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上——洛城东
洛城东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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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都忙啊,这不过年就能休息了,很快会胖回来的。而且您也知道我从小就讨厌太监。”高凌安慰奶娘,刻意地岔开话题,“看您气色倒还好,我也放心了。这是老王妃送您的衣服和首饰,我看很适合您,还有这盒珍珠,是王爷送您的贺礼,串成珠串也好,磨成粉服用也行,您自己看着办。”

“这如何使得,我一个宫女哪里消受得起?”奶娘诚惶诚恐,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珍宝无数,好坏一眼就能看出。仅这盒珍珠,大小一致,光洁圆润,价值已经不止千金了。不敢收受。

高凌笑着把东西塞到她怀里:“你是我的奶娘,从小带大我的,怎么就消受不起了?如果不是怕太招摇给您惹祸,王爷还打算送贵重之物呢。”

“小凌啊,奶娘不要贵重礼物,只要你们平安快乐就满足了。王爷和老王妃看来待你还好,我也放心了。”奶娘忍不住抹泪。

高凌抱住她:“奶娘,今天您生日,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我真的过得很好,王爷不仅派了他的大将来保护我,还在半夜亲自跑了五条街给我送热汤来,鞋袜都湿了。您看,这块玉佩是他送给我的,比父皇佩的那块不差吧。”

奶娘放心不少,可还是不断打量高凌:“可你还是瘦了不少,气色也不好……”

高凌撒娇:“因为我饿了。奶娘,今天我陪你用午膳,下午还要去太子府给七哥贺喜,吃完我就得走了,午时三刻王爷会在宫门等我。”

“哦……好,我马上去做。”奶娘其实早已准备好了,很快端上饭菜,母子俩对坐而食,不断嘱咐对方多吃。吃到一半,高凌问道:“小四祭祖还没回来么?”

“昨日下午就回来了,陪我一晚上,今天早上你老也不来,他以为你路上耽搁了,放心不下就回王府去,到现在也没回来,唉……这性子毛毛燥燥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

“他回王府了?”高凌一惊,心中有不妙的感觉升起,却不好多说,只加紧了吃的速度。吃完又陪奶娘说了一会儿话,高凌起身:“奶娘,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过阵子我再来看你,有什么事告诉陈铿也是一样。”

奶娘拉住他:“才来多久就走啊?”一脸不舍。

“王爷会在宫门口等我一起去七哥府上,让他久等不好。”

奶娘不悦:“王爷对你这么好,稍稍多等一会也不要紧吧,再说王爷和老王妃都送了重礼给我,我一个宫人无以为报,蒸一些新鲜糕点你带回去,就当是我一份心意,很快就能出笼了,再等等,啊。”

眼看午时三刻快到了,走到宫门口还有一大段路,高凌心急如焚,又不忍拂了奶娘一片心意,只能再次坐下,心头不安之感越来越重,强忍着不敢流露,却不知此刻安疆王府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石小四匆匆赶回翠竹轩,司擅正脱了外衣在院中练刀。小四在屋里转了一圈不见人,出门来劈头就问:“姓司的,我主子呢?”

司擅也是一愣,停了练功答道:“殿下去宫里看你娘了啊?你休假不去你娘跟前尽孝,回来干嘛?就这么不放心……”还想接着调侃几句,小四狐疑不信地问他:“别骗我了,我刚从宫里出来,没见着主子,再说你这个贴身侍卫还在这里,我主子一个人出门的吗?”

这下司擅也吃惊了:“殿下大清早就由王爷亲自陪着去宫里的,他没去奶娘那儿……”小四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闯祸了,说不定破坏了高凌的计划,想要后悔却也已来不及,因为身后不远处,一脸不善的安疆王正站着。袁峥也是一身劲装,看样子是在指点司擅的功夫,被树影遮住了,怪不得小四刚才没看到他。

袁峥沉着脸问他:“你什么时候出的宫?”

“我……我一大早就出来了。”石小四梗着脖子,声音却发虚。

“那刚才谁说的刚从你娘那儿出来?”

“我……我……”石小四无言以对,袁峥面色铁青。司擅一言不发,悄悄把刀剑收好。

袁峥正怒着,马管家进来了:“王爷,宫里来公公了,有旨意。”

袁峥正准备整衣冠,老马又说了一句,在场的人全愣了:“旨意是给司侍卫的。”

司擅手忙脚乱拾掇了一通,心中七上八下地跪下听旨。又是那个蠢如肥猪的尚尘公公,一脸阴笑着宣读:“西疆副将司擅,武艺高强,英勇善战,护主忠心,着即破格擢为正三品忠勇将军,食双俸,脱安疆府籍,半月内至兵部报到。钦此!”

司擅惊呆,跪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脱安疆府藉?兵部?

老太监干咳一声:“司将军?还不领旨谢恩?”

司擅如木偶人般磕头,神态僵硬,根本不敢去看袁峥此时的面色。

老太监装模作样地摸着下巴上这辈子也不可能有的胡须:“司将军,高升啊,恭喜恭喜,皇上对你可是青眼有加破格提拔啊!你可得好好谢谢十殿下,要不是十殿下在皇上面前为你大加美言,说你忠心救主,皇上也不可能知道你一个小小家将,是不是啊?……”

没人理他,袁峥的眼神却似要吃人一般,老太监恶毒地冷笑:“别误了去兵部报到的时间,当心欺君之罪!哼!烂泥扶不上墙……”兰花指一挑散落到鬓边的发丝,脑袋一甩,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了,连赏银都没敢讨。

袁峥只觉如遭雷击,手脚发凉,脑袋里嗡嗡作响。前日晚上高凌对司擅说的那句“我不想再见到你,滚出去!”不断在耳中回响,震得头痛欲裂:高凌,你骗我入宫去看奶娘,却原来是做这件事去了,亏我还如此信任于你!怕你遇险还亲自护送,年前你骗我来京,如今竟然亲自动手削我手足了!你果然守信,没去找你姨父表兄,却去找皇帝办大事了!高凌,你要我落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袁峥失了魂般独自走进屋子,司擅捧着圣旨呆立院中。头顶一群乌鸦飞过,留下几声刺耳的“呱呱”声。石小四惊醒过来,猛地抓住司擅衣袖,急急说道:“司擅,这一定不是我主子的意思,他知道你和王爷亲如兄弟,不会把你调离王府的……”司擅面无表情地摔开他手,径直走进屋内。石小四看着阖上的门,不敢推进去,在门口守着。

司擅扔了圣旨,在袁峥身后直挺挺跪下:“王爷,我不走,大不了我辞官不做,在王府做个家丁,跟在你左右也是一样的。”

袁峥搀他起来:“不一样。你爹战死疆场,你娘就盼着你继承遗志,报效军中以光宗耀祖,你现在的官职和军功都是血战得来的,你为了跟着我做个家丁下人算怎么回事?让你娘情何以堪?”

“可是……”

“不要可是了,兵部以后是高蕴的天下,不至于太难过,你收拾收拾,过了年假就去报到,那不男不女的混帐东西有一句话说得对,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的。你离开王府也还是我的好兄弟,这点永远不变!”袁峥语气平平,手却在微微发颤。当初就怕这种事情出现,才委屈司擅,从三品的副将假扮侍卫以避人耳目,谁知还是躲不过!

王爷和侍卫,亲兄弟一般紧紧相拥。

第37章

高凌拎着菊花糕以最快速度赶到宫门,已经未时过半了,心中忐忑,不知袁峥会不会不耐烦。左右看看,只见王府马车在,却不见安疆王的踪影,难道他等不及生气走了?正左顾右盼间,一个王府侍卫走上前来:“十殿下,王爷让属下接您直接去太子府,请上车。”

高凌看这个侍卫面熟,却叫不上名字,问道:“王爷呢?”

侍卫瞟了他一眼:“王爷先行一步,请您随后就来。”态度生硬,明明看到高凌手里提着东西也不知道接过来。高凌心头不安的感觉更重了。

太子府前车、轿的队伍排出老远,几乎把宽阔的路面塞得水泄不通,都是赶来给高蕴贺喜的,众官员个个争先,唯恐落了人后。

袁峥全副亲王服饰,身边的司擅捧着礼盒,也是崭新的三品武将衣饰。

高蕴满面红光地迎出来,老远就大声喊道:“唉呀袁峥,你可来了。”一眼扫到巨大的礼盒,圆眼一瞪:“人来就行了呗,还送什么礼,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个?”早有司礼官接过盒子登记。

袁峥抱拳笑:“臣给太子爷道喜,恭喜您心想事成,美人得抱。这是你十弟挑的礼物,你喜不喜欢都不关我事。”

“同喜同喜,哈哈。”高蕴往他身边看,只见司擅也一脸久别重逢和兴奋之情,不由得上前用力拍他肩膀:“猫儿,好久不见。”

司擅嘿嘿一笑拜倒:“属下给太子爷道喜,还请太子您多关照。”

“好说好说,咱们可是老交情了!”视线转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笑容淡下去了,“小凌呢?怎么又没来?”

袁峥抱歉地拱手:“高凌的奶娘今日过寿,去晚了怕宫门下钥出不来,这不,让我先行一步,他随后就到。”凑到高蕴耳边轻声说:“你不会介意吧?”

高蕴退开一步,揉揉耳朵瞪他一眼:“你暧昧你,你俗气你,给长辈贺寿有什么好介意的,只要你们俩别闹别扭就行。这场面上的事,打什么紧,你俩不来都没关系。”

“哦,那我走了。”袁峥装作转身要走。高蕴满脸笑容,双手手环胸,歪着头看他。袁峥摆出一脸哀怨的表情:“太子爷也不留我一下,哪怕客气一声嘛,真不给面子。”

高蕴哈哈大笑:“就你花花肠子多,整天没个正经样,也不知道小凌怎么受得了你。”

司擅也笑,只不过笑容有点勉强。

进来的官员络绎不绝,高蕴一手一个揽了两人:“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你们先去正堂,我很快就来。”回头大吼:“马小晖!”

立刻,跑出来一个长相可爱,眉眼弯弯的小伙子来:“太子有何吩咐?”

“你不是一直想见安疆王么?这位就是。另一位是司擅将军,正堂好好招待,去吧。”又对袁峥介绍道:“父皇怕我怠了功课,给我找了这个新伴读——马小晖,让他带你们进去。”说完向袁峥司擅一拱手,去招呼正在进门的另一位皇叔了。

马小晖满脸放光,崇敬之情溢于言表,热情之极,倒把袁峥二人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正堂坐的都是皇亲国戚以及二品以上大员,级别不够的只能在厢房落座。门口的侍卫见司擅只是三品穿戴,刚要拦阻,马小晖一瞪眼:“这是太子爷的贵客,特别吩咐要好好招待的!”招呼二人落座后小帅退下。

一位王爷问道:“安疆王爷,您怎么一个人啊?十殿下为何没跟你同来?老臣很久没见着十殿下英姿了,正想拜见呢。”

袁峥笑笑:“高凌在宫里呢,吩咐本王先行一步,殿下随后便到。”

司擅看了满室达官贵人,一个个架势十足地用轻蔑的眼光瞅自己,觉得浑身不自在,在末位上坐立不安,干脆走到袁峥身后站定。在座诸人的侍卫都没能进这个厅堂,司擅这一站,立刻便显得有点特殊。大腹便便的敏亲王酸溜溜讽到:“安疆王不愧是太子的至交啊,果然与众不同,连个侍卫都是三品大员啊……”

袁峥牵牵嘴角:“王爷错矣,司将军乃是皇上亲封的三品忠勇将军,隶属兵部,是太子爷的属下,可不是我的侍卫。”

“那他为何要站于你身后?”

“这个嘛,”袁峥故意压着嗓子,其实他的声音全场都听得见,“我这不是刚从西疆野蛮之地回来没多久吗?太子爷怕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不懂礼法规矩,在众位面前给他丢脸,所以派个人随时提醒呗。”还故意作出苦兮兮的委屈表情。这样一来,众多存了心要挑这刺的贵人也只好打住,纷纷打哈哈:“不碍事……”“没关系……”“谁敢挑您的礼啊……”

礼部尚书王睿垣出来打圆场:“众位王爷,这位司将军可也曾身经百战,功勋卓着,不可能是侍卫的。袁王爷是在跟大伙儿开玩笑哪……”

秦天雷站起身:“哦,既然如此,司将军一定武艺超群,何不练一套功夫,让在座的王爷大人们都开开眼啊?”说完挥退正在堂下翩翩起舞的艺伎,空出场地。秦天雷是太子亲舅舅,相当于半个主人,他开口,立即附和声一片,甚至有人大声叫好起哄。

袁峥心中怒极,这绝对是极大的侮辱,竟然把司擅当作街头卖艺之人,和歌妓舞女相提并论!袁峥安抚地看一眼面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司擅,脸上却未带出任何不悦之色,反而更是笑得鱼尾纹叠出,强压火气正要说话,就听高蕴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什么事如此热闹啊?”

王睿垣赶紧抢着回答:“回太子殿下,秦尚书佩服司将军武艺出众,所以想开开眼一饱眼福,司将军还未来得及答应。不过依臣看,今儿个是您的喜日子,这舞刀弄枪的,恐怕……”

高蕴扫了众了一眼:“舅舅真有识人之明,司擅的确身手了得,不过王尚书说得也在理,今天动刀动枪不合适。我听说舅舅你蒙古摔跤练得不错,就连父皇也曾夸奖过,不如这样吧,你和司将军下场比一比,让我也开开眼,如何?”

“这……这……太子爷……我……”秦天雷脸涨得通红,我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高蕴脸一板:“舅舅,今日的事也就算了,以后你若再不顾身份无理取闹侮辱朝廷命官,休怪外甥不顾情面了!”

“是,臣知错了。”秦天雷面红耳赤,尴尬之极。

高蕴终究不忍心,给他个台阶下:“听母妃说这几日舅母身子不爽,你还是早点回去照顾她吧。”

秦天雷赶紧告辞,灰溜溜跑了。高蕴拿自家人开刀杀鸡儆猴,无人再敢挑事,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蕴又是个直性子,对着在座的众人一抱拳:“各位长辈,各位大人,高蕴年轻,政务不熟,将来的一切,还请在场的诸位多多辅佐相助,只要众位齐心协力,阳明王朝繁荣昌盛,国富民强指日可待!”

众人纷纷指天发誓,大表忠心。

日已偏西,众权贵礼也送了,喜也贺了,纷纷告辞而去。大堂之上仅剩高蕴和袁峥司擅三人。袁峥缓缓站起,来到高蕴面前深施一礼:“太子殿下,多谢你替司擅解围,臣等无以为报,西疆人皆擅歌舞,唯以一曲以谢盛情。”

高蕴笑了:“你客气什么,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岂能坐视不理!何况本来就是我舅舅不好,这事还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臣等不敢。”两人一起躬身。

高蕴一挑眉毛:“不过唱一曲可是你说的,我真的想听,想当初在西疆庆功宴上,众将不分大小一起围着篝火笑闹,真正是快乐之极,可惜这种情形不可能再有了。”

袁峥一笑:“那么今日便请太子重温昔日时光。”说完向司擅一使眼色,张口便唱。一曲尽忠报国铿锵激昂,隐隐带着金戈铁马之音,司擅则闻歌起舞,舞姿强劲洒脱,西北男儿的豪情血性表露无遗。高蕴渐渐被歌声和舞姿打动,面上露出神往激动之色,似乎仗剑持戈的血战生涯尚在眼前,不由得跟了拍子轻声哼唱,声音越来越大,很快便成了三人同唱。守在门口的马小晖探头进来,羡慕地看着。一曲既罢,袁峥司擅齐齐跪倒在高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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