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蝉——旒碧
旒碧  发于:2012年03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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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朗天慢慢用手掩住了脸,指缝间有泪水流下,拼命地咬住唇才克制了喉间的哽咽。

清楚的,在说了这些话後,楚羽一定会离开的,他是世家公子,虽然现在落魄了,但骨子里的孤傲还在,不曾消弭

自己所想的,难道就是把他气走,从此眼不见,心也就不烦了?从此可以如以往那般冷静而毫无破绽,这样才更好

吧。

原来自己也如同父亲一般,是得不到所爱之人的信任与全身心的爱的,原来自己纵然可以在商场上百般算计,依然

会栽在情之一物上。原来自己毕竟,做不到冷了心绝了情。

雁过留影,我这麽短暂地在你生命中存留过,你是否会记得呢?

还是,连一丝痕迹也无,就这样完全消失?

第十五章:前尘往事

天色渐渐暗淡,夕阳只在遥远的天际留了一丝余光。

楚羽跌跌撞撞地往大街上走,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才出去没多久的洛子枫的住所,似乎有什麽黑影一闪而过,然後

洛子枫就惊愕地迎了出来:“楚羽,你怎麽了?”

“我是错了呀,”楚羽喃喃,“霍朗天这个人,根本就不曾相信过谁的,是吗?”

洛子枫唇边的笑意一僵,打了个哈哈:“不会呀,他是很相信姜墨舒和你的呀。”

“他不相信我,亦不相信我认定的朋友,他只是个喜欢自以为是的霸道的人罢了。”楚羽的神情有些凄惶,惹得淡

色的眉目也如染了墨一般暗沈,“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是好人麽?”

洛子枫漾起一丝意义不明的浅笑,伸臂揽过楚羽:“你不觉得他只是因为在乎一个人才会如此麽?他那样骄傲的人

,断不会容许自己所在乎的人看重别人多过自己吧?”

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楚羽放软了身子,声音轻如蝶翼:“我不喜欢那种强势。”

“没人会喜欢的。”洛子枫温柔地说,用手轻轻抚摩著他的长发,“可是就是有那样的人啊,明明在乎得要命,却

还要假装什麽都不在乎,摆出一副强势的嘴脸来,霍朗天应该也是吧。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

“我该离开他麽?”楚羽的声音闷闷的,带著些微湿润的水气,“还是该原谅他?”

洛子枫怔了怔,笑开了:“这要问你自己,你是否是真的在意他呢?若在意,何不原谅他这些小孩子的举动呢?若

不在意,离开了当然是更好的。”

楚羽静了下去,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在意麽?应该是在意的吧。所以才会对他说的话如此介怀,可是真要这麽毫无芥蒂地回去,真的可以麽?

“不要犹豫太多,”洛子枫懒散而温软的字句倾泻了下来,同时又皱著眉对著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摇摇头,示意他过

一阵子再出来。接著低下头看了楚羽一眼,幸得楚羽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应该看不到这人的出现吧,“心里怎麽想

的就该怎麽去做,免得终有一日会後悔。”

“嗯。”不知为何,楚羽觉得对洛子枫总有股莫名的亲近之感,他说的自己都愿意认真听上一听,心也渐渐静了,

於是抬起头来婉柔一笑,随即离开了洛子枫的怀抱,用轻柔而干净的声音说道:“今日我还不想回去,可以叨扰洛

兄一晚麽?”

“当然可以了。”洛子枫散漫地点点头,“我正好觉得这房子大了些。有人来住也多些人气嘛。”

这一夜,楚羽呆在陌生的房间里辗转难眠时,突然想起了很多幼年的事,很多自己已经忘却的关於父亲的事。

那一年,自己大概只有六岁吧。才下朝的父亲疲惫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了深切的厌倦,自己也就乖巧地叫了声‘父亲

’就准备离开。可父亲却叫住了自己,把自己抱在他的腿上坐著,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羽儿,你长大了不

要当官,要安静地寻个美丽的地方隐居著,知道麽,当官是件很累的事呀,很多话你都必须憋在心里,不能对别人

谈起,因为你不会知道,和你此刻对谈的人会不会突然设个陷阱等你跳。以前的我太天真,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立

改变这天下,就此生生错过了一个也许会是我毕生挚爱的人,他喜欢淡泊的生活,我却有著一腔报国热情,结果就

分道扬镳了。你知道麽,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的,可是做起来却很难,我曾想去找他,可是又落不下面子来,也就

终於作了罢。而後来,为了权势地位,我选择了你母亲这一大官之女,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爱她,她的温

婉是很得我心的,可是我的心里完全没有什麽多的爱恋,羽儿,我此生有两负,一负了他,一负了你的母亲,可是

我不能後悔,是我自己选择踏上这条路的,即使後悔,也找不回以前了。你还小,也许很多事都不会懂,但我希望

,你能真正地获得幸福,而不是被时势逼著被动地活著。”说到这里时,父亲往日的孤高全都不见了,有的只是彻

骨的悲伤,自己的喉头也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紧,不知怎麽的就哭出了声,父亲帮自己擦干了眼泪,柔和地继续说道

:“羽儿,不要哭啊,以後长大了,记著别勉强自己做不开心的事,父亲会尽力护著你,但是还是会有一天终於护

不住了,那时侯请学会照顾好自己。”

那天的风很大,父亲柔顺的发丝随著风肆意舞动著,纠缠著,父亲的神情却是茫然而空洞的,仿佛悲伤到了极处却

不愿意哭泣,一身飘逸的白衣竟有些缟素的意味,自己不爱穿白衣的缘由也许正是因为此吧。

那麽久远的回忆,自己原本都忘干净了呀,可今日却又想了起来,是因为自己也遭遇了同样的抉择时刻了麽?

那个父亲爱的男子,也许就是朗天的父亲吧?

他们都没有忘记彼此,可终其一生,还是错过了。

任凭当事人是如何的追悔和留恋,终究还是回不了头。

自己难道也要重复这样的事麽?

还是,争取让这样的事再不要重演。

姜墨舒直到第二天一清早才发现了霍朗天的不对劲。

独自坐在书房里整夜,好象完全没睡的样子,眼眶也是红红的。记忆中上次见到他这样还是他的父亲亡故的日子,

不由得上了心,轻声问道:“朗天,出了什麽事麽?”

霍朗天茫然地盯了他一会儿,散乱的眼神才略略聚了光:“没事。”声音也是沙哑的,带著不自然的干涩。

姜墨舒微沈了脸:“连我也要瞒麽?真是太过分了。”

“真的没什麽,我很快就好了。”霍朗天苦笑,“别管我。”

“不行,我谁都可以不管,惟独你不行,”姜墨舒清秀的眉宇一扬,做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来,“必须

告诉我怎麽了?”

霍朗天还是苦笑:“你应该也猜得到吧?我把楚羽气走了。”

“哦?”姜墨舒饶有兴趣地盯紧霍朗天的眼,“你说真的?”

“还有假麽?我昨晚在这里等了一夜,他也没回来,你说,我是不是把他气走了?”霍朗天放松了语调,尽力使自

己看上去正常一点。

“你究竟说了什麽?”姜墨舒疑惑地问道。楚羽的性子很温和,一般情况下应该不容易被气走吧?

“没说什麽,就说了几句要他远离洛子枫之类的话。”

“难怪,楚羽八成是拿洛子枫当好友了,他这人,是看不得自己的朋友被诋毁的。”姜墨舒笑了笑,“虽然我也觉

得洛子枫来路不明很是危险,但楚羽的心地良善,哪会看到那麽多。从洛子枫出现至今,他一向都是保持著懒洋洋

的模样,楚羽怎麽会感到他很危险呢?”

“是呀,所以我才说,他不会回来的。”霍朗天的语气有些无奈,也有些荒凉。

“他会回来的。”姜墨舒叹息著,“他不会舍得就这麽离开的。”

“不会回来的,我很清楚。”霍朗天的语声又是平日里的冷定镇静,“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

“那我岂非不该回来了?”楚羽略含著不满的声音响起,那袭青色衣衫就这麽猝不及防地绕进了书房,脸上还带著

淡然的笑意,“这麽想我走麽,朗天?”

霍朗天闻言一愣,还来不及说什麽,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紧紧地把楚羽搂进怀里,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眼泪就这麽又流了下来。楚羽的心也是一酸,回拥住霍朗天,低沈而温柔地说著:“我不会那麽任性地离开了。”

霍朗天定了神。回来就好,以前发生过什麽都可以不管,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这样就好了。自己也许是不能太贪

心的。这样想著,连昨晚对方去了哪里都不愿再去计较了。收住了泪,反而淡笑著问道:“吃了早饭没有?我们一

起去吃吧。”

楚羽乖顺地靠在霍朗天身上,也笑道:“一起去吧。”

姜墨舒愣愣看著两人突然的亲密神态,半晌无声,想跟上去但深深的倦怠感觉又是如影随形,只得叹口气,停在了

原处。

朗天啊朗天,楚羽终於是明白了自己的心了吧?

那麽久的寂寞後,你也是找到了自己最温暖的港湾了,那样真好。

陪著我,我们俩是两个人一起寂寞,再怎麽也温暖不了对方;而伴著楚羽,你却可以收获生命中的阳光吧?

两个人的寂寞,和一个人的幸福,还是後者更明媚吧?

第十六章:把酒言欢

所谓天涯旅人,不就该四处游荡麽?

洛子枫严肃地思考著这个问题,对自己竟然可以在这里呆这麽久感到诧异,然而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期待,那是一种

期待大雨将至却又希望风平浪静的复杂情绪,这使得一向都不太把万事放在心上的洛子枫也不禁蹙眉懊恼。

自己不是一向都自夸是万中挑一的洒脱之人麽?顾念旧日情怀也不用把时间砸这麽多在这里吧?

那当然不是,完全的原因吧。

“出来吧。”洛子枫扬眉轻笑,“昨天你到底要说什麽?为何之後没有出来见我?”

一道黑影倏忽出现,恭谨地垂下头,低声:“属下没什麽要紧事,不敢打搅主子。”

“不敢?”洛子枫玩味地笑,眼神锐利,“既是不敢,为何在那个时刻要出现?”

“属下只是觉得,主子对那个楚羽用心过多了,想要提醒下主子而已。”黑影还是垂著头,语调坚决。

“哦?”洛子枫挑眉,“我应该感激你的忠心麽?”说著状似不经意地将手搭在那人的肩头,温和地拍了拍,“我

有分寸,知道该做什麽。这也不过是我的一步棋,不过用不用得到就难说了。”又是一笑,“我让你去办的事,做

好了麽?”

那人浑身一颤,将背弯得更低,恭声:“属下有错,望主子莫怪。”

洛子枫垂下手,眼睛盯著极远的地方,朦胧如水雾遮蔽:“算了,你才跟著我,难免有些事不懂,以後不要自作聪

明就好。下去吧。”

那道黑影又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耳边只拂过一阵清风,莫名的凉。

“是呀,这一步棋,连我都没想过是否会用啊。”洛子枫喃喃自语,脸上有清晰的寂寥与哀伤,仿佛是从远古时代

跨越至今的伤感全都汇聚了来,怎麽都驱散不了。

霍府中庭。

霍朗天宠溺地看著楚羽把一块核桃酥放进口中,细嚼慢咽著,眼中有幸福的神采,看得楚羽也有些心惊,忙把核桃

酥咽了下去,轻声:“朗天?”

霍朗天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因为没想到还能和你在一起吃饭。”

楚羽心下感动,霍朗天这般性子的人能说出这话来已是十分不易,又想到自己近时的种种行为,也不由得愧疚起来

:“对不起。”

“干什麽说对不起,我又没怪你。”霍朗天宽容地笑笑,“我不想再听什麽解释呀道歉的话了,好麽?”

“可我真的有话想对你说。”楚羽心里还惦记著要对霍朗天表明心迹,忙道,“真的不能说麽?”

霍朗天一愣,却只是坚定地摇头:“现在不要说,等到我想听的时候再说,好吗?”

害怕从他的口中听到其实对自己,他一直只是当作单纯意义上的好友,甚至还不如。害怕他的一句话会打碎自己所

有的期望,所以就象现在这样暧昧不清就好,本来以为都要失去的东西,现在还在自己身边,自己还能不知足麽?

楚羽顿了顿,张开了嘴,却最终还是止住了:“好吧,我听你的。”

“那就好,你还想吃点什麽?桂花糕喜欢麽?”霍朗天拿起箸,夹起一块桂花糕放入楚羽的碗中,动作细心而温柔

,神色淡淡的,却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模样。

楚羽终是低下了头,闷声吃著。

果然是伤到了他,现在连自己想要多说什麽也不行了吧?

自作孽,不可活啊。

谁家少年郎,豔名冠城郭。

姜墨舒突然想到几年前,自己与霍朗天才刚闯出一番天地来。作为原本可算是寂寂无名的两个年轻人的奋发史,当

时大街小巷都在唱说他们的传奇的童谣,那时的自己,未尝不是喜悦的,但看到霍朗天淡漠的样子,也就不得不也

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而如今,可以和自己一起听这童谣的人已经有了心中的挚爱,再也不复以往的淡静,而自

己,却还是要用一贯的漠然表情应对一切,真是讽刺啊。

这样想著,就不禁想要长笑,同时眼眶却也酸涩得想要放声痛哭,姜墨舒勉力定下神来,凝眸看向前方,就不期然

地看到了一脸散漫模样的洛子枫。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麽?

为什麽在自己伤心的时候,看到的人,总是这个陌生人呢?

“姜墨舒?”洛子枫也看到了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阳光下温暖得灼人,“真是有缘哪。”

“你还没走?”姜墨舒不带一丝表情,淡淡,“不是说你在任何地方都呆不了多久麽?”

洛子枫貌似苦恼地挠挠头:“没办法呀,这次准备呆久点,反正是浪迹天涯,在哪儿没多重要吧?”

姜墨舒扑哧一笑,颔首:“也对,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到哪里都可以逍遥。”

洛子枫也回以一笑:“人生何处不逍遥嘛。做人是不能太亏待自己了,活得自在是最好的。”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放下所有以求一个自在的。”姜墨舒的脸色又暗淡下去,叹息著说道。

“好了,我请你喝酒,听说你是个嗜酒的主儿,什麽伤心事都可以在杯盏之间忘掉的。”洛子枫扬声,神采飞扬。

白衣,朗笑,潇洒,不羁。

姜墨舒的心里猛然蹦出这几个词来。细看下,洛子枫的落拓随意下竟潜藏著神看世事般的舒和,这般的男子,天生

就是让人信服的吧?难怪楚羽为了他可以对朗天发火啊。

进了酒楼之後,洛子枫看著店家端上的酒菜,笑道:“我怎麽觉得,我们见面时,大多都是我在请你喝酒啊。”

姜墨舒想了想,点头说道:“敢情是你想喝酒,又想做个人情,於是就勉为其难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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