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青犹在——白唇小狗
白唇小狗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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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玉看到她的眼睛红红地,显然是刚哭过没多久,眼光又射到绍德的脸上,看到绍德紧闭着双眼,也不知是睡着觉还是已经死了,一点声息也没有,突然心里一阵发慌,将手指着绍德,向止淮问道:“怎么连呼吸也没有了?你快去看看,不要是已经……”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止颖就双手捂住了脸,背转身走到窗边,呜呜地哭出声来。这一下子使得两个女人都傻傻地立在当地,不过片刻的光景,她们也就都明白过来,昨夜不曾哭干的泪水又开始往外淌了。

止淮见状,嗓子里一阵发硬,憋了一会子气,才哽咽着道:“爹清晨就走了。是睡着觉走的。”

他这句话刚说完,梅玉腿一软,若不是止淮眼尖,立刻扶住她,她就要跌坐在地上了。止淮和绣卿将她扶着坐到椅子上。绣卿走过去扶住止颖的肩膀,三个女人互相受了感染,一同哭起来了。

止淮站在一边,没有法子去劝她们,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心中憋闷得厉害,就走出病房。但是他来到了走廊里,依然能听到屋子里的哭声。在走廊里听,那哭声虽然是小了许多,但也正因为如此,愈加显得凄凉。他终于是忍不住,背过身子,面对着墙壁,咬住嘴唇,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三十六回:墙内起祸陨香魂

三个女人哭了一会,都逐渐地停下来。绣卿不愿继续待在这停有死人的房间,就吸了一下鼻子,用手帕抹着眼角的泪水,一面走到梅玉身前,道:“我们回去吧。”

止淮趁机走进来道:“娘,你们都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人来搬遗体。”

梅玉木然地摇了摇头,道:“我再在这里坐一会子吧。”

绣卿又看向止颖,问道:“三女,你在这里待了一夜了,和我回去休息一会子吧。”

止颖默默地将头来回摇了两摇,就又转过身,身子靠在了白粉墙上,侧着脸望着窗外发呆。这是二楼,那窗外正斜伸着一枝光秃秃的树枝,在空中微微摇撼着。止颖眼见着这般景象,刚刚停止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绣卿见状,顿了一顿,又道:“我是有点累了,我先回去吧。”

梅玉点头道:“好。你回去吧。”

止淮本来希望她们三人一同走的,免得她们在这里触景伤情,但是转念一想,即便是在家里,她们的心情也不会好一点的,也就作罢。如今见绣卿说要走,便跟着道:“我送你。”

绣卿冲他点了一点头,率先走出了病房,止淮向梅玉轻声地道:“我去送三太太。”

梅玉道:“好。”

止淮看她两眼目光呆滞,眼眶红红地,嘴唇微微地抿着,本来白白的圆脸透着一层黄色,分明是伤心疲劳到了极点,暗暗叹了口气,追着绣卿走了。

止淮跟在绣卿身后,将她送到了医院外面,二人站在路边,不大一会,就叫住了一辆洋车。绣卿坐上车子,朝站在旁边的止淮点了一点头,想说句什么,却是张开嘴不知说什么好,就转而冲他微笑了笑。止淮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站在路边望着越来越远的车子出了一会子神,才微微驼着背,低着头重又走回医院大楼里面。

绣卿回到家,在门口下了车子,因为车钱是止淮事先付了的,所以她一下车子,就径自走进大门。绣卿进了大门,绕过照壁,走进了第一进院子。这院子东边的那两间屋子,一间是绍德的书房,一间是他的卧室。如今绍德死在了医院里面,几乎所有人都在病房里看守着遗体,只有她自己提前回来了。可是当她走到院子中间时却听到绍德的书房里传出奇怪的响声,似乎是有人在搬动什么东西,同时还夹杂着一男一女低低地说话声,这不能不使她感到疑惑。

绣卿停下脚步,脸望着绍德书房的房门,又听到一阵女子咯咯的笑声,听那声音,倒是有几分像四太太。本来自从意识到二太太那件事情,自己是被四太太利用之后,她就对郁香有了极大的不满。在这种时候,忽然听到郁香在绍德的书房中,同一个男子谈笑,她连想也未想,就大步穿过院子,用力地扯开帘子,气势汹汹地,昂着脸冲进了屋子。她一进了屋子,看到屋子里的情形,自己就愣住了。

这屋子里的男子,她是认得的,正是公司的总会计刘潜山。在这屋子里的地上,摆了一只木箱子,里面已经放了几样瓷瓶卷轴。绣卿认出这几只瓷瓶一向是摆在这屋里的博古架上的。而此时因为她的突然闯入都愣住了的二人,面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紧紧地盯住了她。郁香的手中还犹自捧着一只唐三彩马。绣卿虽然不懂得古董,但是她记得绍德曾说过这东西是很值钱的。

绣卿看到屋子里这种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一口气冲到喉咙,指着绣卿骂道:“你这个贱人!老爷刚死,你就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绣卿见她一张脸子涨的通红,显然是气极了,心中一阵发慌,正不知怎么办好,急忙扭头去看潜山,却见他也正无措地望着自己。

绣卿看到二人这种样子,愈加鼓足了底气,重重跺了一跺脚,双手叉在腰上,狠狠道:“四太太,你这次撞在我的手中,你就算是完了!”说毕,转身就要往外走。

郁香听到她这句话,心里一激灵,倒是终于反应过来。她知道若是让绣卿跑出去叫了人过来,自己绝没有好下场。当即将唐三彩马放回架子上,跑着朝绣卿追过去。绣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不理会,更加快地朝外走。

绣卿只觉郁香偷东西被自己当场抓住,自己是占了正义的一方,他们理亏,自是应该感到害怕。但是她实在是太天真了。郁香之追她,既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那更是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她一挨近绣卿身后,就双手伸出去,在绣卿背上猛地一推。绣卿冷不丁被她这样一推,身子就立即朝前栽倒在了地上。她此时正站在台阶上,身子倒下去,恰好是扑在了台阶上。这一下摔的很重,绣卿有会子功夫晕了过去。郁香不等她回过神来,就骑到她的腰上,双手下死力地捏住她的脖子。

潜山追出来,恰是看到这一幕。他心中惊骇之下,呆站着一动也不动,犹如被冻住了一般。他眼望着郁香咬着一口白牙,目中满露凶光,在她身下的绣卿双手双脚奋力地扑腾着,因为脖子被郁香掐住,而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呻吟声。

主人们一早都出去了,家里的下人也就躲到一边偷懒去了。因此他们在这里闹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绣卿的动作越来越小,她终于是一动不动了。郁香却仍然不放心似的,又猛地用力将双手收紧了几分,直到确定绣卿确确实实是死了,这才喘着粗气站起身来。她回头一看,正对上潜山惊恐的目光,她的心中也是慌得厉害,顾不得许多,喘息着对潜山道:“咱们该走了。”

潜山慌忙点头应道:“我这就去拿东西。”说毕,自转身匆匆走进屋子。

她站在院子里,望着绣卿的尸体,定了一定神,抬手理理头发,又将皱起的旗袍拉展,这才走进屋子,和潜山一同收拾东西去了。

楚家的悲剧,在济南城闹得沸沸扬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对此事感到着浓厚的兴趣。楚家的二少爷拐跑了李家的二小姐,楚老爷为此被抓进监狱,染了重病,刚放出来就死了。而楚家的四太太又伙同着公司里的会计先生,将楚家搜刮一通跑了。这死去的三太太却被推测是因为撞破四太太和会计的奸情,被他们二人杀死的。谈到楚家的惨剧和败落,老百姓虽会同情地叹息一声,然而这到底是无关于自己的事情,大家说完,唏嘘一阵,也就扭头各过各的生活去了。

嘉鸣这几日忙于找工作,同时又因为某个原因,他没有再去见过止淮。这一阵子,正赶上闹学潮,这吃粉笔饭的工作极不容易找得到。这日,他又是没有收获,低着头缓缓地朝家走去。吴嫂却早已站在门边等着,远远看到他走过来,就赶忙朝他招着手,大声喊道:“林先生,可不得了,你快点去看看楚少爷吧!”

第三十七回:各表情意报真心

吴嫂一脸焦急,说着话时还连连跺了两下脚,说毕,看到嘉鸣因为听到自己的话,一愣之下,脚步也随之立住了。情急之下,小跑着朝嘉鸣迎过去,一面道:“楚少爷家里出大事了!”

嘉鸣猛地听到她的话,一时反应不来,待听到她这第二句话,立时心中一慌,也急急忙忙地朝前走去,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吴嫂一听,倒有些不解,自己分明是说楚家出事了,林先生怎么问“他”呢,这个“他”应该是指楚少爷。她心里这样想着,盯住了嘉鸣的脸问道:“楚少爷也出事了吗?我只听到人家说楚老爷和楚三太太死了,并没有提到楚少爷也出事了呀!”她心中兀自感到奇怪,说毕,只管望了嘉鸣出神,等着他的解答。

嘉鸣闻言,回头仔细一想,原来是自己一时心慌,竟然将吴嫂的话听错了,因道:“我猛地听到你说楚少爷家里怎样了,我还以为是止淮出了什么事,并不是我在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吴嫂这才松了一口气,却紧跟着又连连叹了两口气,蹙额道:“我们回家里再说吧。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嘉鸣点头道:“好,我们回家再谈。”说毕,自在前面向家走去。

二人一同走回家里,嘉鸣刚走进房门,还没有坐下,就朝跟在身后的吴嫂问道:“你刚才说楚老爷和楚三太太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吴嫂便将方才去街上买菜时,所听到的关于楚家的消息讲了一遍。嘉鸣背了两手,静静地听她讲话,一面在屋子里来回踱着,等她说完,嘉鸣也就站住了脚,皱起眉头出了一会子神,过去许久才道:“你说得对,这个时候我不能不管他。”说罢,扭头对吴嫂道,“我去看看他。”

吴嫂道:“对的,我也是这样子想。”

嘉鸣冲她点个头,算是道别,就急匆匆地朝外走。吴嫂紧跑了几步,追到院子里,对他道:“见到楚少爷,请代我向他问候一声。楚少爷实在是个大好人,只可惜老天不开眼,给他这样多的罪受。”

嘉鸣听到她的话,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发酸。他也不回答吴嫂的话,一停也不停地大步走了。他走到半路,又开始感到为难,自己并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心迹的人,假若在止淮面前露出痕迹,却是不大妥当,因此只管暗自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做出或说出孟浪的行为及言语来。他一路想着心事,已是不知不觉走到了楚公馆的大门前。

门房是认得他的,并没有拦阻,只是走出来,朝他笑着点了个头,道:“林先生来了。请进去吧,少爷在家里呢。”

嘉鸣故也冲他点个头,道了声多谢,就径自朝里面走去。他刚进了大门,就见以往光洁如镜的照壁上已是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再看照壁下面那一排原本绿油油的植物,已是长出好几片干黄的叶子。眼中见到这番景象,嘉鸣心中一阵凄凉,再及他转过照壁,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他心中的凄凉更加重了几分。

这院子里的堂屋被布置灵堂的样子,南墙下摆了几个已经发旧的花圈,廊檐上以及敞开着两扇门的灵堂里,都挂着白色的帷帐。院子里的地面也不再是一尘不染,不仅落了浮土,还有几片枯叶。这一番景象,使得嘉鸣心中不由得不产生一种沧桑之感来。他站在院子里,不觉怅怅地叹了口气。不想这声叹息,却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个人影掀开西边的一间屋子的帘子,走了出来。

这人正是止淮。他猛地听到院子里有人叹气,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人,急忙走出来一看,却见多日未见的嘉鸣正站在院子里,他的心中首先就感到了一丝安慰。他向嘉鸣走过去,一面笑道:“你来了为什么不进屋子,却站在这里发呆?”

嘉鸣看他虽然是勉强笑着,但是脸上的憔悴之色却遮不住他心中的愁伤,不由得心中一痛。但是对于他的问题,不好实话相答,便随口道:“我走得太急,所以在院子里喘口气,不想却被你听到了。”

止淮也未多想,便道:“外面这样冷,进屋子里来吧。”

嘉鸣点了点头,含笑道:“好。”说毕,跟在止淮后面走进屋子。

二人进了屋子,止淮先请嘉鸣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到嘉鸣的面前,同时道:“茶有些凉了,你不要怪罪主人待客不周,如今我们这里,是连一壶热水也不能随用随有的了。我们是老朋友,我也不用在你的面前装样子。”说毕,自嘲般地笑笑。

嘉鸣看他说这番话时,脸上露着不自然的笑容,为了不使他难过,故意打趣道:“你和我哭穷来吗?你还不够资格呢。”

止淮闻言,如嘉鸣所愿,微笑了一笑,同时在沙发椅子上坐下,说道:“你要这样说,我可真是没有什么话可以争辩的。”

他的话说完,二人一时无话可谈,都静默了下来。还是止淮首先想到了话题,问道:“你现在还在教育会里做事吗?”

嘉鸣摇头道:“早就辞了。如今我又成了无业游民了。”

止淮笑道:“我和你一样的情况,我也成了无业游民。”

嘉鸣道:“是吗?那我们可就真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说毕,哈哈笑了两声。止淮也跟着笑了一笑。嘉鸣看出他一副强打精神应酬自己的样子,不忍再继续打扰他,就站起身道:“我看你的样子很累,我就先回去吧,你也好休息一会。”

止淮见他立刻就要走,紧跟着站起身,拦住他道:“你不要走,陪我说会子话吧,我一个人实在闷得慌。你在这里,我还高兴一些。”说毕,又觉得自己的态度未免太着痕迹,立即解释道,“有个人陪着聊一会话,总可以转移一点注意力,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情。”

嘉鸣听到他说自己在这里可以使他感到高兴,心中首先就是一阵喜悦,连想也未想,就点头应道:“好的,反正我也是个闲人。只要你想多聊一会,我就多陪你一会。”说着话,重又坐回沙发上。

二人又是一阵寂然。嘉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茶,问道:“止颖呢?她怎么样?”

止淮道:“三妹陪着我母亲。”说毕,忽然弯下腰,将手捂住了嘴,一阵猛咳。

嘉鸣见状,心中一惊,急忙起身走过去,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问道:“你病了?”

止淮停下咳嗽,刚想张嘴说话,喉咙里又是一阵发痒,便强忍着,到底还是咳了一声,才喘了两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小毛病,不妨事。”

嘉鸣见他咳完两颊微微透出病态的红晕,就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结果却发觉他的额头发烫,急道:“你发烧了,怎么还说是小毛病。我去给你请大夫。”说毕,就站起身要走。

止淮忙抓住他的手,恳求道:“你不要去。如今娘和三妹都很难过,我不愿再因为我的事情添加她们的烦恼,这点小病,过两天就好了,不用请大夫。”

嘉鸣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阵难过和心疼,不觉将被止淮抓住的手反过来,紧紧握住了,望着他的脸,低低叹息一声,苦笑道:“你这样子,也太为难你自己了。”

止淮只觉嘉鸣的手带着一丝凉意,自己的手被他握着,十分舒服,也不愿抽回来,朝他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嘉鸣虽然此时才发觉自己将人家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未免有些轻浮,但是却见止淮并不介意,反而似乎愿意由自己握着,心中一阵激荡,脱口而出道:“我不想这几日你受了这么些苦,我很愿替你分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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