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上——洛城东
洛城东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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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也休息去吧,费神费力一整天了。”

书房。袁峥坐卧不宁,一闭上眼睛就是高凌悲伤绝望的眼神,一坐下就想起高凌因高烧痉挛而痛苦扭曲的表情,屋外稍有动静便惊起,生怕有人来传报殿下病情又沉重了。折腾到天光大亮也没睡安稳,干脆起来,走到高凌屋外又停住,不敢冒然进去,大夫说过他近期万万不可再受刺激,如果因为看到自己而再次伤心生气,真的落下病根,自己会后悔一辈子!可是不进去又实在抓心挠肝,袁峥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如果被三三看到,又要笑自己是失了群的头狼,进退两难了……不知在院外踱了多久,正忧心煎熬中,听见两个在角门边煎药的丫鬟悄悄说话,一个说:“那姑娘真是女中豪杰,我看花木兰都比不上她!老夫人挺喜欢她的,连那只翡翠镯子都送给她了。”另一个掩嘴而笑:“我看啊,将来她的夫君一定得有历害的功夫,至少得是司将军那样儿的才降得住她,要不然……”两人轻笑。

袁峥在她们身后站定:“你们嘻嘻哈哈地在说什么?”神色冷峻。

两个丫鬟吓得差点把药罐打翻,跪下不住磕头:“王爷恕罪,奴婢们再不敢了。”殿下病重,身为下人居然嬉笑,该挨板子了。

袁峥皱着眉头:“谁来府中了?”

“回王爷的话,是韦太傅的夫人和小姐昨日下午来给老夫人拜年,奴婢们在梅苑伺候的。”丫鬟赶紧回话。

袁峥想了想,高凌虽有父母,却还是孤苦无依,想接奶娘出宫也是难以办到的事,他既然和自己的娘处得好,何不让娘来安慰安慰他?自己也好跟着进屋了。想着便转身往母亲住处而去,两个小丫鬟看他走远,松了一口气,继续观察药的火候,只是再不敢言语无状了。

袁峥来梅苑给母亲请安,袁母乐呵呵地:“阿峥啊,昨天我十年未见的手帕交来看我,你猜猜是谁?”不等儿子回答,自顾说道:“就是娘常常提起的陆阿姨,她现在是韦太傅的夫人了,说起来还是你和小凌的媒人呢,呵呵。可惜你们昨天去给太子道贺了,没见着。她女儿也十八九岁了,如果不是有了小凌,你们倒是蛮般配的,都喜欢舞刀弄枪……”

袁峥打断她:“娘,我喜欢高凌。”

袁母也笑:“我知道,说说而已。对了,小凌呢,今天你怎么一个人来?”

袁峥低了头:“娘,高凌不舒服,我让他多睡会儿,不来请安了。”

“啊?哪里不舒服?请大夫了没有?”袁母急了,站起来就往外走,“你怎么不早说,我去看看。”

袁峥紧跟在母亲后面:“昨晚大夫来过了,现在烧退了一些,还在睡着。”

“那你不陪着他,过来干什么?平时也没见你请安这么积极过。”袁母走了几步又站住:“阿峥,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没有,昨天他进宫,下午又赶着去见太子,累着了……”

“哦。”袁母半信半疑,带着悠然和一个老妈子快步向翠竹轩而来。

高凌沉睡未醒,还有一点点低烧,不过已经安稳多了。袁母心疼地看着,愁眉深锁。司擅和石小四给老王妃请安,石小四磕完头起身,直拿眼剜袁峥,那表情恨不得吃了他;连司擅不住给他使眼色也不顾,袁峥心里不是滋味,只好当作没看见。袁母把一切尽收眼底。

高凌脸色腊黄,只一夜的工夫,便眼窝深陷,脸颊深深地凹了下去,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因为高烧的缘故起了皮,再无原来丰神俊朗的模样。袁母坐在床边,不时给高凌掖掖被子,拿手绢蘸了水给他润唇。

忽听桌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袁母回头望去,只见红桃猫正缩在那儿啃一块糕点,旁边还散落着包装糕点的盒子,地上一堆没来得及打扫的碎糕,那猫儿正吃得欢,还不时用后爪挠挠脖子,圆滚滚的身子让它这个动作显得有点费力。悠然过去把猫抱起来:“殿下病着,屋里得干净,红桃乖,出去吃。等殿下病好了再来玩。”把猫从门口放出去。红桃不情不愿地呲呲牙,弓弓背,然后抗议地“喵嗷~~”一声,走掉。悠然拿来苕帚抹布轻轻打扫干净。不小心碰落了桌角一本书,袁母亲自捡起来看,《军规》。不由得脸沉了下去。

或许是被书掉落的动静惊醒,高凌眼皮动了动,睁开。

袁母松了口气:“小凌啊,你可醒了,吓死娘了。”

高凌双目无神,看着袁母费力地挤出笑容:“娘,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自家人不要说见外的话。你身子快点好起来才是真的。”伸手摸摸高凌额头,还没完全退烧。

高凌示意小四扶自己坐起,,司擅赶紧拿两个垫子垫在他身后,悠然端着水过来,高凌喝两口又摇摇头,腹中难受,水喝多了又要吐。袁母亲自拿了碗米粥喂他,高凌同样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嘴角、喉咙口都是水泡,吃什么都痛楚,都苦涩难咽,还不时咳嗽几声。

袁母看他艰难的样子,眼泪差点落下来:“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病成这样,作孽呀!”

袁峥轻声吩咐:“去拿蜂蜜拌在粥里。”

袁峥本是故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听到他的声音,高凌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哑着嗓子对袁母说:“娘,我头晕,还想睡一会。”

“好好好,你睡,不过等会醒了一定要吃点东西,没胃口也要吃,有了力气才好得快。”

高凌闭着眼睛点头:“我知道了,娘放心。”

袁母站起来:“阿擅,小四,你们俩眼睛也都熬红了,下去休息会儿,这儿让悠然照顾就行。”

石小四不肯走:“老夫人,我真的不累,让我陪主子吧?再说悠然姑娘也不太方便……”

老王妃一瞪眼:“张妈也留在这儿,她孙子都有两个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要是也累病了,可没人管!”又对袁峥说:“你也出来,我有话问你。”

袁峥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高凌,跟在母亲身后出了屋。袁母在院中站定,一脸悲戚变成怒容满面,对儿子大声喝道:“袁峥,你给我跪下!”

老王妃一向好脾气,极少发火,袁峥不敢违背母亲,乖乖跪在院中。老王妃怒意不减,“小凌的病究竟是怎么来的?娘没事也看过几本医书,你说他是累病的,为什么症状不像?不许瞒我,说实话!”

“高凌在朝管的事多,长期劳累,再加上昨日风大,受了凉,所以……”

“那我问你,屋里那本《军规》是怎么回事?”老王妃对英年早逝的丈夫言听计从,就是对袁腾以军规治家心怀不满,偏偏十年前为了向皇帝示忠,袁峥挨了父亲几十军棍,差点连小命都送掉,是以对军规治家深痛恶绝。如今在儿子的新房又见到这本讨厌的东西,简直恨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用这劳什子破规矩拘着高凌,才把他气病的?”刚才高凌听到袁峥声音后立即转为冷淡的神色让老王妃不得不作此推想。

袁峥顿了一顿:“我……我没有……”甚是心虚。

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总是比较了解的,袁母察言观色,心中了然,面上怒容更甚:“你还敢骗我!高凌从宫里带回来的糕点为什么扔在地上?连盒子都摔破了!你倒是说说,高凌的病是不是叫你气出来的!嗯?”

“娘,儿子知错了,不该因为去太子府晚了一会就和高凌争执,让他生气,请娘责罚。”

袁母性格爽朗,是个大嗓门,袁峥现在的声音也不小,两人的对话让附近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虽然翠竹轩现在除了他们母子,只有司擅和小四,以及屋里的三人,但也足够让安疆王颜面尽失了。

老王妃气得团团转:“你个混帐东西!这么好的人你居然不知道珍惜,还把人家气成这样,你要气死为娘啊!我今天非打醒你不可!我的龙头拐杖呢?”看看拐杖没带,吩咐司擅:“去,拿根烧火棍也行!”司擅不敢奉命,只好陪王爷跪着求情。石小四看着,面上愤恨的神情渐淡。

悠然从屋里冲出来:“老夫人消消气,王爷也不知道会这样,他既然知错了,改了就行了,殿下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不会太过计较的。您可千万别气坏身子。”一边抚着老王妃的后背帮她顺气。

袁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赶了司擅和小四走,悠然也进去继续照顾高凌。老夫人才抹着眼泪把儿子从地上拉起来:“阿峥啊,这事儿你真是做差了!你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呢?高凌是当今十殿下,不管如何他也是君家的人,你就算不供着,也不可得罪啊,何况他又这样讨人喜欢,最难得是孝顺还没架子,娘真是疼都疼不过来,你一定要真心诚意去道歉,请他原谅,否则娘第一个不答应!”

袁峥点头:“娘您放心,儿子会的。等他精神好点就进去。”

“恩,这就对了。”袁母满怀心事地走了,留下袁峥在高凌房门口进退两难。

屋外母子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耳中,高凌心中冷笑:袁峥,你还真会哄人,我已经没力气反抗你了,居然还要做戏给我看!眩晕一阵阵袭来,高凌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第42章

石小四在厢房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便被推醒,睁眼便是安疆王焦急的面孔。见他醒来,袁峥劈头就问:“陈医正家住在哪儿?”

“在帽儿胡同东首第二家黑漆大门……”

袁峥转身就走,石小四急急问道:“是不是我主子又病重了?”一边迅速穿衣下床,“我路熟,我去请……”

“不用,你去屋里陪高凌。”袁峥头也不回向外而去,语气不容辩驳。

石小四惊疑不定,趿上鞋就往主屋冲。

高凌脸红得吓人,身上如火烧一般,已人事不知。悠然和张妈正不断地给高凌换额上的冷帕子;马管家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往外看:“药呢?怎么还没端来?”石小四扑过去握住高凌滚烫的手,声音都变了:“怎么会这样?大夫不是说过了昨晚就没事了吗?你们究竟对我主子做了什么!”差点没哭出来。同样被惊醒匆匆赶来的司擅按住他:“冷静点,王爷已经亲自去请御医了。”

如非紧急军情,京城大街上不得纵马快行,以免误伤百姓,是历来的规定,顾不得御史如刀之笔的弹劾,袁峥飞身骑上了追风的背,快马加鞭往陈府而去。急切间连厚衣服也忘了穿上。新年里百姓都出门闲逛,人多摊多,因而一路上险象环生,若非多年战场上练出的超强马术,此刻定会人仰马翻,饶是如此,一路上也是惊呼连连。

冬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晒得人昏昏欲睡。陈府门房正躲在紧闭的大门后打盹,被急如擂鼓的拍门声惊到,差点滚下凳子。门才开了一条缝便被大力推开,闯进来一个青年男子,身形并不很高,脸色也憔悴,却有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之态,张口就问:“陈医正在家吗?”

男子衣着虽不华丽,却是上好的料子,身后的马一看就是万中挑一的良驹,却随随便便地放在那儿,连缰绳都不挽。这气势这作派绝非普通人,陈府的门房也是阅人无数,赶紧回话:“这位爷,我家老爷还在宫里轮值,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那么陈铿在不在?”

“少爷倒是在,不过敢问您是哪位?小的也好通禀……”

“我叫袁峥,去告诉陈铿,安疆王府请他出诊,快!”

“啊?您是安疆王!”

“快去!”

“是是是,小的马上去,您请进来……”一边说一边撒腿往里奔。袁峥站在门口并不入内。今天初四了,陈医正还未回家却是不曾料到的,看来小皇子的病的确不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让袁峥头上冒烟,正要亲自进去,脚步声响起,陈铿迈着方步不紧不慢的出来:“哟,这不是安疆王吗?今天哪阵风把您刮到我这旮旯来了?有何贵干哪?”

袁峥咬肌绷了一下又松开:“陈铿,今天我不和你斗口,高凌病了,你快跟我去一趟看看。昨晚大夫开的药效果不好……”

“病得很重?”陈铿闻言收了满面讥诮,也严肃起来,“都有些什么症状?”一边对下人吩咐:“去拿我的出诊箱,再牵马,快!”

“他昨天入宫累着了,又着了凉,晚上烧得很历害,抽筋说胡话,今天上午基本退烧了,现在又烫起来了……”

陈铿瞟了一眼袁峥,对方面色疲惫,新生的胡碴子在下巴上冒出不少,显得整个人老了好几岁,眼中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忧。

陈铿冷笑:“该不会是被你气出来的病吧!高凌虽瘦却不弱,平时他也常锻炼,除了胃不太好,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什么病!”

袁峥沉了脸:“我来请你是为了免去请旨的麻烦!就算对我有意见,也等高凌病好了再算帐吧!”言下之意是若非你是高凌表哥,我才不会容你如此嚣张!

陈铿愤愤不平上了马,跟在袁峥后面一路疾驰。

一进翠竹轩,扑面便是一股热浪。陈铿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待看到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管家侍卫,以及自己和袁峥,不由怒道:“这么多人围着干什么,你们想闷死他啊?小四留下给我搭把手,其他人统统出去!还有,炭盆留一个就够了,把另一个搬走!”那口气和气势,俨然王府主人。众人看向袁峥,安疆王沉着脸点头,众人纷纷照做。

高凌昏昏沉沉躺着,对身边的变化毫无查觉。陈铿翻翻他眼皮,捏开嘴看舌苔,然后又细细号脉,皱着眉深思了一会儿对小四说道:“把昨天大夫开的药方给我看看。”一抬头见袁峥还站在一边,冷冷说道:“王爷,请你也出去,如果你不放心我的医术,那么还是另请高明吧。”手却不停地在高凌身上穴位按摩。袁峥忍了忍,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陈铿对他的背影撇撇嘴,接过药方看:“药开得基本都对,不过高凌身子太虚,肝火太旺,所以效果不好。”提笔加了两味性凉味甘的草药。然后对小四说:“高凌身体底子好,看着可怕,其实并不太严重,只不过必须先把他体温降下来,醒了就没大事了,去端一大盆热水来给他擦身。”两人一起给高凌物理降温。约半个时辰后,果然,床上人的脸色渐趋正常,睁开了眼睛:“表哥……你怎么来了?”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陈铿笑笑,露出两个漂亮的小梨涡:“我是大夫,来给你看病。还有哪些不舒服,告诉我。”说着拿了一杯温热的淡盐水喂他。

高凌喝了半杯,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好多了,喘了口气说:“表哥,我头晕乏力,浑身都痛。”

“发烧加上久卧引起的,稍微动动,等下吃点东西会好些,记住少量多餐。”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折叠的皮囊,打开,几排亮闪闪的银针泛着寒光,“我给你扎几针舒缓一下。”

看他取出六七根针来在火上烤了烤消毒,高凌眼里也不由得露出紧张的神色。石小四更是害怕地问道:“这么长的针扎进去会不会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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