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南宫杏自己想要寻死。
玄机脸色阴沉,狠狠地咬牙切齿道:“是那个叫云瑾的对不对?”
几日之前,当那个叫蜉蝣的男人找到他和他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玄机就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一听说杏儿性命堪忧,他就马不停蹄甩下蜉蝣自己赶来了,没想到南宫杏竟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想要自寻死路,简直是混账!
他是江湖中人,向来不管什么国家大事君臣纲常,就算知道云瑾是当今天子,在他眼中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接不下自己几招的凡夫俗子,而且还胆敢伤害他唯一的传人,简直是不可饶恕。
“你等着,为师现在就去结果了他的性命,让你了无牵挂,然后就随为师回山里隐修。”玄机说着就要起身。
南宫杏一把拉住他,摇头道:“师父别,你杀了他太便宜他了,徒儿要用自己的方法让他终生悔恨。”
两人专心致志讲话,竟然完全忽略了正处在一边独孤雪藏。这个沐殇国的堂堂君主自然也受不了被人冷落,既被南宫杏撞破,又被他师父打了,之后又被晾在一边,独孤雪藏心情极度郁闷,刚想离开,没想到玄机先生竟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冷冷说道:“慢着,你想逃到哪儿去?”
你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人了吗?
独孤雪藏无奈道:“先生既然要与杏儿叙旧,本王自然不便打扰,先告辞了,来日再登门拜访。”
玄机先生冷笑一声:“你吃了我徒儿的豆腐,现在还想溜之大吉?”
独孤雪藏一愣,又想起的确是自己不对,躲在暗处偷看南宫杏睡觉鬼鬼祟祟的,一时之间底气有些不足,道:“本王……”
玄机先生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乖徒儿,道:“他自称本王,难道是云瑾的兄弟?”是的话就正好,他现在正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先找昏君的兄弟尽尽兴也好。
南宫杏其实一直留意着独孤雪藏的一举一动,只是因为当初在沐殇皇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有些难以面对,所以便没有理会他,既然师父问起了也就淡淡答道:“师父误会了,这是沐殇国的现任王上,独孤雪藏。”
“沐殇?”玄机一听到沐殇就有些不自在。那个终日缠着自己不让自己好过的人现今就在沐殇,还一连催了很多次让自己过去看他,闹出来一大堆让人头疼的是,他差点就被骗过去。那人门下弟子大部分都在沐殇落脚,因此可以说他在那边混的如鱼得水,连回善见的意思也没有。一想到这里玄机就有点生气,看着独孤雪藏的眼神也就更加阴沉。
独孤雪藏暗地里打了个寒战,却不知道为何。
“你说,你为何要偷看我徒儿?”玄机开始发难。
独孤雪藏叹口气,想用自己最擅长的温柔笑容淡定神情打动眼前瘟神一样的人物,道:“本王曾经在沐殇与杏儿有一段恩情,难以相望,所以一时忍不住……”
这回轮到南宫杏冷笑了:“既然王上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也该满意了吧?您还是请回吧,此处是寝宫,若是被人看见王上出现在这种地方,被误会就不好了。况且王上私访善见的事情云瑾并不知情,若是他知道你混在出使队伍当中进了善见,你应该猜到他会怎么想?”
独孤雪藏脸色变了又变,被南宫杏说得心中刺痛,知道他是在挖苦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苦笑道:“公子说的是,本王这就走。”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我以后再来看你。”
“不许。”还没等南宫杏作出反应,玄机就已经干脆地拒绝了。
独孤雪藏只剩苦笑,一言不发退了出去。
看碍事的走了,玄机这才说道:“杏儿,你方才说要用自己报复那昏君,说的可是认真的?”
南宫杏端正脸色,毫无欺瞒点头道:“徒儿已经下定决心,不会改了。”
“却是为何?”
“为舒容。”
玄机发愣道:“舒容如何?”
“死了。”南宫杏说得很平静,很自然,让玄机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反复咀嚼半天,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玄机寡语,沉默良久。
他从小便开始教导杏儿学习毒药解药之术,对舒容自然也不陌生。很多年前他就看出那个温柔似水的少年对自己的徒弟怀有的绝不仅仅是兄弟手足之情,而是深不见底日积月累的爱恋之意,时至如今,他的傻徒儿终于发现了。
原来那个极有天分的孩子已经死了,真是可惜。玄机不无惋惜地想着,同时也担心那毒物一旦知道自己心爱的弟子死了,就会不顾一切暴走到善见来报仇雪恨。
“云瑾用了卑鄙手段,骗得我好辛苦,此仇不报,我无颜见舒容。”
“杀了他一了百了,何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玄机叹息道。
“徒儿已经安排好了,云瑾现在完全离不开我,我一死,他必然痛彻心扉,而且他的余生也不会好过,他与我交欢数次,早已经身中剧毒,但是不会致死,比起他对舒容的残忍,我已经很仁慈了。”
玄机瞬间怔住,因为他从他素来天真无邪的徒儿眼中看到了陌生的绝望和嗜血。
“师父,我想这么做,你会不会生气?”南宫杏此刻又换了一副有点可怜的神情瞅着玄机。
“不生气……可能吗?”玄机瞪他一眼,随即放缓了语气,“是为师不好,离开你这么长时间,结果让杏园出了大事,连萧慕心也没了,害的我可怜的徒儿沦落到给人家做娈童……”
“师父。”南宫杏对“娈童”两个字比较敏感,出声打断了玄机的话。
“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变主意了?”玄机问道。
南宫杏坚定地点了点头,起身跪道:“徒儿心意已决,请师父成全。”
“成全?成全你的死亡?”玄机苦笑,发觉自己已经言语无力了。
房门外,芙露手里端着一只托盘静静站着,托盘上的药已经冰冷,可是她却毫无所觉。
第九十五章
坐在大殿上的男人一脸严肃,脸上凝重的表情比起知道边境紧急军情还要厉害几分。
而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人却眉眼平静,一派悠然地喝着上好的香茗,时不时微微点头,对这等上好的番邦红叶赞不绝口。
男子看他如此平静,当初自己去请他过来为的是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可如今这副模样,难道是想告诉自己一切已经回天乏术了吗?
就算是没有办法,他也得想出办法!
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云瑾聚拢的眉头更加深邃几分,不悦的眼神看向那人。
“玄机先生还想拖延到什么时候,杏儿的毒究竟怎么样,还请先生明示。”云瑾语气不自然低有些重,更渗透着几分威胁的味道。
“既然不忍心看他变成现在这样,当初就不该杀了舒容。”玄机喝一口茶淡淡说道,连眼都未抬一下。
不说还好,一说便戳到了云瑾的痛处。他现在也是悔不当初,为什么嫉妒心不能自控,完全不了后果地只想着要把情敌除了,自己好一个人霸占杏儿。不过细细一想,当时会那么做也是因为没有察觉自己对杏儿的心意,一意孤行罢了,那时的自己纯粹只想通过征服来显示自己的强大和霸道,又怎么回去考虑杏儿的心情。唉,真是自食其果,苦不堪言。
玄机心细如尘,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将云瑾脸上的懊悔表情尽数收入眼中,心中不禁冷笑。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竟然伤我玄机的宝贝弟子,帝王将相又如何,迟早让你付出代价。一想到云瑾自己亦身中同样的剧毒而不自觉,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云瑾却没想到这玄机已经对自己起了杀机,只是满面愁容道:“如今连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真的只能去找鬼门师通?”
玄机眉毛一挑:“你觉得你的那帮手下能够找到师通?”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师通找出来,这皇帝是不是昏头了?
“只要方法得当,当然能够找出来。”云瑾略微一笑,“有你玄机先生在此,鬼门师通何以不来。”
“你……”玄机没想到云瑾会来这招,竟然用自己做诱饵。
“先生不要动怒,虽然之前答应过先生不会将先生的行踪泄露出去,但是这件事非同一般,想必先生也不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弟受折磨,牺牲一下又有何不可?”
玄机气结,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已经答应了乖徒儿不插手这件事,若是让杏儿知道了鬼门师通是自己引来的,还不打心底里恨死自己。徒儿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寻死了,自己再怎么劝说都无用,只能见机行事,这师通一来必然坏事。
“消息一经发出,想来鬼门师通已经往帝都赶来,先生还是养精蓄锐等着对付他吧。”云瑾郁结的表情总算是柔和了一些,笑声也大了。
他请师通来,不能不说是用意十足。一方面能久了杏儿的性命,另一方面,师通与玄机水火不容,用来压制江湖上人人畏惧的玄机先生在适合不过,也省得这位先生整天动脑筋想把杏儿从自己身边带走。
玄机脸色一冷,拂袖而去。
云瑾收敛笑意,想天色不早,不知道杏儿如何了,便忍不住朝崇华殿疾步走去。
满怀着将要见到杏儿的喜悦之情,却在下一秒被人当头浇灭。
他静静立在柱子后面看到杏儿与沐殇国的使者,也就是那个叫沧水的男人,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杏儿的神情紧张急切,眼神之中充满了悲伤哀求之意,而沧水使者却是一脸冷漠,似乎有些不耐烦杏儿的纠缠。
纠缠。这个字眼让云瑾心中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他的杏儿,从来都没有对自己露出过这般急切渴望的表情,还有那撒娇般的眼神,简直生生地撕裂了云瑾的心脏。
而南宫杏却丝毫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云瑾收入眼底,却还是缠着沧水不放。沧水耳力一流,自然早已经知道云瑾的存在,可是这蓝颜公子还是对自己纠缠不休,怕是会引起误会。
南宫杏心中一急,就这样拽住了他的胳膊,恨恨说道:“你说,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沐殇的使者对不对?”
“我乃沐殇使者,如假包换。”沧水耐着性子,脸上的笑已经淡了很多。
“那你可是如假包换的沐殇人?”南宫杏还是咄咄相逼,不依不饶。
沧水眉头一皱,显然是不喜欢回答这个问题:“在下要走了,公子放手。”
“你不回答,就代表不是,你不是沐殇人,那你是哪里的人?你从何处来?”
秀挺的双眉皱得更加厉害:“我何时说过自己不是沐殇人?你放开,宫中人多眼杂,你这样迟早要出事。”
南宫杏的眼睛亮了起来:“你在担心我?你一定认识我对不对?你到底是谁?”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这个人就是他。多么像,说话的语气,眉宇间的温润,举手投足间的气场,像极了那个日日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的人。
“我当然认识你,你是善见帝最宠爱的妃子,是我主独孤雪藏心心念念的人,是善见最美的人,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沧水实在不想多说,若不是看在雪藏的份上,他也不至于前段时间时不时去关心这个人的状况,然后再回去一五一十告诉给那个心急如焚的人听。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南宫杏有任何不一样的情愫,他不是云瑾和独孤雪藏,不会对这个人一见倾心。
南宫杏眼角似有泪光,楚楚可怜看着眼前满脸不屑的男子,语气已经软到不能再软:“好,既然如此,你摘下面具,我看过以后便放你走。”
沧水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于是干脆冷下眼神,连装也懒得装了:“抱歉,除了我主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要求我摘下面具,就算是善见帝亲自要求也不可能。”
语气之冰冷,已经完全没有前几日那般温柔如水,目光如墨。
南宫杏一时之间愣住,不知如何是好,却在发愣的时候被他甩开手臂,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沧水淡淡瞥他一眼,觉得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甚至还有可能给雪藏添了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于是看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宫杏怔怔看着他,知道那个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才浑身虚脱地坐在了地上。
他原本以为是他,可笑这种感觉竟然一直还在,就算他对自己冷酷成这样,他还是觉得这两人有相似之处。
可是,不是啊。
真的是自己梦的太真实了,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爱与残忍。
南宫杏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被什么撕裂了,痛得连呼吸都让全身颤抖。百日,血蝶,还有蛊毒,这疼痛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咬破了嘴唇,一道血痕便缓缓溢出,滴在胸口衣襟,宛如梅花盛开,夺人心魄。
再也撑不住疼痛侵袭,南宫杏痛得晕过去,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一个身影急匆匆向自己跑来,将自己抱进怀里,可是那张脸,却始终也没有办法看得更清晰……
痛苦何时离去,他已经麻木不知了。
痛得麻木,伤得麻木。就连心,也麻木了。
睁开眼,身边的人是云瑾。他所有的话,便都只堵在喉咙,再也出不得了。
云瑾脸色有些难堪,语气尚算温和:“你身体可好些了?”
南宫杏冷笑:“总归是要死的,好不好都一样。”
听他又说出这些自己作践的话来,又想起方才他在花园中与沧水纠缠不清的急切模样,云瑾心中的火气便压抑不住地往头顶窜上去。他猛地一把抓住南宫杏瘦削的肩膀,将他从床上直接提了起来,与自己面对面直视着,恨恨道:“你就这么想死?这么不想待在我身边?我对你如此,为何你还能如此铁石心肠,如此残忍?!这到底是为何?!”
一连串暴怒的质问,加上手上越来越重的力道,南宫杏觉得自己的意识再次涣散,头也昏昏沉沉,眼中就只有那一张充满怒气的脸直逼自己的眼睛。
可是那些愤怒的话,却是一句不漏地听进了耳中。
“呵呵,铁石心肠?你也知道残忍吗?像你这样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残忍?”当初屠杀杏园几百人,灭了江南大小帮派几十个合计六千余人,这样惨无人道的暴君有什么资格指责他铁石心肠!
云瑾虽然知道他说的句句属实,但是怒气丝毫未少,反而气焰更甚,嘶哑着嗓子道:“你要死,可以。反正你这一生都只能给我,快乐要在我怀里,不快乐也要在我怀里,这个世间你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我身边,就算是死,我也要抱着你看着你死!”
话语落地,云瑾抓住他肩膀的手已经用力向两边一扯,“撕拉”一声,华美的锦衣已经被扯碎,南宫杏如玉般浑圆白皙的肩膀露出来,看得他喉头一紧。
第九十六章
眼前的身体虽然因为近日的病痛而消瘦不少,却仍然有着不可名状的吸引力。单薄而圆润的肩膀,苍白凛冽的蝴蝶骨,胸前掩在衣衫下若隐若现的两颗浅色朱果,以及恍若透明的皮肤之下传来的温度,双手触及的地方,每一寸都能撩起他的欲望。
虽然抱过他无数次,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夹杂着怒火,丧失以往所有的怜惜,好像他只是一个供人泄欲的玩偶,娈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撕碎他,直到把他吃进自己的肚子里去。
这样的情绪太过狂烈,连云瑾自己都难以分清自己到底是绝望还是痛心。