥抱与亲吻更是温柔,完全没有进一步的倾向。被赵从麒低泣般的呻吟撩起渴望的灰衣欲求不满地望玄衣,后者
却一副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灰衣又不好意思开口明示,末了只得在玄衣怀里翻身磨蹭几下才老实下来合眼。
大年初一傍晚,昏睡了一天的赵从麒终于起床了,懒懒地摊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散乱头发间的颈子上隐约可见灰
衣再熟悉不过的红色印子,想想自己身上那些早就淡得没影了,灰衣唉声叹气。晚上睡觉时,灰衣难免烦躁地多蹭
了两下,玄衣摁住他,“怎么了。”
“呃……”灰衣结舌,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发热的脸往枕头里埋。玄衣扳过他的身子,两手撑在他头两边,
“说啊。”
灰衣视线转过来,看到玄衣低头望着自己,眸光深沉,含着别有意味的笑,细黑柔软的发丝落在自己胸前、肩上,
看得灰衣心头一阵荡漾,然后,不可避免地,有了反应。灰衣脸更热了,尴尬地回道:“真、真没什么,睡吧……
”
玄衣笑意更深,一条腿挤进灰衣双腿间稍微使了点劲,俯下头去。
又吻又摸的,灰衣便觉被玄衣压得难受,玄衣手往下,“都湿了呢,灰衣,你想要么。”
灰衣皱眉,显得很不满,既不点头也没摇头,咬着下唇不吭声。玄衣抱着灰衣翻身,让灰衣趴在自己身上:“我教
过你了,想要就自己动手。”
第46章
当灰衣发现他们双修的规律以及真相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初七玄衣与灰衣回山上,临行前灰衣还特意确认了施加在游千山身上的妖术能够让他维持好几天人形,然后心满意
足地跟着玄衣走人,同时没忘记用赵从麒的钱买了做汤圆的材料带回去。
元宵节灰衣起了个大早,黑芝麻磨碎研细,加上少许碎花生,拌以桂花酱和砂糖熬出的糖油做成馅,糯米粉加水和
团放着。晚饭后灰衣切了姜片扔进锅,把东西摆在灶台边准备好候着;当锅里的水翻着咕嘟咕嘟的泡泡冒着带有姜
味的白雾时,压皮放馅收口下锅,煮好两碗汤圆后出去叫玄衣。
两个人坐在桌前吃汤圆,灰衣不怕烫地先咬掉半个,皮软滑,馅甜而不腻,芝麻香桂花香混合姜的清香瞬间溢出,
他自觉还挺满意,于是抬眼望去,“好吃么。”
玄衣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吃相甚是斯文,直到吃完才说:“好吃。”
得到肯定的灰衣不禁认真道,“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玄衣笑而不语,心道我最想吃的是你。
吃完汤圆便是修炼,一黑一灰两只猫面对面支起前腿坐着,同样地虔诚同样地专注。山中冬夜寂寥,月色清冷,澈
斩烟刺两兄妹携手而出看到这副情景,一时有些恍惚有种岁月倒流的如梦感。
“澈哥哥,你记得我们逃跑前夜说的话么。”
“嗯。你说要隐居山林,养只小猫,养只小狗,打猎种菜,过不用杀人的日子。”
“就好像现在这样……”
“烟儿?”
“我嫉妒他们。”
……
“不知为什么,我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烟儿,我从来不知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若无法相守,我就杀了他们。”
“你又失态了……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
沉浸在静修中的两只猫并不知道自己成了烟刺愿望的寄托,并为此已经上了她的隐黑名单,后来无意间得知,着实
冷汗了一把。
天色渐明,整晚修炼的玄衣和灰衣回房卷进被子里相拥而眠。灰衣是惊醒的,因为一个二度走进的梦境。他看到玄
衣牵着一位鲜红华服的女子,女子面上有红头盖,自己一边追一边嘶声叫,然后玄衣回身望自己,说,你跟来作甚
。这一次他听清了玄衣的话,他说你跟来作甚,眉头微蹙。仍旧不见女子的面貌,却看清了她红裙下光裸着的玲珑
玉足,腕处各套一饰有小银铃的脚环。
景其的话还记得一字不差,现在是不是预示着梦中的女子快要出现了呢,玄衣是不是要娶她为妻呢,灰衣心乱如麻
,不安地抱紧玄衣,后者并未被吵醒,望着他沉静的睡颜,灰衣有种患得患失的纠结。但是起床后灰衣却什么都没
有说。
半个月后一天,灰衣像以往一样在河滩捉鱼,就看到一条又大又肥的鱼朝自己游过来,正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捉,
那鱼已到跟前张开嘴,灰衣看到里边的细竹筒,才反应过来,伸手拿了竹筒向大鱼道谢。怕手湿弄坏信,灰衣回去
了才打开看。
玄衣一进门就看到灰衣对着一纸书信神色极为复杂,他抬头望过来,玄衣便感觉到他眼中深深的害怕和后悔。
第47章
看完信,玄衣脸色有些阴沉,眼神中看不出喜怒,压抑的气氛下,灰衣站着原地一动不动。两人相对无言,玄衣拿
信的手晃了晃,生出一股白色火焰将其烧了个精光,灰烬飘落,玄衣拍掉手上的残灰,淡定地说:“我饿了。”
灰衣赶紧去厨房端来饭菜。吃饭时,沉默继续延续在两人间,灰衣味同嚼蜡,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他不知道玄
衣不是不理会他,更不是生气之类的,而是在寻思对策。这种压抑的尴尬一直到睡前才被实在受不了的灰衣打破,
他往玄衣面前一站,豁出去地说:“玄衣,你想怎样我都不会有怨言,是我害了你。”
“嗯?”玄衣抬头,微微茫然的表情让灰衣愣了愣。
“你——你想骂我打我都没关系,要我的妖力也没关系……不要这样不理我,不与我说话。”灰衣一副快哭出来的
表情。
看他那样子,玄衣顿时明白了,有些歉然地望着灰衣,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对不起,我不是不
理你。”灰衣摇头,“我害了你,我竟然害了你,我真该死……”
“灰衣!”
玄衣抬起灰衣的下巴定住,语气有几分焦急。
“这是我们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没怪你,不要这样。”玄衣抚上灰衣紧皱的眉头,像似要抹平。
“可是——”灰衣顿了片刻,“你把我所有的妖力拿走吧,这样应该能承受得住——”
“灰衣。”玄衣沉下脸,面色阴得可怕,“你是说,把妖力给我,然后让我一个人去应对、去承受?你要弃我?”
说话的同时捏着灰衣下巴的手也逐渐使劲,直到灰衣叫痛。“嘶——疼……”灰衣抓下他的手紧紧握住,“我不是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不想你……”
死……灰衣没敢把这个字说出口,他甚至无法想象这种情形。
“我不准你这么做,我不准你弃我而去。”玄衣以无可商量的强硬语气道。
“不是弃——”
“睡吧,时候不早了。”
灰衣哪里有心思睡觉,焦虑恐惧歉疚自责等情绪交错在一起,在玄衣温暖的怀抱中也没法安宁下来,虽然未曾翻身
躁动,玄衣很快察觉,调整好姿势后手摸到灰衣的昏睡穴。
玄衣自己却也是睡不着的,在头绪理清之前。
景其在信中告诉他们,双修仙是天理难容的行为,藉由此,双修仙的人或妖或鬼在修炼中会遭遇数次天火,到最终
脱胎换骨时仍能活下来的,才被承认并升仙。他为他俩卜卦的时候,算出了他们两个月后将有一次大劫,卦象之凶
险并结合之前灰衣请教过的事情,除了因为双修仙而来的天火别无他解。
坐以待毙是万不可能,又无计可施的样子,信中还没有指出一条生路。玄衣思来想去,看来只得亲自回去求教了。
心意已决的玄衣一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合眼睡去。
第二天早晨,玄衣叫醒灰衣,揉着他细软的头发,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回去找道长吧。”
灰衣反应不过来,一脸疑问地望着玄衣。
“假如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有办法。”
“为什么?”灰衣下意识地问。
“道长不知活了多少年,连双修仙会遭天火的事情都知道,应该也晓得躲避的办法。”
“玄衣,你不怕么?”
玄衣凝视着灰衣,须臾温柔地笑道:“不怕。”
没说完的是,被你留下我一个才是真的让人惧怕。
第48章
两人说走就走,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玄衣缓缓合上门,用一把贴有符纸的大铜锁把门锁好,毕竟在这里生活了
将近三年,不舍地在铜锁上来回摸几遍,玄衣转身,“走吧,我们回季家。”
灰衣还是忐忑不安,初到时的想念季府,后来的在哪里都好只要能待在玄衣身边,现在的如愿回去时却是为了他们
共同的劫难。心不在焉地跟着玄衣走了一阵,手上忽然一凉,原来是他牵起自己的手,再一看,前边是那个下山必
经的破烂吊桥,在一阵阵的北风中晃晃悠悠,哪怕是掉下去死不了的妖,看着心里也要发毛。玄衣握紧灰衣的手,
“别掉下去了。”灰衣点头,暂时把注意力放在过桥上。
安然过去后,灰衣又分神,恍惚间连玄衣说的话都没听清。
“灰衣。灰衣。”
“……啊?”
“问你呢。”
“什么……?”
“你是如何找到我这的。”
灰衣抬起腰间的短剑:“道长说,这把和当时送你的那把是一对,只要带在身边,就能知道你在哪了……”
“确实,这两把剑合起来唤作阴阳杀。道长给我的是阳剑澈斩,你的是阴剑烟刺——”玄衣突然发觉疏忽了一个问
题,明明是双兵的阴阳杀为何要分别给自己和灰衣拿,直觉不会是为了让灰衣找到自己这么简单的理由,想着便唤
澈斩。
“道长为何将你俩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