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 下——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2年0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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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离开郝家,离开你,你再也见不到我……”

“离开郝家,离开你……”

“你再也见不到我……”

花乐醉笑盈盈地走上前,假作为难地摸着下巴:“哎呀,你家侍卫这一回好似当真生气了。怎么样,高兴了不曾?

郝伍少仰起头,双目通红地瞪着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你,快,滚……”

花乐醉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郝公子,乐醉可是顺着你的意思做的,你怎可……”

郝伍少双拳紧握,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之中,怒吼道:“滚!再让我看见你,我怕我不是杀了你就是杀了我自己!”

花乐醉无奈地一耸肩,笑道:“那就告辞。”

他转过身,冷笑一声,缓缓向城中走去。

看见郝伍少几近疯狂的模样,花乐醉心中腾起一股隐蔽的快感,心底有一个声音叫嚣道:就是这样!所谓的感情就

是如此愚蠢可笑!世间又怎会当真有“爱”这一物?只是一群愚蠢而狂妄的家伙在庸人自扰罢了!

第二十章

韩轻嗣刚走的两天郝伍少坐立不安,成天嚷着要出去找人,然而当郝肆奕问他韩轻嗣会去向何处时,郝伍少自己也

答不出个究竟来——韩轻嗣在江湖中没有任何朋友,他又会去哪里?

过了三五日,郝伍少消瘦了一圈,情绪却逐渐平静下来。他不再吃不下睡不着,只是常常捧着碗就走了神,待饭菜

都已凉透了才灵魂归体,心不在焉地咬上两口。

郝肆奕见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一边托人去打听韩轻嗣的下落,一边又逼着伍少学习武功以转移他的心思。

然而偌大的江湖,韩轻嗣自己不愿露面,要找起来也是毫无头绪的。

过了半个月,郝伍少突然于一个清晨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冲入郝肆奕房内:“四哥,你陪我去找秘籍!”

郝肆奕正在为郝伍少制作新的易容面具,闻言怔了怔,放下手中的东西:“……好,待我多做几张面具。”——郝

伍少若能自己想明白振作起来,是再好不过。

郝伍少道:“我也不知他会去何处,不知从何寻起。但也不能留在此地守株待兔,也许到了江湖上,还能得些消息

。”——毕竟韩轻嗣的剑法十分特殊,如果他在人前用剑,难免会被人认出是韩门后人。当年韩门被灭门之事在武

林上十分轰动,如今若是又出现一个活着的韩门之人,想必也会在江湖上再泛起一阵浪涛。

郝肆奕道:“不急在这一天,我多做些面具,明日我们出发。”

裴满衣恰巧经过郝肆奕的卧房,听见里头二人的对话,来不及多想就冲进去道:“我也去!”

郝肆奕一看到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人就觉一肚子火气,脱口而出道:“不行。”

裴满衣立刻一脸沮丧:“阿奕,你莫不是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郝肆奕冷冷道:“有何不可?”

郝伍少突觉有些尴尬,讪讪摸了摸鼻子:“我……先回房,那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郝伍少走后,裴满衣又缠了郝肆奕一阵。

郝肆奕也并非当真不想带他去,只是裴满衣说出的话他都忍不住想要反驳罢了。

吃不住裴满衣死皮赖脸的纠缠,又觉得将他一个人放在这空荡荡的别院中的确不妥,郝肆奕也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第二日,郝伍少在空荡荡的别院中留了一封信,又让郝大富若是见到了韩轻嗣便给他们飞鸽传书,这才收拾了包裹

,骑着马上路了。

因为众人最终的目标是少林寺的《洗髓经》,郝肆奕拿了张地图标注出沿路的武林门派,制定了一条北上线路,可

沿途经过十三个门派。

依郝肆奕的计划,两人一路窃出了九家内修秘籍都是十分顺利,然而到了第十个门派,却出了些意外,甚至使得郝

伍少险些丧了命。

这第十个门派名叫飞鸿门,门主鹰飞鸿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风雅,藏经阁中除了藏经外还藏了不少花束。郝伍少进

去后一个时辰未出来,郝肆奕没来由的心慌不已,留下裴满衣在外望风,自己偷偷潜了进去。

他走遍了整个藏经阁,终于在一隅发现了昏死的郝伍少。郝肆奕吓了一跳,连忙将伍少抱起来,只见他嘴唇发白,

衣服已被冷汗打得湿透了,呼吸微弱到难以察觉。

郝肆奕心口一揪,吓得脑中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才想起手忙脚乱地为伍少探脉。

飞鸿门的藏经阁中藏的经书不多,却汇集了天下百花,其中除了绿绮花外能诱发郝伍少毒性的六种花俱在。

伍少一时经受不住,疼得几近猝死,所幸郝肆奕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郝肆奕喂了他几味麻痹痛觉的药,匆忙将郝伍少抱了出去。伍少在他怀中微弱地挣扎了一下,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秘籍……”

郝肆奕心中五味杂陈,抽出那本内修的典籍塞入郝伍少怀中,抱着他迅速出了藏经阁。

然而三人正要离开飞鸿门之时却被门中弟子发现,缠斗了起来。

郝肆奕与裴满衣俱是武功平平,郝伍少更是昏迷不醒,如何也不是众人的对手。饶是裴满衣迅速地洒出了迷药,奈

何飞鸿门人多势众,裴满衣不仅暴露了鬼医的身份,更被一支暗箭射中了肩膀。

因为裴满衣和郝伍少的伤势,三人耽搁了一个月才再次踏上北上之路。

如今郝伍少已遇六花,此生若遇绿绮……

北方大多门派都已被蚀狐门和星宿宫联手攻占,仅有以少林为首的较大的四个门派尚在顽抗。

待郝伍少来到少林之时,距他离开扬州夔城已过了三个月。

因少林的藏经阁并非等闲可入,故郝伍少与郝肆奕并未急着动手,而是先潜下来打探少林的状况。

三人在少林寺外住下,白日装作信徒潜入少林寺中烧香礼拜,夜间则跳上墙头观察少林寺的地形与僧人交值的规律

五日后,郝肆奕画出一张少林的地形图,记下僧人们详细的作息时间,终于准备动手。

三人换上夜行服,脸上覆上易容面具后又遮了一层蒙面,指甲中填满了迷药,这才翻过墙头,偷偷潜入少林寺内。

要到达少林寺的藏经阁,须得经过西厢的僧房。僧房外没有僧人守夜,过路时只需小心谨慎便可安然无事。

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西厢旁,正欲从僧房前穿过,却见院子里站了一名身着月白色僧袍的男子,正背着手无言望月

。这人虽穿着僧袍,却是长发翩翩,尚未剃度。

郝伍少只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顿时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吱呀……”

僧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从里面走出一名年轻的沙弥。他轻手轻脚将房门阖上,舒了口气,走到那名长发男子身边

:“净嗔师弟,再过五日就是你的剃度之礼,可是睡不着了?”

净嗔?剃度?!郝伍少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净嗔淡淡地扭过头看了那沙弥一眼,道:“净痴师兄,我想一人静一静,师兄不必管我。”

净痴笑道:“这一个月来你每日丑时才入房,寅时又要起来诵经,你当真以为你已成佛了吗?”

郝伍少死死盯着净嗔的背影,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肉,迷药顺着血液游走于体内,令他被一波波的困乏侵袭。

净嗔始终背对着伍少等人,郝伍少看不清他的相貌与神情,却能听出他语气中隐隐的烦躁与不悦,他再一次重复道

:“师兄不必管我。”

净痴却坚持道:“师弟,佛门不是你避世之处,你若尚眷恋红尘,当断去所有牵挂后才能一心向佛。”

净嗔不耐道:“早已断了,不劳师兄费心。”

他懒得与净痴多费口舌,也知今夜净痴定不会再放他清静,索性扭头向僧房中走去。

“咚。”

郝伍少抵不住迷药的药效,腿一软,跪倒在地。

净嗔与净痴同时警觉了起来:“谁!”

郝肆奕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郝伍少,却没有责怪他,只是轻声道:“走罢,改日再来。”

西厢僧人众多,若是惊醒了他们,恐怕三人插翅难飞。郝肆奕迅速将郝伍少架了起来,往他口中塞入解药:“快走

!”

郝伍少却似中了魔障,动也不动地盯着净嗔,仿佛要将他盯出几个窟窿来。

净嗔与净痴找到了声源的方向,警惕地向三人栖身出走来。

“轻嗣……”

郝伍少眼中蓄满了泪水,视线变得模糊起来——那长身玉立之人,不是韩轻嗣又是谁?

郝肆奕从树后跳了出来,一把迷药照着两名僧人的面门撒去。

净嗔身手极快,迅速退开数步,只沾上了少许迷药。净痴一时来不及规避,吸入大量迷药,当即眼前一花,身体软

到在地。

郝伍少缓缓走树后走了出来:“……轻嗣。”

韩轻嗣蹙起眉头,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忽听僧房中有声音响起。

郝肆奕神色一凛,拉住郝伍少的胳膊道:“有话来日再说,现在快走!”

郝伍少还欲分辨,却被裴满衣与郝肆奕强行拉走了。

僧房中并没有人追出来,大约听屋外没什么响动,又倒头睡下了。

净嗔——韩轻嗣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在月下又站了良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丢下昏迷不醒的净痴,向僧房中走去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郝伍少易了容又走入少林寺中。他看起来精神不错,只是眼中布满了血丝,看来昨夜并未睡好。

这几日白天他天天入少林寺烧香礼佛,实则是暗中打探,然而他每日所带的易容面具都不同,僧人们也没有将他认

出来。

他在大佛殿中故作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会心一笑,向一名正敲着木鱼的年迈高僧走去:“大师,不如如何称呼?

僧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容和蔼地睨了他一眼:“施主,三日前你已问过贫僧了。”

郝伍少笑容一僵,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慧空大师。”

慧空笑道:“施主每日来我少林捐香火钱,慧空代佛祖感念施主的虔诚之心。”

他这话分明是讽刺,郝伍少面上有些挂不住,讪笑着抬手摸了摸脸:“……大师是如何看穿的?”

慧空大师面相颇有七分与笑面佛相似,两道眼儿弯成两条缝,看起来十分和蔼,却也使人看不穿他心中所想。他笑

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慧空辩人并不仅凭色。”

郝伍少一听他搬出佛理就头疼,连忙道:“慧空大师,在下想向大师打听一个人。”

“噢?”慧空眉梢微挑:“何人?”

郝伍少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韩轻嗣应当不会用轻嗣、子凡二名,若是说净嗔,自己又如何交代是何时

得知他的法号?

郝伍少绞尽脑汁,眼见慧空脸上逐渐露出疑惑的表情,一咬牙道:“张、张郎!我的朋友名唤张郎!”

慧空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道:“原来施主是来找净嗔的。他正在东厢禅院诵经,施主可以去那里找他。”

郝伍少连声道谢后,转过身正欲向东走,却听身后的慧空突然唤道:“施主。”

郝伍少茫然回头,却听慧空道:“世上万物皆有因果,缘分尽时不可强求,缘分未尽,则自有其归属。”

郝伍少微微蹙眉,敷衍一笑:“多谢大师指点。”说罢急匆匆向东厢禅院赶去。

郝伍少在禅院中兜兜转转许久,终于在一间禅房中发现了独身一人敲着木鱼念经的韩轻嗣。

他心头五味杂陈,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苍凉之情。

他在禅房外踌躇许久,终于局促地走进禅房内,轻声唤道:“轻嗣……”

韩轻嗣手中敲打木鱼的木锥顿了片刻,复又恍若未闻般继续诵经。

郝伍少委屈地抿了抿嘴,走上前跪在他身旁的蒲团上:“净嗔师父。”

韩轻嗣冷冷地以眼尾瞟了他一眼,总算停止念经,道:“施主有何见教?”

郝伍少听见他熟悉的声音,大喜大悲之下险些哭了出来:“我,我错了轻嗣。我来做什么,你其实心里清楚。”

韩轻嗣微微蹙眉,神色间有些不耐:“我……贫僧已看破红尘,施主请自便。”

郝伍少听他自称贫僧,不由破涕为笑,摇了摇头,复又正色道:“你只是看到了红尘,还没有看破。”

韩轻嗣被他笑得十分不悦,冷冷道:“贫僧要诵经,施主自便。”

郝伍少痴痴地抬起手,正要触上他的长发,却被韩轻嗣冷冷避开了。

郝伍少喃喃道:“你尚未剃度……”

韩轻嗣冷笑道:“方丈早已收我为俗家弟子,剃度仅是一个形式罢了。我一心向佛,就已是佛门中人。况且再过四

日……”

郝伍少只觉胸口一种钝痛,不愿再听他的冷言冷语,伸出两手紧紧包住韩轻嗣的右手:“轻嗣,你听我说,我错了

,我知道我错了,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那日我心情不好,又喝多了酒……”

韩轻嗣用力将手抽了出来,打断道:“施主!你再不离开,我便请师兄们将你赶出去了。”

郝伍少:“……”

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一边难过地想哭,一边又咧开嘴挤出一个扭曲不已的笑容:“轻嗣,你还是舍不得我。为何

要请你的师兄们来赶我,却不是你将我赶出去?”

韩轻嗣嘴角抽搐:“……贫僧一直在赶。”

郝伍少铁了心要耍赖到底,又怎会被他三言两语激走,恬着脸道:“不走!你心里分明有我,怎能出家为僧!我说

什么也不走!”

韩轻嗣忍无可忍,起身提溜住郝伍少的后领,利用身高上的优势将他提到半空,向外走去。

郝伍少也不挣扎,只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眨了眨眼,竟当真落下两串泪珠。他颤声道:“轻嗣,你别赶我走,

我不能离开你。你若执意要出家,我也留下来剃了头陪你。”

韩轻嗣冷笑道:“你以为少林寺什么人都收么?”

他走出禅房,不客气地将郝伍少一丢,毫无眷恋地转身向回走。

郝伍少慌忙扑上去抱住他的小腿,惊惶道:“轻嗣!你别走,你别走!我已经遇到六种花了,我也不知自己还能活

多久……我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只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韩轻嗣身体一僵,一句“你何时遇到了丁香?”在舌尖徘徊片刻,又咽了下去。

他任郝伍少抱着他的腿哭了许久,终是弯下腰,面无表情道:“施主,请你放开。”

郝伍少泪水涟涟,哭得抽噎不止,收紧了胳膊说什么也不放:“不!你不原谅我,我绝不放你走。”

韩轻嗣冷笑数声,道:“好,我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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