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我认为你比我更适合指导野濑同学的研究主题。毕竟野濑同学的研究主题在发展行为而不是认知。野濑同学的主题相当有趣耶。」

「如果是达哉，我连放学后的时间都可以奉陪。」

「不必，放学后就不必了。」

「是吗？真可惜。」

可惜什么？意思不明。但是夏生的表情是认真的。

「……反正，你迟早都会回美国。」

达哉碎念着。

夏生毕竟只是客座，他的根据地在美国，达哉认为夏生不可能一直待在日本陪他修完博士课程。

「但是，我不会马上回美国。我大概会以年为单位待在这里。或许近期内我会换所大学。」

夏生突如其来地说道。

「……没听你说过。」

达哉难过地发起了牢骚。夏生还是一如往常，什么都没说。

「反正是俗事一桩。而且到底会如何也还不知道。」

夏生的回话中夹杂了叹息声。

汤岛只是笑了笑。

「对，对，俗事一桩。」

「所以，每周我只能来学校三次。」

「对，对。」

互看一眼后，夏生和汤岛互相点了个头。

看来，汤岛好像知道夏生的事。汤岛是副教授、是研究室的老大，或许理所当然应该知道，但是对达哉而言，却像一股冷风吹进了心坎里。

连汤岛都知道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但是达哉不会要求夏生告诉他，不，应该说除非是刻意的，否则夏生连想告诉达哉的想法都没有。

——讨厌，明明知道夏生就是这种人……

对夏生来说，自己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至少，绝对不是个特别的人。对此，达哉有深痛的感觉。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感到沮丧的话，真的就无法和夏生再继续相处下去了。还是忘了吧！不要放在心上了！达哉试着这样说服自己，但是好心情就是浮不出来。

——是老师了！

达哉再次感觉自己和他的地位相差悬殊。

达哉算什么！根本没把达哉放在眼里！达哉本人其实比任何人都认同这两句话。所以如果夏生伸出手，达哉不会把夏生的手推开；如果夏生向他索吻，他会……达哉转瞬间和夏生四目相望；如果夏生向他要求进一步的关系，他会……

——超悲惨！

达哉低着头假装没事。

然后，他好像喝醉似的以手掩口。

「总而言之，指导数授这件事……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要陪你吗？」

夏生开口了，达哉轻轻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现在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夏生是个薄情寡义、冷酷无情的人。

他则是个懦弱的人。

夏生知道达哉答应自己所求的原因会有什么反应呢？如果只是惊讶、生气，或者是有点哀怨那还好，但如果是「要做就不要在乎那些琐碎的小事」，可就太痛苦、太难堪了——

「哇啊～吃得太过瘾了。」

第三摊在锦之卡拉0K包厢中划下休止符，欢迎会终于解散了。但是，夏生拖着达哉，以「庆祝新师徒诞生」的神秘名目，进入只有两人的第四摊。

这让已经喝茫的其他研究室的成员，兴奋地在卡拉OK包厢前大叫了三声万岁。真是爱添麻烦！

「……真是的，你要去哪里啊？」

担心自己会因为喝醉而说溜嘴的达哉，在卡拉OK包厢中只喝了一些碳酸饮料，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醉意了。

相对于达哉，夏生正处于高亢状态。不过，并没有喝过头的样子。他和别人亲切攀谈的模样，甚至比平日更为爽朗活泼。

星期五的锦三丁目到处都是人潮。公主大道上花俏刺眼的招牌看板、一群黑衣的叫客男、大量违规停放的车辆、豪迈在大街上穿梭的计程车、喝了酒到处喧嚣的夜归人……这就是闹区夜晚的光景。

「我们散步一下，醒醒酒。反正明天放假嘛。」

「好的，但是……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就糟了。搭计程车要六、七千日圆喔。」

「这样很好啊，我们在外面过夜。」

夏生使劲地握着达哉的手。

「过夜……」

「好久没在外面过夜了，就豁出去吧！」

夏生这句话，顿时让达哉神经紧绷。

——这家伙莫非要把我带回家？

达哉焦急起来。

「喂，等一下，我不打算在外面过夜。」

「放心。我不会找一般的商务旅馆。保证设备一应俱全。」

「不要什么都自己决定……」

达哉想甩开夏生的手，但是夏生视若无睹，指着就在前方的大饭店。

「我们就在那里住一晚如何？」

「……真是的！」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订的房间？

来自美国的旅客多半会指名要比这里更为国际化的饭店，这让达哉深深叹了口气。

「房间随时都有客人入住，为什么还要装这种没有意义的拉门，这家饭店在搞什么！」

「我怎么知道。」

达哉坐在沙发上，怅然若失地回答夏生的问话。

名古屋的夜通常很早就结束了。但因为今天是星期五，所以现在还是人来人往。

「接下来，轮到你去洗个澡了。」

夏生提出了建议，不过达哉并没有乖乖就范。

达哉鼓着腮帮子发牢骚。

「……我不想住在这里。」

都跟着进房了，还不死心地摆出这种态度。

「但是我想啊。」

一如往常地不在乎达哉的心情，夏生微微一笑。

「是喔。」

夏生回答得很阿莎力，达哉只好随口回应。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地方？市内的饭店中，我最喜欢这里……」

夏生紧贴在达哉的背上。

「你的头发是湿的耶！不要搭着我。」

达哉狠狠一甩，夏生反而露出顽皮的笑容。

「这样很好啊，反正接下来你一定要湿的嘛。」

「你……」

达哉说不出话来。

对于夏生的任性，达哉早就习惯了。而且就在他跟着夏生走进饭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自己的肌肤因为传送过来的体温感到兴奋也是不争的事实，只是现在还不到十分兴奋的程度。对于夏生的自以为是，达哉还是无法完全释怀。

「你是因为讨厌我当你的指导教授，才不高兴的是吗？你喜欢京介更胜于我？」

「不是这个问题。」

回答得像在耍脾气的达哉开始反省了。不可以，这么做只是迁怒。

他未拥有能够和夏生并驾齐驱的能力是事实，这并不是夏生的错。如果要追究原因的话，其实是达哉自己，而不是任何人。

——太不讲理了，不能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平常承受了夏生太多不合理的对待，达哉并没有道歉的意思。但是，如果拿单纯、天生对别人就是漫不经心的夏生，和度量狭小、总是带着自卑想法的他互相比较的话，他还是觉得自己比较恶质。

达哉并不认为自己拥有一颗圣洁的心。

——为什么我会这个样子？

或许这是与生俱来的，但自己就是会焦急、会烦躁。没有能力是自己的问题。夏生之所以不把他当对手，只是因为夏生不认为他具有当对手的价值。

所以就算夏生的人格有瑕疵，也一点都不坏。

「……你的专长的确比汤岛老师，更接近我的研究主题。」

从稍稍温和的口气中，察觉到达哉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夏生猛扑过来推倒了达哉。刚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精香味。

他的体温比平常还高。

「你是酒还没醒吧？」

「不，我现在精神饱满，可以做了。」

夏生的声音十分爽朗。

「没人提这档事……」

「不对吗？」

「……算了。」

达哉无力地低下头来，夏生的唇就靠上来了。在达哉的唇上蜻蜒点水似的一吻。

「啊，是啤酒和鸡翅的味道。」

「我还没刷牙。」

「不必了，我喜欢这个味道。」

「真是拿你……」

唇被夏生的舌头抚摸之后，达哉稍微把脸面对夏生半张了口。

「嗯……」

两人舌头互相交缠，达哉已经很习惯了。

而且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会发现夏生接吻的技术越来越精进。

——八成在美国也经常向人讨教吧！

夏生一定没有发现。

达哉除了夏生之外，完全没和其他人发生过关系。

这件事绝对要保密。

达哉没有理由要为夏生守贞节，而是他并没有那份心。不论是对同性或者是对异性，达哉就是不会动心。

——身边不乏可爱的女孩，但……就是不会动心，我到底是怎么了？

把爱给了类人猿的汤岛和眼前的夏生，不知何故都喜欢拥抱着会变形的东西。不，应该说连达哉也有点怪怪的。

他竟然会被称不上是恋爱的执着所囚禁。

达哉一边在内心自嘲一边接受夏生的热吻。在天亮之前，夏生应该不会离开他身边了。但他还是希望能够让夏生无法思考，完全沉溺在其中。

「咕……呼……嗯……」

夏生的手指玩弄达哉的衬衫扣子，让达哉的身体被这个老戏码弄得有些疼痛。

「啊，对了。」

夏生突然停下了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下。

「怎么了？」

「试着叫我『老师』！」

「嗯？」

达哉双眉一皱。

「啊哈，有的时候加点变化也满有意思的嘛。」

夏生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

「想尝尝优越感是吗？」

夏生的不善解人意并不是现在才有的。

只要待在他身边，只要将他视为竞敌，达哉就必须不断承受像现在这一瞬间的痛。

尽管如此，达哉还是不想轻易认输。他讨厌自己这种个性，也常为此生闷气。

「……你的个性很差耶。」

「是吗？但这都是因你而起的。这应该叫支配欲、自虐心吧……」

夏生一边抚摸达哉的下颚、脸颊，一边发牢骚。

——真的是非常差劲！

达哉恨得牙痒痒的。

——竟然要我浸淫在对方的优越感里！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试着在心中大骂夏生没气度，超不爽的。

——难道把我推倒在床上，也是为了优越感？看到我顺从，被你搞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高兴得不得了吗？

这是一连串哽在喉头，说不了口的话。如果夏生也认同的话，达哉肯定会瘫软，而且会好一阵子都无法重新站起来。

为了面子，达哉装得若无其事。事实上，他的心已经裂开了一个大伤口。

「来，叫啊！」

夏生完全没有发现达哉卑微的心在渗血。没办法，他就是这种人。而且达哉也不希望夏生知道自己的想法。如果夏生因此而同情自己，自己的处境将会更难堪。

「……老师。」

冷淡的声音，让夏生的鼻头上出现了好几条皱纹。不过，这号表情无损他端正的容貌。真是个可恶的男人！

「你根本没那份心。」

「不好意思喔。」

「算了，就像平常一样好了。」

「啊……」

胸部受到玩弄，达哉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叫我的名字！我好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乳头被弹了下，达哉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夏……夏生……」

「对，就是这种感觉。」

夏生隔着衬衫一边玩弄达哉的胸部，一边露出满足的笑容。

「喂，你这是什么动作啊！不要痛苦地抬着下巴，又乱七八糟地引人垂涎。太过分了啦，不要在人前做这个动作。」

「你说什么？」

「我可不希望有人看到你这个样子。」

「有人会有这种嗜好吗？」

达哉忍不住自嘲。

——就算对象是玩具，也会有占有欲吗？

达哉不想再用迁怒的方式责备夏生了。他知道是自己无法用普通的方法和夏生并驾齐驱，才会用这种方式将夏生拖到身边来。

「我自己脱……你走开！」

「让我帮你脱。」

「不必了。」

「我帮你由上往下解开衬衫的扣子，你则从下往……」

「……不要欺负我……」

达哉制止道。但是夏生充耳不闻，他还是一边玩弄达哉的胸部，一边解开达哉衬衫的扣子。

「你没醉嘛。你的皮肤一点都不红。」

「我不想醉，所以没喝多少。」

「为什么？」

「……这……」

达哉刻意保持可以喷到气息的距离，轻轻低语。如果一时兴起，在对方的耳垂上吹一口气，对方一定会打寒颤。这个地方最禁不起挑逗了。只要一被挑逗，对方马上就会呻吟出声。

「京介要去婆罗洲，你很震惊是吗？」

「就某层意义来说，或许是吧。」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你来我往，听起来似有意，又好像无意。其实，这些都不过是要让对方沉迷于情欲中的快乐前戏。

「……唔……」

趁着说话的空档，两人舌头交缠在一起。伸舌诱敌就是夏生教达哉的战术。

「……啊……嗯……噫……唔……」

达哉一解放内裤，夏生马上就碰他那里。

因为从趴在背部的姿势，越过肩膀伸出手来，就可以碰到他的尖挺了。指尖搔痒的快乐再加上令人焦急的爱抚，让达哉数度全身震动。

「……嗯……夏……生……不要……这样……」

现在想起来，达哉不成熟的欲望之所以能够转大人，也是拜夏生的指尖之赐。这个最禁不起寂寞的地方，也最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有过空窗期。

达哉很自然地把膝盖打开，慵懒伸出双脚，背部顺势一滑，整个身体就沉下去了。

「唔……咕……」

「奇怪，只要一碰这里，不管你长得有多么俊秀，我就会想到你是个男人。」

夏生在达哉的耳边低语。

「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的身体毕竟不一样，所以做起来也会很辛苦。」

「……不好意思喔。」

达哉悻悻然地说。

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经过这八年的历练，这种事应该早就一清二楚了。

——难道你现在已经有了很好的女朋友了？刚才你是在想那个人吗？

达哉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达哉并不认为奔放、忠于自己本能的夏生，会不碰围绕在他身边打转的莺莺燕燕。

夏生才貌双全，就算薄情寡义，还是会有女孩被他吸引的。而且薄情寡义的人不受礼教的束缚，所以夏生对于招惹女孩一定不会有罪恶感……——或许是因为太容易想像，达哉的怒气并没有一涌而上。

反而是一股幽幽莫名的哀怨，悄悄在达哉的内心深处萌芽了。

为什么会这么感伤？莫非香甜、柔和的气氛，不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嘛……」

夏生好像在嘟囔什么，但是达哉没听见。夏生那么说，是要炫耀他对女人多么吃得开，还是……？

——不管如何，他都不应该一边玩弄我，一边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