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庄少年情事 上+番外——草示
草示  发于:2012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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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竟有这等巧事!”

“怎么,他竟是我们家的仆人么?”毕晚秋一副惊喜的模样,娄致胸口处忽然像被针头轻刺了一下。

“是啊,他在我们家放鹅快八年了,你从不出里院,所以不认得。”毕老爷看罢更加放心,嘱咐道:“如此更好!

娄致啊,你以后做了秋儿的书童,事事照料他些。这孩子天生马虎,瞧今儿个,走个路也能跌水里去。”

“咦?毕小姐,哦不,毕公子他不是——唔!”娄致还未说下去,一只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这么丢脸的事就莫要一再提起了。”毕晚秋干笑着,伸手就封住了娄致的口,还悄悄瞪了他一眼示意。

触碰到毕晚秋细嫩温暖的掌心,娄致觉着嘴唇像是被火钳烙了一下,热辣辣得难受,腹下一沉,脸烧了个透……

“秋儿,别憋坏了人家!”毕丰年看着娄致面上腾起的红色,还以为是憋气所致。

过了月洞门,来到后院的一排厢房。

“没想到,你居然是我们家的人!”毕晚秋兴致勃勃地要带娄致来看他的新房间。

一间干净简单的小厢房,紧隔着毕晚秋的房间。

娄致脑子晕晕的,还没从刚刚的惊喜中缓过来,看着毕晚秋一张一翕的嘴,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老天爷确

实是存在的,而且还很清闲。

“怎么啦?”毕晚秋倒是自来熟:“你为何一直不说话?方才在荷滩不是还挺能聊的么?”

娄致腼腆地笑了笑:“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没反应过来?”毕晚秋疑惑问道。

“我还当毕家养的一直是位小姐,没想到是位少爷……”娄致抓了抓头。

“噢,这个碍……这没什么的,不过是我自小身体弱些,爹爹怕养不大就当女儿养了。没什么稀奇的,哈哈。”毕

晚秋还笑着,嘴角有点僵。

娄致看着一派活泼的小少爷忽然尴尬起来,不禁心里偷笑。

到了毕晚秋的房间,娄致终于忍不住笑开了。

“你、你笑什么!”毕晚秋自然是知道他笑什么。

这间明明就是小姐的闺房嘛。

藕荷色的软帐和窗纱,博古架上摆放着绘着仕女图的瓷器、盛放牡丹的玉雕诸如此类的柔媚物件。墙上挂着一卷浣

溪纱图,桌案上甚至还设着菱花铜镜。就算是那半壁藏书,也不过是应了大家闺秀知书达礼的排场。

“没有,没有,”娄致摆手笑道。“我不是笑这个。”

没有了毕老爷在场的束缚,娄致好歹恢复了少年人活泼的性子。

“那你为何发笑?”毕晚秋有些不高兴了,他最讨厌别人嘲笑他做“女儿身”的事。

“我是笑村子里的那帮酸书生。”娄致想象了一下村里那帮小子知道毕晚秋真实身份时的臭脸,便更觉滑稽,忍不

住捂着肚子笑得蹲在了地上。“你是不知道,他们打小就为了你争风吃醋争来斗去的,说什么娶到毕家千金,抱得

美人归才是人生第一幸事……哎呦笑死我了……谁知毕家千金是位实打实的公子!他们要是知道了估计脸都得绿了

吧?还美人,哈哈哈哈……”

娄致嘴笨,也不会察言观色。他在这边笑得喘不过气来,那旁毕晚秋早已黑下了一张脸。

“哦……”忽然,毕晚秋也蹲了下来,眯了一双秀目缓缓逼向娄致:“有这么可笑么?难道他们说错了?我生的…

…不好看么?”

突然逼近的面容让娄致感觉压迫到窒息,他生生地被噎住了笑,睁大眼睛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房里瞬间安静

了下来。

噗通噗通……

心如擂鼓。

“哈哈哈……”这下轮到毕晚秋大笑了。“逗你玩儿呢!真是个傻子,有这么害怕么,瞧你心跳声大得,我都听出

来了。”说罢起身看着娄致笑。

娄致松了口气,站起身看毕晚秋脚步轻松地踏出门外。

窗棂外的垂丝海棠将过花期,弯垂的丝丝残红在微风中飘摇不定,柔蔓盈盈,垂英凫凫。可惜开了一春,也只是脉

脉深情空寄东风。

娄致心底升起一阵虚浮,那些柳絮样的心绪怎么努力也攀抓不住。然而一想到原以为萍水相逢恐再无交集的美公子

一转眼竟成了以后日日跟着的小少爷,就不由得一颗心一沉一放,忐忑又期待。

第七章

邹虎没精打采地踏进了院门,坐在紫藤架下温书的少年立刻抬了眼,又缓缓落下眼神,继续看书。

“怎么样了?”邹麟不情不愿地问了一句。

“嗯……?”邹虎回过神来,“噢,那小子已经回家了。”

“哼,便宜他了。”邹麟冷哼一声,不再接话,继续安心看书。

邹麟虽是嫉恨毕晚秋,将不会水性的他困在荷滩里,却也没有胆子弄出人命。一拨人划船上岸后,邹麟吩咐弟弟在

远处看着那毕家小子,吓他一吓就罢了,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担待不起。

邹虎答应着,就伏在荷滩边的菖蒲丛里,约莫着那毕晚秋得了教训就去救他出来。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就在他偷笑毕晚秋满脸狼狈连个船都划不好时,他邹虎在这村子里最瞧不起的最讨厌的人居然出现了!那个放鹅的

小篦子娄致!

他趴在一旁看娄致凫水到了荷滩中心,又将落了水的毕晚秋抱到了木船上,然后瞧着自家小主子的那个关切的眼神

那副痴呆的模样,啧啧啧,真是十足的奴才相!邹虎看着看着就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头烧了起来。

后来小篦子划船靠岸,两人言笑晏晏,上岸时,那毕晚秋居然还一个猛子扎进了小篦子怀里!分开时看小篦子脸泛

的那个桃花哟,都能开一树了!真难看。又不是位小姐,抱了个爷儿们羞个什么劲!

邹虎翻了翻上唇,一脸遮不住的鄙夷和厌恶。

之后娄致不知说了句什么居然就跑开了,只剩毕晚秋一人站在河岸。这主仆俩搞什么东西?还是说毕晚秋不屑与放

鹅的奴才一起回家?嗯,肯定是这样,小篦子这种低贱的身份怎么能让毕家少爷看得起呢?这小藕庄除了他邹虎好

心,偶尔骂他两句外,是不会有什么人着空睬他的。这么想着,邹虎开心了一些,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起身回家。

走着走着,就看到小篦子一个人在前方远远走着。

邹虎不觉心头暗喜,紧步跟了上去,昂起头摆好一副自认为凶恶的表情,准备好好嘲笑他一番。快走近时,听到他

叹了声气。果然是被自家主子嫌弃了么?哈哈。

邹虎又上前两步,准备让小篦子先看到自己。依他的性子,看到从小欺负他到大的自己,想必不上来揪打也会啐一

口吧?到时候发难可不是他邹虎先挑事儿了嘿!

高大的少年鼻孔朝天地往前踱着,可走着走着就发觉不对劲儿了。回身一看,小篦子还在原地呢!一脸失魂落魄地

捂着胸口,眼神飘飘忽忽的,压根儿就没瞧见他!

邹虎想弯回去揍他一顿,一个野小子也敢这么目中无人么?!可是人家都没瞧见自己,自己还跑过去招事,是不是

太……贱了点?罢了罢了,被小篦子笑话自己还不如去吃狗屎呢。

呸!邹虎朝远处狠狠地吐了口口水,这次就放过你,别再让小爷瞧见!

回去的路上邹虎心头一直不爽快,由憋火到无趣,也不知怎么的,无精打采起来。

“阿虎,你怎么一直站着发呆?”邹麟翻过一页书,看见弟弟还傻站在门口。

“我、我……没事,我去练枪。”邹虎耷拉着脑袋回屋拿枪。

“不是打拳就是练枪!”邹麟绷着脸训了一句,但晓得再怎么说弟弟的心思也不在读书上,也就由他去了。

唔,明日去私塾,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今日这事邹麟算是摊开了跟毕晚秋势不两立。呵呵,毕晚秋,你少得意

,以后在私塾有你受的!

邹麟垂首看手中的白纸墨字,斑斑碎影,眉眼弯了点弧度,带着恻恻的笑意,淹没在了淡紫烟霞般的藤萝花中。

人在年少时就是这样,绿豆样儿的磕绊也能结出天大的梁子。而那些天大的梁子呢,回首不过风淡云轻,枉作笑资

罢了。然而人活在这个时候,总免不了会这样,还很执着地将它们列为最最要紧的事。要紧么?也许吧。呵,人不

轻狂枉少年,嬉笑怒骂皆青春。

第二日清晨,蒙蒙细雨如层烟气笼住了小藕庄。

众人早早来了私塾,准备看热闹。卯时刚过,毕晚秋便神清气爽地踏进了私塾大门,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书箱,打

着八角黄油布伞的书童。虽是换了一身崭新的蓝靛布衣,头上还扎着同色的方巾,但发髻处插着的那把玉篦子众人

都认出来了!那是娄致,在荷滩放鹅的小孤儿!

毕丰年原先就不放心宝贝儿子去私塾念书,昨日毕晚秋又落了水,更是焦心。胡八就提议给少爷找个书童,在身边

陪读照料着,好放心些。毕丰年抚须点头,胡八趁机又提起了被老爷遗忘的娄致,正好年龄相仿,又是家奴,再合

适不过。毕丰年欣然接受。

毕晚秋怕爹爹找了人束缚自己,先是不答应。然而看到是救他的那个少年便喜不自禁地点头了,他不会看错的,那

个男孩的性子,非但管不了自己,还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凭着这点,今后自己在学堂的生活会比想象中的还要精彩

吧?

学堂里嗡嗡作响,大家都互相挤眉弄眼的准备看戏了。

“哟,这么大阵势。”邹麟左手卷书,微微抬眼,一派闲定地笑。“知道的当你念书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毕家少

爷才识了几日字就忙着进京赶考呢。”

众人听罢哄笑起来。邹才子果然不负众望。

毕晚秋倒是毫不在意,满脸真诚的笑容迎了:“一个小书童罢了,哪里敢称得上阵势。”

忽然,他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噢……是我疏忽,对于邹兄而言,这自是敢想而不敢求的

。毕竟,请书童也不是家家力所能及。呵呵,邹兄,其实我看令弟在读书上造诣有限,不如,委屈他给你做个书童

,也好治治你的眼红病不是?”说罢便一拂衣衫后摆,坐定下来。

“娘娘腔!你放什么狗屁!”邹虎跳了起来,一只手指着毕晚秋大怒。

“娘娘腔?”毕晚秋收了笑,翘起一只腿来,用下巴点了点邹麟:“你也不怕闪了舌头,瞧瞧你哥哥那副长相,我

有他娘娘腔么?”

“你!”邹虎目眦尽裂,就要冲过去,被邹麟按住了。

“不敢。毕少爷的这位书童大家也是认识的,不过是换套衣裳,将赶的一群呆头鹅换成了个呆头书生,这样的书童

我们哪敢艳羡。”邹麟轻蔑地冷笑。

“哟哟哟,夫子举荐我这个呆头书生却也没您邹才子什么事儿啊?”毕晚秋清亮亮的嗓音着实带了几分天真活泼,

却是一招毙命。

“……”邹麟被冲涌而上的怒气堵住了嗓子眼,这句话对他而言杀伤力太大了。

毕晚秋大喇喇地坐着,清俊的脸上满是挑衅的笑。

为何才过一夜,这毕家温文有礼的小公子竟摇身一变成了流氓太岁!?邹麟真是奇了怪了。

“噗……”娄致刚踏进私塾心头还有些惴惴不安,但随着两小儿的斗嘴掐架气焰渐盛,不由得笑出声来。且别说他

家公子伶牙俐齿,就光是他存了个纯惹事的心思,邹家兄弟也斗他不过。这不,愈是有人跟他吵,看他双眼放出的

光彩愈盛,嘴角止不住的得意。明明就是个被憋坏了的孩子啊。

“笑个屁啊……”远处的高个少年朝角落里的娄致翻了翻白眼,轻声咒骂。

第八章

风长日短,岁月暗,流年换。

阳春梨白仲秋枫,私塾里的众少年也在相恶争斗嬉笑打闹中虚度一载。

表面平静祥和的小藕庄暗涛汹涌,私塾里的少年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每天不把学堂里弄得鸡飞狗跳誓不罢休。杜

夫子每年这个时候就分外地忙,说是在家撰书,一天里倒是有半天不得空,留着这帮孩子们在学堂里疯闹。

毕晚秋拽着娄致整天胡作非为,和邹家俩兄弟斗得天昏地暗,自认为活得惊心动魄很是潇洒。

这不,晌午饭毕,学生们刚来,还未落座,邹麟邹虎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原来凳子上堆了满满的苍耳球儿,扎得

兄弟俩捂着屁股嗷嗷叫。

趁着课间小憩,邹虎跑出去逮了一条草蛇,回来就往毕家小子身上丢。

再有杜夫子上课时提问,毕晚秋一起身作答,邹麟邹虎便轮着班儿借口小解,将毕晚秋的绝妙好辞打得支离破碎。

散学时,兄弟俩回家,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轰的一声就掉进了土坑,沾了满身的糨糊跟鹅毛,狼狈不堪。趴在一

旁草丛堆里的毕晚秋和娄致笑得满地打滚,眼泪都要出来。

晚上毕晚秋回屋温书,打开书袋一看,里面爬满了蠕动的蚂蟥。

还有什么背后贴乌龟,用墨画花脸,折断椅子腿……总之,五花八门层出不穷,四人每日斗智斗勇,倒叫旁人看了

好戏。

毕晚秋被欺负惨时,娄致也曾想过告诉毕老爷,被毕晚秋连忙阻止了。

“别别,这多有意思啊,让我爹知道了,以后还有的玩么?”毕晚秋睁着一圈青紫的眼,对娄致咧嘴笑道。

主仆俩在长期的并肩作战中培养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且日渐亲密,私下里还拜了把子。

娄致虽是书童,但毕晚秋从不在意这些,反倒豪情万丈地表示拜了把子就该有个兄弟样,因而私下里执意叫他“大

哥”,娄致被他逼得没法儿,也只好别别扭扭地开口叫“晚秋”。

既然是大哥,毕晚秋自然会多关照他。

娄致以前没念过书,初到学堂,虽是可以搬个小凳子坐在毕晚秋身边旁听,却嫌先生教的艰涩,混混沌沌,如听天

书。一日,毕晚秋偶然从娄致房中翻出一叠自己练过字的废纸和一管快秃了的毛笔,上面每个字都被描摹过多遍,

空白的地方还有娄致歪扭如蚯蚓的墨宝。看得他心头酸酸的。

自那日起,毕晚秋便坚持每晚要教娄致习字读书。

娄致虽入门晚,性子却是聪明,再加上心智干净,所学即印,对知识的吸附力如海绵吸水一般,进步极快。毕晚秋

见成效颇丰,第一次体验到为人师的愉快,更是督促他勤勉于学。娄致对小少爷的关切很是感激,平时读书比毕晚

秋还要刻苦,只是在习字一项上进益稍慢,每晚得写了十大张纸才能完成任务。

“啪!”毕晚秋无奈,往娄致手背上又拍了一下。

“不是才教你的么,怎么又写错了?”体格纤秀的少年蹙着双眉,用手指点着纸面道:“这里少了一点,还有这,

明明是捺笔,你怎么钩起来了?”

娄致停了手,抿着嘴,目光垂落,一副认错又委屈的模样。

毕晚秋看着他那副样子又不忍再骂,只好忍住困意,拨了拨桌案上的烛芯,提起袖子来。

“我再教你一遍,再写不对我也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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