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兮言眨眼，“要怎么谢我？”

“啊？”江夜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我下碗面条给你吃。”

柳兮言连忙点头，“好啊，我出来的匆忙，都没有吃饱饭，现在正好饿了。啊，小夜，加两个鸡蛋，嘿嘿。”

“好。”

最后江夜将面条端出来，柳兮言吃的颇为惊讶，然后一双眼弯的跟天上的月牙似得，“小夜，你做的面真好吃。”

江夜腼腆的笑。柳兮言狼咽虎吞一阵，又得意的笑，“我还真是捡到宝了。”

第12章

吃过年夜饭，江夜还来不及跟往常般寻个地方坐起来伤感，便被宁澜雎拉了出去。

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劈里啪啦的响着鞭炮声，两人交谈要用很大的声音相互才能听得到。

“表哥，爹娘等下会进宫，我们正好好好出去玩一玩，去流韵那儿可好？我早早就准备好烟花了。”

江夜想到那个人，脸色僵了僵，但还是点点头。

他没有想到这次会看到老丞相。

两人提了东西进去，管家笑眯眯的给他们往前带路，走到大堂时欢乐的气氛却觉得远去许多，连空气的流动似乎都

停滞起来。

大堂内的桌旁坐的人并不多，老丞相板着脸，脸色阴沉的可怕，他身旁有一位着着华服的夫人，年近四十，一双眼

看着沐流韵，似乎含着怒气。

江夜偏头去看沐流韵，他半垂着头坐在一边，一身雪白的衫上有黑黑的东西，好像是污渍。

宁澜雎先回过神，微笑着行礼，“丞相大人，丞相夫人。”

老丞相看到他，脸色稍稍缓和，“世子来了，快快请坐，吃饭了吗？”

“早就吃过了。”

几人之间并不多话，老丞相似乎也不想多说。沐流韵站起身来，对着他们笑，“我们去后院吧。”

江夜看清了他身上的污渍是菜汁，如水墨般染在衣上，还一直往下摆滴着，在光洁的地面上迤逦出一团一团的痕迹

。沐流韵转了目光过来，一双眼温柔的如春日的清风，江夜却总觉得能从里面看到深不见底的难过。

沐流韵微笑说：“小夜，你先陪我去换衣服吧。”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让自己陪他去，但看到他神色中微微带着的恳求，江夜竟拒绝不了，只能跟随在他身后往一边

走去。

回廊中有许多小巧而精致的灯挂在上面，随风轻轻摆动，地上的影子便也摇曳起来，挥散着重叠着。

江夜看着前面的人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背影顿了一下，那张笑脸转了过来，迷迷的跟以往般勾人，“小夜关心我？”语气无赖的仿若街头流氓。

江夜咬唇，“不开心的话，说出来会比较好。”

沐流韵微愣后，轻轻的笑，“没什么的，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丞相大人发怒罢了。”

“关于你娘么？”

沐流韵低了头，对上他明澈的双眼，“小夜，你也不是那么笨啊。”

最后那个字，又是拖成长长的笑意。

江夜瞪眼，沐流韵便拉住他的手，“走吧，澜雎还在等着我们放烟花呢。你喜欢放烟花么？”

“喜欢。”

“呵，真难得，总算有件你喜欢的事了。小夜，你曾经说过你不喜欢过年，这是为什么？”

“你还记得？”

“小夜说过我话我怎么能忘记？”沐流韵笑，又问：“为什么不喜欢过年呢？嗯？”

江夜偏了头去看旁边的花灯，神色萧索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你也不喜欢的，对吧？”

一旁的沐流韵听到这句话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他的脸，脸上的笑意全然散去，浮现出不明意味的神色。

江夜迎上他的目光，抿着唇不说话，一双眸子在暗影下显得格外明亮。

你也不喜欢的。

所以，你也能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

其实，都是一样的理由。

沐流韵的房间在回廊的尽头，推门进去，并不如何大，冷清冷清的。江夜扫视了一下屋内，一床一桌加几张椅子和

一张书案，便是全部的摆设了。若非屋内极为整洁，他都怀疑是不是没有人住。

沐流韵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件外衣换上，普通的样式，裁剪大方，布料也像是普通的衣料。他看到江夜好奇的目光

，微笑道：“看你一进门就在打量这儿，可看出什么来了？”

江夜面色微涩，“这里……好像没有人住……”

沐流韵微笑，走了过来，拿着什么塞进他手心里，“小夜，我们出去吧。”

手心的东西很轻，江夜低了头，看到是一个红包，他愕然，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沐流韵。

“过年，要收红包的。”

江夜踌躇，“这个……”

“里面只有一文钱，拿着吧，也就是个意思。”

江夜听完，到唇边的话便说不出来，只得吞回肚里。捏着红包的手指拽的很紧，紧的关节都是泛着白色。

两人往外走去，天上意外的有月光，虽朦胧，却还是遥遥的挂在那儿，散发着清辉的光芒。

经过回廊，左折、右转，便到了后院。

宁澜雎早将烟花搬了出来，放在地上蓄势待发，一张脸兴奋异常。沐流韵走了过去，跟在身后的江夜突然轻轻道：

“谢谢你。”

沐流韵回了头。

月光下江夜的脸上镀着一层好看的光辉，淡淡的暖人。他说：“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红包。”

世子买来的烟花自是比那年的更为灿烂，五颜六色的火花冲上天空，喷然绽放，又很快的消失殆尽。宁澜雎玩的开

心，沐流韵在一旁喝着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全然失了平日的优雅。江夜坐在亭角边，倚着柱子望着天空，眼

神迷茫。

沐流韵拿着酒杯往他面前推，笑的纯良，“要喝酒么？”

江夜接过，仰头望嘴里倒，末了眯了眼笑，“好甜。”

那一刹那，沐流韵以为他醉了。

江夜执了杯子过来，沐流韵便帮他满上。江夜一杯一杯的往嘴里倒，嘴角的笑越拉越长，“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甜

的酒，呵呵，真好喝。”

沐流韵看着他神色发笑，故意逗趣道：“你以前喝过酒？”

“那肯定。”江夜眼一瞪，语气豪迈，“好歹我家也是开饭馆的，哪能不喝酒呢？不过我不喜欢喝，我爹的酒葫芦

里总是灌满了酒，我曾经偷喝过一口，好难喝。”

沐流韵看他舌头开始打结，显然已有醉意。

江夜举着满杯的酒继续往喉咙里倒，“我以前总闹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都那么喜欢喝酒，明明是那么难喝的东西

，辛辣辛辣的，呛的人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而且每次我爹喝了酒都在那吐，还会哭，哭的很伤心很伤心……后来

，我总算明白了……”

沐流韵含笑问：“明白了什么？”

“原来喝酒……能纾解痛苦啊……”江夜语气低下来，眼角往下扯，眼眸中蒙上一层水雾，像是想到了极为伤心的

事。

“是因为你爹么？”

江夜似乎用酒杯喝不过瘾，索性抢了酒坛抱进怀里，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吓的沐流韵连忙将酒坛拿了过来。江夜也

不再抢，趴在桌面上，看着天上的烟花发怔。沐流韵正想再询问，江夜已喃喃道：“兮言……”

“嗯？小夜，你叫什么？”

“兮言……”

沐流韵皱了眉。

江夜看着那烟花，仍在无意识的唤着，“兮言……兮言……”

最后，似是绝望伤心又夹杂着痛苦般的呢喃，“柳兮言……科举……”

第13章

沐流韵发现江夜喝醉酒就有往旁人怀里钻的嗜好。他看着他趴在桌上，怕他受凉，本是想将他抱进房间，江夜两只

手却攀了上来，死死的箍住他的腰，一张脸还使劲往他怀里拱着，像是在汲取着温暖。

宁澜雎在一旁看着笑出声来，“从来没有想到，表哥喝醉酒会这么可爱呢。流韵，只怕你要一整晚都要抱着他了。

”

沐流韵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温柔的笑，“这倒不错。”

唤了人拿了大衣来替他裹上，宁澜雎已坐了过来，不再放烟花。两人喝了一点酒，沐流韵好奇道：“澜雎，你在小

夜家乡住过一段时日吧？”

“整整一年。”

“那你可知道一个叫柳兮言的女子？”

宁澜雎刚刚并未听到江夜口中的呢喃，他偏头思索了一阵，然后摇头，“从未听说。表哥很少与人结交，男子都没

有几个，更别说女孩子了。我娘总说，要将他接过来才好，不然依他的性子，在家乡如何能找到女孩子成家立室？

”

“成家立室？”沐流韵轻笑一声。

“是啊，表哥都快二十二了，在他们那边，这个年纪儿子都有几岁了罢？我娘总是忧心他终身大事的，近来还在提

这件事呢。说待表哥考了科举，便找人替他说门亲事。”宁澜雎含笑道，突然盯着沐流韵，“你爹娘就没有催你成

亲？”

沐流韵轻抚着怀中的人柔软的发，指腹在发丝上一遍一遍的摩挲，听到宁澜雎这话，勾唇笑起来，眼中竟有隐隐的

邪气，“成亲？澜雎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我只会玩弄旁人的真心么？况且京东城我沐流韵声名狼藉，我倒还想不出

有哪家的父母敢把女儿嫁与我。”

宁澜雎撇嘴，“只要你想要，有大把的女子排队嫁来。”他看看天色，“快过子时了，爹娘还叫我回去跟他们守岁

，流韵，表哥怎么办？”

沐流韵看着怀中的人轻笑，“就留在这吧。”

“这样好么？”宁澜雎皱皱眉，伸出手去想触碰江夜，沐流韵却不动声色的移开了，“我保证明天将他毫发无损的

送回王府去。澜雎，旁人你信不过，难道还信不过我？”

宁澜雎笑，看着他的目光却逐渐犀利，“我只怕你这人，毫无节制的对旁人乱发情。若真是路人罢了，可这是我表

哥。流韵，我们虽然是多年的好兄弟，但你如若当真将我表哥当作玩物，我宁澜雎可绝对不会放过你。”

沐流韵低低的笑，末了抬起头，眼神流转，“如若，我是真心的呢？”

江夜的脸有些圆润，双颊像小馒头，肤色亦是雪白，指腹摸上去，柔软异常。

沐流韵抱了他进房，箍在腰上的双手并未松懈，仍是紧紧的像是要抓住什么。所以他只能抱着他在床上半躺着，用

大衣包裹住他全身。

子时已过，屋外的鞭炮声一声响过一声，全城似乎都沉浸在欢喜热闹之间。

屋内，却极为静。

火红的烛光摇曳，挨的近了，沐流韵便能清楚的看到江夜脸上的一切。紧闭的眼上面的睫毛，不如何长也不如何翘

，在眼眸上投下一层暗影，还有眼角上那一颗朱砂痣，比平日更为嫣红。一张脸上的五官组织起来，只堪堪称的上

清秀。

但沐流韵心内却开始在意。

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出的感觉。

他第一次看到江夜的时候，只觉得有趣，看他茫然的样子觉得有趣，看他生气的样子更觉得有趣，有趣到想多逗逗

他，多接近一下。

然后，渐渐发现他身上特别的一面。

呆的可爱，呆的执着。而且会故意把自己的存在感缩的很小很小，小到让旁人都注意不到。也经常会思绪游离，会

把喜欢和不喜欢都竭力的去隐藏起来，会很少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再后来，他居然会猜到他的心思。

沐流韵眯着眼笑，手指划上江夜的脸，极尽温柔。

京东城第一美人沐流韵，生下来便注定不平凡的沐流韵，不须努力便能拥有旁人一辈子都争取不到的东西的沐流韵

，谁都以为他会开心的。

而这个人，却能看到他身上的不快乐。

十几年的好兄弟宁澜雎，都未曾发现他与丞相大人关系的疏离，而这个人却一眼道破，在他面前说：“在想你跟你

爹关系为什么不好？”

那一刻，沐流韵心中是极为震惊的。像是心内最冷的那一块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所灼热，有些喜悦和不置信。

江夜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头痛的厉害。他想抬起手揉揉头，却感觉手被什么压制住。睁开眼，迷蒙间便看到了

近在咫尺的脸，俊美异常，却把他吓了一跳。

“沐……沐……沐流韵？”

沐流韵睁开眼，看到江夜目瞪口呆的模样，微微一笑，柔声道：“醒来了？”

江夜死死的盯着他。

“睡的可好？”

江夜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张脸迅速胀成粉色，张口想质问，说出口的话却是：“不好，手都麻了。”

沐流韵看着他委屈的神色忍不住笑出声来，将被压在身下的手臂拉出来，细心的揉搓着，“这样好点了么？”

江夜咬唇，正要质问，沐流韵仿若已知道他的心思，先开口道：“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抱着我的腰不松手，没办法

只能把你抱到我房间来睡了。小夜，现在头痛么？”

江夜愣愣的点头。

“我去叫他们煮点汤吧。天气凉，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好么？”沐流韵唇角勾勒出笑纹，语气极尽温柔。

江夜脑子混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再点头。沐流韵滑出被窝走了出去，步履轻松。

床幔是陌生的白色，被子上的味道也是陌生的。江夜曲紧了手指，咬了咬唇，使劲儿的回想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

好像是开始喝酒，甜甜的酒液滑入喉道格外受用，于是开始越喝越多。

后来呢？

脑海一片茫然，江夜呆滞的看着床顶。

沐流韵很快又进来，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走到床边，微笑道：“小夜起来洗漱一下吧。”

江夜还是不动，移开目光看着沐流韵的脸，表情奇特，“你……我……我们……”

搜寻良久，想找一个合适的措词问出口，却遍寻不获。

沐流韵笑，弯了腰下来，对上他的眼，“小夜，你是想问我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么？”

江夜脸色开始胀红，极力撇清辩解，“不是不是，两个男人能发生什么？我只是想问……只是想问……”

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沐流韵笑，“你既知道，还担忧什么？起来吧。”说完又促狭道：“莫非我的床太过舒适，小夜舍不得起来？”

听到这句话，江夜几乎是弹跳而起。

洗漱好坐在桌边喝着汤，江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狐疑的看了看身边笑的灿烂的人，压在心头的问题却无论如何也

问不出口。

不过，沐流韵刚刚起来时，身上的衣服是完好的。而自己也是衣物齐整，况且除了双臂有些酸麻外，并无其他不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