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华去毁警车去了。

“你逃不掉的，”唐文武倒在地上对秦晓慧说。

“横坚都是死，”秦晓慧道：“不赌一把我怎么能甘心？”

“为什么？”唐文武说：“你也不会放过我吧？那你让我死个明白，为什么？你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秦晓慧笑起来，有点乐不可支，“人活着不就为了钱和权吗？我在床上躺了快四年，最后还是得回刑警队，我那个家里，谁为我想过？我有什么不如秦卫他们的？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进公安部，进省厅，我就得在刑警队耗着？没人为我打算，那我就得自己为自己打算啊！”

“疯子！”唐文武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身上的枪伤疼的，全身都在打着颤，“你不是已经进省厅了？这样还不如你的意？你是你家最小的儿子，他们哪一个不疼你的！”

“疼我？”秦晓慧笑声又大了一些，“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秦晓慧！”唐文武大喊了起来，“你绝不是秦晓慧！”

“我回不了头了，”秦晓慧对唐文武说道：“房然从北京回来后，我想就轮到我去北京了。”

“是你？”

“没错，那个人是我，化肥厂还有那个呆瓜厂长，都是我干的，”秦晓慧说道：“不过，你现在知道也没用了。”

“你是为了什么啊？！”唐文武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为了钱啊，没有权，我就只能求钱了。我一个电话，得到的钱，是我那点工资的几十倍，我为什么不干？”秦晓慧笑着说道。

“我杀了你！”唐文武挣扎起身就要跟秦晓慧拼命。

秦晓慧手上的枪再响，倾盆的大雨，掩去了秦晓慧脸上从刚刚就已经流了满面的泪水。

唐文武的眼睛就是闭不上，这个事实让他不能接受，死也不能接受。

秦晓慧的身后这时传来了一声枪响，秦晓慧知道自己这枪是逃不掉的。肩胛处一阵剜心的疼痛，让他也半跪在了唐文武的面前。

唐文武看着秦晓慧身上的血与雨水混在一起，滴落在他的眼前，然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警官？”张国华要往秦晓慧这里来。

“干你自己的活！”秦晓慧喝了一声。

张国华老老实实继续他的毁车工作。

秦晓慧跌跌撞撞地走到他的临时师父二号的面前。

大汉警官指了指秦晓慧手中的枪。

这支能连发十七颗子弹的手枪里还剩下几颗子弹，秦晓慧已经闹不清了，他只知道还有不少就是了。

大汉警官见秦晓慧不动，轻轻踢了秦晓慧一下，无声催促着秦晓慧。

秦晓慧开了枪，然后不再多看一眼，转身问张国华道：“好了没有？”

“好了！”第一辆警车的警灯也不闪了，张国华跑到了秦晓慧的跟前，一片漆黑中，秦晓慧的情况他也看不清。

秦晓慧忍着疼，摸着黑，把唐文武几个人的枪都搜走了，又从车上拿了一根警用皮带在手里，才对张国华说：“你在前面走。”

“我们去哪里啊？”虽然年纪比秦晓慧大了不少，但显然在张国华的心中，秦晓慧这种杀警察像宰鸡一样的前警察，已经是老大级的人物了。

秦晓慧指了一个方向，“往田里走。”

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下了这条简易公路，往农田深处走去。

秦晓慧用皮带把自己中枪的右肩胛捆了起来，用来止血。

农田里的一处农家放种田杂物的小棚子，成了秦晓慧和张国华临时避雨的地方。

“条子们会追来吗？”张国华站在黑漆漆的小棚子里问秦晓慧。

“一会就会到了，”秦晓慧还在低头忙活自己的枪伤处，“没按时间把我们押到省厅去，也没电话回去，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了。”

“那监狱那里呢？他们听不到枪声？”

“你放心，监狱的人会先到的，”秦晓慧说道。杨老头算着时间，会在监狱那边搞一个狱警与武警的射击大赛，这个老不死的，花花肠子太多！

张国华没秦晓慧这么淡定，他的心脏都快跳出体外了，“那我们怎么办？还在这里站着？”

“你也是道上混的，”秦晓慧看了这位三哥一眼，“就这点胆子？”

“警官，”

“你骂我是不是？”

“不是，不敢。”

“我姓程。”

“程哥，”张国华忙就喊了秦晓慧一声，说：“我多谢程哥的救命之恩。”

“嗯，”秦晓慧说：“杀了一个武警，你不逃也是死路一条。不过你也不用感谢我，我救你是顺便，我不知道你会和我一起上路的。”

张国华忙道：“程哥的大恩，我张国华是一定要报的！”

“报不报随你，”秦晓慧说道：“在审讯室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六爷已经被抓了，你有什么事往他身上推不就行了？你不够聪明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程哥跟六爷有联系？”张国华其实也听到了秦晓慧与唐文武的那番对话，只是刚刚一直不敢问秦晓慧。

“做过生意，”秦晓慧道：“只是我没想到，他这个人还是个短命的。”

张国华这时才知道王富业已经死了，惊呼了一声：“六爷已经死了。”

“他不死我更倒霉，”秦晓慧冷道：“你就不要想着这位大哥了，没本事带着兄弟们一起发财的人，也算不上什么大哥。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两个一起跑，说不定就两个人一个也跑不掉了。”

张国华说：“程哥你要去哪里？”

“我自有我的去处，”秦晓慧说：“我再给你一句话吧，你们的兄弟也没全被抓，现在我们俩逃了，警察那边是要瞒的。”

“这是为什么？”

“事情闹大了，那些领导们这个官位还要不要了？”秦晓慧冷笑了一下，“你记住，在中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化不了，那就当不存在。”

张国华犯着晕乎。

“躲一段日子，再把场子做起来，”秦晓慧拍了拍张国华的肩膀，“杀了一个人，后面杀再多人你都只要用，你这一条命去赔，你还有什么可怕的？王富业的那条路子，你接着走就行了。”

“那程哥你呢？”

“我们还用再见面吗？”秦晓慧问道。

“程哥的大恩……”

“以后再说吧，我要没事，会去找你的，”秦晓慧给了张国华一把枪，“患难一场，你要有难处，我不会不管你的！如果有一天，有人问你”秦晓慧一指张国华手上的64式手枪，“64在哪里，这个人就是我的人。”

“我记住了，”张国华忙道。

“这是现金，你也拿去，都是刚刚那些死鬼的，”秦晓慧又给了张国华几张大票，然后就说：“你先走吧，趁着这会儿雨大，地上留不下脚印，狗鼻子也闻不到我们的味道，能跑多远，你就跑多运。”

“那程哥你怎么找我？”张国华问。

“只要你还吃道上这行饭，我就能找到你！”秦晓慧把张国华往外面一推，说：“走吧，有命活下来，我们再见，保重。”

张国华冒着雨跑远了。

秦晓慧这才双手合十，向上天祷告，可千万别再出人命啊！

风雨狂暴，电闪雷鸣。

秦晓慧远远地看见了很多闪烁着的警灯，他摇了摇头，往他与杨民计约好的地方走去，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动了。全身上下都被雨淋湿了，也不知道血还淌不淌了，反正半边身子是麻木了。当然，胸膛里的那颗心，好像早已经麻木了。

87、死了也好

秦晓慧上了杨民计他们的车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你忍一下，”杨老把秦晓慧搂在了怀里，冲秦卫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扭头对开车的精英说：“开车，我们走。”

秦卫给秦晓慧打了一针麻药。

“他们，”秦晓慧其实也并不觉得疼，只是觉得全身没力气。

“有人去救了，你放心，会没事的，”杨老安慰秦晓慧道。

“没事你妹啊！”秦晓慧骂了一声，又说：“那张国华呢？你让人跟着了？”

“我都有安排，”杨老这时把一块毛巾，递到了秦晓慧的嘴边，说：“咬着。”

秦晓慧说：“用的着这么艰苦吗？你就不能送我去医院吗？这他娘的又没有亡国！”

“没事的，”秦卫看着秦晓慧的肩胛处，也没心思再计较这个堂弟，这会儿还要胡说八道，也安慰秦晓慧道：“野战训练里都有取子弹这一项的，你忍着一点，很快就好了。”

“我……”秦晓慧还要骂，被杨老把毛巾塞嘴里了。

“动作快点！”杨老搂紧了秦晓慧。

“深呼吸，”秦卫跟秦晓慧说了一声。

秦晓慧就瞪着秦卫。

“晓慧！”杨老这时晃了晃秦晓慧的身子。

秦晓慧无奈，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不能医院，秦卫没有给秦晓慧用上足量的麻醉剂，所以尽管秦卫的动作已经足够快，还是让秦晓慧感觉到了，活生生的，刀一下下剜肉的滋味。

杨老死死的抱着秦晓慧，不让秦晓慧动弹。

车里的暖气打得很足，这是辆宝马X3，开起来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所以秦晓慧压抑的呻吟声，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带着血的子弹很快就被秦卫取出。

杨老想把秦晓慧嘴里的毛巾取走，却发现秦晓慧还死咬着这毛巾不放，“没事了，”杨老放轻了声音对秦晓慧道：“晓慧，松口，晓慧！”

秦晓慧身上的水把身下的座椅和杨老头儿的身上都沾湿了，有雨水，也有汗水。秦晓慧半天才松了口，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就在刚刚那几分钟里，秦晓慧只觉着，这么活着还不如去死。

“喝点水，”秦卫递了水到秦晓慧的嘴边。

秦晓慧只摇了摇头。

“喝几口再睡，”杨老拍拍秦晓慧，“来，就喝几口。”

“前面设岗卡了，”开车的精英这时说道。

“开过去，”杨老仍是搂着秦晓慧没有松开，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车外。

“动作还挺快，”副驾驶座上的精英低声说了一句。

秦晓慧真想开枪把这几个也打死！八个警察半死不活，两个杀人犯跑了，这是小事吗？跟着杨老该死混的，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他身上这样不行，”秦卫对杨老说：“还是得找个地方，给他换身衣服。”

“嗯，”杨老点头，说：“先把他脸上的纱布换掉。”

车到了岗哨前，司机也不停车，只是把车速放慢，把车窗开了一点下来，把自己的工作证递了出去。

秦晓慧现在就只想睡觉。

大雨中，两只警犬还是闻到了秦晓慧他们车上的血腥味，狂叫了起来，并且就要往这辆车上扑。

现场的人们本已绷紧的神经，这时更是到了断与不断的临界点，有几个年轻的武警小战士把胸前挂着的微冲端了起来。

“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杨老这时不得不发话了。

这里是北城监狱与外界相通的三个主要路口之一，俞副厅长亲自守在这里。刚刚听到警犬狂叫不止，俞厅的心也狂跳了一下，这辆车上一定有人血，不然警犬不会这样叫的。他也顾不上身边几个部下的劝阻，亲自到了这辆宝马X3的跟前。

“是小俞啊，”杨老看到了俞厅后，就在车里冲俞厅点了一下头。

车窗开了最多只有四指宽，俞厅走到车前，外面的灯光照得这个岗卡如同白昼，但车里却是除了仪表盘上还有一点亮光，是一点光都看不到。“杨，杨老？”俞厅看不清车中的情况，但那股血腥味他是闻到了。

“我是杨民计，”杨老尽量把秦晓慧的身子放低，自己把脸凑到了车窗前，让外面的灯光能够照到他。

“杨老！”俞厅这时看清楚了，忙道：“您这是怎么了？”

“单独说话，”杨老说道。

“没事了，”俞厅忙回身对部下们道：“你们都后退。”

“我们有同事受了伤，”杨老对俞厅道：“我们要连夜走，你们这里的事，我也已经知道了，公安部的那两个伤员，还请你们地方上多照顾。”

“是！”俞厅忙接受命令，然后又不放心还带着试探地道：“伤严重吗？不去医院？”

“不用，”杨老说：“这次的事情性质很恶劣，我们会派工作组下来，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抓捕逃犯。”

“是，我知道了。”

“还有，我跟你透一句话，秦晓慧的问题不光是杀了一个人这么严重，”杨老低声道：“这一次我们不怕他家里闹！所以你们也不要有负担。”

“这个我们有责任，”俞厅现在听到秦晓慧这个名字，就绷不住想把这人千刀万剐，这个秦晓慧他没看出来，就这么狠，都是跟他朝夕相处的同事啊！就真能下得了手？！所以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你们当然有责任，”杨老道：“不过现在不是谈责任的时候，一是救人，二是抓人，那个在逃的张国华，一定要抓到。其他的以后再说。”

“是。”

“那个秦晓慧，”杨老说：“我小组的人在医院看着他，我们是希望尽快押他去北京。”

“我知道了，我们省里不会接手他的。”

“你们忙吧，”杨老看着俞厅叹了一口气。

宝马X3开走了。

俞厅站在原地没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二秘这时匆匆走到了俞厅跟前，语气甚至有些庆幸，“俞厅，医院来了电话，秦晓慧死了。”

“什么？”

“没救回来，”二秘说：“公安部的人已经要求尸检了，秦晓慧的四叔已经到了医院。”

“不要管，”俞厅走在已经积起水来的公路上，“我们管不了这事。”

二秘跟在后面没说话，唐文武他们还生死不明，他此刻也是恨死了秦晓慧。

“秦晓慧死了也好，”俞厅突然又叹了一句。他想起来秦晓慧在他面前的那些“表演”，风趣，不着调，偶尔的小迷糊，这样的人太可怕，死了是一件好事。这样，唐文武他们的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88、岳酝的心

岳酝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听见了窗外的雨声。岳酝下了床，走到了窗前，临水湾这里的花园是仿江南的古典园林。大雨中，那些路两旁仿古的宫灯还是亮着，灯光却比岳酝前日看到的要黯淡，却也柔和了。岳酝就站着发呆，现在他常常发呆，看一个景物可以看上很久，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天边泛白时，路灯同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