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庄少年情事 下——草示
草示  发于:2012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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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长工手持木棍朝趴在地上的布衣少年身上抡去。

整个屋子里肃穆得可怕。只有棍棒打在肉上的沉闷响声和憋在喉头的一顿一顿的忍耐。

被打的少年双手死死抠着石板的缝隙,指甲里都渗出血来,却是咬紧牙关,死都不让自己出声。

厅堂里站满了家仆,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只私下交流着目光,眼底满是惊疑和痛惜。

胡八站在毕丰年身边,也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晓得今日夜里,自己还睡着,就听到老爷从里院传来的吼声,“来人!!来人!胡八!胡八!来人!……”慌

忙披了衣裳下床,出了门,就看到家仆们都聚作了一堆,不知所措地互望着。胡八吓坏了,以为是府里进了贼,也

不管外面的滂沱大雨,直接带着众人赶了过去。

进了里院厢房,就看见老爷满目血红,一脚一脚地踹着地上的一个人,少爷哭着抱住毕丰年的腿,拼命拦在前头。

“不要踢了!是孩儿的错!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逼迫他的!爹!!”

胡八一阵头皮发麻,愣在当场像块木头。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被踢的人是、是娄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丰年转头看见下人们来了,停了脚,抖着嗓子指道:“去!把少爷关进房里,谁都不许放他出来!你们,把这个

贱奴给我拉到厅堂!”

众人愣了一瞬,皆默然地依言做了,不敢有半点迟疑。谁都没有看到过毕丰年如此可怕的样子,整个面上的肌肉都

在抽搐,于是众人的心也跟着抽搐,屏住呼吸不敢吱声。

“放开!!你们放开!爹!您饶了他!娄致是无辜的!求您不要——”

“啪!”毕丰年抖着胡子,几步上前,狠狠给了毕晚秋一巴掌。“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当场把他踢死!”

毕晚秋咬着唇安静了下来,眼里却都是急切和乞求。

真的出事了……

胡八见少爷脸上的血痕就晓得这一巴掌有多重,有多狠。老爷疼爱少爷是疼到心肺里去的,这一巴掌对于老爷自己

又是有多痛。

胡八望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心中绝望地念了一句苍天保佑。

厅堂里依旧诡异地安静着。

娄致已经被打到咯血,脊背的布料上也浸染出一道一道暗红的痕迹。

毕丰年坐在太师椅上,紧紧抓着雕木扶手,浑身发颤。

胡八看着娄致被打成这样,在一旁焦急万分,然而瞟了一眼老爷的怒颜,到嘴边的求情又吞了下去。

可这样下去娄致真的会被打死的……

这个小崽子究竟闯了什么滔天大祸,居然把老爷气成这样!!

胡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不禁埋怨起那两个长工,知道是娄致,下手也稍微轻一些啊。

像是听到了胡八的心思,毕丰年忽地站起身,走到其中一个长工面前,一把夺过木棍。另一个长工见势也停了手,

退到了一边。

娄致感到身上的冲击瞬间消失了,疼痛却紧跟着清晰彻骨起来,不禁抽了几口冷气。

毕丰年眯起眼,盯住地上那张血迹模糊的脸,咬牙嘶声道:

“不出声?不认错?好,你很有骨气。”毕丰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我问你。你八岁那年,流浪至此,是谁收留了你?”

地上的人浑身一颤,安静了许久,终是哑着嗓子出声:“是……老爷您。”

声音如垂落的细线,虚弱缥缈,却带着一丝坚定。

“你来了我家,我可曾亏待你一分一毫?”毕丰年依旧字字逼出,攥着木棍的手都在发抖。

“不,曾。”娄致的声音也抖了起来。

“这么多年,供你吃穿,付你工钱,甚至,供你读书,你可曾有一丝感激之心?”音调渐高,毕丰年的眼珠像是要

凸显出来,平日耷拉的八字眉已然锁扣成两道凌厉的线。

“……”娄致这次没有立即回答,他被淤积在喉咙的血块呛得咳嗽了几声,嘴里都是黏稠的腥味,只觉着胸腔被撕

裂了一般。浑身上下的痛楚太过强烈,已经发麻发木到无法感应。

咳了一阵,娄致抹了抹嘴角的血污,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到了毕丰年的脚下,深深将头磕埋至地。

“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娄致从来都不敢忘记。叫我做牛做马,甚至要我的命,娄致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我与

少爷……”娄致艰难地开口,直至说到毕晚秋,已然泪下,然而咬着唇抬头望了一眼,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不敢求您其他,只求老爷不要责骂少爷,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少爷只是——”话还未说完,脑袋猛然一阵昏

眩沉痛,从鼻腔延至天灵盖骤然腾起一股虚空酸辣,黏稠温热的液体从发丝间缓缓蔓延顺下。

头破血流。

毕丰年垂下沾着血迹的木棍,阴鸷地盯着少年,“自然是你这个贱奴的过错。秋儿什么脾性我做爹的还不了解么?

若不是你魅惑挑拨,他又怎会做出这般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你说你念恩?你说要你的命也无怨无悔?好!今日

我就成全你!”

说罢便将木棍举至头顶,狠狠落下。

“放我出去!!开门!!放我出去!!!”

“砰!哐当!砰砰砰!”

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仆被房中久未停歇的声响吓得心惊肉跳,然而无人敢应答。

厢房内一片狼藉,门口的地上全是瓷器碎片和断了的木头,房中已没有东西可砸,可是那道门却依旧紧闭着,像一

个永远横亘蹲守的怪物。

毕晚秋脚已经踢得麻木,双手也擂门擂得发红。可是门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恐怖的死寂逼得他快要发疯!

爹会对大哥做什么!?毕晚秋瘫坐在墙边,整个心被揪成一团。

他不敢往下想。十六年来,他没有见过毕丰年发怒,一次也没有。爹对自己从来都是喜眉笑眼,百依百顺的。毕晚

秋从不知道毕丰年发起怒来是那么可怕,可怕得像是要烧毁一切的烈火。

毕晚秋两眼发空地盯着那扇门。背后阵阵冷汗。

他之前居然还妄想自己可以说服父亲……待到那一瞬间,待到被毕丰年看见他和娄致赤身在床的瞬间,他就明白了

,明白娄致为什么一直那样小心翼翼,明白了自己妄想的那份自信有多么可笑。

可是太晚了……太晚了……

爹会杀了他……毕丰年暴怒的眼神是这么说的。毕晚秋打了个寒颤,心底腾起一阵惊恐。

窗外已经没有了雨声,熹微的晨光划破黑暗,伴着缓缓升起的血色朝阳铺洒了整个天穹。

“大哥……大哥……”毕晚秋慢慢地将脑袋埋进了衣袖里。

第三十八章

“把他拖去仓房。”毕丰年闭着眼,无力地摆手。

两个家仆互望一眼,默默上前将已被打晕过去的少年抬走。

“哐当。”

木棍跌落石板上,毕丰年摁住额头,有些站不稳。

胡八见状立即搀扶毕丰年到太师椅跟前。

毕丰年没有即刻坐下,只用手撑住椅背,缓缓睁开眼,阴沉沉望了老管家一眼。

“今日之事,叫他们管住自己的嘴。”毕丰年开口:“不要让我听到任何风言风语。”话里的阴冷严酷如腊月寒风

,入耳叫胡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喏声应了。

“老爷……”胡八怯然地望了一眼毕丰年,抵不过心中不安,终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娄致他究竟闯了什么祸…

…”

毕丰年望了一眼老管家畏缩的模样,默默转开眼神,望着厅堂墙壁的巨幅画卷许久没动,然后,他闭眼深长地叹了

一声,颓然坐进椅子里。

“这叫我如何开口……”

人常说,怕什么来什么。如今,果真是应验了。

毕丰年心中大恸,方才的暴跳如雷耗已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只剩下涌遍全身的悲凉与哀戚。

都怨自己,都怨自己……

以前毕丰年只觉着儿子虽然有时顽劣,性子却是良善,所以待下人一向真诚和顺,再加上小藕庄民风淳朴,因此他

俩虽是主仆,关系亲密些却也无伤大雅。毕竟是岁数相仿的少年,在毕丰年眼底不过都在贪玩的年纪,自然将规矩

看得淡薄,是以平日便没放在心上。

现如今回想起来,竟是另一番体会,愈发觉着确是处处蹊跷,事事谲奇。

难怪,难怪!

毕丰年想起之前妹妹带着女儿来家中省亲时,毕晚秋与娄致就有些古怪,当时竟还以为只是孩子间的争执便没在意

,却没细想主仆间也能吵出两方尴尬的境地么?待至毕晚秋知晓自己想将沈颜嫆许配给他,当即就铁青了脸色。

怪不得沈颜嫆与秋儿交好却走得干脆,只怕连她也瞧出了些什么……

再之后,他叫娄致回来做书童……

毕丰年忽然一阵胸口闷痛。

他记得当时毕晚秋扭伤了脚,自己提议叫娄致回来照顾他时那一副勉强情愿的模样,如今回想起来,竟是步步落了

他的圈套。呵呵,真够愚蠢可笑,自己一旁担心得要命,而他的宝贝儿子,居然正与那个贱奴合伙起来欺骗戏弄自

己!

这些纷杂的往事撞进脑中,直叫毕丰年捶胸懊悔,欲哭无泪。

为何自己没早些看出端倪,也不至于叫事情发展到现下难以收拾的地步。

直到后来,毕晚秋常不自觉地没分没寸地提起娄致,毕丰年心中才存了些不悦。毕竟,他是主子他是奴才,两人感

情再好终究应有个限度,莫忘了各自身份才是。

真真让毕丰年大惊失色的是前夜晚间。

他去儿子房中送宵夜。两人皆在温书,自己本是很欣慰。

然而当毕晚秋走至他跟前时,坐在椅上的毕丰年一眼瞥见挂在毕晚秋腰间的玉饰……

眼熟之极。骇人之极。

毕丰年当时连呼吸都闭住了。只能借口胃疾发作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转眼望向另一个少年,果然,乌黑的发髻上只剩蓝靛的方巾,空落了一片。

毕丰年当即便腾起一股深切的不安。

他知道他们感情深厚。可,那把玉篦子对娄致的重要,他也不是不清楚。

连命都不顾也要保住的东西能够这样轻易予人么?

更何况,毕晚秋最怕繁琐的饰物累赘,却将它贴身戴着……

太诡异了。

于是,按捺住惊慌,毕丰年站起身,不动神色地为儿子整理衣衫,至腰带处将那方玉篦子细细瞧了瞧,似乎想从它

那里找出答案。

可他又惧怕那个猜想中的答案会变成现实……

出了门,悄悄隔着窗纸查探屋里头动静。

看到毕晚秋从后搂住娄致时,毕丰年几欲晕倒。

两个男子竟会做出这般亲昵的情状么,感情好也不至于好到如此令人肉紧的地步罢?这哪里是主仆间的情谊,简直

就是男女间狎玩的行状……

心中正暗涛汹涌着,就瞧见毕晚秋眼神往门窗处瞟。

忙掩了窗隙忐忑而去。

回到房中却是辗转难安。

这两人之间太过暧昧。

毕丰年猛然想起京城中终日寻花问柳,贪欢作乐的那些纨绔公子哥。听说有些人竟是荤素不忌,看上了小倌楼的哪

个标致少年,也会压在身下行那房事。然而毕丰年只是听闻,只觉着这种鸡奸污秽之事有悖伦常,竟是些妖魔鬼怪

才想出的玩意儿。

思至此,面上不禁露出惊怕之色,后背阵阵冷汗直冒。难道他们俩……

不会的。

娄致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秋儿也是单纯干净的性子,这两人只是孩子心性,玩闹起来常失了分寸罢了。定是自己

多虑了。

然而,越是如此暗示自己,毕丰年心中越是惴惴不安。

无论怎么样,这两人毕竟是主仆,还是注意些彼此的身份比较好……

自此,毕丰年有事没事便往毕晚秋房中走一走。

昨日傍晚,两人又在房中,夕阳方落,门便栓起来了。

毕丰年忙去敲门。

毕晚秋笑着迎他,目光逡巡一圈,果真,娄致也在屋里。

于是,佯作平静地走过去,毕晚秋拿了花灯给他看。娄致当时一脸慌忙的神情叫人生疑。

画是一副好画,毕丰年瞧着儿子的丹青,赞许点头。

只是里头那两抹人影分外扎眼。

不动声色地放下。携了儿子出门。

走至门边,还是没有忍住,给了娄致一个警告。

他是少爷,你是家奴。莫要亲密过分了。

其他的事,还是不要想了,毕丰年也不敢去深究。

饭桌上,毕丰年与毕晚秋闲缓地拉着家常。毕晚秋虽说一脸笑应着,但毕丰年怎么看他怎么觉着面上隐隐藏着急切

,像是想要早些离开回屋。也许是自己存了这个怕人的念头,所以瞧什么都不对劲?毕丰年疲惫地摆摆手,放他走

了。

夜里,下了场大雨,还伴着滚滚炸雷。

毕丰年被雷雨吵醒,在塌上睁着眼睡不着。忽然,挂念起儿子夜间歇息门窗不知关严实没有,可不要叫凉风吹坏了

身子。

于是,起身便要去看一看才安心。

沿着回廊,毕丰年紧了紧衣裳。廊檐外的凄风苦雨叫人心底生凉。

到了毕晚秋厢房前,叩门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

也许睡熟了罢。刚想离开,便看见隔壁隐约有一团忽明忽暗的黄光。

这么晚了,娄致还不睡?深更半夜地做什么鬼祟呢?毕丰年不知为何心下生厌起来。

许是雷声太响,毕丰年推了门进去,屋中人也无动静。

愈走近屋内,却在满耳的雨击雷鸣声中恍惚听到另一些怪异的声响。

浓重的喘息。噗嗤的水声。还有那些暧昧的呻吟……

毕丰年心骤然提到了喉咙口。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踏过去,腿都在发战。绝大的恐怖都拢聚在了黑暗处的那一点。

被褥起伏耸动,里面交杂着两人的声息——都是他熟悉至极的声音。

脑中瞬间被抽空,面庞不知不觉就痉挛了起来,只有脚步还不受控制似的停不下来。

床上的人太过激烈投入,还未发觉有来人走近。

床头昏黄的光越来越闪烁,忽然,屋中腾起火光。

毕丰年眼前亮了,脑中却一片漆黑。

被褥忽然掀开,交缠在一处的两人都暴露在了他眼前。

不堪入目!

他瞬间觉着天上的雷霆万钧都劈在了自己头顶。

厅堂内长久的安静。

胡八见毕丰年神色无力,便缄默一旁,没有再追问下去。

“胡八。”毕丰年双眼盯着地面上暗褐色的痕迹,幽幽开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你说,若真是依佛家因果

报应,为何我毕丰年一生行善,老天却还我如此恶果?”

“老、老爷……”胡八瞧着毕丰年眉眼耷拉的疲态,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丰年阖上眼,喉中哽咽:“孽债,孽债啊……”

仓房中,遍体鳞伤的少年伏在柴堆上。

屋外正是晨光耀耀,虚掩的木板门内却是幽暗潮冷,隐约的霉腐气味让屋里封闭的空气愈加浑浊呛人,堆放的杂物

深处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少年深深缓缓地吸了口气,牵动全身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身下的粗柴也如利锐的刀尖,硌得肋骨和胸口一阵阵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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