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叫你呢！”石磊推推我，冲医生招招手，“这。”
医生径直朝我们走过来，我真想掉头就跑，小北死死握住我的手，指甲都嵌到我肉里。
“怎么不过去？”主刀的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很斯文的样子，我盯着他，等待着接下来的话，生或者死。
“病人已渡过危险期，但……”
“哈哈，真的么？！太好了！医生，谢谢你！”我就差点没扑上去给他一个吻，接下来他说的话我一句没听见，我
和小北搂在一起欢呼雀跃，幸福，什么是幸福，这就是了。
“小同学，小同学，安静点，医院里不许大声喧哗。”
“是，是，小北，你在这好好听医生的话。”我把小北推到他面前，“医生，有什么吩咐你就和他说。”
我拽上石磊直奔楼外跑去，喜悦，简直是欣喜若狂。
“你这是上哪去啊？慢点慢点。”
“喝酒去，他妈的，回去我得多给老天爷上两柱香，关键时刻他老人家还真罩着我。”
“你慢点。”石磊挣开我，“人家醒了，你也不在旁边守着，出去喝酒？”
“那不有小北呢么？快点。”
“得得得，真是服了你了，神经都能当下水管使。”
找了一家饭店，随便点了几个菜，要了六瓶啤酒，只是为庆祝庆祝，启云还病着，我可不能喝多。石磊这厮掏出一
盒软中华，往桌上一扔，“拿着抽吧。”
“我操，你丫真小气，送也得送一条啊。”
“滚，我送你一车得了呗。”
“我看行，那我以后就改行批发烟草了。”
抽上烟，喝上酒，石磊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这回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我就真奇了怪了，一个男人怎
么会自杀呢？”
“有什么奇怪，不够坚强呗。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硬的像粪坑里的石头。”
“你小子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没和你开玩笑，给我讲讲，啥样的主儿？”
“我操，你丫怎么这么八卦，啥样你一会儿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们是一群小小的羊~~~~小小的羊儿都很善良~~~~善良得只会在草原上~~~~懒懒的美美的晒太阳~~~~
“我去！你弄这什么铃声啊，掉羊窝里啦！”
“那谁——田万里。”石磊笑得那叫一龌龊，“喂~~~万里啊！”
“我靠，叫那厮过来！”
“我说，羽哥可想你了，过来啊。”
“拿来，我跟他说。喂，万里，我小羽，你丫干屁呢？过来喝酒啊！”
“小羽，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行啊，你们在哪呢？”
“医大旁边，叫什么——锦龙食府。”
“成，等我，马上。”
“怎么着，啥时候过来？”接过手机，石磊叼着烟眯缝着眼睛问。
“马上。”
“我就说吧，这厮要是有蹭饭的好事，脑袋别裤腰带上往这奔。”
街路上霓虹闪烁，各种消费场所都点亮了招牌吸引过路人的目光。夜晚的城市绚丽而沉沦，生命在看不见的角落堕
落。半瓶酒的功夫，田万里从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直奔食府而来。
“你丫真快，坐火箭来的啊！”
“靠，有这等好事，坐导弹也得来啊！”
田万里，男，19岁，网管一只。
“你们俩咋想起在这喝上酒了？”
“高兴呗，快坐，服务员，再来六瓶金士佰纯生。”我拍拍田万里的肩，笑着说：“半个月不见，你小子好像长高
了。”
“再高能有羽哥高么？羽哥才是一等一的高人啊！”
“给我滚，谁是你哥！一脸江南丘陵还好意思管别人叫哥。你最近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网游，睡觉，泡妞呗。”
“你泡妞？我操，别开玩笑了，妞泡你还差不多。”
“来来，哥几个走一个。”石磊提杯，我们干了一个。夹了两口菜，真他妈难吃。这馆子就门脸漂亮，菜跟没放油
似的。
“万里，你知道不，最近你羽哥可是玩大了。”
“你丫把嘴闭上，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不怕噎死。”
“怎么着，怎么着，有啥新闻？”
石磊讳莫如深地望了一眼田万里，“你知道我俩为啥在这吃饭不？”
“为啥？便宜啊，啤酒买一赠一？”
“滚，还吃饭不要钱呢~~~~因为我俩刚才去医院了。”
“你……再废话我点菜了。”
“尽管点，来，羽哥别客气。”
……真是服了，怎么和狗仔队一样，说吧，说吧，反正都这样了。
“你俩去医院？为嘛啊~~~~不会是去作婚前检查吧。”
“去死！我俩作甚婚前检查，你脑子进水了！是小羽一个朋友自杀了。”
“自杀！真的？小羽。”
“我说你俩无不无聊啊！”
“无聊啊！”石磊和田万里异口同声。
轻叹口气，“算了，咱们在这说说也就罢了，一会儿见到他你丫们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要是敢说漏一个字，我吃
死你们。”
“知道，知道，咱哥们为人处世你还不放心么？也就是好奇，问问罢了。关键他是一个男的，要是一妞，我们也没
啥好奇的。”
“怎么回事？小羽，讲讲。”田万里喝了口酒，小眼睛直放光。
“事情是这样滴……”
我避重就轻的给他们讲了个大概，这俩厮唏嘘不已，石磊挪我边上，一脸义正言辞：“小羽，这事你办的不地道。
我要批评你了，我觉得启云对你不错，虽然他是特殊行业，可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说，你丫也不是什么好货，有什
么资格挑人家。”
“我怎么不是好货了？”
还没等石磊回答，田万里接过话茬：“打架斗殴，外加吃喝嫖赌。”
“滚，你拿钱给我他妈给我赌啊！”
“别打岔！乔羽，我十分严肃也十分认真的告诉你，你错了。”
一口酒差点没呛着，“你能不能不和教导主任一样？吃错药了。”
“乔羽，我非常赞成石磊的看法，就是你不对。”
“你看看，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你丫就在这一唱一和吧，想弹劾我怎么着。”
又东拉西扯，胡作非为的侃了一会儿，我招呼服务员：“结账。”
“先生，您共消费了105块。”
“那，那，穿黑衬衫扎领带的那个。”
石磊恶狠狠地指指我，付了帐。一行三人往医院走去。无论白天黑夜，医大永远是车水马龙，天南地北的病患慕名
而来，希望得到白衣天使的救赎。
“滚，我又不认识人家，拎水果去不和傻B一样。”“靠，你也知道啊，乖乖跟着，他要没事咱晚上出去嗨。”“
你班不上了啊？”“不上了，改天去财务领工资。”我们大摇大摆地走上楼，神清气爽，心情振奋。现在已经是晚
上九点多，楼道里随处可见吃过晚饭出来溜达的病人，弯腰驼背，面色憔悴，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在走廊里踱
来踱去。启云已脱离生命危险，住在三楼的单独病房里，有钱么，无论在哪都要过得舒坦。刚拐过楼梯角，小北就
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
“小羽，你们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完了，忘了给你带吃的了，一会儿你自己解决吧。他怎么样？”
“还成吧。就是有点精神恍惚。”
“靠，想嗨呢吧。”
12 黯然的微笑
石磊当头给我一暴栗，“你怎么到什么时候都每一句正经！”
“他醒着没？我们进去看看他。”我踩灭烟头，问。
“醒着呢。不过……”小北用眼睛扫了扫我身边的那两位上仙，欲言又止。
“没事，他俩你不都见过么？这，你石磊哥，也就是今天给咱们雪中送炭的兄弟；这，你万里哥，就是上个月在咱
家白吃了顿火锅的那人。”
“我是见过……可是……”
“可是什么啊？”我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衣服，问：“这怎么了？”
“哦，刚才启云哥让我管护士要了件干净衣裳，刚换完。”
“他伤口好了没，还流血么？你知道我指什么。”
“我没看见，他自己在屋里换的。”
“那行了，我们几个进去看看他。”
“小羽……”小北一把拽住我，贴到我耳边小小声说：“不太好吧。”
“得了，你那么多事，再说启云再怎么说也是一爷们，哪能那么优柔敏感的。没事你吃饭去吧，我看咱俩的班也不
用上了，改天把工资取了，另谋生路吧。”
“我不饿。”
“……那随你。”
我们直奔病房，小北在后面心思重重的跟着，这家伙就是想法多，把别人想的都和他一样多愁善感。启云悄无声息
的躺在病床上，单薄的像张剪纸。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右手上还打着吊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
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齐腰的墨发铺散在雪白的床褥上如黑色的绸缎。
“他醒着呢么？”我小声问小北。
“嗯。刚才还和我说话呢。”
“是不是又睡着了？”
“不能这么快吧。也就五分钟前。”
我们犹豫了一下，断定他是在闭目养神。
“启云。启云？”我站床边轻唤他的名字。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起来虚弱极了。他没有说话，目光望向窗外。
我看看小北，小北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气氛有点尴尬，该说点什么呢？情况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我以为他
该高兴才对，应该庆幸在我们的协助下自己捡了条命回来。
我再看看石磊和万里，同样满眼茫然。
“启云，这是我哥们。”
他收回目光望向我身侧，“你们好。”
“好，好，好。”这俩厮头点的跟捣蒜似的，也就这点出息，看到长得漂亮的人，无论男女，一副花痴相。
“那什么……”我一把扯过石磊，“这厮叫石磊，是来送钱的。”又指指旁边的万里，“他叫田万里，是路过蹭饭
的。”
田万里用牙缝低声嘶了一下，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回他一白眼，有什么不对么？事实如此。“启云，他俩就是顺
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那个……你好些了么？”
“嗯。”启云垂下眼眸，看不清眼中的神色，但看上去整个人还处在一种忧郁状态，还没有从刚才的自杀阴影里摆
脱出来。
我们几个对望了一眼，决定现在还是出去为妙。“启云，你好好休息，我们出去了。”
“你去哪？”
在我转身的刹那，耳边传来启云虚弱的声音，轻轻的像一只羽毛飘落在空中。
怔怵了下，是啊，我去哪啊，工作是没了，去嗨？去……“我去抽棵烟。”
带上房门，我们几个站走廊里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做什么，去哪里。
“小羽，我看他挺在意你的。你还是在这陪他吧。”石磊递给我棵烟，点上，几个人朝安全通道走去。
安全通道里放着大大的塑料桶，堆满黑色的塑料口袋，还有一些零散的针头输液袋，散发出浓重的消毒水味。我背
靠墙，一脚蹬在垃圾桶上，弹弹烟灰，“你说我留在这跟他说什么啊？跟他一顿大道理，告诉他珍爱生命，远离毒
品？还是和他说既然入了行，就要想得开？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弄得大家都尴尬。”
“你非说这些干嘛？你不会和他谈谈工作，谈谈生活？”石磊也靠到我边上，眼睛盯着塑料桶里用过的针头。
田万里和小北站在对面，四个人好像在开秘密会议。
“谈工作？和他说老子刚丢了饭碗，下顿饭都没地吃。还是跟他说我也想入行，带上兄弟我一起混吧。”
“滚，我发现你就没正经，天塌下来也能当被盖。”
“我说小北，启云醒了跟你说什么了？”
“他就问我你哪去了？”
“你怎么说的啊？”
“我说你去喝酒了。”小北回答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我靠，你脑袋被门掩了，告诉他实话干嘛啊！”
“那我说什么，我说你去上厕所了？”
“……也无所谓，爱咋咋地吧，我现在都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考虑别人。”
“行了，都别在这长吁短叹了。小羽，你丫到底怎么着，是走还是留，给个痛快话。你要留这，我和万里就闪了。
”石磊有些不耐烦。
“小北，你自个在这成不？”
“不是，你还真要走啊？你还有没有良心，乔羽，我有时候真服你。”
这时，一直沉默的万里发话了，“小羽，看在党和人民的份上，你就留下吧。不是兄弟我说你，这么漂亮的一个主
儿你就忍心弃之不顾？”
“行了行了，都别在这贫了，那你们说说，我该和他说点什么。”
“这还不简单，装失忆啊！你一会儿进去，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忘了，走到他身边特惊讶地说：启云？你
怎么在这？我还到处找你呢！多简单啊，你忘，我忘，大家忘。”
“滚，你他妈傻啊！”我狠狠捶了石磊一拳，这厮就馊主意多。
“不妥，不妥。装傻充愣肯定不行，人家是自杀，也不是智障，这种卑劣的手段只能引来更大的愤怒。我觉得你该
跟他说些最近的形势，比如九城又代理了什么新游戏了，魔兽点卡涨价了，刷金团副本攻略了，等等吧，转移注意
力嚒~~~~”
“我拍死你！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就认得网游。”我瞪了田万里一眼，挥挥手，“得了，都散吧，我想说点什么就
说点什么，没啥好说的，就睡觉。”
“睡觉？！在这？在病房里？够刺激，有品位。”石磊两眼冒光，一脸‘我看好你’的神情。
“你精虫冲脑啊！想什么呢？行行，都走吧，都走吧。”
将石磊和万里送到电梯口，我看看小北，“你也走吧。去酒吧说一声，把工资领了。”
“小羽，那我们可闪了，对了，那钱你不用着急还，是我填坑赢的，之后电话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