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擅有点不甘心,还想再劝解几句,却被袁峥按到了椅子上:“昨天你受委屈了,我没想打你,只是想看看高凌他会不会为了你让步。”
“我和殿下相识还不到半月,他为我求情甚至不惜失了自由,所以他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王爷你别把人想太坏了。”司擅抓到了关键,急急分辩。
“无情无义的话可不是我说的,我根本没往那上面想,是高凌他自己多心。”
“可是……”司擅着急,暗恨自己没有三寸不烂之舌。
“好了,你下去吧,让我静静。”
司擅无奈地走了。
新年的第一天晚上,袁峥和高凌又是各据一院,长夜苦寒,各自孤枕难眠。
大年初二,高凌一早去给老夫人请安。袁母拉着他手甚是亲热:“小凌啊,你送来的枕头真不错,软硬适中,枕着太舒服了,还清香好闻,娘以后就用它了。”
高凌真心一笑:“娘喜欢就好,我就怕它太寒酸让您笑话。”
“笑话什么,这种东西实用才好,娘可不稀罕贵的,你送个金的银的我还不要呢,何况是你亲手种出来的,真是有心的孩子,孝顺可嘉。”不等高凌回话,转个话题又说,“小凌啊,昨天你们去宫里,听司擅说袁峥还喝醉了,回来就睡了,是不是还没睡醒啊?娘都没来得及给你新年礼,想要什么,只要府里头有,你尽管开口!”
“娘,我什么都不缺,只要您平安康健,就是王爷和我的福份。”
“唉哟,小嘴真甜,和三三一样会哄我开心。”袁母乐得嘴都合不拢:“不过,这新年礼可是一定要给的,来年才会顺利安康。”
悠然在一旁拎着小鱼喂红桃猫。那猫懒洋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闻言却“喵”地叫了一声。袁母大乐:“你看,连红桃都同意,不许推辞,否则娘可要不高兴了。”
“那……娘,我喜欢吃零嘴儿,您给我点杏仁葡萄干吃吧。”
“你喜欢吃怎么不早说,都一家人了还客气。悠然,去把剩下的零嘴儿多装些,等下给送翠竹轩送去。”又回过头来对高凌说:“小吃食可不能算啊,要不你自己去府库里挑一些喜欢的东西?”
高凌摇头:“娘,真的不要了,我也不喜欢那些……”
悠然拎了一大袋干果出来,闻言笑到:“老夫人,府库里全是搬起来费劲的玩意,贵重是贵重,可惜中看不中用,殿下恐怕也不会稀罕那些。司侍卫不是说了么,枕头原是殿下准备送给奶娘的东西,您啊,不如选几样奶娘用得上的让殿下带进宫去,让他尽尽孝心,也更实惠不是?”
袁母恍然大悟:“还是悠然想得周到,我怎么就忘了这茬呢?”老王妃知道,宫里的孩子都是嬷嬷奶娘带大的,和奶娘的感情恐怕比起生母来更要亲近得多。想了想说道:“小凌啊,你奶娘高矮胖瘦如何?”
“和娘您差不多。”
“那这样吧,年前我做了好几套新衣服,都还没穿过,挑几件颜色好看的,再配上头面首饰,就当我送给你奶娘的。”
悠然很快挑了藕荷色和香色两件衣裳,以及一件摸着极软和的皮马甲,配上首饰,装盒递给高凌:“殿下,这是老夫人送给您奶娘的,可不是给您的,不能推辞哦。”
高凌接过:“谢谢娘。奶娘一定特别高兴。我明日就送进宫去。”
红桃溜着墙根蹭过来,看样子是想要跳上高凌手捧的盒子,袁母急叫:“快把猫抱走,它这个月都挠坏我好几件衣裳了!”
高凌呵呵一笑,把盒子递给下人,弯腰抱起猫儿,轻轻抚它雪白的毛:“红桃你真顽皮,以后再乱抓乱挠就让悠然剪你脚指甲。”那猫眯逢着眼睛喵呜一声,伸出粉红小舌头在嘴角迅速一舔,然后往高凌怀里一缩,蜷成个球状呼呼大睡,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老夫人摇头:“唉,宠坏了。”众人大笑。
正其乐融融之际,有下人匆匆来报:“殿下,宫里来了旨意,请您和王爷一起去接旨。”
高凌急急换了正式服饰去正厅,袁峥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在香案前跪了,前来传旨的太监扯着公鸭嗓阴阳怪气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南越公主君蝶舞,品貌端庄,温婉贤淑,博学宽厚,今允配太子高蕴为正妃,择日行纳采之礼……举国大赦……”
袁峥起先还有点忐忑,不知这节骨眼上皇帝又出什么妖蛾子,原来竟是给太子赐婚的诏书。昨日在宫宴中对君公主也曾有惊鸿一瞥,那女孩气质出众,的确是配得上高蕴的,于是打心眼里高兴,拿银子打发了传旨太监。看着老太监晃着屁股扭扭捏捏走远,高凌强装出来的笑容很快便被阴沉代替。
袁峥看了他一眼:“你又怎么了,不为太子高兴?”
高凌摇头:“不是,七哥终于心想事成,能抱得如花美眷,我也替他高兴。可是十二弟,也许不好了。”
第35章
“这和十二殿下有什么关系?”
“父皇已多年未得皇子了,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宝贝得很,可是十二弟出生至今日已有四五天,又是在大年节里,却还没举行“洗三”的仪式,如果不是病情危重,绝对不可能。太子如今只是订婚而不是娶妃,却要大赦天下,难说其中没有为小弟弟祈福的意思。”
袁峥眉也皱起来了,高凌说的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因为历来喜得皇子,按例都是出生三天要用金盆洗澡,是谓“洗三”;然后满月剪胎发,百日命名。这是历来的规矩,一般不会改变。
在厅里踱了几步,袁峥正色道:“高凌,皇上不想让我们知道十二殿下的病,既然旨意上只说了赐太子婚,那么我们就当做根本不知道其他的事,不要参与其中,只管去给太子道贺就是。”
高凌犹豫着不说话,袁峥有些着急:“高凌?陪我去库房挑礼物,我们下午就去太子府好不好?”
高凌再次摇头:“今天不行,事起仓促,父皇和七哥一定在宫里和南越国的使臣商讨具体事宜,去也会白跑,就算七哥回府了,那么多拍马溜须的官儿,加上秦家外戚都会抢在今天去道贺,王爷你愿意也混迹其中吗?”
“有道理,那我们明天去,不能再晚了。”
“明天……”高凌一脸为难,“后天行吗?七哥不会挑理的……”
“为什么?去晚了皇帝又要扣我们一顶目无君上的大帽子,我现在不想节外生枝。”
“明天我要进宫。”
“进宫干什么?不行!我不准你进宫!”
“明天是我奶娘生日,我要进宫给她贺寿。”
“是吗?你真的是要去看望奶娘而不是去找你姨父和表兄?”袁峥皱眉。
高凌猛抬头:“王爷,明日真的是我奶娘生日,从小她就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她生日我去看望也是应该的。”
“我没说不应该。不如这样吧,你去挑几样贵重的礼物,当做我们俩个的心意,等小四回来了,让他给他娘送去,你呢过阵子再入宫看她。总之明天一定要去太子府。”
“奶娘不会喜欢礼物,她更想见我。何况她一个宫女嬷嬷,有贵重的东西在身边容易招来祸事。太子订婚要热闹好几天,可生日只有一天,奶娘她一定会盼我一整天的。王爷,你就让我去好不好?”
“太子和宫女孰重敦轻,这个不需要我说吧。”袁峥不悦。
“对我来说奶娘更重要。我一出生就是她抚养的,比生我的父皇母妃亲近多了。”
袁峥是外臣,没有特旨不能进宫,司擅更进不去皇宫大内。袁峥不由多心:“高凌,你是不是还在为十二殿下不平,还想借入宫的机会继续调查你另两个夭折的兄弟死因真相啊?”袁峥的话里带了警告意味。
“不是的,我真的只是想奶娘了。王爷,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脾气,你原谅我好不好?”高凌心中焦急,不惜违心承诺,“我答应你不再去和秦家作对,不再理会陈年旧事,也不再和姨父表哥他们私下接触……”
袁峥沉吟不语,心中犹豫不决。
“王爷,我出生以来一直是在奶娘身边长大的,换了是你,如果老王妃在西疆没来,你想不想她?”高凌再顾不得骄傲和尊严,放软了声音哀求道:“袁峥……我想把奶娘接出宫来,可是皇贵妃管着内务府,她不签字不答应,奶娘的离宫手续就不能生效,只能在宫里苦度余生,明天应该是我能陪她的最后一个生日了,我跟你去了西疆以后,也许再也见不上面了……求求你看在我为了我们大家能顺利离京劳心劳力的份上,答应我好不好?袁峥……我保证绝对不去御医院……袁峥……袁峥……”高凌一把抓了袁峥的手,轻轻摇晃,满目恳求,语气软软,却紧张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高凌的手冰凉,掌心还渗着冷汗,死死攥住袁峥手指,骨节都已发白。眼前无助的清俊少年与十年前可爱幼童的印象重合,软软的哀求令袁峥不由心头发颤,心软如酥。成亲半个月来,这是高凌第一次主动碰触自己。袁峥分辨不出那滋味到底是酸是甜是苦是涩。反手握紧高凌双掌,为他捂暖:“好,我答应你进宫,不过只能半天,未时之前一定要回来(下午两点之前),我们下午再去太子府。”这是极大的让步,以及,信任。
高凌任由他握着手,鼻尖还微微泛着红,闻言缓缓露出笑容,露出洁白的兔牙:“谢谢你,袁峥。”虽然时间紧迫,但有半天时间总比去不成要好得多,暗暗地舒一口气,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得寸进尺。
陌上草青青,晴风初破冻也抵不过这浅浅一笑给袁峥心头带来的震憾和暖意,他觉得似乎只有春水映梨花才能用来媲美高凌从眼底散发的轻松愉悦之意。
高凌,今生有你,我愿足矣!只要你,莫负我心。
“那我们先去库房挑贺礼吧。”
“好。”
袁峥走在前面,没有看到的是身后高凌眸中迅速冷下去的温度,取而代之的是松了一口气的轻松,以及,对前面之人的意冷心灰和怨恨失望。
两人商量要送给高蕴什么礼物才好,最后高凌看中了一套产于波斯国的葡萄美酒,装在描龙画凤的水晶琉璃瓶里,九个瓶子九种色彩,在阳光的映射下流光溢彩,眩人眼目。既新奇又贵重,寓意好,图案数字又吉利。加上高蕴喜欢喝酒,送这个一定合他心意。
袁峥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块由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的佩饰,亲手系在高凌腰间,看着人与美玉相得益彰,微笑道:“西疆盛产玉器,这是上佳之品,温润无暇,你戴正好。”又从架上拿了一盒小指头大小的珍珠,足有上百颗,“珍珠有安神养颜的功效,明天你带给奶娘作寿礼,算是你我共同的心意。”
高凌一笑,如春风拂过:“谢谢王爷。”伸手接过。
袁峥顺势拉他入怀,深深嗅着他身上清新味道,心驰神往,不由低了头吻他。高凌这次没有再躲,却神色紧张,眼睛睁得大大地。袁峥厚实的唇从他耳边掠到他颊边,再移到他嘴角,停顿,略显急促的呼吸喷在他脸上。高凌站着没动,不逢迎却也不推拒。厚唇又辗上血色略浅的薄唇,轻轻吮吸,高凌不由自主地紧紧揪住袁峥腰间的衣物,吮吸慢慢加重,高凌身体僵直,绷得如满弦的弓般一动不动,更没有回应这个亲吻。袁峥欲探入他口中,舌却撬不开他紧闭的牙关,只得浅尝即止。
略略分开一点距离,看着高凌血色丰润不少的薄唇,袁峥眼神满含宠溺:“别紧张,不要怕,我不会强迫你。”
“嗯。”高凌低了头,脸红得似有血滴落。声如蚊蚋,眼神根本不敢看抱着自己的人。袁峥紧紧又搂了他一把,放开。
在翠竹轩用过晚膳,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着,下了几盘棋,各有输赢。看看天色不早,高凌却无留人之意,更无亲昵之态,袁峥不想冒失,试探地起身:“高凌,早点休息吧。我……我……去书房了。”放慢了脚步向门口挪去。
“王爷……”
袁峥心头一喜,赶紧回头,脸上不自觉地露了笑容。谁知高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容凝固,却又不得不再坐回去。
“……外头冷,喝壶茶暖暖身子再走。”
第36章
高凌起了个大早,带上要给奶娘的礼物准备入宫。到得府门外,见有马车停着,而不是自己吩咐的马。袁峥正等候在他自己的坐骑边上,见高凌出来,微笑着说道:“风太大,还是坐车吧,我送你到宫门口。”
“谢谢王爷。”
高凌礼貌周到,袁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不不知说什么好,只亲手掀了车门帘让他入内。马车辚辚而行,袁峥骑着马走在车窗旁,车帘拉着,看不见里面情形。及至宫门口,高凌下车,袁峥给他把披风紧了紧,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我先回去了,午时三刻在这里等你,记着你给我的保证,千万别迟了。”
高凌看他一眼,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目送清俊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宫门深处,袁峥才上马回府。
一入宫门深入似海。奶娘住的地方在皇宫西面,御医院却在皇宫最东面。宫里又不能骑马坐轿,只能靠两条腿,而且再急的事也不准跑,只能走。这一来一回就得半天!高凌略犹豫了一下,向东疾行。
御医院还是忙乱不堪,高凌找到愁眉未展的姨父,一眼就知道自己昨日所猜不中亦不远。人多眼杂,高凌推说自己胃病又犯了,姨父上回开的药效果不错,于是再来要几贴。陈医正装模作样地一皱眉:“十殿下,病情不同用药也不同,不能随便吃。到里屋来,臣给您把把脉再开方子。”
进了内室,高凌急急说道:“姨父,我今天时间紧,你长话短说,事情办得如何?”
陈医正叹气:“小凌,事情不好办啊,虽然十一殿下刚刚脱离危险,但是我用查看先例的借口去医库查看以前的诊断记录,却发现少了很多东西,留下的也是残缺不全。管事太监说几年前库房曾经走水,烧毁了一批先前的诊疗记录,你要找的八殿下、九殿下的病症资料也在其中!”
高凌咬牙:“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毒妇!”关照陈医正:“以前的事就算了,或许已经打草惊蛇,姨父,你和表哥一定要小心为上,就算做不成事也千万别让人拿住把柄。我先走了,有什么发现的话让表哥去户部或吏部找我。”
匆匆赶到皇子所,奶娘一脸焦急地倚在门口,还在等他。看他拎着礼盒走得气喘吁吁,心疼地一把搂住:“小凌啊,你可来了,奶娘盼了半天,还以为你不来了……”一边把他往屋里让。
高凌进屋,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水,才拉了奶娘手坐下:“奶娘,您生日小凌怎么可能不来,只是有事耽搁了一会,所以来晚了,累您久等。”
“我反正没什么事,等就等了,你不要为了我耽误正事。你是不是很累啊,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又瘦了!看你累地,也不知道叫个太监给你拎东西!”奶娘心疼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