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尽青犹在——白唇小狗
白唇小狗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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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淮截口道:“你放心住下去吧,这房子我是一次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的。”他本是只付了两个月的租金,如今一时高兴,又为了减轻嘉鸣经济上的负担,所以便撒了一个没有恶意的谎言。自然,这第三个月的租金他是会偷偷地交给房东的。

嘉鸣乐道:“那么实在是太好了。”

第二十七回:逢旧人工作有定

嘉鸣从次日开始,就四处找工作,怎奈找了五六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他想这种事情倒是一时急不来的,便耐着性子继续去找。

这日他刚刚出门,约莫过了三四分钟,吴嫂听到门声,急忙走出来,看时却见两个大兵正站在门外,朝院子里张望着。寻常百姓家中,竟然来了这样的客人,这是不由得不令人感到害怕的。她的心里正兀自疑惑着,那其中一人向她点了个头,问道:“请问这里可住着一位林先生?”

吴嫂闻言,心中大骇,急忙迎过去,恭敬道:“是的,这里是住着一位林先生,但是不知道和二位老爷找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来人回道:“若是姓林,那就对了一半了。我们要找的是一位叫做林嘉鸣的先生。”

吴嫂愈加惊讶,点头道:“那么就是这里了。可是林先生现下不在家里,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情吗?”她见这两个大兵倒是十分礼貌,心中不由得有些意外,这就更加重了她的疑惑。

来人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吴嫂赔笑道:“我也不晓得。”

那另外一个大兵便道:“既是这样,我们就先走吧。回头再来。请千万告诉林先生,就说我们下午还来拜访,若是他回来了,务必在家中等一等。”

吴嫂道:“晓得了。”

吴嫂站在门边,送他们走了,这才低着头,沉思着走回屋子。她在炕沿坐下,双手抱在胸前,垂头望着地面出神。她正自猜疑着嘉鸣是不是在北京出了什么事情,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叫声,急忙下了炕,朝厨房里跑去。原来铁壶里的水烧开了,那水蒸气正将壶盖子顶的“!!”作响。她将铁壶从炉子上提下来,放在地上,开始准备午饭了,也就暂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忘记了。

嘉鸣回来吃午饭时,吴嫂便将上午的事情告诉了他,嘉鸣听完,也是十分的困惑。他想自己并不认识当兵的人,而且也并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情,何以会有当兵的人来找自己呢。既然对方说了下午还会再来,那么只好在家里等着他们了。嘉鸣吃完饭,躺了半点钟,起来胡乱洗了把脸,见那钟表的短针才走到两点,心想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一面找了本小说,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看起来。

这是一本爱情小说,讲的一位富家小姐与一位穷学生的故事。嘉鸣已经看了一部分,今日不知为何越看下去,越是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竟是觉得这富家小姐就像是止淮,而那穷学生则就是自己了。他有了这种想法,愈发觉得这本小说有趣,只管一味地向下读,脸上不觉带了微笑。

吴嫂提着一壶刚冲的热茶走进来,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好笑道:“林先生,你看书就看书好了,为什么还要笑呢?”

嘉鸣将书反扣着放在桌上,歪着脸看向吴嫂,笑吟吟反问道:“是吗?我有笑吗?”

吴嫂道:“不知道你看的是什么书,很好看吗?”

嘉鸣自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先轻轻笑一下,才道:“还可以吧。只是我觉得很有趣罢了。”

吴嫂点头道:“是了,所以你才一边笑一边看呢。”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院子里有人叫了一声,嘉鸣看了吴嫂一眼,将茶杯放在桌上,大步走出屋子,看到院子里的人,不禁“呀”了一声。

吴嫂跟着走出来,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位穿了紫色大衣的年轻太太,大衣下摆露出一截桃红色的旗袍,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身后跟了两位年轻的军官。

年轻太太见到嘉鸣,一张俊俏的脸上立即露出喜悦的笑容来。“林大哥!”

嘉鸣初见之下,觉得这位太太与瑶香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及至听到对方的声音,才敢确定这位女士就是瑶香。但是乍一见面,她又是如此打扮,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不免呆了一呆,才笑道:“瑶香姑娘,好久不见了。”

瑶香一侧脸,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含笑道:“林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啊,请进。”嘉鸣急忙朝旁边挪了一步,闪出门口来。

瑶香低下头,抿嘴一笑,率先走进了屋子。她站在屋子里,原地转了一圈身子,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见这屋子摆设地十分简单,冲门摆了几幅桌椅,西面挨着墙放了一张铁床,正对着床的南墙上开了一扇窗户,窗台上搁着一盆文竹,窗下还摆了一张简陋的书桌。显见得这屋子是兼做卧室和客房的。

嘉鸣见她这样子,又是穿了一身极时髦的衣服,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只好道:“我们这里简陋了些,瑶香姑娘不要嫌弃。”他虽然晓得如今这样称呼对方不合适,然而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叫她,只有仍按以往的叫法。

瑶香听到他的话,想起过去的事情来,微微红了脸,笑道:“林大哥太客气了。”说毕,自己捡了个座位坐了下去。

吴嫂赶忙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给瑶香送过去,恭敬道:“太太,请喝茶。”

嘉鸣见她如今是这样一副做派,同一两个月之前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满心的疑问,却不便问出口,沉吟着在瑶香对面坐了下来。

瑶香倒是先道:“林大哥,看到我这样子,一定是很疑惑了。这也没有什么秘密,两三句话我就可以解释清楚的。”说毕,便将这一个月来的经历简略的讲了。

嘉鸣听完,忍不住一阵唏嘘。原来瑶香自离开济南后,同母亲一起去了上海,依然还是做卖唱这一行,结果被一个司令看上,娶为了姨太太。如今这位司令调到天津驻防,她便也就一路跟了过来。

嘉鸣笑道:“伯母还好吗?”

瑶香道:“多谢林大哥关心,家母身体很好。”说毕,又问道,“怎么林大哥不在中学教书了呢?如今却在哪里高就?”

嘉鸣闻言,想起那些事情来,心中难免发痛,然而念头数转,回答道:“因为一些私事,所以我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如今正在四处找事情做呢。”

瑶香奇道:“学校的工作为何要辞掉呢。”

嘉鸣不愿将那些事情告诉她,便敷衍道:“不过一些私事罢了,不值一谈,冯太太也不要问了吧。”

瑶香笑道:“也好。”她说着话,漆黑的眼珠子却极快地转了两转。

二人又谈了一会,瑶香主动邀嘉鸣吃饭,嘉鸣本想推辞,无奈瑶香一味相邀,不便硬拂了她的面子,只好同她一起走了。那两个军官本来是站在院子里的,见他们出来,便跟在后面一同走了出去。嘉鸣跟着瑶香走出巷口,瑶香径直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走过去,嘉鸣见状,心中微微一惊,却不动声色地跟在瑶香后面,上了轿车。

吃完饭,瑶香又用轿车将嘉鸣送回家。嘉鸣回到家,吴嫂先迎了出来,盯着他道:“林先生回来了。楚少爷一直等着你呢。”

原来止淮过来之后,听到吴嫂讲了下午的事情,也很担心嘉鸣,所以便一直在这里等他。

嘉鸣走进屋子,见止淮正手扶着桌子站着,便朝他笑道:“都已经这么晚了,为何不先回去呢。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同一位老朋友吃饭罢了,也值得你们这样担心。”他喝了一些酒,脸上红红的,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提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喝了两口,才又道,“你们不要这样盯着我看,你们想问什么我晓得。那位太太就是在我和厚存一起帮忙下逃走的唱鼓书的姑娘。”他说完,笑吟吟地望向止淮,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如今做了司令的姨太太了。”之前他还不曾表示出什么态度,因为喝了一些酒,所以这句话却是用一种嘲讽的口气说出来的。

止淮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止淮和厚存为了救人牺牲了那样多,如今对方却还是沦落到这条路上,那么他们所付出的代价竟是毫无意义的了。这叫嘉鸣如何不心痛呢。

止淮重重叹口气,对嘉鸣道:“你喝了酒,还是赶快休息吧,不要说话了。”

嘉鸣正有许多话要说,摆手道:“现在还早,我不要睡觉,我们说会话也好。”

吴嫂见他这样,也知他是喝得有些醉了,在一旁劝道:“林先生,今天已经晚了,楚少爷也该回家了,你还是先睡觉吧。”

止淮打断她,笑道:“吴嫂,没有关系,我陪他说会话也好。”

吴嫂听了,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朝他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嘉鸣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才逐渐露出疲惫之色来。止淮便叫来吴嫂,一同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这时候已是四更了,止淮也没有回家,就将屋子里的几张椅子并在一起,吴嫂搬来被褥,铺在上面,止淮便凑合着睡了一夜。

翌日,止淮起来梳洗完,嘉鸣还沉沉睡着,吴嫂做了早饭,他吃完就去上班了。待到嘉鸣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刚起来,吴嫂便将一封信交给他。嘉鸣手里捏着信封,盯着吴嫂奇怪地问道:“哪里寄来的信?”

吴嫂道:“是昨日同那位太太一起过来的一位军爷送来的。”

嘉鸣闻言,更加觉得奇怪,他将信封撕开,抽出信纸,快速地看一遍,大感意外。原来冯太太竟然给他在教育会里谋得了一份高级职员的工作,每个月有五十元的工资。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却是令人十分尴尬。他真有些无可奈何了。

第二十八回:闻奇事眷情添心

这日止淮可以休息一天。他吃完早饭,就走进绍德的书房,拿了几份当日的报纸出来。他将报纸卷成一个卷,握在手中,大步走回自己的屋子。他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将报纸随手放在一边,瞥到茶几上放着一把茶壶,就伸手过去在茶壶外壁挨了一下,发现有些烫手,便握住小巧的把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做完这些,他才从那几份报纸中,挑出一份来,两手捏住举在半空看起来。这份正是本市自办的报纸,他拿眼睛在纸面上快速地滑过,挑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新闻来读。他正在读报,忽然有人在门外叫了一声“大少爷”。

止淮也不抬头,随口应道:“什么事?”

张地生撩起门帘,走进屋子来,恭敬道:“有一位徐先生要见您。”说罢,双手捏着一张名片,弯腰递过去。

止淮心中奇怪,接过名片,看到上面用黑墨水印着徐少远三个字,这更加令他觉得纳闷,他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何以此人会在一大早就到家里来拜访自己呢,因向张地生问道:“这个徐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张地生答道:“人看着眼生些,可是穿着西服皮鞋,我想大概是同公司里有什么生意来往的商人吧。”

止淮闻言,心想不妨见上一面,便冲张地生点了个头,吩咐道:“那么你请他过来吧。”

张地生回道:“好。”说罢,转身掀开帘子走出屋子。

止淮将报纸放到屋子另一边的书桌上,刚走回沙发旁边,就见张地生引着秦怡棠走进来。止淮不禁立住脚,“咦”了一声。

怡棠见他这样惊讶,笑出声来,又道:“楚少爷,多谢你还记得我。”

张地生这时站在屋子一角,看到二人这种情形,觉得奇怪,不免偷偷地仔细打量了怡棠一番。见这位客人穿了一身笔挺崭新的西服,头发也不抹发油,松松散散地垂下来,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却是长得极为清秀。

止淮扭头看到他,便对他道:“你可以走了,这里没有什么事。”张地生闻言,回了一声走掉了。

止淮让座道:“秦老板,请坐。”

止淮话音刚落,怡棠就在沙发上轻轻坐下,抬头看到止淮依然站着,便笑望着他道:“你也请坐吧。”

止淮这才带笑坐下。那张名片正面朝上摆在桌上,止淮坐下时忍不住瞥了一眼。怡棠看到,笑吟吟道:“徐少华是我的本名。”

止淮闻言,笑着点了个头,却没有说话。他心中是有许多疑问,却又不便直问,便随便应酬了一个笑容。

怡棠接道:“看来你是什么事情也不晓得了。其实我早已不唱戏了,所以又用回本名。”他说完,停了一停,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将话完全说明白,便继续向下说道,“以前的事情,想必楚少爷也晓得,我也就不说了。昌兆为了我已同孟老爷断绝父子关系,我也离开梨园,如今同昌兆在天津做些小本生意。今日我来济南办事,突然想起你来,就到公司里去找你,才知道你今日在家中休息,所以又跑到你这里来了。”

止淮一声不语,听他讲完,不由得又是惊又是奇,猛然地轻叹了口气,又微微笑问道:“昌兆如今怎样?”

少华点头含笑道:“怎样?不过是胖了一点,黑了一些。”

止淮想起上次见面的事,心中略微有些尴尬,可是却见对方似乎完全不记得一般,像个久违的好友一样热情,这种感觉又很快地消失了,又为他们感到高兴,便也开心起来,笑道:“你的事情不急着去办吧。今天中午就由我做东,咱们去德顺福吃饭。”

少华一丝也不肯客气,立即答道:“就这样办吧。”

止淮这才发现二人说了这许久,自己也不曾给对方倒杯茶吃,急忙站起身去拿茶壶,却发现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便又急急走出去,唤来小秋,吩咐她冲壶热茶来。他这时是左手掀开着门帘站在门边,小秋眼尖,看到他屋里有客,很快就冲了一壶热茶送来,还端过来几碟点心和水果。

少华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已渴了,端起小秋刚倒的热茶,放在嘴边呼呼地吹了一会,两三口喝了下去。喝完后,似乎仍觉不能够解渴,又拿起一个还兀自带着水珠的红苹果吃起来。

止淮笑道:“是我怠慢了,让你来了这样久,也不曾给你倒一杯茶吃。”

少华咽下嘴里的苹果,道:“没有什么,都是老朋友了,不在乎这些个。”

二人在屋里说了会话,十一点钟就坐了洋车朝饭店而去。吃罢饭,少华还有事,在饭店门口和止淮告别,自去了。止淮本来雇了洋车打算回家,走到半路上,心里一动,忽然地一个念头跳入脑子里来。他便又大声吩咐车夫,让他拉到临河街去。

止淮到嘉鸣家时,因为他是常来的,也不敲门,自行推开门就大步走进院子里。今日嘉鸣已经开始去教育会里上班了,此时并不在家。吴嫂从西面的小房里迎出来,看到止淮,带笑道:“楚少爷来了。”她说着话,两三步走到院子里来,站在嘉鸣身边,又道,“楚少爷来得早了,这会林先生还在办公呢。”

止淮这几日没有过来,还未得着这个消息,当下就意外地看向吴嫂,问道:“他已经找到工作了吗?”

吴嫂点头道:“是呀。是在教育会里做事,每月有五十块钱可拿呢!”说时伸出右手,将五指张开举在半空。她满脸带笑,分明表示着为嘉鸣感到开心的样子。

止淮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加之他本来便心情愉快,于是笑道:“这可实在太好了。”他说完,又朝嘉鸣屋子一指,道,“那么我就在他的屋子里等他一会好了。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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